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节(1/1)

受封那一天,燕玖面无表情,当不当太子对他来说,根本不重要。

夜里,他被先皇传到了御书房,脸上也是怏怏。

“我儿,”先皇看着他,似笑非笑,“你费尽心机,残害手足,不就是为了今日这太子位吗,怎么这会受封了,却看不出一丝的兴奋。”

燕玖一怔,随即又笑笑,“父皇说笑了吧,儿臣今年不过才十三,去年还不到舞勺之年,哪有心思和精力,去残害我的几位哥哥呢。”

“呵,”先皇怒极反笑,“朕平日里倒是小看了你,没想到这群狼子里,属着你爪子最锋利。怎么说呢,江山交给了你,父皇倒是意外地安心了,小小年纪,便有这份份城府和心思,和临危不乱的气度,倒是很适合这皇位。”

燕玖和他之间,向来无亲情可言,闻言也只是虚假的笑笑,“父皇过奖了,儿臣惶恐。”

“够了。”先皇咳嗽了一声,“父皇我当年也是踩着兄弟们的尸骨当上这皇上的,如今,你不过是走了朕的老路罢了。呵,朕也没资格责备你冷血无情,残害手足。你既然赢了他们,便该享有今日的一切。只是——”

“只是?”燕玖看向他。

“只是你和岳初走的太近了。”先皇道,“自古帝王无情,你可别是吃他几口饭,就把他当亲人了。要知道襄王府上,势力一天大过一天,早晚有一天,会起谋逆之心。”

“不会的。”燕玖道,“我相信小叔。”

“相信?”先皇冷笑了一声,“你凭什么相信?他可是姓岳,不行燕!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认为他会一心一意的辅佐你吗?”

燕玖:“为什么不会?在所有都冷落我,欺辱我的时候,是小叔他一心一意的待我!”

“一心一意待你?”先皇越发笑的不可抑制,“他凭什么一心一意待你,不就是凭着你是朕的儿子,未来很可能会登基为帝,而他,也将跟着一步登天吗!事实上,他也确实比他那倒霉老子更有远见,居然偷偷地辅佐了你,这么多年了,他为了教你勾心斗角,争权夺势,没少费心思吧?”

燕玖:“不是的,他不是……”

先皇:“我告诉你,未来你若想着坐稳了江山,近日必须要除了他,你若不忍,朕代你动手!”

燕玖面上蓦地凄厉,红着眼睛说:“不可以!”

先皇嗤笑了一声,“怎么,翅膀硬了?你莫不是还想着像对付你那几位哥哥一样,来对付朕不成?你搞清楚了,我可是你父皇,是你的生身父亲,比着那用甜言蜜语哄骗了你的岳初,我才是真的爱你!”

爱?生身父亲?

燕玖强忍着,才没有笑出声来。

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管过自己的死活,如今居然有脸说爱?

受伤的时候,到底是谁在帮他上药?生病的时候,是谁抱着他求医?饿了的时候,是谁给他喂饭?渴了的时候,又是谁给他倒水?

那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叔,无微不至的照顾了他这么多年。

可这个骨肉至亲的人,又给过自己什么?

把所有的怨气和不甘强忍下来,燕玖低头道:“儿臣不敢。”

“朕谅你也不敢!”先皇说着,又是一阵激烈的咳嗽,摆摆手,道:“行了,下去吧,岳初那头,朕会想办法除掉的。这么多年了,他岳家风光了好几世,也该着让权了。”

燕玖眯着眼睛,道:“那父皇保证龙体,儿臣告退。”

说着,退出了御书房。转身的刹那,眼底闪过一抹戾气。

反正都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了,再死一个,也没关系。

那份虚假的骨肉情,他过去求而不得,今后也不会再奢望了。

只有那个等在繁花深处,向他温暖招手的男人,才是他最初,也是最终的归宿。

于是,先皇终于在一个阴雨天,暴毙。

据太医所说,阴雨天本就容易牵引旧疾,先皇已是残烛之身,稍有不适,便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导至急症发生。

一切听起来,有理有据。

便是本王,也压根没想过燕玖会为了我,而犯下弑父的罪行。

没错,他串通了太医,在先皇的药里下了毒,剧毒。

对外谎称旧疾发作,拒绝了所有太医进一步的验尸,直接将先皇下葬了。

一切尘埃落定之后,燕玖顺利地坐上了皇位,君临天下。

而本王,稀里糊涂地当上了摄政王,除了上朝时参议国事,其余事情,我几乎不再过问。

君臣有别,如今的我们,是不可能像从前那样亲密无间,无话不谈了。

燕玖坐上皇位,原本只是情非得已。

可本王疏远他,却是为了明哲保身。

这场游戏,燕玖认真的太早,而等到本王想要认真了,却如何也认真不起来。

、第73章

时光翩然,岁月轻擦。

转眼,燕玖已经到了十五岁。

他做皇上已经做的游刃有余,帝王之术也使的得心应手。

在朝上,他一副温柔和煦,宽切待人的模样,不以颜色,不以辞令,便驱使着那群老臣对他忠心不二,肝脑涂地。

他在朝堂之上时,恰如一缕清风,一阵甘霖,只微微一笑间,便化解了许多人的忧愁,滋润了许多人的心。

可等着散了朝,所有人都离开了,他却眉头一紧,自个儿陷入了纠结。

有那么一次,他喊住了本王,让我陪他吃个饭。

席间,他努力地为我夹菜添饭,嘘寒问暖,亦如本王曾经那样对他。

只是,本王却多出了几分拘禁,因为顾忌着君臣间的礼节,再也没办法像从前那样,与他谈笑自然。

他眼神里明显有几分失落,搅拌着面前的银耳粥,说道:“我有时候觉得,我不当这个皇帝就好了。做个闲王,在外设立府邸,我可以撵走姚书云,住到你的对面去。”

本王叹了口气,“路是自己选的,你既然热衷于权力,一门心思的当上了这个皇帝,那就该为国为民,好好的当下去。”

“热衷于权利?”他轻笑着摇摇头,“对皇权,我从来就不感兴趣。可这个皇位,我却非做不可。”

本王不明白了,“为何?”

“为何?”燕玖笑笑。

因为朝廷上,想杀你的人太多。

死了一个先皇和几个皇子,还有一群忠心为主的大臣,满脑子想着为了大燕几百年的基业,而除掉了你。

这些话,他自然不会说,只夹了一块山药给我,道:“没什么,只是觉得比起那些鲁莽行事,不过脑子的哥哥们,这江山还是交给我,更为妥帖。”

本王知道他说的不是真心话。

可这孩子当上了皇帝之后,就再也不愿对我吐露心事。

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到底也不知是先因为他,还是先因为我。

吃过了早膳,本王道了声谢,正准备离开,却瞧着燕玖上前了一步,搂过了本王的身子,久久的不愿松开。

本王当他一时寂寞了,而有些恋旧,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皇上若是不嫌弃,随时可以屈尊,来微臣家里。”

“好。”他点点头,双臂又收紧了几分,喃喃道:“皇叔,你说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寡情的人儿,你对他再如何情深不寿,他也不会放在眼里。那种人如此少见,可为何我,就遇上了一个。”

本王那时还聋着,根本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只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皇上,起风了。”

“嗯。”他赶紧在本王胸前蹭了蹭,蹭掉了眼角的温润,道:“外头风大,朕就先回去了。”

“嗯。”本王看着他松开手,转身走进宫殿里的身影,单薄而萧瑟。

那过去的一幕幕,本王在他的记忆深处,重又经历了一遍,越看越是心疼。

本王许多次看着他,夜里忽而惊坐起,满脸煞气的说着:“你们都得死。”

以前,本王不知他赌咒之人,究竟是谁。可今日方才明白,他意图杀害的,是他的骨肉至亲。

他为了本王,不惜背负上手足相残,六亲不认的罪名。

心里回荡着燕玖夜里说过的话。“皇叔,我已经尽力了,我真的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了……你的心莫不是石头做的吗,你为何就是不能爱上我呢……你为什么就是不爱我……”

本王贴着他的额头,心里百般纠结。

只是这一番纠结过后,心里突然就平静下来。

如果爱一个人那么苦,如果那么渴望被爱。

那么这一次,就换我来爱你吧。

即使这之后,你不再爱我了……

第二天,燕玖从睡梦里醒来,眼圈还有些红,委屈地嘟了嘟嘴,又往本王的胸前贴了贴。

本王顺势搂过了他,拍了拍他的后背,道:“醒了?”

“嗯。”他点点头,决意忽略掉昨晚的不愉快,努力地扬起了笑脸,道:“睡得太多,身上软绵绵的。”

本王捏了捏他的腰,“我试试。”

他面上一滞,随即又一红,不待开口,本王便打趣道:“是很软。”

他有一瞬间的迟疑,随即苦笑了一下,“这等玩笑,皇叔以后还是别乱开了。”言毕,坐起身来,道:“时候不早了,该起来上朝了。”

本王先他一步下了床,取来衣裳,准备为他穿戴。

他笑笑,“这种事有奴才们伺候,何需皇叔动手。”

本王却没打住,为他穿好了里衣,系好了绶带,一边为他套中衣,一边说道:“你小时候,我为你穿衣服的次数还少吗。你最早穿的那条肚兜,还是我买的。”

他有些难为情,“谁让你是做长辈的。”说着,又垂下了脸,喃喃道:“是啊,也只是长辈。”

本王为他披上了龙袍,戴上了皇冠,看着那一身华贵,秀雅俊逸的小侄子,笑了笑,道:“这许多年过去了,看着你成为了今日这样的贤明君主,深受百姓爱戴,我这心里便如嫁女儿一般,又是欢喜又是心酸。”

“哦?”他甩了一下袖子,问道:“心酸什么?”

“你不再是我一个人的燕小玖,而是全天下百姓的皇帝了。”本王苦笑着,为他束上了腰封。

他又是一阵子的迟疑,道:“皇叔今儿说的话,我有些不太明白。”

本王:“这个在别人的嘴里,不是叫做吃醋吗?”

燕玖:“吃醋?皇叔今儿说的话,可真是怪。”

本王也没向他解释。

情话这种东西,我跟着姚书云学了不少,燕玖若是喜欢听,我大可天天说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