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 欢喜魔(1/1)

回去时,浮生在白麟宫门口遇到了邹虞,才知在他前日逃宫时又有守卫惨死,今日鹿鸣同样遭此毒手,险些丧命。

浮生惊问:“鹿鸣是何时遭的毒手?”

邹虞道:“下午申时。”

他轻轻松了口气,绷紧了几日的心也跟着松了,他一整个下午都陪着南箓,那么凶手不可能是南箓。

浮生踏着轻松步子,吹着口哨,摇着扇子,悠闲地推开了鹿鸣的房门,瞧见一个包成粽子的身体直直挺在床上。

“听说你遭遇了不幸,小爷特意来瞧瞧你伤势如何。”

那粽子背对着他,没听到般。

“小爷我想啊,定是鹿鸣你太毒舌爱翻白眼冷嘲热讽,那凶手都看不下去了才找你下手,以后你要改改这臭脾气,对小爷我好些,定能长命百岁,高枕无忧。”

粽子还是没有反应。

浮生心里一惊,莫非重伤到不省人事了?

“鹿鸣?鹿鸣?”

正要去推时,粽子忽然翻身对着他,双目灼灼,犹如熊熊燃烧的烈火,疯狂又绝望地瞪着他。

“浮生,罗浮生!”

浮生默默退了一步,小心翼翼:“你……你怎么了?”

鹿鸣死死盯着他,仿佛要从那张脸上找出什么东西:“你见过有的生灵在恐惧时颤抖,痛苦锥心,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折磨致死,那死后的扭曲表情么?”

浮生顿感一阵冷意从脊背升起,似有寒风阵阵:“没……没见过,我适才说那些是与你玩笑,想让你放松放松,你千万莫要当真啊。”

鹿鸣的表情依然疯狂:“那样的痛苦又算什么?又算得了什么!”

他挣扎着要起身,嘴角溢出了鲜血,浮生忙上前压他躺下:“你浑身是伤,可千万莫要乱动。”

手腕一紧,却是被鹿鸣抓住了,浮生挣了挣,那力道更紧,似要将他的手捏断:“浑身是伤我不在乎,就算再痛,哪有心痛!你说,我为何会有心?你为何会有心?这世间万物为何都有心?若是没有该多好!”

鹿鸣的神情越发疯狂,双目染了鲜血般赤红,又像是发狂的野兽,看得浮生心里阵阵发慌,错觉自己下一刻就要被这头疯狂的野兽拆吃入腹。

“鹿鸣,你冷静,冷静下来。”浮生越发小心翼翼。

鹿鸣果真安静了下来,浮生才要松口气,却见他哈哈大笑,眼中疯狂不减,嘴角笑起的弧度却显得猖狂又悲伤:“你怕我?你也要离开我?”

“没有没有,鹿鸣,我们是朋友,我怎会在你危难的时刻离开你?我会好好照顾你的。”浮生偷偷擦了把手心的汗,这祖宗哪里是受伤,根本就是发狂,怎么被砍几刀还能砍出疯病来?

鹿鸣却笑得更是厉害,抬起缠满纱布的手指着他:“你,你们,早晚有一天,哈哈哈,我会亲手毁了……哈哈哈……”

“毁了什么?你要做什……鹿鸣?鹿鸣?”

那疯狂的大笑戛然而止,鹿鸣所有的疯狂随着双目的闭合而消失,浮生叫了两句也无反应,才确信是他太过激动,又重伤在身,昏死了过去。

那些疯狂的话,浮生始终未明白他究竟遇到了什么,是什么令他如此疯狂。

一夜辗转难眠,夜风狂狷,红月微露,花影树摇,映在窗格上就是一个婆娑世界,浮生脑中浮现着鹿鸣疯狂的眼神,那样的血红绝望,犹如一把刀划过心房。

有什么就要发生了,恍惚中,他似乎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太阳还未从东边完全露出脸,浮生早已将自己拾掇妥当,等着黑箬派人来接他,时间掐得刚刚好,只是今日去赤云宫也走得太过匆忙了,若不是他术法被禁,便都能用飞来跟上前面的速度了。

远远的便听见赤云宫传来摔东西的声音,浮生问身边的侍卫怎么回事,那侍卫只催他:“快点,你到了便知。”

屋里的家具摆设一并被摔得粉碎,南箓茫然看着四周,全然没有浮生所见的温柔和静,而似有些疯狂:“你们把深儿藏在了哪里?在哪里!”

原来又是一个发疯的……

不同于鹿鸣,浮生见着南箓此时模样,竟是有些心疼,放柔了声音,走进去道:“箓儿,小爷我在这里。”

南箓拿着一尊白玉观音的要摔的动作停住,慢慢回头看他。

浮生露出一个笑容:“小爷我才离开一会,你怎就生气了,箓儿乖,莫要气了。”

伸手去摸南箓的头,却忽觉脖子一痛,剧烈的痛楚卡在喉咙,无法呼吸。

南箓单手捏着他脖子,眼中的暴虐更甚,双目如同烧红的铁,原本倾世美貌,此刻却比鹿鸣发疯还要可怖:“你不是他。妖孽!你将我的深儿藏到了哪里?快将他交出来!”

浮生想摇头又摇不起,想说话喉咙又被捏着,只能无力地“咯咯”几声,双手去掰那脖子上的手,奈何如铁般坚硬,没有丝毫松动。

“谁也不能冒充我的深儿!”

“咯……咯咯……”浮生恐惧地看着这只魔鬼,什么也不能说。

“是你们害死了他!你们都要死!通通都去死!”

脖子上的力道更重了,窒息的痛楚与*的疼痛让浮生恍惚,下一刻他的脑袋就会从脖子上滚下来,或许,猗嗟、株林都是这样死的罢,下一个就是鹿鸣了,只有宛丘聪明地逃出了魔宫。

想他浮生大爷才快活几日,不曾想今日就要小命休矣……

“南箓,你住手!”

这声音依然沙哑冰冷,可此时听在浮生耳中犹如天籁,黑箬大人你为何不早些来?

屁股一痛,浮生的身体被甩到了一边,接着铺天盖地的空气扑向他口鼻,将他呛得不停咳嗽,然而那刚放开他的魔手又闪电般地朝他伸了过来。

“妖孽,受死!”

“啊啊啊……黑大人救命啊啊啊!”

然而黑箬并未再次出手,只是双手在胸前迅速捏诀,口中不知念着什么。

“黑大人你不……唔……咯咯……”

浮生只觉眼前一黑,脖子再次被捏住,双目一翻,差点吓死过去,可这次捏着他的手力道怎会越来越小?

才见南箓已经双目紧闭,软软地倒在他身上,身体还挺重!

周围的侍卫们长长松了口气,这样的事就算不是第一次,可每次他们都是冒着生命危险地伺候着这主子。

浮生才想起黑箬捏的是他见过的沉睡咒,将那疯魔放在一边,他小心翼翼地:“黑黑……黑大人,既然他现在睡了,那那那小的就就先行告退了。”

猫腰赶紧地溜了,这里太危险。

“等等。”

黑箬伸手抓住他背后的领子,浮生充当聋子,想借助巧力挣开那只手,奈何在黑箬手中转了一个圈,还是被抓得结结实实,才苦着一张脸:“黑大人有何吩咐?”

“守在他身边,看着他醒来。”

“万一他醒来又要杀我可怎生是好!老子刚才差点死在他手里!你就算给老子再多好处老子也不干这差事了!”

黑箬只道:“他不会杀你。”

“他刚才就差点杀了老子!”

“我说不会就不会。”

“老子说会就是会!”

黑箬放缓了语速:“你那么希望他杀你?”

“……不是!”

“那就照我的话做,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黑箬伸出右手在他面前做了一个捏死的动作。

浮生立马变乖了:“好罢,老子做便是了。”

“把他抱到床上去。”

“哦。”

浮生照做,然后搬了个凳子,乖乖坐在床边等南箓醒来,见黑箬没有要走的意思,心里才稍微放了点心,但心里的惊惧依然浓烈。

南箓睡着的模样极是好看,周身竟还散发着淡淡的乳色光晕,如同一朵白莲静放,衬得眉目如画,出尘若仙。可即便再好的容貌,此刻在浮生眼里,南箓只是越发的神秘与恐惧。

那双细长的眼猛地睁开,赤红眸中血光一闪,已挥掌伸向浮生。

“住手!”

黑箬迅疾出手去挡,南箓一掌堪堪停在浮生胸口,浮生早已惊得呆了,双目全然没有焦距,脸色苍白如纸。

南箓双目慢慢清亮,赤红眸珠有了光彩,才看清面前这张容颜。

“深儿?”

浮生依然是呆呆的。

“深儿,你可有受伤?我刚刚……我……我竟要杀你,我怎会杀你?我这是怎么了?”如此温柔又惊慌的语气,仿佛身体里换了另一具灵魂。

南箓不敢置信,浮生更是不敢置信地感受他短短时间两次从鬼门关前走过的惊惧,老天爷你这是在耍你浮生大爷呢!

“深儿,你说话,哪里痛了,快些告诉我!”

南箓着急地在他身上摸索,弄得他浑身不自在,连忙抓住那两只手:“箓儿……我……我无碍,你无需担心。”只是快被你玩儿死了!

南箓却十分慌乱害怕:“深儿,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这样!我怎会杀你?我连伤你一丝一毫都不愿,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你莫要害怕,莫要……离开我!”

浮生见他此时慌得跟个孩子似的,心又不争气地酸了起来,本想硬起来的口气软得不能再软:“你放心,我不会离开你,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离开你。”

呸!啊呸!这谁说的话?肯定不是他浮生大爷说的!

南箓忙道:“我不会杀你!你也不要离开我。”

“嗯,好。”

“你累了,再睡一会儿。”

南箓听话躺下睡了,却还抓着他的手不放。

黑箬在旁看着,解释道:“他偶尔会像刚才那样,但不会持续太久,念沉睡咒即可。”

“猗嗟和株林都死在他手里?”

“不知道。”

浮生不再多问,黑箬不愿告诉他,可答案其实大家心知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