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7章 南绣之逝(一更)(1/1)

凤云渺与凤伶俐没有想到,赶来的这一刻会见到这样的一幕。

颜天真抱着一名背后插着十几支箭羽的女子,她的肩上也中了一箭,而她身后的望江楼在大火之中燃烧,火舌已经窜到几丈高。

凤云渺顺着射箭的来源处望去,就看见对面屋檐上趴着的七道身影。

“该死。”

他低咒一声,一脚踹向身旁的马儿的蹄子

马儿受了惊,在无人驾驶的情况下带动着马车奔腾了出去,奔腾途中,正好拦截住了又一波的箭羽。

“嗤”

“嗤”

飞射出的箭羽,全都刺进了马车的车板上。

凤云渺一个跃身而起,踩过马车车顶,一个纵身又落在马背之上,手中的缰绳狠狠一拉,勒住了马匹。

马车正好挡在颜天真与南绣的身前,作为坚固的盾牌,抵挡所有来袭的箭羽。

凤伶俐已经冲向了对面屋顶上的人,势如闪电一般。

凤云渺勒住了马匹之后,身子也掠了出去,眸底杀意汹涌。

定要将这群人撕成片片

两人的出现,让屋顶上的众人起了警惕之心。

“不好,她们有帮手来了。”

“这两个人看上去不太好对付,撤”

他们原本是以颜天真为目标,这会儿她面前有大型马车挡着,他们已经射不着人,当务之急自然是自保。

正准备撤离,却听身后响起一声少年的低喝

“伤我义母者死一个都别想跑”

凤伶俐的话音落下,已经揪住了一人。

左手紧扣着那人的肩膀,右手握成拳,朝着那人的脑部狠狠打去

他的动作快又狠,根本不给对方反应过来的时间。

其余的人才转过身,就眼见着一个脑袋从半空中飞过,带出一片红白液体。

鲜血混合着脑浆,溅到了好几个人的衣服上。

众人大惊。

这少年竟然一拳就打飞了人的脑袋,力气实在大得吓人。

这么一惊吓,脚下的步伐也就慢了一分,又有一人被扣住了后脖颈提了起来,他转头一看,就对上了一张俊美如神祗的脸孔。

一张无可挑剔的白皙玉面,魅人的桃花美目之中,毫不掩饰的杀机与戾气。

“你们真是活腻了。”凤云渺开口的语气毫无波澜,手中的动作却颇为凶残,将功力运于右臂之上,提着手中的人朝远处狠狠一甩

那男子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撞击在了远处的高楼之上,瞬间鲜血淋漓,不成人形。

真正意义上的被拍成了肉饼。

这一边两人在诛杀敌人,另一边的马车之后,颜天真颤抖地举起手,擦拭着南绣唇角不断溢出的血。

凤云渺赶来了,她们不必再担心有箭羽来袭。

可是南绣已经活不了了。

“你不欠我什么了。”颜天真道,“我不恨你了,不恨了”

两次的舍命相救,已经足以化解她心中的怨恨。

南绣的确给她带来了痛苦,可她用自己身躯为她挡了两次灾难。

上一次,她为救自己,被杀手一掌打进了汹涌河流之中,生死未卜。

这一次,她为救自己,以背为盾,身中数箭,必死无疑。

再也没有能够存活下去的机会了。

还有什么理由去恨她。

“良玉还记得我刚才给你的锦囊吗拿出来。”南绣的声音有气无力,“快点趁着我还有一口气在,我要告诉你怎么解除紫月魔兰的毒性。”

“在这儿。”颜天真从衣袖中取出了锦囊。

南绣道“快点打开。”

“好。”颜天真将锦囊打开,取出了里头的东西。

取出来的那一刻,她却有些不明白了。

一个李子那么大的琉璃瓶子,瓶口处的塞子接了一根细细的管子。

颜天真还来不及细想,南绣就已经牵着那根管子,对着自己的心口插了上去。

颜天真顿时一惊,“你干什么”

“伤你的那一朵紫月魔兰,是我用血养的。”南绣朝她扯出了一个笑容,“我之前用手腕上的血做药丸可以为你延缓毒性,若是想要彻底解除毒性要用我的心头血。从心口处抽出的血液最是有效,一劳永逸。其实我打算救你,也就没打算自己还能活着”

说话间,从她心口处流淌出的血液已经顺着那根细细的管子,流入了琉璃瓶中。

颜天真这一刻没能忍住泪意。

南绣连取心头血用的工具都准备好了她是真没打算活着了。

“良玉,你回家之后告诉你哥哥,在我住的那间屋子里我给他绣了一个荷包,可是没有完工我想绣一对并蒂荷花还差了几朵荷叶,我急着来找你没有绣完,也就没有机会送出去了本来想着,和你一起回去绣完之后再给你心头血如今怕是没有机会绣完了”

“我会告诉他的,我会帮你转交给他,没有绣完也不要紧,他一定会留着做纪念的。”

“我在摄政王府化名秀珠。我知道自己没有资格与他匹配”

“不是没有资格,只是没有缘分,你有资格的。”颜天真抱着她坐了下来,让她侧躺自己的怀中,不去牵动她背后那些箭羽。

南绣一只手还紧紧地握着琉璃瓶,眼见着琉璃瓶里的血液渐渐增多。

颜天真颤抖的声线在耳畔响起。

“你听我说,你有资格,你从来没有得过花柳病,你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你的那些症状像是花柳,但绝对不是花柳,我已经找到了害你的人,并且他已经交代清楚了,是他练了邪功,走火入魔,把毒素传到了你的身上,才引发了那些症状,跟花柳病无关。”

她必须告诉南绣事实,但她却不敢告诉南绣,害她的这个人是她的哥哥南弦。

“真真的”南绣口中一片鲜红,说话断断续续,目光中也带着难以置信。

“真的,你从来就没有花柳病。”颜天真一手托着她,一手轻柔地拂过她的发丝,“这一切,不怪你。”

“真好。”南绣唇角扬起一丝欣慰的笑容,“在我对你做了那样的事之后我们还能冰释前嫌不容易。良良玉,如果还有下辈子我还是想和你和你做好朋友,我再也不会害你了你你也不要随便抛弃我行不行我最怕被人抛弃了”

“行。”颜天真抽了一下鼻子。

“良玉,别别哭其实我是自作自受不值得你流眼泪的我好后悔当初为什么要害你还不是因为我我小心眼我从来舍不得要你的命,我我拿自己的血给你做药,想让你离不开我,想让你明白我对你的重要性”

南绣的呼吸愈来愈微弱,目光却还紧紧盯着手中的琉璃瓶。

她撑着最后一口气,她要看着这个瓶子装满她的心头血。

不装满,死都不瞑目。

颜天真的眼泪流淌在她的手背上,听到耳畔有脚步声走近,也并没有抬头去看。

凤云渺与凤伶俐解决完了所有的敌人,走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南绣身中数箭,侧躺在颜天真怀中,面上毫无血色,一只手紧紧握着装有血液的琉璃瓶,瓶子已经快要装满。

那瓶子里接的是她的心头血。

“义父,她在干什么”

凤伶俐才问出口中的疑问,凤云渺却朝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不要吵。

南绣是为颜天真挡的箭。

此刻这样的举动,必然是有原因的。

莫非彻底解除紫月魔兰毒性的方法,就是要用养殖者的心头血

原来除了紫苏果之外,还有这样的解决方式。

终于,琉璃瓶里的血液装满了。

南绣这才抽出了插在心口的管子,将琉璃瓶递给了颜天真,“快点快点喝啊让我看着你解毒之后,我再去死快点成全成全我这个心愿。”

她的眉眼之间只剩疲惫感,早已失去了活力和生机。

她的目光却坚定又带着期盼。

颜天真没有犹豫,接过了她递来的琉璃瓶,仰头喝下。

一口气喝完,这才低头望着南绣,“我喝了。”

“好很好。”南绣有些艰难地抬起手。

颜天真握住她的手。

“我这辈子活得太糟糕了。”南绣缓缓瞌上了眼皮,“良玉,你好好活着。”

她还有很多话想说。

可是她已经说不出口。

她的生命力一点一点地枯竭殆尽,终于不剩一丝力气。

良玉,最怀念我们初相识的时候,你天真无邪,我也心思纯净。

如果

你我之间没有那一场变故,我们的友谊应该可以一直走下去罢。

若来生还能再做姐妹

我不会忍心再伤你一丝一毫,我会护着你,危险之际,像今日一样奋不顾身地冲在你的前头。

你说要掩护我先逃走,只为了换取紫月魔兰的解除方法,你不知道,我早就已经打算挽救你的性命。

我哪里会真的留下你独自逃亡。

最好的朋友,值得拿性命守护。

良玉,我为曾经的过错而忏悔,很幸运能得到你的谅解。

良玉,保重

带着我对你的祝福,好好活下去。

颜天真望着南绣闭上了双眼。

临终之前,南绣紧紧地抓了一下她的手,似乎是在诉说着不舍。

然后

无力地滑落。

颜天真将头埋在了南绣的肩颈处,流出眼眶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肌肤。

她已经感受不到南绣的一丝呼吸。

南绣

在害过我之后还能被我所心疼的,大概也就只有你一人了罢。

你从来都不是个恶毒的人。

你只是太偏激、太执拗、太怕被伤害。

你报复良玉,终究还是选择用自己的性命挽救良玉。

我不是良玉,也要代替良玉,向你说一声对不起。

“义父,官兵来了。”

听着凤伶俐的话,凤云渺转头看了一眼,果真看见不远处一群黑压压的官兵赶了过来。

“真是一群办事拖泥带水的家伙。”凤伶俐道,“楼都烧没了才赶过来,真不知道朝廷养他们干什么吃的。”

“先不管他们。”凤云渺俯下身,朝着颜天真道,“天真,我们先走罢,官兵来了也已经不顶用了,反而会揪着我们问东问西,我们快些离开此地,处理你的伤势。”

颜天真抬起头,“不能把南绣留在这,我要带着她的骨灰回鸾凤国。”

“好,让伶俐背着她。我背你,我们快走。”

“好。”

以凤云渺和凤伶俐的轻功,很快就甩开了所有的官兵。

二人奔过了好几条街,窜进了一条街角的医馆里。

医馆的大夫望着到来的客人,吓了一跳,看了一眼凤伶俐背后的南绣,摇了摇头,“这位姑娘身中这么多箭,救不活了,你们可以为她办理后事了。”

“废话,人都已经没了。”凤云渺背后的颜天真道,“没让你救她,让你把她身后的这些箭全拔了,认真地拔,就像对待正常病人一样,我们是要安葬她的。”

“好好好,老夫明白了。”大夫应着,又道,“这位姑娘,是不是应该先处理你肩上的箭伤”

“你把药给我,腾个地给我,我来为她处理伤势。”凤云渺说着,瞥了一眼南绣,“你处理这个姑娘背后的箭就可以了。”

颜天真的箭伤在肩膀上,处理伤口就得褪下衣物,把肩膀露出来。

他是绝对不允许其他人瞥见她身上的肌肤。

就算是年迈的大夫也不行。

大夫听他这么说,便将药箱子给了他,领着他去了隔壁的小屋。

凤云渺将房门关上,便牵着颜天真到了床榻上坐下。

“我要拔箭了,会有点儿疼。”

听着凤云渺语气里的心疼,颜天真道“我忍得住,你拔。”

凤云渺握住了箭羽的尾端,迅速一抽

颜天真闷哼一声。

“忍着点儿,我为你清洗伤口再上药,上药之后就会好多了。”

“嗯。”

由于疼痛,颜天真额头上沁出了汗珠,却并没有喊叫。

接下来,凤云渺为她清洗伤口,上药包扎。

他的动作十分轻柔又小心翼翼,包扎结束之后,怀抱着颜天真,让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痛不痛”

“当然会痛。”

“那为何不喊出来呢”

“以前也受过这种程度的伤,习惯了不喊叫。”

凤云渺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今日,是我来晚了。”

“不怪你,谁也不会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们又不会未卜先知。”颜天真眉眼间带着疲倦,“可惜了南绣”

“她背后总共十三支箭,她竟然也能强撑着一口气给你放血,可见她救你的心十分坚定。”凤云渺顿了顿,道,“原本我还想着要怎么收拾她”

“不要恨她了,她的人生太悲惨了。”颜天真道,“她不欠我什么了。”

南绣临终之前的话,实在感人肺腑。

她们终究还是冰释前嫌。

可惜的是,才见面就面临着永久的分离。

南绣永远地离开了,以后,这个世上再也不存在着南绣这么一个人。

“好,听你的,看着她为你挡了十三支箭的份上,不记恨她。”凤云渺说着,举起了手,在颜天真面前摊开了掌心,“你看这是什么”

颜天真低头看了一眼,微微一惊。

凤云渺的手中,赫然躺着一颗紫色小果。

“紫苏果”颜天真抬头看他,“你破解了锦盒”

“不错,就在马车上破解的。”凤云渺轻抚着她的发丝,道,“我花了三日的时间破解了盒子,本想让你高兴高兴。”

不曾想到最终帮她解毒的人会是南绣。

但,只要她安好,是谁帮助她的并不重要。

“你破解这个盒子,花了不少时间和精力,你拿到紫苏果,我不仅仅是高兴,也心疼你这么费劲。”颜天真拿起他手上的果子,唇角浮现一丝无奈的笑意,“命运真是喜欢捉弄人啊,我拿不到解药的时候愁死人,一有就来了两。”

“你能安好,才是最重要的。”凤云渺说到这儿,目光中漫上一丝寒意,“今日那些埋伏你的杀手被我和伶俐杀光了,留下了一个活口逼问雇主的下落,他回答不上来,说是一个相貌端正的白衣男子,具体身份不明确。”

“相貌端正的白衣男子”颜天真冷笑一声,“就光是这样一个特征,能猜得到是谁”

根本就没有头绪。

不过

“我在东陵国认识的人并不多,他们要杀的应该是仙妃。”颜天真道,“我的真实身份并没有几个人知道,我应该想一想,我作为仙妃的时候,得罪过几个人。”

“还有一件事。”凤云渺又道,“你身上紫月魔兰的毒性已经彻底解除,那么那只冰蚕,到了夜里还会继续将你冰封能不能将它提前取出来”

“它应该还剩下十来天的寿命。”颜天真道,“即使无法取出来也不要紧了,我顶多再被冰封十来天。”

“既然已经不需要它了,就不该让它继续留在你的体内冰冻你,我不想让你再感受那样的寒冷,被冰封,一定很冷。”

颜天真垂下眼,不语。

是挺冷的。

不过这么长时间过去,也已经适应了。

“问问史家兄弟,能不能把这只冰蚕取出来。”凤云渺道,“你应该知道他们的落脚点,晚些就带我找上门去。”

“好,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先把南绣葬了罢。”

“好,依你。”

颜天真与凤云渺离开了小屋,回到了医馆大堂内。

南绣背后的十三支箭已经全拔了出来,搁在一起,箭头染着血液,昭示着她的勇敢。

颜天真望着静静趴在榻上的南绣,背后十三个血窟窿触目惊心。

虽然已死,大夫还是依照颜天真的意思,像对待正常病人一样对待她,给她上了药。

她的血液已经凝固了,不再流出。

颜天真坐在了她的身旁,伸手将她额前的乱发拨开,指尖触到了她脸上的肌肤,是凉的。

“打盆清水来,我想给她洗洗脸,将她的遗容整理干净,再送她一程。”

凤伶俐应了一声好,打了一盆清水端到了榻边。

颜天真拧湿了毛巾,将南绣脏兮兮的脸擦干净了,毛巾沾上了她唇边的血迹,再度放入清水中,将一整盆水都染红了。

“换水。”

“梳子。”

“再买一身干净好看的衣裙来罢,这身衣服太邋遢了。”

颜天真为南绣打理好了妆容,换上了一身淡青色的衣裙。

正如初见她那一天,她不施脂粉,也清丽脱俗。

凤伶俐雇来了一辆马车,四人一同乘坐马车,到了一处山清水秀的郊外。

颜天真举着火把,亲手将南绣的遗体火化。

南绣躺在鲜花搭成的架子上,双手交握搁在腰间,安详又静谧。

火化仪式完成后,颜天真将她的骨灰装进一个精致的瓷罐中,捧在怀里。

“我会带你回鸾凤国,带你回南家。”

“等我找到幕后黑手,十三支箭全还给他,一支也不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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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更八点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