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嫁娶(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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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黎头也不抬, 仔细着锅下的火堆, “里头没什么事, 不想呆在那里。”

打水的女人笑,拎了桶又往河边去。阿香不知从哪冒出头来,凑到她旁边, 也是满脸笑意, 自拿了一根粗树枝拨动火堆,把火挑得大些, 故意小声说:“你和秦都尉打起来了?”

姜黎早知道这事会在军营里传开, 但没想到会传得这么快。她往旁边避避,给阿香烧火,反问她:“别人都说什么?”

阿香笑着, 锅底火苗照得她满面红光, “说你和秦都尉争沈将军, 一言不合就打起来了。这会儿营里都传遍了,你和秦都尉在争风吃醋。那秦都尉是个断袖,心里一直有咱将军。一直不言, 因你出现,被激出来了。”

姜黎拽拽衣袖子,把手缩进袖子里,看向阿香,“他真是断袖么?”

阿香看她一眼, “这我怎么知道?男子有龙阳之好也是正常的事情, 没什么见不得人的。这话说是从你嘴里出来的, 士兵在帐外听到,才传了出来,你倒反来问我?”

姜黎埋了一下头,复又抬起来,“我就随口那么一说,也不知他的喜好。前儿你们帐里拿他玩笑,我就记下了。他又总是对沈翼一副关心不已的模样,管得也太宽了些,我才说了那话。说起来确实也像,若不是喜欢,管那么多干什么?”

“管什么了?”阿香没听懂姜黎话里说的什么,自问一句。

姜黎这又想起来,阿香她们不知道她和沈翼之间的纠结。这话不能敞开说,女人们的嘴一过,不知又要变成什么样子,在军营里散播开来。她颔首,避重就轻道:“使千种方子,百样法子,不让我和沈翼有接触。”

阿香略想一下,“那应该就是断袖,喜欢沈将军。”

是不是断袖这话,姜黎无心再细论,不过随口那么一问。她微微歪着脑袋,看阿香把锅底的火苗越拨越大,便说:“你教我生火吧,明儿我就干这个了。只你们别怪我,念叨我偷懒讨便宜活儿。”

“生火简单。”阿香毫无犹豫道:“柴火堆在一块,非得留些小空,不能堆死实了,先用软草点,慢慢就烧起来了。烧起来你就看着,不能叫柴草再堆得没了空隙,那样要灭。”话说到这里,阿香才反应过来姜黎那话的重点,忙又换了话问:“你怎么,不去里头服侍了?”

姜黎摇头,“不去了,哪有在这里自在踏实。你是不懂,伺候人就要看人脸色,人让你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能吱声儿。在这里虽苦些累些,到底赚个没人在我耳边呱噪,能图个自在清净。你们对我都客客气气的,我哪里想送去给别人奚落去。”

阿香把锅底的火烧大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草灰,“秦都尉奚落欺负你了?”

“嗯。”姜黎点头,“要么怎能打起来?”

阿香知道她性子要强,也就在军营里蹉跎了这些日子才好些。便是如此,她到现今也没有跟帐里的人提过她家里半点事情,往过更是只字不提。她最是怕人说损话儿的,自尊心强得要命,稍碰触一下就能瞧得出来。

阿香便搁着袄子衣衫抓了她的手腕子,“那就不去吧,日日看人脸子,那日子不好过。我们都当沈将军想给你分个好差事,哪知道给你分这么个人,又不知他怎么想的了。”

姜黎也不知道,也不是很想知道。她伸手拿一根细树枝,在脚边的泥地上乱画起来。阿香还要与她说话,旁边来了翠娥,在她肩上碰一下,对她说:“你去帮着晾衣裳吧,让我看着,歇会子。”

大伙儿都是能互相体谅的人,阿香便拍了拍身上的外衫站起身来,“那我过去,你歇会儿。”

翠娥便在姜黎旁边蹲下来,问着姜黎的头一句话也是,“你和秦都尉打起来了?”

姜黎少不得又跟她说道一番,然她闲话的目的却不是在姜黎和秦都尉为什么打起来上面,也不是秦都尉有没有龙阳之好上面。她叹口气,往锅底稍添几根柴草,“你要是能留下就好了,那里总归能听到的消息快些且多些。也不知和亲的事情怎么样了,咱们是不是能回去,什么时候能回去。”

姜黎偏头看向她,在她眼角看到细纹,人仿佛年岁越大,对亲情的渴望就越强烈。她在军营也慢慢失了价值,若不能回去,在这里定然也不能安稳度日,日日如此。她心里的那种强烈想回京城的欲望,都在眼睛里,嘴角上。

姜黎也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如此,却没说出有盼头的话来,只道:“就算他们能回去,就会带我们回去么?带了我们,那是累赘,多半是要弃掉的。京城不缺妓-女,带我们回去做什么?”

翠娥听了这话却没有现出沮丧的神色,只目光盯着锅底曳动的火苗,说:“人活着,总是要有些念想的。”

姜黎没有再打击她,转目同看着火苗儿,“相信我们都能回去罢。”

而至于到底能不能回去,每个人心里都有估量。姜黎知道,她们能回去的机会不大。中间有多少变故且说不尽,就是能不能都捱到和亲成功那一日,都说不准。现在听说只是双方才有此种想法,还没有确切的心思。边境这里仍旧动荡,才是真实的境况。

但倘或有一日,她们真有机会能回去,她倒是希望翠娥能实现心愿——回到京城,寻得父母亲人,在亲人尚在的时候,享一回天伦之乐。而至于她自己,她不想回京城,也想不清以后到底会有怎样的生活。

她在火面前暖烘烘地烤了一个下午,看着女人们来来往往把衣衫洗了干净,尽数晾起来。阳光穿透衣片布衫之间,闪下略微刺微目的光芒。傍晚夕阳沉下,印霞河又染上了大片苍茫的暮色。姜黎往西边看过去,山尖儿上有雪,红白相印,煞是壮丽好看。

晚上她跟女人们一起去伙房吃饭,再一道回帐里洗漱暖褥子。坐在褥子里,手里拿些针线活,再随意忙活打发时间。阿香与她一起在褥子里,帮她暖脚,教她做针线,与她说闲话。这是一日里最松闲快乐的时刻,可以什么都不去想。

偏又有人要来打扰这时光,在帐外打起帐篷,伸长了脖子叫姜黎,“阿离,出来!”

姜黎这会儿再看到秦泰,没有了可以闹起来的恼怒气。她微微蹙眉,面色沉静,下床趿了鞋子裹上大衫出帐来。在他面前站着,蹙眉问他:“又做什么?”

秦泰双手交握,在身前来回搓动,想是取暖的动作。他看了看姜黎数眼,才开口说:“是我的错,我这回是来给你道歉的,不该反反复复说你那些话。我今儿向你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挖苦你奚落你,也不会再管你和沈翼之间的事情。我想明白了,感情这种事,外人管也没用,只能是多管闲事。”

姜黎抬目看看他,“你不必来跟我道歉,我的身份原不配。”

“不可这么说。”秦泰还是搓手,“你就原谅我罢,叫我心里也好过些。现在军营里人都以为我喜欢沈翼,沈翼都信了,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这都无所谓,我就是今儿在沈翼帐里,瞧着你难过,发现自己过分了。忙了一下午,这会儿才得功夫,来求你原谅。”

姜黎目光在他脸上扫过去,半晌出声,“确实受不起。”身份变了,这会儿连秦泰这样的人的低声致歉,都不能接纳得那么理所当然。

秦泰还要再缠,旁侧忽有士兵过来向他行礼,而后对姜黎说:“阿离姑娘,沈将军让您过去伺候。”

姜黎抿了口气,先与来传话的士兵道声“是”,而后看向秦泰,没好气地说一句:“你满意了不是?”

秦泰挠头,这也才发现,自个儿全都是帮的倒忙,越帮越忙。原来大约两个人都是不愿见着彼此的,因为心里都有心结,没解开之前,都不想再正面接触。要不然,沈翼不会安排姜黎去他帐里伺候,而不是直接留给自己。偏他揪着那事儿不放,逼姜黎答应自己离沈翼远一些,而后闹起来,就闹出了现在的结果。

姜黎不再理他,转了身进帐篷,好好地把衣衫穿戴整齐,发髻梳个齐整顺溜,才又出帐篷来。秦泰这会儿还没走,又跟变了个人一样,上来看着她说:“我送你过去。”

人听这话也有道理,不粘着问下去她和秦泰之间有什么过节,只又说:“这是你,有沈将军做倚仗。但凡换了咱们哪个,早不知死多少回了。就说这人啊,命数不一样,那就是不一样。”

这事和沈将军有什么关系呢?着实是半点儿关系也没有的,姜黎却无心去解释这个,心里很是自然地不想说起过多关于沈翼的事情。他们之间,说白了,顶多就是肉-体关系罢了。此前有过的心结都解不开,其他自然是无从谈起。

等秦泰落水这话题谈说过去,姜黎又坐着与她们闲搭些话,便就轮流着梳洗换衣,准备各处伺候去。姜黎这回记了翠娥的话,找阿香讨药去,说:“匀我吃两口,也免了后头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