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挂钟岭(1/1)

“二爷,那这庙是咋样”我不安地问道。

二爷眯着小眼睛四处瞅两下,摇头道“不干净呦阴鸷眼是最招孤魂野鬼待见的,你搁儿破庙待了一夜,没发生啥事儿吧”

“没啊。没啥啊”我赶紧晃晃脑袋,一股倔驴脾气。

“没啥事儿咱就走,要是找不着村子落脚,今晚咱又得打肚皮鼓了。”

“不是还有郭老爷子送的鸡腿么”我问。

“还有啥鸡腿,昨晚睡坟头,全拿来祭墓主了。”二爷说罢,转身就走。

我环顾一眼破庙,依旧没有发现那盏油灯,只好灰溜溜地跟上了二爷。

门前那口大红松下的吊钟,风一吹,晃悠两下,发生沉闷的声响。

翻过了山,山脚下一片云烟在望,炊烟袅袅,鳞次栉比的老房子一家紧挨一家。

“小子,二爷教你,咱路挡子不驱邪治鬼的时候,是咋走江湖的。”二爷冲我笑笑,掏出一张幌子,拿竹棍子一架,左手一提,右手套着虎撑,把褡裢往肩膀上一放,还真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摆完门面,他又说道“咱路挡子是不吆喝的,咱用虎撑,虎撑一响,名医到场”

哗啷哗啷

我跟在二爷后面,随这小老头招摇过市,身边的村民赶过来凑热闹,我觉着挺不自在的。

走半道上的时候,吱悠一声,木门敞开,一老农迎出来,眉毛眼睛透着难色。

“瞅见没”二爷得意地一笑“这么快就有活儿找上门了”

“两位是郎中先生”这老农横眉竖眼,蒜头鼻,倒是个地道的庄稼汉。

“差不离呢。”二爷豁开嘴笑道“有啥咱能帮上忙的”

“老先生,不活神仙您可得救救俺娃儿”这小老头急头白脸的,怕是摊上了麻烦事儿了。

“咱不搞那客套虚的,棒槌打在鼓点上,挑重的说”二爷正色道。

那老农姓谭,本地粮农,出事儿的是他孙儿,谭家明。

“家明还能说话不”老谭把他扶起来,只见他用毛巾包着头,精神恍惚。他父母在一旁照顾着。

那谭家明恍惚睁开眼睛,眼珠子呆滞无神,白乎乎的。

“二爷,这是咋回事儿”我诧异道。

二爷挥挥手,说道“莫急,真正的病根在头上。”

那老谭点头默许,拆开了孩子头上的毛巾,毛巾一撤,露出一只软乎乎的大疙瘩。

那疙瘩是块肉团,肿在小孩额头偏上的地方,就像寿星公那样。但这疙瘩看上去就跟块金元宝似的。

“这玩意儿也不知道咋整,孩儿他娘用了些土方也消不了肿。”老谭说道。

二爷晃晃脑袋,问道“你们都给娃用啥了”

“用鸡蛋白搅着薄荷汤孵了一晚上,还是没见效。”孩子他娘回道。

二爷伸手压了一下孩子头上的疙瘩,柔软白乎,足有拳头大小。

“咋样孩子可是磕着碰着了”老谭焦心地问道。

“确实是磕着了,而且磕得不轻。”二爷说道“薄荷的确消肿,但治标不治本。我问你,孩子夜里闹腾吗”

“说胡话算不这孩子玩心太大,今天搁儿东家玩,明天搁儿西家闹,昨晚上还说欠了虎子几个金元宝呢。”他娘说道。

“金元宝”二爷皱着眉头。

我估摸着这小老头也没啥童年,金元宝是啥都不知道,小时候在喇子山,这玩意儿老流行了,用两张纸叠成四角形状,放地上摔,摔翻个面儿就算赢。我们叫做打宝,或者砸元宝。

我会心一笑,想不到还有这小老头不知道的玩意儿。

“小七,那你看谭家小孙额头上的疙瘩像啥”

被二爷一提醒,我瞅了个仔细,眼瞅着这大疙瘩真像一个金元宝。

“老先生,那咋办啊俺老谭家可就这么一棵独苗,只要能救,要啥都行啊”老谭老泪纵横,看得我都心酸。

这副场景我很熟悉,当年在喇子山我奶为了救我,也可谓是操碎了心。

“放心吧”我拍拍胸脯“我一定会治好他的”

“你”二爷摆出一副嘲讽的意味。

“那啥,还不是有您老人家在这吗一针下去,保管啥病都去了”我赶紧打马虎眼儿。

“贫嘴。不过你倒是热心肠。”二爷笑道。

二爷让他们扶着小娃儿,他掏出五子镜,拔出一枚银晃晃的银针,双目住神地打探穴位,然后瞅准儿了前额的“百会穴”轻手一扎,入刺三分。

百会穴,别名“三阳五会”,属督脉。备急千金方有云“顶上痛,风头重,目如脱。狂痫不识人,癫病眩乱。忘前失后,心神恍惚。”便下此手。

那小孩儿扎了百会穴后吃痛地叫囔一声,眼珠子翻滚,露出一片血丝。

“老先生,娃儿的脸咋变那么白”老谭咋呼道。

二爷眯眯老眸子,哪里是白,分明是煞黑,从前额的大疙瘩到下巴,黑成一块,只不过那些人看不出这个症候罢了。

二爷吃紧地把针拔了回来,只瞅见百会穴处一片晕红,四处扩散,呈放射状,但很快就消失了,大疙瘩安然无恙。

“小七,扎针怕是没用了,还记得当年喇子山二爷是咋活过来的吗”

“老疙瘩”我疑惑道。

“对啊,咱这回还用它,你赶紧趁天还没黑,出门去摸几只回来”二爷吩咐道。

我愣愣地点头,在老谭的带领下出了村口,搁儿田地里摸了个遍,抓到了两只老疙瘩。

我吊着这两只老疙瘩,瞅瞅它那绿豆眼儿,打开包扔了进去,但是我被唬了一跳

只瞧见包内躺着一盏油灯,灰乎乎的玻璃肚,扑了灰的捻心,可不就是昨晚在破庙里的那一盏吗

我有些恍惚,咋瞅着那么邪性呢这油灯能自己长腿跑进我的包

“小先生”老谭拍了我一下,一脸急相。

我回过神来,也不管这油灯,当务之急是救他孙儿要紧。

我把两只癞蛤蟆带了回去,二爷早已备好了一个脸盆让我放进去。

“小七,把它们端到太阳底下,晒够了热,它们就会蜕皮,出蟾衣,你可得仔细盯着,一旦脱皮,就要取出,不然它会把蟾衣吃了。咱可是要拿蟾衣救人的,半点儿马虎不得”

我使劲儿点头,抱着老疙瘩出门,瞧着门前大树下乘凉的地儿挺好,就过去了。

我把脸盆放在了太阳底下,这两只老疙瘩对对眼儿,鼓鼓肚皮,太阳打在身上,逐渐变干,皮肤皱巴巴的。

“爷爷,爷爷给咱们讲讲故事吧”大树下一撑拐的小老头在一群孩子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好好”那爷子坐在条凳上,笑呵呵的“咱们这里叫挂钟岭,那俺就给你们讲讲它的故事。”

我一屁股坐地上,反正干等无聊,不如蹭蹭免费的故事会。

临江县西北岔一带地方,山又高又陡,老林子又密又大,这儿是长白山的一条主脉,

最高的那个山尖儿叫挂钟岭。

挂钟岭上,有一棵高大的红松,红松冲出一根长长的枝丫儿,丫几上挂着一口一百二十斤重的大钟。

相传,这钟还是杨靖宇亲手挂的呢。

那年,抗联住在这山上,常常派出队伍到山下的公路附近打埋伏,爆破桥梁,消灭进山来讨伐的鬼子。

那时候,仗打得紧,山上的粮有时供应不上。再说就是有粮食,也得节省着吃呀。战士们常常在战斗间歇时去打猎,采野菜山果子

当时,有个战士问杨靖宇。司令,同志们一出去,满山遍野地敞开了,有了紧急情况,可怎么召集呀

杨司令笑了笑说这个,我早就想到了。去年秋天,鬼子上山,庙里的老道把那口大钟埋在庙后就跑了。

现在,我们就在这座破庙身上打主意吧。说完就告诉联络员老邓,让他带领一伙儿入把大钟挖出来,让他穿上道袍当起了道士,一边搞联络,一边负责敲钟,还约定有紧急情况敲七下,平常集合敲八下。

杨司令跟老邓他们一起把大钟挖出来了。他说,就把它挂在这树上吧,地势高,敲起来声音响亮。

随后爬上树丫儿,老邓几个人把大钟举上去,杨靖宇司令亲自把它挂在了树上。

这年秋天,有七十多个日本鬼子摸进山口。

战士们都出去打猎,采野菜去了,杨司令身边只剩下两个警卫员和三个炊事员。大家提议转移,杨司令说,别慌,鬼子怎能知道咱们的底细

说着跑到庙前,绰起锤子狠狠地敲了七下。鬼子不知山上有多少兵马,早就提心吊胆,这时候一听茹当当一钟响,生怕被包围,吓得调头就往回跑。刚到山口,就被采菜回来的战士一阵排子枪卷了回来。

鬼子死的死,伤的伤,剩下一半儿又向对面的山口逃去。那边,打猎回来的战士。“呼啦”一下围了上来,把鬼子包了个严实。

相传,过了几年,杨靖字将军在漾江牺牲时,挂在那里的这口钟也没有人敲就自己响了起来。人们听到钟声,都流下了眼泪,握紧了拳头。

“俺们村从此就叫挂钟岭了。”老爷子眨巴着眼珠子说道“还有人说啊,如今每天黄昏在挂钟岭一带,还能影影绰绰地听到山上传来的钟声。人们说,这是杨司令在召集战士进山呢”

这话一出,远处山头,传来了那口吊钟,悠长浑厚的声响,咚iddotiddotiddot咚iddotiddotiddot咚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iddot一共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