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无字木主(1/1)

想想时间就像是肉包子打狗,铜锣烧砸机器猫。我都还没来得及对那个可恶的命运骂上一句我去你大爷的,一晃眼这就已经过了那个满山跑的年纪。

越是年长,我就越怀疑我奶和二爷有事儿瞒着我。可是他们都不捅破这层窗户纸,那我上哪弄明白去啊

在这几年的时间里,除了给二爷送饭,我也常和他待一起。一来是为耳朵图个新鲜,蹭蹭免费的故事会,二来是二爷身子骨不好,老要我给他推拿按摩。

可是按摩就按摩吧,他老人家非要我背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什么“一针人中二少商,三针隐白大陵良。五针申脉六风府,七针颊东八承浆。”所幸小时候脑子还算不太矬笨,每次都能背出口,乐得二爷就跟地上捡到宝似的。

还不止这些,他还让我帮他擦镜子,鼓捣他的虎撑,我没事就拿虎撑出来玩儿,可是说来也奇怪,这玩意儿放我手里它连屁大点的声音都使不出来,后来二爷说啥心与意动。要我用阴力,我个小破孩哪懂这些个。

那二爷就告诉我说这虎撑啊,还生着分,认着主儿哩,等到时机成熟了,它自然就听我的了。

我也没管那么多,不论二爷到底是不是我亲爹,我都听他的,谁让他救了咱的命呢

只是好景不长,这种安静的日子持续到了十六岁,直到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

有句话叫做人怕出名猪怕壮。流言的终结往往便是另一个流言的开始,自从喇子山小瞎子奇迹般的复明一事传开,整个喇子山就跟炸了锅似的,要是放现在一准儿抢了老汪的头条。

这事还被添油加醋传得神逼叨叨的,像什么观音菩萨的玉露洒我眼上了,还有说老龙王下雨时一泡尿没憋住糊我脸上了。

我听到了偷着乐,心里也揣着明白,他们吹到美国总统跟前儿去我也管不着,只不过却因为这事儿招来了些不明事理的好事之徒。

那天中午刚放完学,我也没急着回家,自个儿在溪边飘石子玩儿,正扔得起劲儿,眼瞅着就能破六七个水漂儿的时候。后面一辆小轿车停了下来。

那时候也没见过这种车,只记得车牌上有四个环的标志,如今知道是啥车了,不有句广告叫啥啥双钻,我的伙伴么。

开个玩笑言归正传,这喇子山可以说是穷山恶水山沟沟,别说小车了,拖拉机都顶得上是稀罕的传家宝级别了。

所以我当时也不飘石子了,傻傻地瞅着发亮的车皮,看着后车门打开,两个打扮得十分弄潮的姑娘走出车门。

那两姑娘妖精的很,露着细胳膊白腿,嘴唇红得滴血。

高chao是,她俩毕恭毕敬地从前面接出一个穿着貂皮大衣,带着墨镜的老家伙,然后跟伺候老佛爷似的搀扶着。

我当时心里对那人无限憧憬,心里就剩一个词儿了富流油

只不过那人看上去有些岁头了,老是咳个没完,身子骨似乎比我还要精瘦,差不多就剩下皮包骨了。

那人看着懵坏的我,跟中风似的抖搂一下脸皮子,然后对我招手“来,小孩,过来问你点事儿。”

我当时也没多想,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问“老板要问啥,尽管问吧”

可能我当时的一句老板对他很是受用,他掏出一条长长的纸包的糖给我吃,怪甜的,多年后我才知道那玩儿意叫口香糖。

看我吃得挺香,他就问我喇子山邹瞎子的事情。

我一听,顿时就激动了,这不是“打柴问樵夫,驶船问艄公”,找对人了嘛。

然后他就要我带他去找二爷,我一听有车坐,小孩子好奇心盛,灰溜溜地就跟着上车了。

路上那人告诉我二爷是他要找的一位旧识,听说了喇子山的传闻,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来这儿碰碰运气。

不过这老板还真是个病秧子,老是拿着手帕又是咳又是擦的,我真怕他把五脏六腑随便咳一个出来。

我领他进了破庙,喊了句二爷,此时二爷正鼓捣那面镜子,粗糙的老手掌一度在光滑的镜面上拂拭,面容有些憔悴,又或者说面如枯槁。

“这么多年了,想不到你还是找来了。”二爷低着头,一字字缓缓吐出。

“是啊,大江南北我都去了,咱们也老的老,病的病,黄土都埋到脖子了,也是时候见上一面,叙叙旧了。”

“躲了大半辈子,人老心也累了,从前一笔搁一笔,是时候拔草捋蒜苗,清算清算了。”

我正听得云里雾里,谁知道二爷转而对我说道“小七,你先回家跟你奶吃饭,晚饭就不用送来了。”

看着他们这般光景,确是旧识无疑,但是只怕没那么简单吧。

我刚要走,二爷就叫住了我“对了,小七,要是睡的晚就捎空给我带点宵夜过来,吃的要跟以前一样。”

我顿时就心下困惑,我和二爷朝夕相处这么多年,他可从来没有吃宵夜的习惯,而且还让我拿以前一样的给他,这二爷莫不是老糊涂了

“别让你奶担心,快回去吧。”他又催道。

也顾不上多想,我就急忙回家了,二爷将庙门关闭,谁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说的啥。

回到家,我奶已经做好饭在等我了,一老一少其乐融融自是无话。

吃罢了晚饭,我想起了临走时二爷的交代,就对我奶说“奶,二爷说晚饭不用准备了,让我晚点给他送吃的去。”

我奶听罢,手上的筷子顿时啪嗒一下砸桌子上了,面露难色地问道“可是要拿以前一样的东西给他”

“对呀,你咋知道的这二爷以前什么时候吃过夜宵了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还没等我细问,我奶转身就进了里屋,也不知道干啥。

半袋烟的功夫,她从里屋出来,怀里抱着一包东西,但是她老人家好像哭过似的,泪水在一条条皱纹里隐约可见,就像一条细流淌过干涸的河床。

“小七,过来。”她把我叫到跟前儿,然后慢慢将怀里的包裹的白布打开,看那白布虽然平整,但是却有一些发霉的小黑点,想来是有些年头了。

破布一层一层打开,我奶的心却似乎一刻也未能平静过。

她的手颤抖着,打开最后一层布之后,两块涂抹着黑漆的木主一览无余。

木主是用来祭拜死人的,也称作牌位。只不过这两块木主却出奇的很,既然木主是用来祭拜死者的,那就得把死者的名姓题在上头,可是这两块木主却干净得很,一个字儿也没落下。

正当我揣测这两块木主属于谁的时候,我奶把它们立在了案桌上。

“十六年了,孩子已经长大了。也是时候把一切全都告诉他了。”我奶似是对着这两块无字木主倾诉衷肠。

“小七,跪下给你爹娘上柱香。”我奶吩咐道。

“爹娘”我诧异地看着面前的无字木主,多少次我在外头受尽风言风语,冷嘲热讽,我奶也从未对他们提过一星半点。可如今这两个字从她嘴里吐出的时候,我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孩子,先上柱香吧。等会儿我就会告诉你一切。”我奶安慰道。

我酸溜溜地哭着鼻子,歇斯底里地喊着爹娘这个陌生而又魂牵梦萦的字眼儿。我不知道我奶所指的“一切”究竟是什么,以至于让她隐瞒我这么多年。

“都是造孽啊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我奶一边兴叹,进入了回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