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89章 守陵(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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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二十七日,御驾一行抵达河北遵化。

四月二日,康熙皇帝的梓宫奉安景陵享殿。

待全部仪式举行完毕,回到驻地行宫后,皇上没有给任何人以半点喘息之际,就在毫无征兆的情形下突然间下发了一道口谕:皇十四弟、贝子允禵留遵化守陵;向雅图、孙泰、苏伯、常明等永远枷示,其年十六以上之子皆枷。侍卫副将李如柏一并留遵化守陵。

此前冰凝已经预感到了皇上要将十四阿哥流放的意图,这一回果然应验了她的猜测,只不过是地点从张家口变成了遵化。

此喻的下发当即在前朝和后宫中引发的震惊一场不亚于强地震带来的后果,众人当即就是心知肚明,皇上这是要对十四阿哥痛下杀手了。所谓的留在遵化守陵,不过是将十四阿哥软禁在了遵化而已,此地远离京城,谋反很是不便,既有地理上的不便,也有人员上的不便,更有条件上的不便,毕竟这里是他们的皇阿玛、皇法玛的陵寝之地,行刀光剑影之举简直就是不肖子孙,是要遭天遣的。另外,对向雅图等人的枷示,不过是打掉十四阿哥的左膀右臂,令其孤掌难鸣;令李如柏一并留在遵化守陵,不过是在此监视并限制十四阿哥的一言一行,毕竟李如柏是皇上的亲信副将。

对于皇上的这个举措,没有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只是在时机的选择上,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谁都没有料到,皇上会选择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向十四阿哥动手,而且还是冠冕堂皇的守陵!十四阿哥怎么可能抗旨不遵?如果抗旨不遵,不仅仅是对皇上的谋反,更是对大行皇帝的不孝不敬。

皇上对十四阿哥的这个处置实在是心狠手毒,但也不得不说是棋高一筹。选择遵化作为软禁十四阿哥之地有他深思离虑的想法,一来为先皇守陵是任谁也说不出一句反驳理由,这道圣旨将十四阿哥死死钉死在遵化,没有丝毫反击还手的机会。而且景陵远离京城,完全就是一座孤岛,皇太后娘娘和八阿哥一伙根本就是鞭长莫及。而留在京城实在是有养虎为患之嫌,京城是他的根基所在,在京城留居时间过久,越是不可避免地给了十四阿哥大肆培养亲信、结交朋党的可乘之机,待他逐渐羽翼丰满之后,就更难以解决,那样的局面,皇上只要想一想就后怕不已。

对于八阿哥一伙,如果将来志不同、道不合,他会毫不留情地治罪。可是对于十四阿哥,他下不去这个狠手,毕竟那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兄弟,皇上永远也绕不过这道坎,解不开这个结!

他深知自己的弱点,无非就是一个“情”字,不管是对亲人还是臣子,他害怕万一有那么一天,十四阿哥羽翼丰满到严重威胁到他皇权的地步而不知道该怎么办。与其那个时候左右为难、进退维谷,甚至是兵败麦城而后悔,还不如现在就不给他任何可趁之机,早早将十四阿哥的势力扼杀到摇篮中。而留守景陵,应该是最好的归宿。

皇上不但对外公开下发了上谕,还对副将李如柏私下面授了口谕:十四贝子在遵化守陵期间,府邸是他唯一自由行动的场所,出了府门之外必须来严加看守,即使是前往先皇的陵寝,除非有重大的事情,如忌日等情形之外,一律不准他无缘无同地前去私自参拜。

接到守陵的上谕之后,原本就处在刀锋浪尖之上,精神早就紧张到快要失控的程度,此时这道上喻刚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唰地一下子斩断了他所有的后路与退路,十四阿哥终于被彻底地激怒了,丧失理智的他直接就冲向了皇上在遵化临时驻地的寝宫。

“启禀皇兄,老十四今天可算是领教了,这世上再是阴险狠毒之人也比不过皇兄您呢!”

“十四弟,你何出此言,朕命你为皇阿玛守陵,难道不是你作为一个儿子天经地义的职责吗?”

“好,好,老十四我承认那是作为一个儿子天经地义的职责,不过,老十四不仅是儿子,也是老子,这当老子的职责,皇兄怎么就不提了?”

“十四弟何出此言?你当你的老子,与朕有何干?”

“好一个‘与朕何干’?说您是天底下最为阴险狠毒之人实在是太便宜了!简直就是虚伪狡诈的小人一个!”

“你!?如此出言不逊,目无尊卑,你想要造反是不是?”

“放心,皇兄,造反的事儿,老十四现在一时半会儿还顾不上,老十四还是要先把老子当好再说!”

“你这一晚上口口声声地说要当老子,难不成你今天硬闯寝宫就是为了跟朕来说你要老子么?”

“对!皇兄说得一点都不错!请皇兄将格格还给我!”

格格?由于满清入关不久,关于称谓还没有像汉人那样厘得清楚,就好比这格格,既可以是指宝贵人家待字闺中的千金小姐,也可以是养在宫中的公主,还可以是身份低微的妾室。因此十四阿哥口中的“格格”既可以是指婉然格格,也可以是指湘筠格格。就十四阿哥来说,他现在找皇上要人当然要的是湘筠格格,因为他发过重誓,一定要将湘筠格格抚育成人,告慰婉然的在天之灵。

然而正是因为“格格”的范畴太广了,而皇上又是刚刚命人从蒙古将婉然的尸骨起出运送回中原,虽然做得是人不知鬼不觉,但是毕竟是名不正言不顺而有些底气不足,现在十四阿哥登堂入室、明目张胆地向他讨人,尽管前面已经围绕“老子”的问题而唇枪舌剑一番,此时此刻由于关心则乱,皇上竟是将十四阿哥口中的“格格”下意训地理解成了婉然格格。

尽管皇上或多或少有些心虚,但是被十四阿哥这个硬闯寝宫之举搅得有些乱了方寸,自己心虚是一方面,因婉然凄惨的结局而替她不值则是更重要的一个方面,因此十四阿哥不提婉然还好,一提到婉然,立即点燃了皇上胸中愤怒的火焰。

“你还好意思要求朕归还你的格格?既然你有胆量来跟朕讨,那么朕就在今天明明白白地把话说清楚了,你可是要听好,从今往后,婉然再也不会是你的什么格格!”

十四阿哥被皇上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莫名其妙,他此番前来只不过是讨回他的湘筠小格格罢了,结果小格格没有讨回来,怎么又稀里糊涂地把婉然牵扯了进来?婉然?皇上这番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那个女人再也不会是他老十四的格格了?那她会是谁,难不成皇上这是要破坏祖制,将婉然追谥为婉妃娘娘?

“皇兄,你把话说清楚,什么叫婉然再也不是老十四的格格?”

“那你听清楚了,从今天起,不,应该是从她出生之日起,她就是只是镇江将军田家谓的女儿,田沐雨。她从来也不曾是什么十四贝子府的格格,从前不是,以后也不是,永远都不是!”

“田家谓?田沐雨?”

“怎么?朕的话你没有听清楚吗?还是说你不想承认这个事实?田家谓是婉然的亲生父亲,她既不是年玉盈,也不是喜塔腊婉然,她只是田沐雨。”

“不,不,不!她是年大人的养女,她是十四贝子府的格格……”

“老十四,朕想要奉劝你一句话老生常谈之话,识实务者为俊杰,不要这么执迷不悟!”

“你,皇兄,你不要欺人太甚!”

“不是朕歁人太甚,朕只知道一句话,胜者为王败者寇!”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好一个‘为什么’!这句话该是朕问你吧?你既然不爱她,你为什么要娶她,你娶了她,却又为什么一次一次地伤害她,这个‘为什么’,你能给朕解释清楚吗?”

“……”

一场激烈的唇枪舌战最后以十四阿哥的沉默而告终。皇上说的一点儿都不错,既然自己不爱她,为什么要娶她,既然娶了她,又为什么一次一次地伤害她,以致最终赔上了卿卿性命?无论怎样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当初他娶她的时候完完全全地怀了不可告人的目的,而最后这一次的荒漠独行,若不是为了他的一己私利,又怎么会成了这种无法挽回的局面?虽然这个局面并不是他所希望的,虽然只是后来一切都失控了,但是假若没有他这个自以为是、自作聪明的计谋,没有他这个利用女人冲锋陷阵的夫君,婉然应该现在好好地呆在贝子府里,继续她花一样的年华。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到从前了。

十四阿哥的沉默是他不由自主示弱的前兆,而皇上的策略从来都是勇追穷寇,决不会因为对方的让步妥协而心慈手软,现在的他要一鼓作气、乘胜追击,打到对方毫无半点还手之力直至心甘情愿认输为止。

“老十四,你对她曾经做过的那些‘好事’,不要以为朕没有追究就意味着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