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御前行走(1/1)

杨明本来听得眉头直跳,一听是怀恩公公的手下督刑,心中忽然起了几分希望,怀恩公公对自己也算是有提携后进的恩德了,但愿这位陈公公得了怀恩公公的授意,还记得自己是谁,那么打的时候,或许会手下留情。

两人被押到陈准面前,只见地上早已趴着一个人,身上被麻布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个脑袋和肩膀一动也动不了,看到这里,二人的心又凉了半截。

瞧见二人来了,陈准苦笑道“杨大人,尚公公,你们也来了”

片刻功夫,旁边小太监端过裹着黄绫的朱漆盘子,陈准从盘中取过诏书,高声宣读皇帝的旨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杨明”,他念到这个名字顿了一顿,眼睛飞快地瞟了杨明一眼,见他也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唇角不禁露出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

陈准继续念下去,宣罢圣旨,把手一摆,两个人齐刷刷地被摁倒在地,每人都被一匹麻布将身子裹得紧紧的动弹不得,双足也被人用绳索绑住,杨明见自己只是被扯掉了外衣,倒没光着屁股,稍稍放下心来。

一边的锦衣卫千户趴在他旁边,悄声道“镇抚大人放心,行刑的校尉都是我手下出来的人,不会着实打的,只是那最后一摔可做不得假,到时憋口气儿忍住了就好。”

杨明紧张地道“多谢兄弟指点,我头一回,还真有点儿紧张。”还好,杨明心里舒了一口气,当初的银两大把大把的撒出去,总算到了收成的时候了。

他趴在那儿抬起头费劲儿地瞧向陈准,想看看他的脚尖是外八字还是内八字,想不到从几个行刑大汉的腿缝间只看见见陈准举着个茶杯仰脸望天,一双二郎腿颤颤悠悠的,不由呆住了。

他转眼去瞧尚铭他们几个,只见几个人也是大眼瞪小眼,这些人都知道宫里内监打人的规矩,所以今天看陈准不按套路出牌,都有点莫名其妙。

只见一个小太监凑到陈准身边,哈着腰听他嘱咐几句,便直起腰来扬声喝道“行刑”十个锦衣卫的小旗官手执木棒走到杨明他们身后,高高举起木棒,大喝一声,呼地一棒子抽了下来。

那棒子风声凛冽,瞧起来威势骇人,可是这一棒子抽在屁股上,杨明只觉得麻辣辣的,倒没多少痛楚的感觉,他正奇怪,陡听身旁石裂山崩一声惨嚎,真是闻者落泪,见者伤心。

杨明吓了一跳,扭头向尚铭望去,见他咧着嘴,扭曲着面孔,杀猪也似的叫的奇惨无比。杨明恍然,原来是要装样子的,连忙也跟着大声惨叫起来。

十名小旗一人打了三棒子,便退了下去。那号令的小太监又威风凛凛地喝道“轮刑”十名军士闻言,五人一组抡着棒子排着队,轮流上前执杖施刑,他们喊着号子,喊一声“着实打”啪地一棒子打下去,再换一人喊一声“用心打”又是一棍子下来,杨明虽觉那军士似乎手下留情,可是除了方才由小旗开场的那三棒甚是轻微,现在打得多少也有些疼痛,所以惨叫声半真半假,也不全然是作伪了。

他听旁边的尚铭喊得甚是凄惨,还道这些人做作的功夫到家,可是这个时候扭头一看,尚铭以头抢地,挨一棒子惨叫一声,被麻布紧裹住的身子不住扭动抽搐,像一条蛆虫,脸上痛得涕泪横流,不由得怵目惊心“看来他并没自己这待遇,是真真的在挨打了”。

他抬头向陈准望去,只见陈公公正举杯自饮,神情悠然自得,那翘着的二郎腿还轻轻地抖动着,却望都不望自己一眼。杨明暗暗庆幸,看来陈准是得了怀恩公公的授意了,若不是他吩咐下去,自己这三十杖挨完,恐怕真要不死也残了。

三十杖打完,军士们弃了木棒,提起绑在他们身上的麻布四角,呼喝一声举了起来,杨明见行刑校尉二目圆睁紧闭呼吸,当下不敢怠慢,也忙深吸口气,只见四名军士一齐发力,大叫一声,将人高高地荡了起来,“嗵”地一声摔在地上。

这一下摔得杨明眼前一黑,几乎岔了气,他强忍剧痛,趴在地上半晌喘不过气儿来,好半天才咝咝地抽着气醒过神来,只听左右一片呻吟之声,偷眼瞧瞧,尚铭已经是面色惨白,洁白的小衣沁出一片血红,人已经晕了过去。

陈准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一甩袖子说“执刑完毕,咱家要回宫复旨去了,走罢”。陈准领着一众执刑的锦衣卫离开了,只剩下两个人趴在午门外头动弹不得。

过了好半天,才有几个司礼监的小太监出来将尚铭搀起,尚铭被打得有气无力,早已无力走路了,被几个小太监连拖带拉地弄回宫去。

杨明艰难地坐起来,那班锦衣卫虽然手下留了情,三十棒子下来,仍是火辣辣地疼得厉害,估计屁股不但打肿了,而且必然破了。

行刑的锦衣卫千户急忙招呼手下的人赶过来扶起杨明,搀出好长一段路,活动血脉,走得只觉得麻不觉得痛了,这才唤过马车把杨明扶了上去。

杨明回到客栈,背朝天躺在床上,郭玉璇和林奴儿心疼得直掉眼泪,手颤颤巍巍的给杨明上着金疮药。

刚上好药,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哗声,郭玉璇瞬间怒气值全满,打开门,一脚就踹了出去。

杨明依稀可以看到一个身影飞了出去,那人身上还穿着眼熟的传旨太监服饰,“快,快把人扶进来,你这败家娘们”为什么是败家娘们,因为不久之后一个传旨太监一脸铁青的进了房间,脸上依稀还有一个脚印,杨明肉痛的从枕头底下取出了一张百两银票,“公公请恕罪”

“无妨,杨镇抚接旨吧。”这公公脸色稍缓。

杨明急忙从床上翻起身来,痛处牵扯,脸一抽一抽的,甚为难受,“微臣接旨。”

“杂家倒是忘记了,皇上说了,杨镇抚伤口未愈,不用跪接。”杨明一头冷汗,这死太监完全是公报私仇。

“还有,锦衣镇抚杨明,允文允武,知进退,懂礼仪,明是非,悉荣耻,封御前行走,即着宫中学礼,三日之后,随朕坐朝,殿上当值。”

“微臣领旨。”

皇上下旨,礼部自然奉行不渝,礼部尚书、侍郎左右侍郎匆匆开了个碰头会,揣摩着成化的心意,便匆匆赶去国子监传礼部命令了。

监丞、教谕们汇合了全校学生和外国留学生共计八千多人,站在宽敞的空地上,听着礼部右侍郎抑扬顿挫地向全校师生宣布学规教条“各堂教官所以表仪诸生,必躬修理度,率先勤慎,勿惰训诲,使后学有所成就,斯为称职。”

“从即日起,诸生每三日一背书,日读御制大诰及本经四书各一百字,熟记文词,精解理义,或有疑难,则廉慕质问,务求明白。不许凌慢师长。若疑问未通,阙疑勿辨,升堂背书,必依班次序立以俟,不许逾越。”

“每月作本经四书义各二道,诏诰、章表、策论、判语、内科二道。每日习仿书一幅,至少二百字,以羲、献、智、永、欧、虞、颜、柳等帖为法,各专一家,必务端楷。”

“旦暮升堂,必衣冠严整,步趋中节,坐堂必礼貌庄严,恭勤诵读,不得脱巾解衣。往业别班会馔,必敬恭饮食,不得喧哗。朔望随班谒庙毕,方许与假出近处游访,不得放肆醉饮,颠倒街巷及与人争斗,有伤风教。其余时间,一概不得离开国子监。”

“一应事务,必先告本班教官,令堂长率领升堂,告于祭酒,可否行之。若有疾病无妻子者,养病房调治,每夜必在监宿歇。虽在诸司办事者,亦必回监,并不许群聚酣饮。遇有选人除授及差遣办事,从祭酒公选差遣,违者治罪。祭酒、监丞、教谕,每日唱名查人,每晚宿舍查岗,但有无故擅离者,一概退回故乡”

这里在给学子讲班规,与此同时,杨明也接到了命令,他的官儿不小,也不大,不大不小的官就用不着皇帝亲自下旨,皇帝一个调令,调知了五军都督府,五军都督府再通知锦衣卫都指挥使司,杨明家里就欢天喜地的迎来了一道盖着鲜红的五军都督府关防大印的任职文书,杨明依旧是锦衣卫镇抚,只是加了个御前行走,北镇抚司的大小事宜就有万通亲自处理了。

锦衣卫本来就是天子亲军,不仅担负着侦查,哨探,缉拿的任务,还是皇帝的护卫亲军,加上了一个御前行走,听着就好牛叉。

至于这官儿是干什么的,御前行走还不知道,所以要去国子监学一应的礼仪规矩。

今天杨明第一天上班。

准确地说,是正式上岗前的第一天培训。

杨明骑在白马上,穿着大红的飞鱼服,交领右衽,阔袖束腰,前袖后背、两肩通袖及膝澜处彩织飞鱼、飞云、海浪、红崖,在夕阳下金光闪闪,一眼望去,极似蟒袍。腰佩绣春刀,挂穿宫腰牌,头上一顶乌纱。

帅,帅呆了。

躲在茶楼里的林奴儿凭栏而望,满眼小星星,原来明朝的小姑娘也有迷恋兵哥哥的。

郭玉璇吃味不已,冷哼一声道“不就是换了身衣裳吗人还是那个人,有什么好看的。”

经过三天的短暂培训,杨明对自己的站位、走位,上朝的程序总算是掌握了,今天是他第一次随朝伴驾。杨明站在御座左侧,按刀挺立,旁边是一个十一二岁眉清目秀的小黄门执着拂尘。

往常,文武百官上朝,根本不会注意那些武士和太监,但是这一次不同,他们已经知道杨明做了御前行走,几乎每一个上朝的人,不管是文臣还是武将,不管是哪一派系的人,都要着意地看他一眼。

这些都是跺跺脚四方乱颤的大人物,任何一个都可以高高凌驾于杨明之上,但是在这里,在金鸾殿上,却只有一个权力核心,那就是朱见深,站在他的旁边,来自于其他人的威慑,似乎全不存在了。

杨明站的位置,以前的建文帝跟着朱元璋听政的时候也站过,杨明一般不负责站岗,一般他只需要安排一下值班站位就是了,但是这个位置非皇亲国戚、功臣子弟不能担任的角色,所以他只有到了这种正式场合才站班。现在站在御座其余三角的三个侍卫,同样都是皇亲国戚,杨明能得到这个位置,能站到最前边来,只是因为朱见深想要向臣子们示威,这个人,你们不能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