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错寻路(1/1)

这边厢,沐浴吃饱后的张至深斜歪在软榻上,苏和在一侧缓缓扇风,一个丫环跪在榻尾为他捶腿,另一个丫环细心地将剥了皮的葡萄往他嘴里送,一个中年男人站在屋子中央仔仔细细念着账本。

何掌柜念完最后一句,总结:“二少爷,从四月初到中旬,一共进账六百三十五两二十文钱,加上前面几个月,今年已经盈利……”

“等等等……”张至深坐起来问道,“何叔,怎的都是进账,就没有亏损的?”

何叔为难道:“二少爷,张家百年来的名声可是放在那里的,即便咱自立一个招牌,可是,想亏钱,实在是太难了啊。”

张至深拍桌:“不可能!我这里是‘坑爹钱庄’,怎的还会入账这么多?那些来钱庄的人脑袋都被驴踢了还是被门夹了!”

苏和哭丧着脸道:“少爷,您不知道,自从咱们的坑爹钱庄开业以来,那些个老顾客都以为咱们是想用这个‘坑爹’来表示绝对不会‘坑爹’,一传十十传百,所有人都跑咱们钱庄来存银子了。”

张至深道:“坑爹呀!这可真是坑爹了!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用两个月给我把这些银子亏空掉!”

何叔道:“二少爷,您不能这样啊,咱们赚钱不容易……”

“怎么不容易了?少爷我想亏钱才不容易!”

“二少爷,这能赚钱是好事……”

“可我想亏钱啊!何叔,你怎就是一聚宝盆呢?有你在,我想亏钱都不能啊,偏偏你还……”

何叔委屈道:“二少爷,你嫌弃我了……你小的时候最喜欢让我抱的,还说要赚许多钱,现在你想亏钱了,你嫌弃我这老头了。”

张至深安抚道:“不是这样的,何叔,我哪里是嫌弃你,你这一个聚宝盆可让我赚得满盆满钵,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何叔都快要哭了:“二少爷,你就是嫌弃我。”

张至深也快要哭了:“何叔,我真不是嫌弃你,只是你太能赚钱了,若是你也能亏钱,那您就太完美了!”

何叔老泪纵横:“二少爷,我只能赚钱,这……这亏钱,我实在做不出来啊……”

张至深欲哭无泪:“若是再这么赚下去,老爹可要将我押回去数银子了,何叔,你一定要救我。”

苏和含着两眼泪花:“少爷,你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是啊,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难道我一生的理想就要断送在这些白花花的银子上?”

“二少爷,是我没用,不能帮你亏银子,我真是没用啊……”

顿时哀鸿遍屋,某丫环抿嘴偷笑,衣袖轻抚唇边,掩去如花笑颜。

张至深悲伤的眼角一瞥,问道:“小月儿,你笑什么?”

那丫环嘴边笑意更深,答非所问:“少爷,您今晚想吃什么?”

张至深道:“什么贵就给本少爷吃什么,鲍鱼熊掌鱼翅什么的尽管上,不要客气!”

何叔道:“二少爷,咱们的账目都记下来给老爷跟大少爷过目了,您就是花得再多,也不能掩饰咱们赚钱的事实啊。”

苏和道:“少爷,您在山上受了许多苦,是该好好补一补了。”

小月道:“这些山珍海味再怎么吃也亏空不出来的。”

张至深咬牙,对着众人嫣然一笑:“山珍海味自然是要吃的,至于亏空的事,苏和,等少爷我吃饱喝足了,带你去个好地方!”

“少……少爷,您不会又……想去青楼吧?”

张至深鄙夷道:“瞧你那点出息,少爷我带你去个更好玩的地方。”

“什么地方?”众人齐声问。

张至深狡黠一笑:“你们猜。”

“……”集体沉默。

夜幕刚降,华灯初上,明月高悬一轮清,繁星灿灿映阑珊。

镇西博雅街热闹依旧,寻欢买笑的嫖客们和迎来送往的烟花女子们依旧在脸上端出最灿烂奢靡的笑,珠光绸缎胭脂色染红了大半个夜,歌绝舞艳,酒色金珠,盛世的喧嚣凡俗。

今夜的博雅街来了一位奇怪的人,白衣胜雪,轻纱覆面,一双细长美目幽深冷漠,在灯火繁华的声色迷离场中,那双眼依然最是美丽夺目,仿佛融入了漫天的星辰,所有的浮世璀璨。只一眼,让人移不开目光。

他一间一间地进入每家青楼,目光冷冷地扫过全部人,漫不经心,目光高傲如同看这世间最卑微的东西。不管他进入的是哪家青楼,楼里都会安静一片,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这个出尘优雅的人冰冷冷地站在他们中间,目光鄙夷。

就在众人都疑惑他是男是女,来这里要做什么时,他优雅的步调已经缓缓上了楼,在老鸨还来不及阻止时,修长高贵的手推开了第一扇门,里面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声和男人的怒骂:“哪个不长眼的敢坏老子好事!”

他如同没听见般,继续往前走,高贵美丽的手优雅地推开了第二扇门,里面静谧一片,许久无声,之后才是高低不一的惊叹声,他又若无其事地往前走,推开第三扇门,第四扇门,动作依然高贵而优雅,神情冰冷,无视所有的怒骂和惊艳。

直到所有的门都被推开,整个青楼光彩的不光彩的事都被他看了个遍,他才优雅缓慢地下了楼,目光冰冷漆黑一片,映入繁华万千,依然什么也没有进入他的眼。

待到那抹白色身影缓缓消失在灯火阑珊处,众人才回过神来,有人骂娘有人跳脚,有人砸椅子有人掀桌子,奶奶的!敢情那么优雅的人竟是个偷窥狂!

镇东骰子巷,名副其实的骰子巷,还没到巷子口都能听到里面此起彼伏的骰子声,男人们激烈的呼喊,不同于博雅街的灯花迷乱纸醉金迷,幽深笔直的巷子高低不一地挂着昏黄的灯笼,灰色的帘布遮住了里面的喧嚣和*,这里只属于赌徒。

夜风微凉,苏和缩了缩脖子,哀声道:“少爷,我们可不可以不要来这种地方?”

张至深捏了他胳膊一把:“有什么好怕的,跟着小爷我什么世面没见过,怎的每次到赌场都是这熊样!”

“可是少爷,夫人说赌徒都是些亡命之徒,这种地方很危险……”

“得了得了,这话听得我耳朵都生茧了,这世道有钱的就是大爷,你还怕那些赌徒不成,况且小爷今日就是来烧钱的,怕什么,苏和,今夜就让你见识见识少爷我的男儿本色,什么叫威风!”

“少爷,那可是输钱啊……”

“就是要输,输光了才好!”

“少爷,唉……您等等我……”

赌坊厚重的帘子一掀开,里面的嘈杂喧嚣声顿时如海浪般汹涌扑来,苏和又缩了缩脖子,有些怯怯的,张至深却是一脸兴奋,眉毛微微一挑,凤眼更是露出几分媚气和潇洒,十足的纨绔子弟。

他一进来就有几双眼睛直溜溜地看了过来,如同见了猎物般。

湛蓝色的缭水绫缎子长裳,那缎子是平滑如水的布料,即便在这光线暗淡的地方也依然流露出如水一般的光泽,乌发上的发冠是半透的琉璃含玉,腰系佩珠,手执折扇,行为风流,如此骚包撩人的贵家公子,走在赌坊这种地方,在所有人眼里都是一个移动金子。

移动金子还挺自信满满,似乎对这样的场合再熟悉不过,慢慢摇着折扇,悠闲地从一盘一盘赌局旁走过。

“大!大!六个六!大……唉,又输了,再来!奶奶的,老子就不信还会输!”一个满面胡茬的中年男人粗着嗓子吼得脸都红了,唉声叹气地又下一注。

“一二三,小!哼哼哼,通吃啊,多谢大家。”身形干瘦枯黄的小老头乐得脸都开花了,干枯的手臂一把揽过桌上的银子。

“这个二皮狗,今日赌运全跑他那儿了!奶奶的……”红脸胡渣猛拍一下桌子。

“老子今日真是背!”一汉子唾了一口,猛一击掌,眼都发红了,又忍不住压下一注,顿时又升起希望,对金钱的*让那张肥硕的脸更加难看。赌坊里空气热,他光着膀子,上衣胡乱塞在裤腰上,身上的肥肉随着他激烈的叫喊而晃动,粗壮的胳膊不经意碰了一下苏和,苏和立马就缩着身子躲在自家少爷后面。

张至深拿扇柄轻敲他头:“没出息。”

赌局又开了几回,红脸胡渣有输有赢,二皮狗一直是赢,那胖子一直输。

叫二皮狗的干瘦老头得意道:“胡胖子你怎的还赌,若是再输,可就要卖老婆孩子了,你那婆娘我看就算了,将你闺女压给我,我马二狗勉强收她当个小老婆。”

周围一圈人都大笑起来,胡胖子输了钱又受了气,脾气更是上来,又将一两银子压了下来:“你祖宗的!今天不将输了的钱赢回去,老子明日就瘦成你那猴精儿!”

“哟,你就是想瘦,那就是穷的响叮当了也不一定瘦下来,哈哈哈。”

“你……我买小!小!”

庄家吆喝道:“来来来,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

所有人都离手了,庄家正准备开庄,忽然有人叫道:“慢,我也买小。”

所有人都将目光射向湛蓝华服的执扇贵公子,张至深朝胡大胖微微一笑:“我也压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