第2136章策略有变(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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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周瑜面对着选择的时候,曹操同样也面临着各种问题,但是明显的是曹操在做出选择的时候,更为杀伐决断,尤其是在对付汉代拳师方面。

在汉代,或者说在华夏大多数的封建时代,男拳师的数量大大超过了女拳师,因此后世一度女拳师骤然高涨,也可以大略的看成是弹簧回弹。

打拳么,原本是从实战出发,也就是说为了防身健体,但是随着有吃瓜群众在一旁叫好,拳师打拳的目的就慢慢的发生了转变,为了博取更多的喝彩,为了打拳而打拳,毕竟名气大了,好处自然来,这一点,汉代的拳师们也是非常清楚的。

尤其是从『清议』变成了『清谈』的拳师们……

本来曹操攻伐荆州,也算是给了这些在豫州打拳的拳师们一些好处,毕竟市面上物品更多了,吃喝玩乐的项目也丰富了一些,甚至可以说如今这些许县之内的拳师可以从从容容的在大众面前打拳,就是得益于曹操在前线的征讨,否则在历史上,曹氏集团当中就连夏侯氏的子女都不得不出城樵采,然后被张飞掠夺了一个小萝莉,就更不用说其他一般的普通民众了。

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这也是骠骑将军斐潜的蝴蝶翅膀,毕竟当下大汉所保存下来的人口和经济,比起历史上来说要多得多,所以相比较而言,物资什么的也会比历史上的大汉要更宽裕一些。

可问题是拳师才不管这个,这些人只想要自己将拳打得漂亮就成了,从为了博取喝彩声的那一天开始,拳师的拳法实际上就已经渐渐走形了,只不过这些人或许知道了装作不知道,或许是已经打得停不下来了……

在当下的大汉之中,特别是在冀州豫州一带,大汉士族子弟确实是从原本的『清议』,基本上转变成了『清谈』。

虽然说清议和清谈,只是差了一个字,但是这其中代表的意思,以及在华夏文化史、封建政治格局上,都有截然不同的意义。

前者作为知识阶层的一种共识,使大汉的士林子弟第一次以完整的群体形像登上了历史的大舞台,且在清议过程之中里表现出来的那种浓厚的理想主义色彩及刚正直言之风,一直是后代士子人生价值观上的参照及风骨上的楷模,影响可谓深远。

而后者么……

大汉原本蔚为壮观的『清议』,到魏晋却变成了空壳一具的『清谈』,这中间的转换,表面上看来似乎让人迷惑,其实是社会政治形势所迫。

大汉帝国经过了数百年的兴衰,到汉顺帝手里,由于群小干政,外戚擅权,已是日薄西山。堂堂大汉天子,竟然被几个面目猥琐的太监说杀就杀,要废就废,朝纲大坏。这时,虽然百官缄口,可一帮身处朝堂之外的太学生却站了出来表示了愤慨。

这些本来埋首经史的文弱书生因共识而凝聚到了一起,纷纷上书争议时弊,抨击朝政,史称『清议』,当然,按大汉官方的说法则是『诽谤朝政』。

话说有人『谤讪朝政』,朝廷自然要抓一批杀一批,这就是后来的两次『党锢』,清议是起因,党锢则是结果。

和封建朝廷唱反调的,也不是只有大汉有,春秋战国有,前秦也有,本来也不必大惊小怪,但清议的不同之处,一是它的规模很大,参与清议的书生前后共有数万名之多;二是从清议显露出的刚正之风,那些士子或是入狱,或是被杀,尽管如此,却还是前赴后继,毫不退缩,这才让统治者害怕了。

注意哦,这些士族子弟,在清议刚开始之时,并不求名,甚至是明知有杀身之祸,依旧坦荡前行。譬如李固、杜乔死后,朝廷明令不许收尸,有人便携带了斧头等自杀工具,冒着杀生之祸前去替腐尸驱赶苍蝇,哭嚎流连。如此铮铮铁骨,自然受人敬仰,后世鲁迅也由衷地感叹道:『中国一向就少有失败的英雄,少有韧性的反抗,少有敢单身鏖战的武人,少有敢抚哭叛徒的吊客;见胜兆则纷纷聚集,见败兆则纷纷逃亡。』

嗯,上面的那句话确实是鲁迅说的。

的确,为了心中不灭的理念,敢于将身家性命全然抛却脑后,奋勇前行百折不挠的刚直之人,无论何时都是值得敬仰,并且也会受到后人的仰慕和赞叹……

可问题是华夏『聪明人』太多了,当有人看见了这些人被敬仰,被推崇的时候,有些人心眼就活泛了起来,开始模仿着打拳,展现其抗争,表面上或许也是光明正大的在抨击时弊,但是实际上么,就是贪图打拳所能获得的名声,以及落在拳场之中的三瓜两枣。

就像是曹操当下虽说是大体上完成了战略的目标,也和骠骑将军斐潜盟约和谈了,但是拳师们不太满意,他们觉得可以再打一打,甚至开始在公开和半公开的指责曹操是大汉的叛徒,是西京的走狗,是出卖了山东利益的小人……

『听闻大将军从宛城撤军,不知真假?』

『多是确有此事罢!』

『如此怎生得行?南阳乃是帝乡,岂可轻易拱手让人?!』

『其中必有蹊跷!』

『大将军身为朝堂重臣,受天子器重,倚为干城,岂可行此不德之事?岂不是如同资敌一般?!』

『这又算得是什么?须知大将军坐拥十万大军,出征不禀明其地,回旋也不交卸兵权,置天子于何地哉!』

『需知自称汉臣者,未必汉臣也……当年袁本初也不是自称汉臣么?』

『昔日袁本初,今日哼哼哼……』

『明明可以功于一役,偏偏驻足不打了!』

『此间甚为可疑啊!』

『子曰,「夷狄之有君,不若华夏之无也」!』

『然也!正所谓,「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可悲啊,可叹啊,张兄有廓清天下之志,王兄也有扫荡宇内之才,奈何不得用!』

『过奖,过奖……李兄也是旷世奇才……吾等正应匡扶社稷以正乾坤,方不负圣人之教,方不负吾等满腔抱负!』

『切切……』

『插插……』

于是乎,曹操黑着脸,坐在了大将军府节堂之中。

『明公,这……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啊……』一人说道。

曹操横过眼去,『故而某便需忍其是非,任其铄金?』

又有一人拱手而言,『枳句来巢,空穴来风。其所托者然,则风气殊焉……』

『既有空穴来凤,罪可托……』曹操挑了挑眉毛,『然则含沙射影,尤可恕?』

曹操来一句堵一句,等到众人都静默下来了之后,才看向了一直都沉默着的荀彧,说道:『文若以为如何?』

荀彧低头拱手说道:『恐有乱。』

曹操沉吟着,片刻之后说道:『若某置之不理,便无乱乎?』

荀彧不能答。因为这个问题很明显,当每个人都可以胡乱说话而不用负担责任的时候,总有人会喜欢说一些胡话来吸引旁人的眼球。

『某与骠骑一晤,感触颇深。』曹操仰着头,『长安之侧,有青龙寺,尔等想必也略有所闻……青龙寺之中,便是不禁谈论,或可言策,或许论商,亦可抨击时政,品评人物,皆不限也……亦有骠骑之吏,于内笔录,若有良策良言,一经采纳,便是彰其名,奖其金,表于天下……』

『然!』曹操眼睛一瞪,『长安城中,自有青龙寺之后,便不得广众之下,聚众而论!违者必罚!诸位可知何也?乃骠骑之法酷烈乎?』

荀彧叹息了一声,说道:『盖因青龙寺之中,皆士林子弟……然长安城中,百姓者众……』

『便是如此!』曹操鼓掌而道,『文若此言精准!』然后环视一周,『尔等明白了么?』

在场的众人有的恍然,有的挠头,有的小眼珠子左瞄一眼右看一下。

荀彧补充解释道:『士林子弟,多读诗书,是非曲直,当有其论……然百姓愚钝,不辩是非,若是有心煽动,便是为乱……』

这一下便是许多人明白过来,纷纷沉思起来。

『百姓何辜!』曹操拍着桌案,『且看芸芸众者,劳劳碌碌,不外求其一瓢饮,一箪食尔!除此之外,便是老小得养,家中康健!何尝有心论此言彼,点评人物?偏偏有人……』曹操瞪了某个人一眼,『假「百姓」之名,鼓噪个人私欲!说什么「防民之口」,敢问何等之「民」才会张口天下,闭口社稷?』

之前那个官吏连忙缩着脖子,表示曹操你看不见,看不见我……

围拢在拳师身边看打拳的,叫好的,鼓噪的,都是些什么人?

会是那些捏着越来越薄的五铢钱,发愁黍粟涨价了,酱盐也贵了,然后还要担心着老人生病小孩抚养的普通百姓么?

可是拳师依旧不管这些,围观拳师打拳的也不管,甚至见人汇集得少了,还要特意大声高喝,『这里打拳了啊!快来看啊!不看不成,一定要看!』然后甚至不惜招募一些水军,嗯,观众来看,站在三丈圈子之内左右腾挪,打的不亦乐乎,却不看城外已经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对于这些拳师而言,围观者的数量便是证明了他们的价值,因此即便是拳师知道他们的拳法会将人带到沟里去,依旧会毁人不倦。

曹操眯着眼,从左边看到右边,然后又从右边看到左边,他已经很努力的做出了一个倾听者,而不是独裁者的努力了,而现在他逐渐的失去了耐心……

『某于城外竹林之中亦设有流觞曲水之处,就是不去!』曹操横眉立目,『偏偏好于城中,聚众而论,鼓噪广庭!其意为何?嗯?!此等之辈,焉可姑息?!』

之前曹丕就有带着士林子弟在大殿前论过,也有许攸等人在城外竹林聚会,只不过么当时一些事情,使得竹林之内未能像是青龙寺一样形成规模,这自然也有一部分曹操自身的因素,导致后来就没有人愿意去竹林议政了。

但是现在曹操显然不承认这一点。

『令!』曹操沉声说道,『城外竹林内多设芦屋,改名为遒言林,但所欲论者,皆可至林中言议!若有良策,某亦不吝厚赏!然若于广众之下,煽动百姓,鼓噪是非者,皆以诽谤入罪!且布告之,下月初一,直便行之!勿言某不教而诛!』

『文若,伯宁留步,余者自去!』曹操甩了甩袖子。

厅堂之内的一大堆的文吏应声撅着屁股,小碎步缓缓而退。

荀彧沉默了片刻,但是最终还是开口说道:『主公,如此一来,势必又是风雨……』

曹操将手放在了自己的腿上,坐得纹丝不动,『某倒是要看看,谁来搅动风雨!伯宁……』

『臣在。』满宠微微低头。

曹操说道:『此事便委于汝,但有所需,便来寻某!』

满宠先是点头,然后看了看曹操,『若是……』

『报于某!』曹操表情宛如磐石一般坚硬,不容改变。

满宠低下头,然后见曹操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便向曹操告辞。

曹操点了点头,然后等满宠离开了,表情才稍微松懈了一些,看向了荀彧,然后说道:『奉孝……不日将归……』

『?)?Д?(!』纵然荀彧平日里面沉稳有度,听闻了这个消息,也依旧是忍不住露出了惊讶和欢喜来。

『某以宛城周边两百里不得驻兵,换了奉孝回旋……』曹操叹息道,『骠骑……呵呵,这是示威啊……』

荀彧一时间不知道说一些什么好。说太好了?可是这几乎等同于丧失主权的条件,说太差了?可是毕竟郭奉孝能够回来,已经是出乎荀彧的意料了。

『骠骑志在天下……』曹操伸出了手指头,画了一个圈,『还是某小觑了他……这个天下,并不仅仅是山东山西之地……这骠骑,竟然已经派了刘玄德进军交趾……』

『交趾?!』荀彧愣住了。

曹操捏着胡须,『是啊,交趾之地,蛮夷杂乱,有何可取之处?』

『交趾』,本是华夏古籍中描述『南蛮』民族风俗的词,后来才演变成为了地区代称。《礼记·王制》中有曰:『中国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南方曰蛮,雕题交趾,有不火食者矣。』

『雕题』,就是在脸上有花纹,『交趾』,并不是脚指头交叉,而是表示其在坐着或是睡觉的时候,双脚是交叉的。

汉代的坐姿礼仪,很大程度上是来源于春秋上古时期,别说是交叉而坐了,便是『箕坐』也是一种极其失礼的行为。

即便是睡觉的时候,古人侧卧,虽有屈膝,但极少交足。这是因为古代人认为,『屈膝侧卧,益人气力,胜正偃卧。』

甚至更详细的描述了在这种侧卧姿势的标准,『左侧卧,则屈左足,屈左臂,以手上承头伸右足,以右手置右股间。右侧卧,反是……』

正是因为有这样的礼仪规范,所以南越交趾一带的人的这种将腿交叉的习惯,让古代华夏之人印象极其深刻,甚至以『交趾』来称呼。

西汉之时,武帝攻伐南越,并非是因为汉武帝对于东南亚有什么深刻的认知,而是因为当时南越国在前秦之后,虽然口头上承认大汉的君主权,但是实际上并没有直接受大汉管辖,然后因为赵佗和吕后当政的汉朝中央政权关系一度紧张,后来虽说叛变了又重新投降,但是终究是一个心病,直至汉武帝派遣兵卒,灭了南越,设立三郡。

可汉武帝除了灭南越之时获得了大笔的战争掠夺财富之后,后续便几乎是没有什么额外获利了,即便是所谓海上丝绸之路,也都是小打小闹不成气候,否则也不必到了后来的封建王朝才将其扩大了……

因此在曹操和荀彧的思维认知当中,交趾有什么?能有什么?骠骑将军斐潜派刘备去打交趾,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纵然两个人在当下的大汉,也算是聪明绝顶之人,可是毕竟少了一些关键性的信息拼图,使得二人即便是再努力去拼凑,也难以窥得全貌,最终也只能是不得不暂且放弃对于交趾方面的探寻,留着疑问等后续开解。

『主公,』荀彧向着曹操,略带一些忧虑的说道,『骠骑之策,可行于西京,却难以用于东都也……时不同,地亦不同,若是一味照搬,恐多有不妥……』

曹操皱着眉头,和之前咄咄逼人的态度完全不同,叹了口气说道,『某何尝不知?只是如今掣肘者众,长期以往,如何能胜?』

山东士族的算盘么,曹操也不是不清楚,毕竟山东人多,纵然有所损失,也恢复起来快,再加上刘秀之前就是用这种方式最终取得了长安,获得了大汉的统一,所以山东士族也就认为这一次顶多也就是隗嚣旧事重演而已。

之前曹操他也是这么想的,可是……

在宛城战役之后,曹操就发现,事情恐怕不那么简单。

曹操本能的觉得不对劲,尤其是在和斐潜会面之后,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更加的强烈,甚至让曹操开始审视自己之前的行为来,怀疑是不是又中了斐潜的什么圈套。

在这样的怀疑和审视当中,曹操这一次对于山东士林的舆论管制,便是其策略变化的第一步……

『待奉孝回来……』曹操望着远方,似乎在看着某个身影,微微叹息了一声,『届时再细细讨论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