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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励成推开房门的一瞬间,我几乎想对他磕头谢恩。他和宋翊寒暄几句后,宋翊和麻辣烫离去。

他们走了,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我睁开双眼,看到陆励双臂交叉,抱在前,唇边的笑满是讥嘲,装睡有没有装成内伤需要纸巾吗

我盯着他,咱俩同病相怜,何必再相煎太急

他挑了挑眉,不在意地说:许怜霜告诉你我和她约会过

是。

他笑,斜睨着我说:我今年三十三岁,是一个身体健康的正常男人,你不会认为我只约会过许怜霜一个女人吧

我淡淡地嘲笑他:约会过的也许不少,不过要谈婚论嫁的应该不多吧

他的笑容一僵,有几分悻悻地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第一次在言语中占了他的上风,我也没觉得自己快乐一点儿,疲惫地说:非常感谢你能过来,现在你可以回去了,我自己能照顾自己。

他淡淡地说:你不是说我们同病相怜吗一个人黯然神伤,不如两个人抱头痛哭,我请你吃饭,你想去哪里

我想了想,伸手拔掉手上的输管,他不但没有阻止,反倒递给我一团棉花止血。

我裹上大衣,陆励成看到衣帽架上还有帽子、围巾,便拿给我,我下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我不想戴。他随手扔到病床上。我却又心疼,跑去捡起来,小心地放到包里。

两个人偷偷地溜到楼下,他让我在避风的角落里躲着,他去开车。等钻进他的车里,我才舒了口气。

去哪里吃饭

我报了一家川菜馆的名字,等停车时,发现是一家淮阳菜系的饭馆。

我瞪着他,他拍拍我的头,笑眯眯地说:这里的师傅手艺一流。把我拽进饭馆。

他问都没问我,就自作主张地点好了菜,看我一直瞪着他,便说:这个饭馆我比较熟,点的全是师傅最拿手的菜。

这个师傅所有拿手的菜味道都很清淡,凭着我仍在感冒中的味觉,几乎吃不出每道菜的差异。我喝酒的提议被陆励成以要开车为由坚决地拒绝了,点了一壶菊花茶,配上冰糖,让我一杯一杯地饮,还告诉我:以茶代酒,一样的。

我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瞪着他,他本看不见;骂他,我没力气,更没勇气。所以,我只能闷着头扒拉米饭。

想起那天他来机场接我的异样,我低着脑袋问:你是不是在我下飞机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

陆励成倒是很知道我问的是什么,是啊就是因为知道你被许怜霜挖了墙脚,所以才去看看你。

我突然就觉得饱了,把碗推到一边,宋翊不是我的男朋友。我在医院里从头到尾仔细回想了一遍,他自始至终没有说过喜欢我,全都是我一厢情愿、自以为是。所以麻辣烫没有一点儿错,她唯一的错误就是对不起你,你尽管可以拿此去说她,但是少用我的事发泄你的不满

我最后一句话说得疾言厉色,陆励成却罕见地没有发作,反倒正色说:好,我以后再不这么说。

我愣住了,他这么好的态度我一时不能适应,抱歉我刚才有些急了,别人说我不好都成,我就是不喜欢听别人在我面前说麻辣烫不好。

陆励成温和地说:我能理解。我有一个哥哥和一个姐姐,别人要在我面前说他们不好,我肯定也急。手足之情,血浓于水,我只是没想到你和许怜霜的感情有这么深厚。

还不是被独生子女政策害的不过我们和有血缘关系的姐妹也差不了多少。麻辣烫是个很好的人,她对感情也很认真,绝不是见异思迁的女子,这一次,真的是有特殊原因

陆励成皱起眉头,不耐烦地说:男未婚、女未嫁,谁都有选择的自由。她做事还算磊落,刚认识宋翊就打电话告诉我,她遇见了一个她梦想的人,请我原谅。

我忍不住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他想了想,你回国前三天。

和我的猜测一样。麻辣烫和宋翊从认识到坠入爱河统共没几天,期间宋翊还去了新加坡,否则以麻辣烫的格,宋翊不会到那天晚上才知道我。

我喝了口菊花茶,觉得怎么还这么苦,又往茶杯里加了两大勺冰糖。陆励成凝视着我的动作,平静地说:我不太明白一见钟情的事情,有点儿意外,不过更多的是好奇,所以派人去打听了一下,没想到竟然是宋翊。他的八字似乎比较克我的八字,也许我该找个风水先生给我转一下运。陆励成淡淡地自嘲,若有若无的微笑背后看不出隐藏的真实情绪。

茶足饭饱后,他问我:送你回医院

我摇头,烧早退了,还住什么院

他也点头,本来就是心病,再住一下,被那两位再照顾下去,估计旧病未好,又要给气出新病来。

在无边无际的悲伤里,我竟然也冒出了怒气,特别有扑上去掐死他的欲望,但是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我想回家。

好他去拿钥匙。

不是市里的家,是在郊区的家,我爸妈的家。

好他拿着钥匙站起来。

在房山,从这里开车过去至少要两个小时。

好他向外走。

我跟在他后面提醒:房山在北京的西南边,昌平在北京的东北边,你回头怎么回去

他倚着车门,等我上车,手指摇着钥匙圈,叮叮当当地响,你管我呢

我被他噎得差点儿吐血,直接闭嘴、上车。我的确是突然很想回家,不想回到自己一个人的屋子,可是这么晚了,已经没有班车,计程车也绝不愿意走那么远的路,我不怕,师傅还怕呢所以,我只是一说而已,没想到他竟当真了。既然如此,那我也无须客气。

已晚上十点多,夜深天寒,街上显得空旷冷清,陆励成的油门踩得很足,牧马人在公路上风驰电掣。我看到商家的装饰,才意识到快要新年了,算了算自己银行里的钱,侧过头问陆励成:如果我现在提出辞职,公司会要我赔多少钱

陆励成过了一会儿才说:合同是死的,人是活的。你如果提出辞职,宋翊肯定会替你周旋,即使最后要赔偿违约金,应该也没多少钱。

我心烦意乱,盯着窗外发呆。

你觉得你现在辞职是个好主意吗你在许怜霜面前装得这么辛苦,怎么对她解释你的离职

我去mg是为了你,你都已经被我追到了,我离开也正常。

陆励成笑起来,你怎么不问问我愿不愿意陪你演戏

你那天不都陪我演了我和你双赢,不是挺好我可以骗过麻辣烫,你可以掩饰你受到的伤害

我没有受到伤害

我摆了摆手,由得他嘴硬,如果没受到伤害,那天何必要在麻辣烫面前装作是我男朋友

好的,你压就不喜欢许怜霜那你可以证明你没有受到伤害。

他笑着沉默了一会儿,慢悠悠地说:你要辞职就辞职,我懒得掺和不过许怜霜来问我的话,我就实话实说,苏蔓来mg的原因是想追宋翊,现在宋翊被你抢跑了,她离开也很正常。

陆励成

我耳朵没聋,你不用这么大声。

我盯了他一会儿,忽然觉得一切都很没意思,我的确没有资格要求他陪我演戏。我打开车窗,让寒风扑面,很想大叫,可是连大叫的力气都没有。

陆励成忽地把车窗关上。

我又打开。

陆励成又把车窗关上。我还想再开,他索把车窗锁定。

我用力摁按钮,却怎么都打不开窗户,苦苦压抑的情绪终于爆发,猛地弯下身子,大哭起来,你究竟想怎么样你究竟想怎么样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为什么

宋翊,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是麻辣烫为什么

陆励成吓了一跳,立即将车停到路边,刚开始还想安慰我,后来发现我胡言乱语的对象本不是他,沉默下来,索点了烟,静静地抽着,由着我一个人痛哭失声。

圣诞节的时候,工作那么忙,他却特意坐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到纽约来看我,只为了陪我过平安夜,第二天又坐十多个小时的飞机赶回北京。平安夜的晚上,我们在可以俯瞰曼哈顿的餐馆吃饭,我们一起在中央公园滑冰,他牵着我的手,带着我在冰上旋转,我们一起大笑,失衡的时候,他为了保护我,宁可自己摔倒。我不明白,我一点儿都不明白,难道真的是我会错了意是我自作多情,一厢情愿

我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陆励成将纸巾盒放在我手旁,我抽出纸巾又擦眼泪、又擤鼻涕,他从没有亲口说过喜欢我,可是,我以为他的行动已经告诉我他的意思。他也没有说过我是他的女朋友,可我以为他已经把我当做他的女朋友。我不明白,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我一张又一张地抽出纸巾擦着眼泪,为什么会是麻辣烫如果是别人,我可以去哭、去喊,我可以去争取、去质问,可现在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以前我难受的时候,可以去找麻辣烫,她会听我唠叨,会陪我喝酒,会陪我难过,会帮我想主意,可现在我只能自己问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盒纸巾全部被我用完,我一直压抑着的情绪也终于全部暴露。我没有风度,没有气量,其实,我很介意,我很不甘心,我很小气,我不是一个能理智平静、毫不失礼地处理事情的女人。

陆励成眉宇中有浓烈的不屑,也许我能告诉你为什么。

我用纸巾压着自己的眼睛,让自己平静下来。

苏蔓,你究竟对许怜霜知道多少

我闭着眼睛说:足够让我信任她、爱护她。

你知道许怜霜的父亲是谁吗

就是许怜霜的爸爸。

陆励成笑,不错还有幽默神,希望能继续保持。许怜霜的父亲叫许仲晋。

许仲晋这名字听着可真耳熟,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陆励成没有让我继续耗费脑细胞去思索,我们现在一直在争取的超级大客户,中国能源垄断企业xx的第一把手,光员工就有一百六十七万人。

那又如何这是北京掉一块招牌,砸死十个人,九个都是官。

陆励成鄙夷地问:你到底是不是在金融圈混的人你究竟知不知道能源对中国意味着什么我这样说吧,许仲晋的简历上,上一次的职位是xx省的省长,我可以清楚地告诉你,他现任的职位比上一次的职位更有权力。

什么我失声惊叫,虽然北京到处都是官,可省长级别的,全中国都没有多少。

陆励成唇边又浮现出熟悉的讥讽表情,你现在还确定你真的了解许怜霜吗

我和麻辣烫认识的一幕幕在脑海里急速闪过。我们在网络里认识,我们非常聊得来,然后逐渐到现实,一块儿逛街,一块儿吃饭,一块儿旅游,一块儿做一切的事情。她常常逼我请客,说我的工资比她高。她和我一块儿在淘宝上购物,只为了能节省一两百块钱。我对她衣橱的了解和对自己衣橱的了解程度一样,她好看的衣服很多,但是大牌的衣服没有,最贵的一件是三千多块钱,还是在我的怂恿下买的,因为她穿上真好看。我只知道她在经济开发区的一家德资公司人力资源部门工作,可她也只知道我在会计事务所工作,她连我究竟是做审计还是做税务也不清楚,因为隔行如隔山,我懒得给她说,她也懒得听。反正这些不影响我们一块儿探讨哪个牌子的口红好用,哪家饭店的菜好吃。

我和麻辣烫都在市内租房住。前年,我爸爸劝我买了一个小单身公寓,麻辣烫说她不想做房奴,所以仍然继续租房住。后来北京的房价大涨,她就更不想买房了。我没有去过麻辣烫父母的家,不过她也没有去过我父母的家。只有一次,妈妈进市里看我,恰好麻辣烫也来找我,我们三个一块儿吃了顿饭。毕竟是我们两个交朋友,又不是和对方的父母交朋友,所以我们从来没有询问过彼此的家庭。我的态度是:对方愿意讲,我就听;不愿意讲,我也不会刻意去追问。麻辣烫的态度一样,这也正是我们可以如此投契,成为好朋友的原因。

从头回忆到尾,麻辣烫并没有欺骗过我,她只是没有说过她是高干子弟。当然,也是我迟钝,麻辣烫只比我大一岁,可是每次我有困难,都是她出手相助。我和她去西双版纳旅游,遇到黑导游,两人被讹诈,困在黑酒店内,我急得蹦蹦跳,她笑嘻嘻地完全没回事,后来也真的啥事没有,那家酒店的人客客气气地把我们送出来,我还以为是我打110起了作用;我相亲的时候碰到了无赖,被跟踪,被打骚扰电话,痛苦得差点儿想逃离北京,是她帮我搞定的,我只知道这个人从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却不知道他究竟如何消失的,我以为是麻辣烫江湖上的朋友揍了对方一顿;我想进mg,她帮我捏造工作经历,不但工作单位具体,连证人都齐全,我以为是因为麻辣烫做人力资源,交友广阔

一桩桩或大或小的事情全都浮现在脑海里,我终于开始接受一个事实麻辣烫的确不是普通人。

我不知道该怒该喜,喃喃地说:我竟然也有幸和太子女交往。

陆励成深吸了口烟,徐徐吐出烟圈,这也许能回答你为什么宋翊会作这样的选择。

我的心闷得厉害,胃如同被人用手大力地扭着,能打开门吗车厢里空气不好。

他解了锁,我立即拉开车门,跳下车,俯在高速公路的栏杆前吐着。陆励成忙下车,一手替我把头发挽上去,一手帮我拉着大衣。

我们身后,一辆辆车急驰而过,车灯照得我们眼前一明一暗的。

翻江倒海地吐完,我却没觉得五脏好受,仍然像是被人从各个角度挤压着,整个大脑都在嗡嗡作响。

陆励成递给我一瓶水,我漱了一下口,他推我上车,外面太冷。

我不肯上车,他说:我不抽烟了。

我摇头,和你没关系,给我一支烟。

他递给我一打着火机,另一只手替我护着火。我哆嗦着手去点烟,点了两次都没点着。他拿过烟,含在嘴里,头凑在火机前深吸了一口,将烟点燃。

他把烟递给我。我捏着烟,一口接一口地吸着,身子打着哆嗦。他猛地把车门打开,一把把我推到车门前,把暖气调到最大,对着我吹。他站在我身旁,也点了烟抽起来。

我把一烟吸完,嗡嗡作响的脑袋总算安静了几分,尼古丁虽然有毒,但真是个好东西,再给我一。

陆励成又拿了烟,对着自己的烟帮我点燃,然后递给我,我觉得我像是带坏好学生的坏学生。

我吸着烟说:不,你是拯救我的天使。

他苦笑。

他没有穿外套就下了车,在寒风中站得久了,身子不自禁地也有些瑟缩。

走吧我咳嗽了几声,跳上车。他替我关上门,将烟蒂弹出去,也上了车。

车厢里漆黑,外面的车灯映得我们忽明忽暗,他看着车上的表说:你现在应该不想回家了吧

我不知道为什么,神竟出奇的好,笑着说:我们去跳舞,我知道一个地方,那里的dj打碟打得超好。

陆励成没回应我的提议,从车后座提出个塑料袋,扭亮车顶灯,窸窸窣窣了一会儿,拿了一把药递给我,先吃药。

我接过药,拿过水,将药全部吃下,你现在不像天使,像我老妈。

他关掉车顶灯,发动了车子。他将暖气调到最适合的温度,打开音响,轻柔的小提琴乐流淌出来。在如泣如诉的音乐声中,他专注地驾驭着牧马人,速度越来越快,一直奔向夜色的尽头。

引擎声中,我觉得头越来越重,问:你给我吃的什么药

感冒药,宁神药。

你你什么时候拿的

离开医院的时候。

我的眼皮有如千斤重,怎么都睁不开,陆陆励成,你太太可怕了

说完这句话,我就沉入了梦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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