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8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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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狗儿跟随蔺生根赶脚,心里老在算计着家里的麦收,老爹爹张虎娃也是个庄稼行里的老把式,去年把大女儿花儿送与张有贵为妻,张有贵也真大方,一下子给张虎娃划拨了一百亩土地,张虎娃一辈子没有种过属于自己的土地,临死之前已经种了五六十亩小麦,假如不是出了意外,张虎娃计划最多留二十亩土地种植大烟和秋庄稼,人过日子必须要有狠劲,八十亩麦田平常年间最少收三十石麦子,一家人再不需要吃野菜谷糠度日。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别人淘得宝物是为了发财,而张虎娃竟然因为捡得一尊鎏金铜佛命丧黄泉,转瞬间那件事已经过去八九个月,大旱之后瓦沟镇迎来了第一个麦收季节。

张狗儿当然不会把杀死张漂儿之事告诉干大(爹)蔺生根,蔺生根半路上捡了个干儿子,自然高兴得合不拢嘴。父子俩晓行夜宿,在山间小路上赶路,上延安最多背四支枪,也就四十斤左右,最多再加一些子弹,一个人背在身上轻松。张狗儿也要背四支枪,并且把师傅的褡裢背在身上试了试,说他能背得了。可是蔺生根不让,蔺生根还让张狗儿背两支枪,蔺生根说得也有道理,贩运武器风险太大,万一遇到不测就能及时甩脱对方。

张狗儿虽然心里不悦,但是也没有办法。这一天父子俩来到狮泉镇,看见狮泉镇沿路的小麦已经开始收割,张狗儿马上想到了自家的几十亩麦子,十四岁的孩子已经有所担当,爹爹死后张狗儿就是家里最大的男孩,娘带着小弟妹无论如何也难以将几十亩麦子入仓。张狗儿算计着瓦沟镇的麦收要比狮泉镇晚几天,心想从延安回到撇撇沟以后无论如何要回家收麦!即使张漂儿之事败露张狗儿也不害怕,死不承认就是。况且当年杀人偿命者不多,只要你能逃离现场,事情过后也没有人追究,那年月无头命案比比皆是,官家管不了许多。

这一天张狗儿和干大蔺生根从甘泉南下,晚上歇脚撇撇沟,父子俩吃了一顿干捞面,张狗儿突然说他不走了,他要回家帮助娘麦收。张狗儿还说,他想把身上背的食盐背回家,让干大给他少开一点工钱。

蔺生根当然舍不得让张狗儿走,父子俩白天赶路晚上睡到一起互相日尻子图的就是那个享受,反正赶脚的汉子尻子没病的极少,大多数汉子没老婆没娃,再不寻点刺激图啥?

蔺生根好歹劝说,张狗儿在撇撇沟住了一晚,晚上师徒俩那些苟且之事就不用细述。第二天早晨蔺生根突然决定,他要跟张狗儿一起回家,帮助张狗儿收麦子。

这让张狗儿为难。张狗儿虽然把蔺生根叫干大,父子俩之间那些苟且之事也难以尽述,但那都是权宜之计,张狗儿不想让蔺生根知道他家遭遇的那些不幸。可那蔺生根也说得可怜:“狗儿,你这一走,干大也没有心情再赶脚,一个人走在路上孤独,过去跟米六一在一起,听说那米六一被一个老寡妇招赘进门。放心吧干大也是一个苦身子人,农家活也能拿得起放得下,绝对不会给你家增添累赘。”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上,张狗儿再不带蔺生根回家有点说不过去。蔺生根的想法也很实际,就是想找一个比较能够说得过去的寡妇倒插门,那种苦吃累做的赶脚日子不是长久之计,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必须落地生根,回秦岭脚下老家的想法不是没有,回去以后还是孑孓一人,白天没处吃,晚上没处日,万一生病了连个伺候的娘们也没有。

却说那张狗儿的娘也是一个要强的女人,眼看着五六十亩麦子即将成熟,狗儿还不见回家,老婆子急火攻心,无奈中她只有去求张有贵这个女婿。

张有贵这几年基本上不种庄稼,跟上疙瘩贩运大烟挣的钱够花,张有贵知道岳母干啥来了,首先招呼岳母吃喝。这岳母比张有贵自己年纪还小,本身长得不难看,只是长年累月干活,看起来人显得老相许多。张有贵虽然麻烦不断,却老来得子,也算人生一大幸事,张有贵不会慢待岳母,在张有贵看来,岳母就是他的泰山。老岳母坐在中间,花儿跟张有贵坐在两边。孩子睡着了,女儿张芳梅和侄女张芳霞负责端饭,两个姑娘长得一般高,看起来年纪相仿,张有贵还有两个侄子,虽然家道中落,但是人丁不缺,给几个孩子作出安排是张有贵的责任,张有贵虽然不可能公正,但是必须能够做得掩人耳目。

岳母一边吃饭一边说,狗儿不在家,今年的麦收必须女婿帮忙。张有贵看女儿侄女站在地上,首先把两个女孩子打发走。然后兜头问道:“张漂儿死的前一天晚上,狗儿回来过,对不?”

狗儿娘也经历了数不尽的风风雨雨,知道纸里包不住火,这件事迟早也得水落石出,不过狗儿娘没有直接回答女婿的问话,而是咬牙切齿地说:“张漂儿罪有应得!”

张有贵叹一口气,这就等于岳母已经默认。张有贵自己的儿子还小,两个侄子以后能不能跟张有贵一心还不一定,目前唯一靠得住的人就是这个妻弟,张有贵不可能指望疙瘩,这个土匪胚子翻脸不认人,跟疙瘩处事必须小心。虽然这个小妻弟崭露头角,行为做事不计后果,但是无毒不丈夫,那一条闯荡江湖的汉子不是双手沾满鲜血?张有贵说得是真心话:“我听人说狗儿跟一条汉子赶脚。你给狗儿捎话让狗儿回来,我当姐夫的计较自己的妻弟作甚?”

狗儿娘眼睛扑闪着,在咂摸女婿这句话的真伪。人经历的太多,也就蜕变得精明。狗儿娘说得也很动情:“打架离不开亲弟兄,这世道我算看透了,瓦沟镇的张姓族人欺负咱俩家,对不?”

张有贵击掌赞道:“对极了,所以我不能跟狗儿较劲。”

狗儿娘心里踏实了,她知道张有贵这句话出自真心。要找到狗儿并不难,狗儿临走前也说过,如果想让他回家就给撇撇沟驿站捎话。狗儿娘打算骑一头毛驴去一趟撇撇沟,狗儿回来了娘心里感觉踏实。

狗儿娘一边想一边回到家里,回到家里一看傻眼了,原来狗儿已经回家,还带回家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狗儿把那男人叫“干大”,狗儿娘并不糊涂,这一个多月来狗儿就跟这个男人在一起。不管怎么说儿子带回家的客人不能慢待,狗儿娘赶忙给儿子和儿子带回家的客人做饭。吃完饭狗儿带蔺生根来到自家的麦田里查看麦子的成色,陕北的麦田比起关中的麦田来当然相差甚远,但是狗儿告诉蔺生根,这是他出生以来看到的最好的麦田。

过俩天开镰收割,那蔺生根果然是个干庄稼活的把式,割麦、碾场、扬场样样活路都干得相当在行。虽然麦子被人刈青、偷割了一部分,但是总体来说张狗儿家的麦场里一片欢腾,碌碡下面碾下的小麦铺了厚厚一层,麦子扬净、晒干,张狗儿一连在集市上买了几个装麦子的板囤。

收麦天,男人们一般不在家里睡觉,大多数人睡在麦秸垛上一边凉快一边数着星星睡觉。那天吃了晚饭,蔺生根也夹一床被子,睡到场里。估摸着麦子快收完了,麦子收完以后又要重新上路赶脚。这几天住在张狗儿家里,蔺生根让狗儿娘擀下的长面吃得上心。正胡思乱想间突然身旁悉悉索索爬上来一个人,蔺生根感觉不来吃惊,也许是狗儿那碎怂无聊得闹心。正想骂两句时突然听到一个女人的声音,原来是狗儿娘!那女人上来把蔺生根搂紧,悄声对蔺生根说:“他干大,咱家的光景能过,你如果不嫌弃,就不要走了,我跟几个娃说,要娃们对你孝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