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五章 今宵酒醒何处(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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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球是圆的,太阳是圆的,还有星星月亮的轨道也基本上是圆的,所以人生历程似乎也应该是圆的,这个圆的的意思和圆满没多大关系,而是说我们总是会不经意的发现,我们常常没到终点就会回----,就像我们赤条条的来到这个世界上,未必寿终正寝也许就要赤条条的离开,什么都带不走。

李清有些醉,他本来没这个功夫、也没这个心境去考虑这么复杂的人生问题,只是当文大人和曲大人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却不自觉的认为这世界什么东西都是圆,因为感觉什么东西都转。

当然不是什么都回到了----,比如曲大人现在就不在开封府而在礼部任职,并且官升两级做了郎中,而文大人依旧是开封府的推官,所以曲大人的三角眼似乎就显得没以前那么猥琐,气质也有些轩昂了。

尽管李清觉得自己的脑袋也有些转,可一瞧了文、曲二人上门,心里还是明白的,没见着后面还有十多个衙役么,不消说,拿人来了,只是咱要是面露惧色,倒掉了党项军中杀个三进三出的价,因此李清笑嘻嘻的说道:“曲大人,你倒是闻信的快了,怎知我水云庄今日大张宴席的?来来来,先饮上两杯再说正事如何?”

那文大人好像轻笑了一声,曲大人好像有些紧张,先是板着个脸,李清一开口,又换做笑脸,听了文大人的轻笑,又赶快重做严肃状,“李三郎,今日本官可不是要来与你饮宴,说不得倒要得罪了。”

李清摆摆手笑道:“得罪也不急在一时,曲大人你是常来的,文大人却是素不登门,今日难得来一次,我怎可不尽地主之谊。先喝上几杯,套套交情,异日怕也能宽容我李清三分。”

文大人却在边上接口笑道:“本官与李三郎素无交道,也从不往来,李三郎缘何要与文某客气?此时却有心肠喝酒攀交情,怕不是晚了些?“李清一乐,*,咱知道你文大人此时肯定是心花怒放、幸灾乐祸的。这回咱可是又落到你手上了是不是?不知道开封府里还有没有个推官和你做对的,要是没有的话,还不紧着你收拾我啊,也罢,老子还就不让你看笑话!

李清长笑道:“果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李某也未知与文大人尚能再会的,亦不愿耳,然今日却不得不会,应是有缘了,既有缘如何不痛饮三杯?且我水云庄向来是垒起七星灶,铜壶煮三江,摆开八仙桌,照应十六方,来的都是客。同来乐一场,管他有什么心肠不心肠呢?”

文大人也是笑道:“好,好个铜壶煮三江,文某今日便与李三郎喝了这无交情的酒!”

曲大人在边上出声喝止道:“文大人,今日是奉公事而来,怎可戏闹喝酒误事?快快支应差使罢!”

那文大人伸手从桌上端了杯酒,回身对曲大人笑道:“曲大人如今是上差了,只是这差事却仍是我开封府的公案,平素曲大人与李三郎相交甚厚,也是庄上常客;今日如何却是连一杯酒也不赏个面了?真急在这一时么?”

李清在边上听了直乐。敢情这两人不同部门了,还没改性子,一说话就要拌嘴的,这文大人倒也有些性格,现在曲大人可比他官阶高二级,他也不怕以后被穿小鞋?

曲大人冲口说道:“休得胡言,本官哪有相交甚厚?”拿眼翻了一下李清,侧过脸说道:“也是平常交际罢了,今日奉差办公。怎可循私情?”

说的也是,其实咱和曲大人的交情还真个就不深的,现在自己大祸临头了,不怪人家要赶紧撇清关系,也是人之常情,见文大人举着杯酒对着自己,李清也示意安小哥把酒杯递过来,自己抓着个酒壶,将杯朝文大人一举,仰头往口中倒去。

想开些罢,自己掉进运河得而不死,已经是赚着的了,何况这一年多了自己过的也算是莺歌燕舞,不小心牵连进这谋逆的大祸里,说不定现在还成了主谋,也是没法,可见人生且不能太得意的,李清喝完酒,转头对坐在案前痴痴望着他的若英叹道:“只是李清无行,却要累及你了,可怜你脱得苦海,未曾过几日舒适日子……唉……”

若英泪珠从脸上滑落,却冲李清笑道:“三郎说得哪里话来,与三郎夫妻一日便是一世,这回你却甩我不掉了罢?到阎罗殿上仍是夫妻,只是那孟婆汤可是休要去喝才好。”

那鬼汤肯定味道不大好的,咱才不去喝呢,来,娘子,咱们喝一杯!

这回却是文大人说话了,“李三郎休要喝酒了,本官也是奉差而来,且过来听发落罢。”

李清才没理他呢,走过去给若英斟了酒,还特意碰了碰杯,和泪眼婆娑的若英还相视一笑,喝完酒将酒杯一甩,回头对着文大人笑道:

“现下便发落罢。”

“江陵人氏李清,虽居京城近郊,然无点半点向化之心,不体圣人之德,不遵君王之训,狂悖妄行,放荡无羁,自身勾连烟花柳巷不算,常引良家子行那有违德训之事,聚众娼门斗殴于前,扰乱教化募捐其后,奇淫机巧,惑人耳目,不惩之无以正伦理纲常。”

“李门柳氏,既蒙太子之德,脱籍于官伎,不思敛行以报天恩,循规以体圣眷,依礼而守妇道,仍抛头露面于外,轻浮失之端顺,诲淫哪得静负,百姓侧目,士子讳言,京城首善之地,怎容此等僻态!”

“然我朝向以仁厚治国,不为旧恶断人向善之心,蒙娘娘恩谕,着开封府将水云庄余物没入官中,李氏夫妇谴回原籍,交南京留守处严加管束,即刻起程!不得羁留,不蒙招无事不得进京。”

完了?

李清有些发怔,虽然酒气上俑,这一会却是清醒无比。

刚才听前半段还有些不耐烦呢,鸡毛蒜皮的事情拿来说个鸟啊?咱可是谋逆了的,和这个比。那点小事算个什么?等到听见文大人言语中有说若英坏话的,当即便想开口骂娘,放你娘的屁,老子老婆哪点不守妇道了?分明是嫉妒!

可文大人说的甚快,一下把处理结果说完了,还微微笑的看着李清,似乎很是得意,李清盯着文大人的嘴唇看了会。确定这片薄肉片不会再张开了,仍是有些不信,难道不是为石小公爷兵谏的事情?咱没谋反?因为咱是花花大萝卜所以赶咱出门?

“你,你,文大人,你再说一遍!”李清也顾不上什么礼法,拿手指着文大人说道。

还是这些,文大人比较厉害,这么大段的话居然可以两次说的一字不差,看来不是现编的。听完文大人的话。楼上众人全是怔了,那些个小丫头乍闻大难,是个个花容失色。无助的看着李清,而柳七、安小哥和张管家都是半张嘴三个人互相抛眼风,惟有若英的泪眼下,反是绽出了一丝笑意。

李清就不是笑意了,他有些想哈哈大笑几声来发泄刚才的惶恐,强忍着对文大人抱拳问道:“请大人宽限片刻,庄上住有延州军士家眷等闲杂人,容我安置妥当,再随大人上路可好?”

文大人却没有回答李清的话,而是半转身问道:“敢问李公公。这水云庄是如何处置?”

这时候李清才发现后面站的衙役里面混着个穿宦官服色的人,看面貌只是有些眼熟,却叫不来名字,听文大人问起,那宦官袖着手说道:

“雷公公已有吩咐,水云庄原本简陋,只有薄田数亩,破屋几间,惟做太子游猎处。方由宫中大兴木石,现下收来也做不得什么数,其田地本是宫中做抚恤将士遗孤赏赐,与李三郎本无干系,如今仓促间交接恐有不便,着仍由原先之人打理,稍后再做处置。”

曲大人此时大声喝道:“汝等可曾听真?自此水云庄可是皇家园地,你等可要尽心些,不得懈怠,出了差池可要吃官司的!”

安小哥突然跳起来说道:“公子,小哥跟你们一起走。”

曲大人厉声说道:“不行,李清二人乃是交南京留守管束,岂容你自作主张!”

李清忙对安小哥使个眼色,别闹了,有这结果已经是求之不得了,可别生出别的事端来,这都不用想了,肯定是有人在护着咱,这惩戒不过是个借口,说实话李清虽然不想死,可自忖这次事情闹得大了,皇后怎么都不会放过咱,兴许是太子在娘娘面前满地打滚?还是丁老头帮咱说好话了?这可不好意思,知道石小公爷想收拾他时,咱可没想着给他报信的,抑或是王钦若?够戗,这老滑头还抱病呢,肯定不会这时候往上沾的。

曲大人连声催促,看来这差事就是要把李清两口子马上赶出京城的,其实李清也不想多待,就怕多待那么会,又有变故,冲着在座的柳七、张管家、安小哥一拱手,说声:“余事拜托诸位了,后会有期了。”扯着若英的手就要跟着衙役上路。

这可并不是李清没心没肺,这些人和他相处这么久,感情不说似海深也至少有三层楼那么高了,就是那起子学琴的小姑娘,现下也和一家人似的,只是酒喝得有些多,心里却跟明镜似的,这次的惩戒绝对是个借口,咱大宋律也没有因为男人风流或者女子不守妇道便要抄家的,要说和石小公爷的兵谏谋逆没关系,李清打死也不信,现在人家说了,其他人统统不关事了,李清哪还愿意这会子絮叨什么感情,没得给人惹麻烦,回见回见!最好都不认识咱。

连那些衙役的脸上都有些不忍,何况张管家他们?而小姑娘们已经是泣不成声,惟独李清和若英手拉手儿互相望着,神色还有些像偷吃了糖果被抓,却没被打**的惊喜。

那些女孩子被轰下楼了,宦官带着几个衙役随着张管家、安小哥去封库查点财物,曲大人这便要将李清押走,文大人却出声道:“此行虽有官船,李三郎还是带些衣服盘缠罢,曲大人,你与李清相交已是有时,如何此时不可宽限一二?”

曲大人听了脸微微有些发红,口中却辩道:“不曾有允他带财物的处置。”

文大人哼了一声,不屑的笑道:“也未曾有不允他带衣物盘缠的处置,如今庄上已是没入宫中,你等二人不妨回房去收拾些衣物,只是李三郎且不可让我等为难,若是携得多了,回去亦不好交差,且以半车为限,曲大人你看可好?”

曲大人看了李清一眼,将头侧过去却不作声。文大人面带微笑,站在栏杆边看风景去了。

还有这好事?只是李清觉得怪怪的,风水轮流转啊,怎么这一向看我不顺眼的文大人倒特别关照了?曲大人的行为就很正常了,简直太正常了,没落井下石在这官场上已经叫做厚道!

若英在收拾两个人的衣物,李清却在书房里发愁,展子虔的画是一定要带走的,大李将军的更加。李清还就喜欢那股子富贵气。老颜的帖子不带可是要招雷劈的,虽然李清自己不会写毛笔字,到处收罗字画的时候惟恐不够多。现在却是发愁有些多了。

字画还好办,束成卷轴拿绳子这么一捆,可也是两大摞了,李清背上已经像个山上打柴的,可那些汝窑瓷怎么办?后世狂炒什么青花瓷,那玩意还有个价,汝窑那几十件可是不世珍品,连个定价都没有。

可怎么拿呢?背上已经负着两大捆字画,两只手也拿不了多少啊,李清拿起这件放下那件的。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忽而将瓷器全部放下,字画也卸下来,李清撒脚丫跑到存放乐器的小楼上了。

这可是水云庄一开始的老建筑,甭管张管家怎么叨叨,李清就是不允许改变一点点,就是在这个小楼上,李清听若英唱了《阳关三叠》,也就是在这里。李清凭着一手乱弹琵琶才得了云三娘、谢大娘的青睬,这可是咱李清在大宋发家的地方。

从墙上摘下那把五弦琵琶,这地方几乎日日都有人打扫,琵琶上更是一丝灰尘都没有,丝弦在暮色里放着幽光。

若英已经将衣服细软打成一个不小的包裹,见李清提着这把琵琶跑回来,对李清展颜一笑,全庄里怕就是这傻两口最开心了,大难不死,有不有后福不说,反正劫后余生的感觉告诉人家,人家也不会明白。

冬天的衣服还真是有些重,若英右手提着包裹,左手还要扶着李清的肩才行,李清也没法帮,那些字画在背上不老实,非要拿个手扶着,而另一只手拽着琵琶呢,只好两人缓缓一脚高一脚低的走来。

曲大人看见这么多字画,眼睛有些放光,而文大人看看这两捆字画,又瞧瞧若英包裹里那简单的行装,唯一惹眼的是若英在延州为李清做的那件狐皮裘了,里面不过零星杂着几件首饰,虽是贵重,但与传说中水云庄的奢华却是不符。

有时候一定要自觉,人家既然好心允许自己带东西,那当然就不好私自夹带什么金珠宝贝,再说那些东西也在库房里,至于铜钱就免了,所以一到地,李清便主动将包裹解开,字画也摊在地上,让人家检查下。

曲大人眼热是眼热,倒没说什么东西不准带走,而文大人笑笑,却叫边上的衙役帮李清将东西收起来,李清这会一个劲悔啊,早说你们帮我拿啊,还准我回去拿些瓷器不?喝水也要个杯子啊,咱还就习惯捧那个大花瓶喝的。

要不是有劫后余生的喜悦撑着,这样离开水云庄没准会很伤感,到了下面才知道开封府来了这么多衙役,庄内早就没人走动,而且连个熟悉的人影都看不着,门口的庄丁想是也被赶入房内,代而是开封府的衙役,只是眼光也不甚凶恶。

“别回头,若英,别回头。”李清对若英说道,其实何曾又不是对他自己说呢?这可是他一直内心里当做的家啊,当初大兴土木时自己还不以为然的,现在却觉得这一草一木都那么亲切,一楼一阁都那么的美轮美奂。

开封府的大车在粼粼的前行,想是看不见水云庄了罢,李清不由得心内一阵酸楚,反是若英将手伸了过来,低声道:“三郎也休要感伤了,和三郎在一起,若英便心安的,就是茅草屋又怎地?此行却是回三郎故乡了,若英也是江南人氏,从小便随父行在外,家乡的景致却是记他不得,三郎到时带我去看看好么?”

说的没错,此心安处是吾乡,虽然江陵做故乡是李清编的瞎话,可只要过的开心快乐,又何需管是不是呢?

在虹桥边上,早有一艘船在等着了。

在这上面李清曾经偷窥过驾娘的,不过口哨没来得及吹,只是不曾想着自己有一天也会在这里上船,不过遗憾的是撑船的是粗鲁的汉子,腰比李清粗了不少,就是弯成个弓也不会有风姿的。

大大的官船,比延州的大,也要富丽很多,至少清漆刷过的船板还透着木香,不能说是不郑重了,开一面,却是交情不深,而且平素未必就看得惯李清的行为,不过是一时心软罢了,所以李清和若英上了船,这送别的话却是无从谈起,既然没话说,船工们就准备解缆撤板,准备张帆举棹出发了。

天色已是黄昏,今日虽然白天还有日头,此时却是云脚压低,惟有天边透着些亮色,呼啸的北风吹来,虽不曾下雪也是凄厉刺骨,河堤上站立的衙役在不耐烦的跺着脚,忽而远处一阵马蹄声渐近,一人高声叫道:“且等上一等,容我相送如何!”

今天一点都不嫉妒了,不仅仅因为柳七笑得有些惨淡,李清觉得很是温暖,不过口中还是嗔怪道:“李某不过是回江陵罢了,柳兄若是记挂,大可来江陵看我,奈何凑上此时过来相送,需知难免被人言语,于柳兄仕途有碍的。”

柳七苦笑的摇摇头,“此时说那些做甚,不曾想柳某才回京城,原是想与三郎相聚,三郎却要远行了,想来三郎也是洒脱之人,多余的话休要说的,只是希文兄现在泰州,多少帮得上三郎,三郎可休要逞狷狂气,有得人照拂,少得许多麻烦,三郎不畏苦,也须为若英娘子想想的。”

好哥们,这会还担心我李清犯倔强呢,咱李清素来不喜欢催眉折腰,因此不多登权贵之门,可要是为若英,放心好了,奉承话其实咱李清也是会说的,拍马屁也在行。

一直说伤感话可没劲的,李清强笑道:“如今我去了江陵,这京城里的千种风情可是都归于柳兄一身了,但凡收敛些,没得招人嫉妒。”

柳七叹息一声道:“三郎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了,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在文、曲二人惊异的眼光里,李清差不多要蹦起来了,双手扯住柳七急道:“好句、好句!柳兄可将这些句子赶紧填成词,且记着一定要注明是送我李清的,听见没?要不再做个小序好不?记得,一定一定注明是送我李清!别忘了!”

船开了,柳七想来刚才被李清突然而来的激动弄得有些发怔,手都挥得有些心不在焉,而李清站在船头还在激动呢,妈妈的柳七,可千万别忘了,你这首《雨霖铃》是千古绝唱,那李白一句不及汪伦送我情,弄得千百年后都知道有他老汪这个人,想来咱李清也要千古流名了,要不要提醒柳七在小序里使劲表扬我几句呢?

呀,来不及了,怕是大声喊都听不见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