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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筑基之后, 就等于是真正跨进了修真之路, 脱离了凡胎的范畴,寿命也被延长至两百。

归尘子今年八十了,哪怕外表还十分年轻,可十年之后, 他就会迅速衰老, 与凡间老人无异。

他在修真界不停地寻找筑基的机缘, 一天夜里, 他被妖兽追踪, 意外跌入了一个洞府,本以为会得到大能传承的归尘子欣喜不已, 没想到什么都没看清就晕了过去。

醒来时, 发现自己到了凡人界。正失落之际, 遇见了被卓煜召回京的郑威,在施展了一番神通后, 他被郑家奉为了座上宾。

听完郑家推心置腹的一番招揽后,他灵光一闪,想起了一个说偏门不是很偏门, 但鲜少有修士那么做的法子——以信仰进修为。

他还是从一个散修那里听来的法子, 那人在凡间是个妙手回春的大夫, 恰逢乱世民不聊生, 瘟疫横行, 他救了无数人的性命,感激涕零的百姓就为他立了生祠,尊为医圣,几十年后,这个人就莫名其妙入了道,成了修士,而且进阶飞快,羡煞旁人。

想起这件事,归尘子就改变了想法,认为误入凡人界不是巧合,而是他的机缘来了。

他和郑家达成交易,他助郑家成事,郑家则使他成为国师,受百姓信奉。

蝴蝶讲得很仔细,殷渺渺假装漫不经心,实则没有漏过任何一个细节。她首先捕捉到的是“凡人界”和“界门”这两个至关重要的信息点,思索片刻后,问道:“这段时间以来,你没有再见到过别的修士?”

蝴蝶美人灵智初开,没能察觉她在套话,答道:“是。”又不知多想了什么,补充道,“凡人界中无修士,想来不是人人都有这机缘能来的,仙子身边的是人间帝王,岂不是比归尘子更名正言顺?”

殷渺渺回过味来了,怪不得蝴蝶美人把归尘子的盘算说那么清楚,原来是给她卖好。她不说破,故意叹口气:“凡人界啊……”

凡人界中无修士,她也应该是和归尘子一样意外流落到这里的。那如果要回去,是不是意味着必须找到那个界门?

她瞥了蝴蝶美人一眼,它恭恭敬敬垂着头,没有主动开口。她稍稍一想就明白了它的打算,估摸着是打算把这界门当做筹码。

也罢,现在也不是找回去的路的时候,比起应该是修真界(也许不叫这个名儿?)的来处,对失忆又重伤的她来说,还是这儿更安全。

她换了个话题:“归尘子不能亲自对卓煜下手?”

“他是那么说的,人间帝王受天道庇佑,他不能沾此因果。”

殷渺渺点了点头,凝视着手心里的蝴蝶:“最后一个问题,你既然是归尘子的灵宠,为什么能背叛他?”

要是结了契的灵宠能随意背叛主人,哪里还有修士敢那么做,这小蝴蝶必然瞒了什么。

果然,她一问,蝴蝶就下意识地躲藏到了翅膀下,战战兢兢道:“他与我结的是奴仆契。”

奴仆契是什么鬼?殷渺渺面色一沉,厉声道:“说谎!”

蝴蝶美人被她一呵,顿时慌了神:“我没有!”

殷渺渺皱眉不语。

蝴蝶美人心急如焚,摸不清她为什么说自己撒谎,无奈之下,只好仔仔细细把这奴仆契解释了一遍。

原来,奴仆契是与妖兽定契的一种,比起平等契、合约契等契约来说,这是对妖兽最不公平的一种,用于修士单方面收服灵宠,成为奴仆的灵宠不能违背主人的命令,不能伤害主人。

这类契约通常用于低等妖兽,有时需要大规模的签订,绝大多数修士在掌握绝对实力的情况下,不会在契约中加上神魂之力,因此,虽然可以随时杀死灵宠,却无法窥探灵宠的念头。

对于归尘子来说,寻踪蝶不过是最下等的妖兽,一般都不开灵智,收为己用即可,没想到就被它钻了这个空子。

殷渺渺面上沉吟不语,心中却暗惊,这蝴蝶不容小觑。它游说她去对付归尘子,可不就和归尘子借郑家杀卓煜如出一辙吗?

绝对不能将它留在身边,否则被它看出自己失忆,难保会被欺瞒,但现在不是时候,她还要用到它。

她考虑了会儿,轻笑了起来:“你很乖,我愿意留你一条性命。可是我若是放你走,恐怕你会对他吐露我的消息,对我不利;不放你走,你久不归去,难保他会找上门来,你说,我该怎么办?”

蝴蝶美人一听这话,就知道生死尽在自己的回答之中,毫不犹豫道:“我对天起誓,绝不将仙子的事透露给归尘子知晓,若有违反,就让我烈火焚身而死。”

殷渺渺本是不信誓言的,可蝴蝶的话刚刚说完,她就察觉到了一丝奇异的波动,仿佛这誓言被什么认可了。

而蝴蝶美人说完,神色一松,眸光闪闪:“仙子这下信我了吧?”

赌一赌吧。殷渺渺松开它:“你走吧。”

“谢仙子不杀之恩。”蝴蝶美人说完,扇动着翅膀从车窗飞了出去,转瞬间就消失在了飞雪之中。

殷渺渺在车厢里出了会儿神,这才掀起帘子出去。卓煜的眉毛上雪白一片:“前面有个村庄,我们去借宿一晚可好?”

“不问我那东西怎么样了?”殷渺渺笑了起来。

卓煜看她一眼:“你愿意说,总会告诉我的。”

“我捋捋思路再和你说。”殷渺渺叹了口气,口中飘出白雾,“先找个地方住吧。”

他们找了一户看起来还较为富裕的人家。卓煜套用了殷渺渺的借口,说是急着回家探亲,没想到遇见了大雪迷了路,只好来这里借宿。

他们男俊女靓,衣着华贵,还有马车被褥,东西齐全,看起来就不像坏人,村人丝毫没有起疑,热情地接待了他们,特地辟出了一间屋子让他们住。

殷渺渺给了他们一些铜钱,问他们要了热水和吃食,两人吃了顿热饭,简单洗漱过后就吹了灯上炕。

呃,上炕说话。

卓煜维持君子之风,两人靠得虽然近,但目不斜视,双手放在膝上。殷渺渺现在也没什么谈情说爱的心思,将今天听到的事删删减减告知了他。

“……事情就是这样。”

卓煜好一会儿没有说话,信息量太大,他需要消化。殷渺渺也不催他,安安静静打了会儿坐。

良久,卓煜才道:“你的伤……还好吗?”

殷渺渺眨了眨眼,不管这话有多少真心多少作秀,他第一时间关心的是她的伤情而不是其他,仍旧让她心中温暖:“实话告诉你,不太好。”

“请个大夫……”他迟疑道。

话未说完,殷渺渺就打断了他:“无用。”顿了顿,又道,“这件事,恐怕你帮不上什么忙,我自己想办法吧。”

卓煜沉默了一瞬,换了话题:“如果郑家也寻到了一位高人相助,那事情恐怕要复杂太多了。”

“不用太过担心,他应该没有太高深莫测的本事。”殷渺渺安慰他,炼气筑基的词汇她并不陌生,虽说修真小说纯属虚构,但在道教典籍中也不乏相关记载,无论哪一种,筑基都是基础之意,炼气犹在之下。

然而,卓煜摇了摇头,点醒她:“百姓愚昧,古往今来,不乏装神弄鬼生事之人,何况那归尘子又是有几分真本事的。”

殷渺渺一怔,想起了历史上著名的几次起义,都是借的神佛之名。郑家若是举起归尘子这面旗,再闹出点什么“天启”让卓煜主动退位……

“这么说起来,是挺麻烦的。”

卓煜反过来安抚她:“走一步看一步吧,既然我能遇见你,就证明我不是被那什么天道厌弃的皇帝。”

殷渺渺笑了起来:“你当然不是,要不然归尘子怎会不敢对你下手。”

“不幸中的万幸。”卓煜苦笑了起来,要是归尘子亲自动手,他恐怕就等不到殷渺渺救他了。

殷渺渺听他声音沙哑,想起他还在病中:“把手给我。”

卓煜不解地伸出手。殷渺渺犹豫着握住他的手心,肌肤相接,她摸到他手心里薄薄的一层茧:“如果你觉得不适,就及时告诉我,好吗?”

“嗯。”黑暗中,他的声音比往常更低了一分。

殷渺渺闭上眼,尝试将体内的暖流——或者该改口叫做灵力——传送进他的体内。过程比她想得轻松,灵力很听话地通过相接的肌肤传递了过去,她小心地控制着力道:“感觉如何?”

“很暖和,很舒服。”卓煜说着,不自觉地收紧了五指,与她紧紧相握。

殷渺渺不禁微笑了起来,不断将灵力传递到他体内,流转一圈后收回:“有没有觉得好些?”

卓煜觉得刚才好像在汤池里沐热浴,浑身暖洋洋的不说,头脑也清晰了许多:“好多了,这是什么?”

“等于是内力吧。”殷渺渺言简意赅,“既然好些了,你赶紧休息,明早还要赶路。”

卓煜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改了口:“你也早些休息……不是还受了伤么。”

殷渺渺莞尔,声音不自觉地放柔:“知道啦。”

卓煜这才歇下。

万籁俱寂之中,殷渺渺思忖良久,决定试一试那个荷包,它看起来像个储物袋,里面……是否会有能疗伤的药物?

15、进阶:丹田的灵气积攒到一定程度是量变引起质变,同时与心境有关,玄之又玄,没有具体公式,据说顿悟能有奇效(然而我并没有过qaq),进阶时,会有屏障破碎之感(类似糖果咬碎的感觉)

殷渺渺思来想去,认为是心境的问题,因此改了作息,每天早晚打坐一个时辰,其余的时间不再闷在白露宫中,而是选择出去走走。

呃……她所谓的出去走走不是逛逛宫里的几个花园,而是御风而行,到宫外走走。

春耕农忙,田间都是耕作的农夫,午间时分,便有农妇挎了篮子,送饭送水,远远望去,让人想起那耳熟能详的戏文。

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是不是有几分道理呢?

她的失忆,究竟是意外,还是遇见了什么事,心灰意冷之下,甘愿忘记一切,来到凡人界做个凡人,重头开始?

殷渺渺站在杏花树下,花随风落,洒了她满身。她拈起一片花瓣细瞧,世间万物,枯荣有数,连星球都有毁灭的那一日,人为什么要追求长生呢。

所有的故事里,不老不死都是一出悲剧,身边的人一个个离开,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就算与天同寿,意义又何在?

答应卓煜,她就能补偿前世的自己,拥有幸福美满的一生。

多好呀。

可为什么迟迟都不能真正下定决心呢?她到底在犹豫什么。

殷渺渺想不到答案,只好日复一日出宫散心,希望能得到某些启示。也是巧了,卓煜吩咐过不准人打搅她静修,甜儿等人不敢违背,一连多日都不曾发觉她不在宫内。

直到这一天,卓煜提早结束政务来了白露宫,进屋没有见着她的踪迹,惊得魂飞魄散。

甜儿等人说不清她是何时离去的,吓得跪了一地:“陛下恕罪!”

“朕让你们照顾皇后,你们却连她去了哪里都不知道!”卓煜罕见地大发雷霆,把茶盘中的杯盏摔了个粉碎,“你们就是这么伺候人的?”

“陛下饶命。”甜儿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卓煜心慌意乱:“皇后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之前可曾说过什么话?”

甜儿哆嗦着:“回、回陛下的话,娘娘和平常一样说是想休息一下,让奴婢们下去,其余、其余不曾说什么。”

卓煜咬紧牙关:“滚!”

几个宫婢连滚带爬地退了下去。

卓煜颓然摔坐在椅中,明明垫着柔软的靠垫,他却如坐针毡,不断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试图寻找她并没有离开的蛛丝马迹。

看,她什么都没有说,连书信也无,戴过的簪环随意放在梳妆台上,杯中的茶只饮了一半,寝殿中还留有她的许多痕迹,哪里像是要走的样子。

可是……卓煜也知道,如果她要走,不必收拾什么,她的储物袋里什么都有,挥一挥衣袖就能离去。

宫廷能困住很多人,唯独困不住仙人。

花朝节那天,他不该那么问的,糊涂有糊涂的好处,把事情摆到台面上,哪里还有回转的余地?他的一颗心好像丢进了油锅里,百般煎熬,越想越后悔,以至鼻酸眼胀,舌下生黄连,苦不能言。

来时,太阳还在半空中,这会儿却突然落入了西山,落霞照得满屋红光,风吹进屋里,罗帷飘扬,他耳畔传来熟悉的声音:“你今天来得真早。”

卓煜猛地抬起头,看见她正笑吟吟站在窗边,疑是做梦:“渺渺?”

“怎么了?”殷渺渺看着满地狼藉,诧异极了,“发生了什么事?”

他张了张口:“我以为……没什么,我不小心打翻了。”

宫女们会任由打翻的碎片留在地上?殷渺渺稍稍一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以为我走了?不,卓煜,我不会不告而别,就算我离开你,我也一定会明明白白告诉你。”

卓煜闭了闭眼,干涩道:“那天的事,就当我没有问过吧。”

“别这样。”殷渺渺抱住他,喃喃道,“你没做错什么。”

谁不想有情人天长地久,他有什么错?只是世间之事,终归不是唯有情爱,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么,所以迟迟无法作出决定。

都是她的错。

卓煜叹了口气,牢牢扣住了她的手:“我们不谈这个了,你去什么地方了?”

“有点闷,出去走了走。”殷渺渺今天去了自己初初醒来的地方,想要找到失忆的线索,可一无所获。

卓煜道:“我知道拦不住你,但你应当知会我一声。”

“是,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殷渺渺靠在他的肩头,亲吻他的唇角,“原谅我。”

卓煜叹了口气,无限心酸:“不原谅你还能怎么样?”

“你只是不舍得生我的气。”

卓煜冷冷道:“你要是不能飞天遁地,能被囿于宫墙,哪能这么便宜你?”

殷渺渺笑了起来:“可见陛下犯了错,当初就该收走我的羽衣,好让我飞不回去。”

“你要是真有,最好永远不要让我知道。”卓煜瞥她一眼,“人性本恶,经不起诱惑。”

殷渺渺微笑起来:“陛下看得真透彻。”人面易改,人心善变,今天爱你,明天爱你,未必一生一世都爱你,永远不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交到另一个人的手中。

但卓煜既然点破,起码此时此刻,他爱她至深。

他的爱,才是牵绊她的羽衣。

***

为了不再发生类似的误会,殷渺渺就不再出宫了(左右也没起到什么作用),干脆就在宫里转悠了起来。

这里的皇宫不像紫禁城那样严格按照中轴线左右对称排布,更肖似唐代大明宫,只有议政的光明殿与卓煜的天星宫位于正中心,其余宫殿群都虽地形排布,错落有致。

而宫中的景致亦是精雕细琢,极人工之大成,步步是景,处处匠心,比起自然之美,亦有一番赏玩的趣味。

其中有一处为金龙池,龙是指锦鲤,大约是有鱼跃龙门之意,池中有一尾金色锦鲤最是好看,鳞片如黄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且十分聪慧,每次投食都能抢先一步,堪称之中王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