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病缠绵(1/1)

第二日,张至深便觉头昏眼花,身体冷得直哆嗦,连同整个软榻都在晃动,动静之大,总算惊动了南箓。

“你生病了。”

张至深努力睁眼,只模糊地看见南箓,再努力睁眼时,见他手里一把闪亮的匕首,笑容诡异地朝自己走来,心里一惧,两眼一翻,竟昏了过去。

南箓看了看手中白玉梳,不明白张至深为何如此惶恐,探了探,身体果然烫得很,想来是昨夜在屋外着了凉。

然而,他却兀自坐在小榻上发着呆,全然不管张至深死活。

若是就此死了,也好。

“冷……好冷……”不知过了多久,张至深抖得越发厉害,脸色潮红着,五官都扭到了一起。

南箓只是静静坐着,仿若没听见般,眸底的颜色越发冰冷。

“娘……深儿冷,好冷……娘……娘……”

“暖……暖炉……娘,我好冷……”

即便病了,那身体倒是越发不老实,想来是怎样都不舒服,张至深难受地翻滚着,似乎觉察到了温暖的所在,竟抱上了南箓的腰,还在不断地靠近,手脚都用上了。

南箓坐得僵直,目光平静,心若止水。

“娘……”

他越发抱得紧,呓语也渐渐少了,身体滚烫,如同一个火炉。

“师父,我要喝粥。”安静中,张至深又咕哝一声,几分撒娇。

南箓身体微微一震,目光盯着虚无的前方,许久后,坚硬的身体站起来,打开了门。

张至深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淡色床帐,稍一转头,是雪白的衣料,墨色的发,好看的容颜,南箓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看得他小心肝猛地一跳,有杀气!

“你……”一开口嗓子就疼得难受,他不忘装得更加虚弱,“南箓姑娘,谢谢你照顾我。”忽又忆起昏倒前他手里拿的闪亮匕首,心中警铃大作。

但他想破脑袋,自己唯一得罪他的便是忽悠了他一次,应该还不至于要他性命。

南箓嗯了一声算是应了:“可有觉得好点?”

张至深虚弱地摇头,表示他还病得很重。

南箓道:“病得严重,我便留下来照顾你。”

张至深心里越发警惕,皮笑肉不笑:“谢……”一个“谢”字还没说完,他就被他手里的东西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喝药。”不知他从哪里变出的一碗药,黑乎乎的汤汁摆在他面前,声音淡淡的,张至深似乎还能看见美人眼中寒光一闪而逝,一股寒气从脚底冷到了心里。

“我……我不喝成不成?”

南箓竟柔声笑道:“不喝药病怎能好。”

那笑如同莲花一绽,满室生辉,张至深看得痴了,连忙点头:“好,我喝……”

等等,哪里不对,为何要点头,就算那笑容太过美丽……

“我我……我不喝!”

“大夫说了,一定要喝。”

“我说了不喝就是不喝!”

“喝!”

“不喝!”

南箓笑得更加温柔:“真的不喝?”

“不喝。”

“那好。”他将药碗放在桌上,然后翻箱倒柜,不多时又回来,手中拿了条结实的绳子。

张至深身子往后缩:“你、你要做什么!”

南箓道:“喂你喝药。”

只见他毫不费力便单手抓住张至深的双手放到床头,另一只手就要将它们绑在床柱上。

“你他娘的放开老子!”张至深扭了扭,挣了挣,病重的身体根本就没什么力气,潮红着脸蛋,双目微红,那眼角微挑的,更加勾魂,有气无力的几声“救命”叫得无比*,南箓轻轻松松就将他绑在了床头。

一个女子竟会有如此大力气!张至深瞪他,瞪他,用力瞪他。

“南箓,你别乱来,我……我不要喝药!”

南箓轻声道:“喝了这碗药就没事了。”

喝了就没事了!喝了,就死了……这话听在张至深脑中便是这个意思,他瞪大了双目,挣扎得更厉害:“我不喝!救命啊,毒死人啦!快来救命啊,唔……”

那黑乎乎的毒药咕噜噜地灌入了嘴里,他想吐出来,又被强行捂着嘴吞下去,苦得撕心裂肺,整个身体都在痛,自己肯定活不成了,他再瞪一眼南箓,那美丽容颜依然绽开着倾城的笑容,有如蛇蝎,于是他两眼一翻,彻底“死了”。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他陷入黑暗前想着没说出来的话。

十陵镇二月的风已经吹到了末尾,柳树发出嫩绿的芽,夜晚的月也是弯弯一枚银芽,这银芽在张至深的眼中闪着森冷的寒光,勾魂夺命。

他迷糊了一会才发觉自己还在客栈的床上,雕镂了蔷薇的窗格,弯弯的月,还有趴在身边这可恶的人!

而他竟然还活着,那么,他现在最想做的事便掐死这个蛇蝎大美人,但是一抬手,终觉不对劲,头不疼了,嗓子不痛了,手脚都有力气了。

南箓竟然没给他喝毒药,这……那他露出那么可怕的笑是纯粹为了吓他张小爷?

张至深重重白了他一眼,算他还有点良心,但他从未见过如此冰冷,霸道,粗鲁,蛮不讲理,但外表又是那般出尘美丽,似仙人般的女子。哪有这般让人吃药的,不毒死也要将他吓死!

屋内还点着油灯,将南箓那容颜照得朦胧,呈现与白日完全不同的美丽,略微凹陷的眼,浓密的睫毛掩盖了冰冷的目光,那鼻子的曲线好似用最精致的宝石雕刻,形状好看的唇,会吐出清冷如泉水般好听的声音。

若是行径不粗暴奇怪便是一个极好的女子。

他莫名地伸手,想碰触这样的美丽,看是否会像他神情般冰冷。

张至深为自己的想法吃惊,深吸口气,暗骂自己蠢货,可千万不能被他的美色迷惑,这女子整起人来可是毫不手软。

翻了个身往里面靠靠,才不会被他的美色迷惑!想了想,又转回来,把盖在他身上的被子抢了大半去,才满意地继续睡觉。

张至深再次醒来时天已大亮,屋中空落落地只有自己,竟有点小失落,坐直身子,觉得神清气爽。

门忽然从外推开,他立马躺下装出病重的样子,静观其变。

“吃饭了。”南箓端了小碗粥进来。

张至深微微睁开眼,哼唧了几声,表示他还病得很重,心想,看你如何伺候老子。

“要么自己起来吃,要么我从你鼻孔灌进去,你选哪个。”

张至深继续有气无力:“我病得很重,就要死了。”

“看来你是想让我从鼻孔灌进去。”说着,毫不手软地将碗放到他鼻子前。

张至深死猪不怕开水烫,就是不起来吃,如今老子是病人!

果然没等到清粥灌鼻,南箓将碗放在桌上,扶着他靠在床头,又端起碗,舀了一小勺粥放他嘴边,张至深莫名地看着他,连病也差点忘了装。

“你……喂我?”

南箓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眼中,似乎有个叫做别扭的东西一闪而逝,轻轻嗯了声,算是承认了。

这可真是破天荒的大事,张至深被他的反常惊得战战兢兢,不知这女子又打什么主意:“还是我自己来吧。”

南箓躲开他来接碗的手,勺子依然放在他嘴边:“吃。”

“好……我吃。”

小心翼翼喝下那一小勺粥,另一勺又送了过来,虽然有点奇怪南箓竟会喂他喝粥,但有人伺候的感觉就是不错,张至深喝着喝着也就忘了胡思乱想。

南箓将碗筷拿走,不一会店小二端了盆热水进来:“张相公,你家娘子让我送水来给你洗漱。”

“娘子?”

“是啊,你家娘子可真是俊俏呢,来来往往的客人我见得多了,还从未见过如你家娘子这般美丽的女子,怕是天上的神仙也来不及她好看,张相公你好福气!”

“呃……哈哈,过奖,过奖。”他那凭空而来的“娘子”除了南箓还会有谁,张至深想着,竟觉脸颊微微发热。

小二将盆放下后又絮絮叨叨:“张相公身体可好些了?哎呀,你病得真是不轻,一躺便是两日,连药都喝不进去,可把人急坏了。”

“真有这般严重?我竟不记得了。”

“那时候你都昏迷不醒了,怎会记得,还是多亏了你家娘子,将药一口一口渡给你喝下去。”

“咳咳……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张至深被这小二的话吓了一大跳,“他、他怎么一口一口,呃……渡给我?”

小二答:“当然是用嘴啊。”

“咳咳咳……不会吧!”他咳得更加厉害了,还是不敢相信他听到的,但是脸颊更红了。

“大夫说了,只有这个法子,况且他是你娘子,有什么关系。”小二好心解释,一脸羡慕,“张相公你真是好福气,娶了既体贴又俊俏的娘子。”

张至深缓缓点头,忽然又觉不对,觉得老脸更红了,一抬头便瞧见他那体贴又俊俏的“娘子”。

“咳咳……你回来了。”

南箓没什么表情,将手中的碗递上去:“喝药。”

张至深愣愣盯着他,那好看的两片唇轻轻张合,想到他用嘴一口一口将药哺给自己情形,心里莫名一阵骚动,竟不敢正眼看他,一颗心不听话地狂乱跳着。

“你喝还是不喝?”

“啊……我我……我喝。”他看着碗里漆黑的苦药,皱起了眉,可怜巴巴地看着南箓,“要不你再渡……”

南箓微微笑着,俯身靠近他耳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在场的三人听见:“你若不喝,我就让他一口一口渡给你喝下去。”那深邃的美目含着邪恶的笑意,寒光点点,全射向了在一旁的小二哥。

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小二哥友好地朝他们微笑,露出一口焦黄的小龅牙。

张至深默默收回目光,哀怨地捧着药碗,一张脸成了苦瓜:“好,老子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