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青莲居(1/1)

青莲谦虚一笑:“不算太熟,只是不才于这魔界当了区区一小官职,凡是来此的生灵都须到我这里登记一番,闲来翻阅典籍了解这些生灵来历,是以略知了一二。”

想必这略知一二也不是一般的略知,张至深赞道:“竟不曾想在魔界攀上了官家,以后还劳青莲兄多多照顾。”

“应当的。”青莲笑着,看了眼南箓,二人目光一汇,暗暗交换了什么,张至深专注那灯火诡异的魔域街道,各种各样的生灵来来往往,带着无数时光与故事穿过他身边,心中感慨万千。

从此这魔界,便是他的安生之所。

青莲引着他们渐至一处幽僻之所,宽大路巷安静得很,几户人家门前灯笼昏黄着摇曳,黑暗中,好似整片昏黑世界,只那几盏灯笼亮着,像魔界的眼。

他们到的那庭院别有风致,自是与人界的亭台楼阁不一样,黑墙红瓦的,样式倒也精巧,朱红大门上书三个字,字体有些眼熟,竟是不认识的文字。

青莲解释道:“此乃魔界文字,你初来乍到自是不识,闲来无事可学习一番,以后大有用得着之处。”

张至深道:“没想到魔界还有自己的文字。”

青莲道:“文字和语言都是每个地域的文化,人界有人界的文字,魔界也有自己的文字,便是那上面的仙界,也有属于他们的文字,不过用得最广泛的,还是要数人界的文字,你在魔界用人界的文字大家也都看得懂,只不过来了魔界,你总是要入乡随俗的罢。”

张至深点头称是,指着头上三个魔界文字问:“可否告知这三个是什么字?”

青莲面色僵了一僵,道了一声待你识了魔界文字便知。

他走至门口,那门好似有感知似的从里面开了,从门里露出一张圆圆的小脸来:“主子回来了。”

青莲入了门,向那守门小童道:“淡虎,这二位是客人,以后你们也要当主子来看,这是南公子,这是张公子。”

淡虎朝二人拜了一拜,青莲才领着他们向里走,庭院内早已结了灯火,暖黄中见有小桥流水,石子路一路延伸至前厅,几从翠竹在夜风中窸窣作响,天上一轮圆月猩红带血,竟是格外的圆润好看,像是滚圆一粒血滴子。

厅上站了几个仆从,恭敬地候在一旁,模样各是不同,却总觉有股同青莲一般的感觉。

青莲既在魔界当了官职,还是管理户口的官职,官阶定然是不低的,家中有几个仆从极是正常,见了厅堂,张至深还是惊了惊,这惊的自然不是这感觉相同的仆从,而是厅堂中央正回过头来的人。

“小黑,你也来了?”

那深沉漆黑的眼扫了眼他,停在南箓身上。

南箓神色如常,同黑箬对视。

“他如何会在这里?”

这话却是对青莲说的。

青莲也在进来那一刻惊了一惊,道:“这我确实不知,你来魔界这事我半点没有透露过,府邸加了三重结界,按理来说没有我的允许旁人断断是进不来的。”再转向黑箬,“阿墨呀,你这不声不响就出现在别人家里的习惯都几千年了,怎么还没改啊。”

那被他叫成了阿墨的黑箬投来一双悲伤沉溺的眼:“好久不见,阿莲。”

转而望向南箓:“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南箓道:“我既已成了魔,那就来魔该来的地方。”

“可你不能弃了自己仙身,自甘堕落,你有天时,资骨难得,一念成佛,一念成魔,为何就斩断了所有退路?”

南箓却是有些不耐了,哼了一声:“黑箬,从我小时起你便不停在我耳边念叨这念叨那,念叨了几千年也不觉着烦,表面上还得做出恭敬谦虚唯我之命是从的奴仆模样,可你哪样不是在指使我,还唆使南华一同来指使我。如今我没有按照你们的希望成仙反倒成了魔,你还要来指使我,可我就偏不听了,这几千年来,我总该可以做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黑箬依然是那无甚表情的面容,深黑眸子悲伤如故,声音沙哑如故:“竟不知你是这样想我。”

“我就是如此想的你,今后没有什么事便莫再出现我面前,魔界的气息想必也让你难受得很。”

“南箓,你莫要忘了……”

“我没有忘,但我再不会按照你们的要求去做了,如今我已成了魔,你和南华便死了那心罢。”

屋内便沉默下来,黑箬一袭漆黑的身影一旦静下来,便是极少有存在感,静了片刻,他才开口:“南华让我将东西还给你。”

“我不要!”那双冰冷的美目猛然一动,神情竟有丝惶恐。

究竟是怎样的东西,竟会让向来沉稳的南箓露出这样的神情,不过此时的南箓性子暴躁,一喜一怒都是极容易显在脸上。

张至深看向青莲,瞧那人脸上也是一副不知情的神情。

黑箬道:“我知你不会想再要回去……”话未说完便住了嘴。

南箓冷着声道:“你走吧。”

黑箬低眸恭谦,道一声:“是,主人。”身形一闪,消失在眼前。

这二人对话一向都是机密得很,张至深听得云里雾里,不知那要还给南箓的是什么东西,他虽疑惑,却也知此时不该问,于是只挑那能问的来问。

“箓儿,这小黑的真名究竟是什么,你叫他黑箬,青莲却又叫他阿墨,这可将我弄糊涂了。”

南箓道:“他本就没有名字,如何叫都是由着别人的兴致来的。”

张至深又道:“今晚想吃什么?”

南箓一双暗红眸子瞪来:“如今我被他威胁了,你怎的反倒关心他而不关心我?”

那人一眼瞪来,含了四分愤怒六分委屈,神情微冷,容色倾城,当真是难得一见,张至深立马道:“我便是见他威胁你,真真的不忍心,才想知他究竟是何人,如何能威胁到箓儿你。”

“以后不准关心别人,你只能关心我。”

“这是自然,我眼里心里从始至终只有一个箓儿你。”

青莲听得嘴角抽搐,插道:“二位的厢房已经准备妥当,是先吃饭还是……”

“睡觉。”南箓一把搂过张至深的腰,“我现在就要你……”

张至深忙捂住那毫无羞耻感的嘴:“我知道我知道,有什么话我们去房里再说,毕竟这里有外人,我会那啥,不好意思。”

“我就要在这里说,深儿我要你……”

“你什么都别说,我懂得!”

南箓纯洁无辜地望向张至深,还想再说什么,却早被那人拉着走了。

那在一旁看了半天戏的外人在身后好心提醒:“你们的房间不在那一处……”

那二人却走没了影,也不知是否听见。

青莲的宅邸看似精巧简洁,实则重峦叠嶂,别有洞天,张至深拖着南箓这一走,虽不知房间在何处,瞧着这景致也流连忘返,便不急着回去。

夜风拂面,吹得院中檐廊的灯摇摇晃晃,映在水中的波光也跟着粼粼晃荡,映出天上一轮猩红圆月更加妖异,几丛青竹隔了远处景致,翩然飘下竹叶合着光影起舞,此情此景,正是花好月圆,良辰美景时,最是适合做点什么。

奈何他们连房间也未找到,美景虽好,人生地不熟的,终归不好做点什么。

张至深往石头上一坐:“走不动了。”

南箓看了他一眼:“我饿了。”

张至深疑惑望他:“你便是只睡觉不吃饭,怎的还会饿?”

南箓道:“我睡觉前要吃饭,你不让我吃。”

“这……”张至深想想,“你何曾说过吃饭?”

“我要你将饭送到房间,你却急着将我拉走。”

“难道你不是急着要我那啥……”是他想得太多了?

南箓低低一笑,缓了声调道:“还是深儿急着要做点特别的事?”

“……”张至深沉痛反省,难道自己最近真的太那啥了,动不动就往这方面想,莫非真有这么……呃,饥渴?

南箓又道:“此处风景极佳,做点特别的事倒也很是不错。”

张至深心中一热一软,感觉那热气都冲到了脸上,软劲都到了四肢,如此良辰美景,*效果自是绝佳,然而转念一想,毕竟是在外面,若真要做点什么,岂不是太没廉耻了,还是他真的太饥渴。

将南箓推开一些:“还是不要,找到房间要紧。”

南箓神色一肃,粗暴地拉他衣服:“我说要就要,乖乖给我把衣服脱了。”

张至深半推半就,好言相劝:“你不是饿了么,我也饿了,这里风景虽好,却不合适,待会我没了体力中途坏了兴致,不如先找到房间,让青莲好好送些吃食来,我们常住于此,来日方长,害怕没有机会来此良辰美景体验一番?”

南箓低眸想了想:“我也确实饿了,你在此等候,我去找青莲问房间。”

“那你带上……”那个“我”字都还未说出,眼前一闪便没了影。

夜凉如水,竹影稀稀疏疏零落而下,这整个院落挂满了暖黄灯盏,精巧竹桥下流水潺潺,院中有灯,空中有月,那灯那月又都到了水中渺渺荡荡,光影明亮,满目繁华,却是灯尽了阑珊。

转过一排翠竹,眼前又是别有一番景致,一处住宅能弄得如此风情,这青莲竟是个风雅之人。

张至深一边嘘唏一边观看景致,这般满院子地燃了灯火,一夜不知要费多少灯油,偌大园子也不曾见半个人影,不知这些明亮灯火为谁引路。

思量间,却见一只翩然的蝶扑腾着翅膀起起落落,每一次的振翅冲锋都扑向那明亮硕大的灯盏,暖暖的光将它染成金黄色泽,柔软的翅膀透过光线,不断地扑腾,好似一处燃烧的火焰,努力扑向真正温暖又灼热的火。

这扑火的蝶,为的可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