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知机避凶 (为wzashine打赏骏马第二次加更)(1/1)

禁宫北面的司礼监,今夜一样灯火通明。

内廷太监的最高首领便是司礼监掌印,天下政务国事由内阁票拟,送进内宫,皇帝亲自御批重要的奏本,剩下的奏本皇帝一个人处理不过来,于是批红权便由掌印太监代批,掌握着批红大权的太监可谓权倾朝野,是内廷第一人,俗称“内相”。

这一任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就是怀恩了,怀恩其人低调恭顺,温良和善,却是历代太监里少见的忠厚之人,深得朱见深宠信。

东厂尚铭虽也是司礼监重臣,还掌握这东厂,但在司礼监里只是排名第二三号的人物,论权势威望,在怀恩面前也得伏首听命。

司礼监的暖房热浪腾腾,几位太监都是年老之人,身体又有缺陷,受不得冻,下面的小宦官把炕烧得热腾腾的,尽心尽力地巴结着几位老祖宗。

怀恩的脸色不太好,他年岁也不小了,长久以来的权势倾野,养成了不怒自威的气质,面无表情时,连久经风浪的尚铭也禁不住心中发颤。

“下面的崽子们怎么回事大晚上的,他们闹腾什么呢”怀恩冷冷道。

尚铭陪出几分笑脸,小心道“扰了怀公的清静,下面那帮崽子实在罪该万死,其实呀,还是厂卫那点鸡毛蒜皮的破事儿,奴婢都没脸说,怕您怪奴婢没出息。”

怀恩点了点尚铭,冷着脸道“杂家不问这里面有什么狗屁倒灶儿,只告诉你莫把事情闹大,否则陛下那里你自己领罚去吧”

尚铭额头沁出冷汗,连连点头“是是,绝不会闹大,万指挥使的脾性您也是知道的,他没那么大的胆子。”

怀恩垂头继续翻阅奏本,过了许久,若有所指道“你们东厂啊,越来越跋扈了,小心哪天栽了跟头,杂家可扶不起来”

一句淡淡的敲打,听在尚铭耳中如闻霹雳,尚铭脸色一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一名小宦官神色惊惶地走了进来。

“两位老祖宗,大事不好了”

尚铭心中一紧“怎么了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

“锦衣卫还有御马监的人”

“把话说清楚,不然杖毙了你这小混帐”一提锦衣卫,尚铭也有点急了,怎么御马监又参合进来了。

“老祖宗,锦衣卫和御马监的人把二档头和三档头给抓了”

尚铭勃然而起,知道事情不会那么简单,厂卫斗殴虽时常发生,但这一次却令尚铭恼羞成怒,从这太监口中得知是杨明和汪直使的诡计后,尚铭愤怒了,东厂头几号人物这杨明和汪直都敢下手,那么下一次是不是就该轮到他这个厂公了

东厂由太监掌权,太监是皇帝最亲近最宠信的人,所以东厂成立百余年来一直稳稳压着锦衣卫一头,今日堂堂东厂厂公竟被一个锦衣卫和御马监初出茅庐的两小子摆了一道,尚铭怎能不勃然大怒

纵然此人是陛下近臣,今日这口气也忍不得了,尚铭竟然也顾不得怀恩在侧,一股无形的威势散发了出来。

“把手下的兔崽子都召集起来,去锦衣卫要人,哼,杂家倒要看看万通给个什么解释”尚铭愤然而起,径直离开了了司礼监,怀恩望着尚铭远去的背阴,不禁长长的叹息了一声,东厂气候已成,难啊,难啊

东厂行事如迅雷疾风,锦衣卫衙门只在片刻就这样被上千名东厂番子包围了,万通一脸铁青的将杨明找来了,看着杨明的脸色渐变,于是重重一哼“你现在知道后果多么严重了吧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可嘉,但牛犊就是牛犊,虎就是虎,不论你怕不怕,牛犊都会被虎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杨明,你麻烦大了啊”

杨明重重叹气“下官当时以为只是拿几个蛊惑人心的刁民而已”

万通摇摇头“朝堂的事情从来不会那么简单,咱们厂卫更是水深,这种事你和汪直竟然做了,不得不说,万某实在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

“虽然大人的话很真诚,但标下还是感觉到,您这句话肯定不是在夸我”

“没错,你的感觉很正确。”

杨明脸色渐渐发绿,满嘴苦涩味道。

“大人,若不是汪公公来找我,这件事也不会发生,都是汪公公最先揭的盖子,对吗”

“对。”

“下官有个请求”

“说。”

“可不可以让下官出去见汪直公公一面。”

“你见他做什么他和你一样,都是作死的人。”

“下官想将他送给东厂以解咱们锦衣卫之围”

“不行,这种卖队友的事情咱们不能干,咱们可不是东厂那群没卵子的东西。”

杨明拱拱手“那下官换个请求吧”

“你说。”

“可不可以劳烦万大人帮下官揭这个盖子”

万通两眼徒然圆睁,仰天哈哈大笑两声,二话不说端起了茶盏儿。

杨明毫无反应

“来人,送客”

“下官还想多坐一会儿”

“来人,把这家伙给我叉出去让他回家好好反省反省。”

杨府里,杨明闭了大门概不见客,可这耳目却非只在这府邸之中,京中大事小情,依旧瞒他不得。此前听人呈报市井间嘲笑他的种种言语,杨明只是一笑,毫不动怒,东厂势大,尚铭的虎威并非一朝一夕形成的,此次已然达到了敲山震虎的目的,东厂中人,已经深深的记住了杨明这个人,并为之深深忌惮。

汪直同样与尚铭发生了冲突,二人在司礼监针锋相对,俨然已经彻底的撕破脸皮,但是胳膊毕竟拧不过大腿,汪直最终也偃旗息鼓了起来,斗争,才刚刚开始而已,没有必要一开始就全力以赴。

这时郭玉璇和林奴儿都在他的身边,这两人兰心惠质,善解人意。杨明闭门装病,原因何在,她们清楚,生恐丈夫因此心生烦忧,故而常常伴他说话解闷,有关东厂的消息,她们自然也是听在耳中。

听人汇报完了,坐在杨明身旁的玉璇轻轻叹道“这位万指挥使也着实窝囊了些,锦衣卫资历倒还比东厂老些,竟然被压制到这地步。”

奴儿却道“这汪直,比万通高明百倍”

杨明轻轻颔首道“是知机避凶,这份眼光,没甚么。难得的是,事情不遂,机变谋略的本领,却是上佳”

“怎么”

奴儿微微有些诧异,脑中再一思忖,便明白了前后经过,不由又是一叹这汪直还真是个人精,这一手,既将御马监推上了朝堂的前台,又能够在尚铭怒火将发之时从容而退,深藏功与名,让尚铭有怒不得发,当真是一个人物,若真是和尚铭死磕到底,那么就成功的吸引了东厂的全部火力,杨明就将彻彻底底的淡出尚公公的视线,韬光养晦,在御马监和东厂两败俱伤之后,酝酿致命的一击。

玉璇握住奴儿手,柔声道“你叹什么,叹得相公心都老了。”

奴儿幽幽地道“真要老了,安心在家贻养天年,也好过叫人替你担惊受怕。你道人家不替你难过么”

杨明不以为然地道“奴儿,这些事你何必放在心上政争岂是一个人凭空想象的那么简单,身在官场,如果一个人永远都是心中所想即为所行,时时刻刻都叫市井间的那些看客们瞧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个人早就完蛋了”

阴暗潮湿恶臭熏人的锦衣卫诏狱里,东厂两位被抓的档头蜷缩在牢房的角落,浑身瑟瑟发抖,凌乱的头发遮住了面容,那模样好像不止是挨了打受了刑那么简单。

尚铭的心越悬越高,监牢过道上多了无数支火把,将原阴暗的牢房被照得亮如白昼。两队人马分站两侧,一侧是锦衣校尉,而另外一侧则是头戴尖帽的东厂番子了,牢内的两位档头惶然抬起头,见外面一派肃杀气氛,神情呆滞片刻,接着面容顿时浮上极度的惊恐,整个身子尽最大的努力缩成一团,越缩越小,越缩越小,一边缩一边瑟瑟发抖

一直到身穿蟒袍的尚铭被众人簇拥着急步走来,两位档头的眼神已惊恐到极致,根没看清穿着蟒袍的人是谁,只见那一抹代表着权力和威势的暗黄色蟒袍,二人便浑身一震,嘴唇非常屈辱地哆嗦了几下,接着表情变得木然,身下一股黄色的水流渐渐浸湿了里裤,地上很快聚集了一滩

站在尚铭身边的万通暗暗叹气,果然吓尿了

“混账,还嫌丢人丢得不够么”尚铭挥了挥手,一众东厂番子鱼贯退下。

听到熟悉的声音,两个档头猛然抬头,见到尚公公那曾经相识的眉眼五官,二人呆了片刻,终于跳了起来。连滚带爬抢将到老祖宗面前,惊喜大叫“老祖宗,是你吗”

尚铭脸色铁青,然后命人打开牢门。

两位东厂的巨头被番子扶着,踉踉跄跄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