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我没有退路(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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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街的窗户关着。

雅间里,一时陷入了沉默之中,以至于,外头街上百姓们的熙熙攘攘声音,一点一滴传了起来。

吆喝叫卖声,很是热闹。

谢羽极其认真地,看着林繁的眼睛。

林繁没有回避他的注视,很是坦荡。

倏地,谢羽回想起了一些往事。

庆元四年,赴京赶考的他,当时的年纪比现在的林繁还小几岁,一身的书生意气。

今朝科举不似前朝。

前朝交卷不糊名,批阅的考官能看到考生名姓,因此,所有人必须打起精神,在开考之前,尽量给自己博取些才名,让考官们熟悉自己的名字。

尤其是那些外地赴京的,原就不似京中学生这般、已经有了些名头了,必须抓紧一切机会,把自己的名头打出去。

今朝,先帝建朝、重开科举时,这一桩改了。

考卷糊名,谁敢在考卷上露出一丁半点自己的信息,就落榜了。

规矩改了,考生们的习惯还在。

毕竟,虽不能在批阅卷子时得个眼熟,但给自己累些好名声,也是一桩好事。

兴许在以后等缺时,能得一份先机。

谢羽亦频繁地出入诗会、学会,写诗词文章。

年轻气盛,又要快些出头,策论的选题便也十分大胆。

那时候,谢羽写了篇有关“先帝年间、吴王亲征南方的两府六州对朝廷的利弊”的文章。

头一回拿出来,是在一次规模不大的小学会上,参与者不到十人。

他当时想着,大伙儿切磋一番,也给他一些润色、修改的灵感,等完善之后,再在大场面上来论述。

结果是,这日学会一散,他就被茶楼小二请到了楼上雅间。

里头坐着一人。

那人看起来应是没有到而立之年,一身常服,说他是文官,又似乎练过武,可要说武将,又显得太过儒雅。

不自报家门,那人却问谢羽籍贯、师从何人,又与他探讨那篇文章。

不过寥寥数语,谢羽颇受启发,想来此人先前在雅间里,很认真听了他们的学会。

谢羽与他道谢,承诺回去后会再写一稿。

那人却摇头:“记在心里就好,这篇文章也不要拿出来到处说了。”

谢羽愣在了原地。

他一瞬不瞬看着那人,不解缘由,他的眼神里全是不认同、不满意、不舒服等等等等。

对方没有回避他的视线,很坦然:“以你的功底,只要发挥正常,应是榜上有名。先帝年间已是过去,今上登基四年,正是需要有识之士一展抱负之时,你不妨把目光放在大周今后的发展上。”

说完这些,那人起身,拱了拱手离开了。

谢羽一路追上去,见对方进了定国公府,才知那人是这科的主考林宣。

他在胡同口站了很久。

不理解、不甘心,但最后,也只能认了。

能得主考官这么明确的指点,他若逆着来,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那篇文章观点,至此收了起来。

直到他金榜题名,考中进士后,谢羽与林宣熟悉许多。

有一回,他私下问过林宣,当初为何给出那样的建议,林宣笑笑没有给他答案。

可是,谢羽一直记得,那日雅间里,林宣让他莫要再写那些文章时,对方那坦然又坚持的样子。

一晃近二十年。

那人身影,那人眼神,与现在和他同席而坐的林繁,重叠在了一起。

也这因为这样,明知道林繁要求的文章八成极其烫手,谢羽也没有立刻拒绝,问道:“什么文章?”

林繁道:“谢大人看了那封信,有何感想?”

“若上头所述一切都是真事,”谢羽顿了顿,道,“颜氏一族,其心可诛。”

“自是真事,”林繁道,“颜氏作为外戚,如此行事,不能姑息,我想请大人做一篇讨伐颜氏的文章。”

谢羽抿了抿唇。

这个答案,他猜到了。

或者说,与其是讨伐颜氏,不如说是从颜氏入手清君侧,最终的目的在于皇位。

檄文,其实并不难写。

以林繁自己的能耐,写十篇二十篇的,也不在话下。

可檄文又不是普通文章,是晓谕,是批判,是声讨,需要传得广、传得远,让天下尽知,人人愤慨。

偏偏,这檄文文体又晦涩,文绉绉的,别说不识字,便是识字的百姓,从头到尾看下来,都不一定能全部领会,又何谈传播?

能让这么难以被人口口相传的文章传播开,就格外需要成文者的名声。

不一定位高权重,但一定得是满腹才华、曾有出彩文章传世,能够一出手,就让天下学子争相品读的。

堂堂定国公,爵位很大,战场上也打出了名声,但林繁在文坛,目前毫无地位。

他亲自写一篇檄文,效果远不如谢羽。

谢羽自高中后,官当得不错,更是时常有文章在学子间传颂。

这就是林繁从祁阳城赶来、找上谢羽的原因。

“我不怕骂外戚,”谢羽看着林繁,说得很直白,“可您与我都心知肚明,清君侧的后头,就是争位,我是大周的官员,我岂能递这把刀?”

谢羽的拒绝,在林繁的意料之中。

仅仅看到颜家在矿产上动手脚,就能义愤填膺到要立刻换一位皇帝,那也没有林繁什么事儿了。

京里的文武大臣们就一窝蜂把皇上从龙椅上抬下来了。

江山易主,不是如此简单。

林繁笑着叹了声:“谢大人,您知道,我没有退路。”

谢羽的嗓子眼,微微一涩:“圣旨上那么写了,可我原想着,其中有误会,您与永宁侯不该、也不会有背叛大周的想法。”

可现在想来,似是他浅薄了。

圣旨一下,已经不是“有没有”、“想不想”的问题了。

谢羽在官场摸爬滚打了十几年,亦不似当初赶考时一般“天真”。

君臣、朝堂,规则如此。

摆在林繁面前的,不过是三条路。

要么以死证清白,拿命来抗诉;要么从此沉寂、远离朝堂,做一闲散,还得赌皇上有朝一日别又想着收拾他;要么,就清君侧。

谢羽理解林繁选择了第三条路,但他不想就这么去做那把刀。

“谢大人想过吗?”林繁压低了声音,“长公主为何会与皇上拔刀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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