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节(1/1)

“阳阳。”

魏阳抬起了头,不知何时张修齐已经洗完了澡,回到了房间,可能是没带换洗衣物,他这时浑身光裸,只在腰间围了条浴巾,没有擦干的水珠顺着发梢滚落在了胸前,也许是刚刚洗过澡的缘故,他身上的疤痕都泛出了淡淡的红色,然而这些疤痕并没有破坏紧致的肌肉线条,反而给那具躯体带上了一种萧杀的美感,就像百战而归,带着伤痕和荣耀的俊美战将。

魏阳喉中轻轻一滚,挪开了视线,向上看去。那双凝视着自己的黑眸中,正带着种难以形容的紧张,就像只懵懂的猎犬察觉了主人的情绪,却又无计可施,只是担忧的守在身边,专注,并且执着。

胸腔中的某个地方又疼了起来,魏阳扯了扯嘴角,露出个微笑,从地上爬了起来:“齐哥,我先去洗个澡,等会就来给你包扎……”

他的手被人抓住了,张修齐并没有让他逃走,那只手如同铁箍一样牢牢扣在腕上,英挺的眉峰微微皱起,像是有千言万语想要表达,可是最终,他吐出口的只有一句话:“阳阳,别怕。”

魏阳的眼圈有些发热,唇角却露出了抹真正的笑容,他弯下腰,把头抵在了对方额头上,干干的发丝汇上了对方的湿发。

“我不怕,有齐哥你在身边,没什么可怕的。”

81往事

洗澡没花多长时间,等魏阳回到房间时,张修齐已经换上了一条干净的牛仔裤,上身没有穿衣服,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在床边。知道对方的意思,魏阳笑了笑,也不废话,直接拿出刚买的绷带和碘伏,帮他包扎背后的伤口。

可能是跟小天师相处久了,魏阳觉得自己的包扎手法都熟练了不少,索性这次伤得不深,上点药就能对付过去,轻手轻脚打好了肩头的绷带,他又转头用创口贴处理了一下手臂上的划伤,可能是因为洗完澡没穿好衣服,张修齐的肌肤有些冰凉,浅浅的肌肉线条并不夸张,但是摸起来紧致有力,蕴含着勃勃生机。

然而比这具躯体更让人无法自控的,则是那人毫无保留的依赖和亲昵,手上微微一滞,魏阳晃开了脑袋里那些杂念,拍了拍对方的手臂:“好了,齐哥你还是再画些固魂符吧,这两天的状态实在太糟,过几天又要到阴历二十三了,早作准备为好。”

由于舌尖刚涂了消炎药,张修齐此时更沉默了,只是点了点头,并没有起身,直接抓住魏阳的手臂,反过来认认真真帮他上药,重新包扎,一板一眼像个执拗的孩子。看着对方抿紧的唇角,魏阳又想起了那股淡淡的血腥味道,像是有回甘在舌根飘荡。

手臂微微绷紧,等包扎完毕后,他毫不犹豫的拿出一堆黄纸朱砂,把小天师指使去画符,自己则静悄悄的坐在了床板另一头,从旅行袋里摸出了一捆厚厚的本子。

如果只是为自己的话,他现在已经不想碰这些了,但是那段过往里应该也有齐哥的存在,为了那么一点点可能的线索,他也不能放弃。深深吸了口气,魏阳解开了捆在本子上的麻绳。

这是摞用硬皮夹起来的线装本子,看起来像是手工自制的,也不知存了多少年头,装订线都已经腐朽了,跟之前拿到的黑皮笔记本不同,这本子里的内容全部都是右开竖版,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而且是按干支计时,每一段文字前都详细标出了时间,只是翻了两页,魏阳就知道自己找对了东西。

在旧时的江湖中,为了避免窥探和那些官面人士,江湖人有一套独特的黑话和暗语,称之为“春点”,而春点之中,又有每个门派私下设立的切口,如果不是道上的人,不懂江湖路数,就算在你面前说话,你也未必能听懂他们都在说些什么。不过旧时识字率太低,这些春点往往是口耳相传,会用它来记录东西的,可谓万中无一,而魏阳现在拿着的这本子,恰恰是含有不少春点暗语的私人日记。

他爷爷魏长风可是正经的江湖人,又做过长春会的会首,想出用春点记录半点也不奇怪,若是不懂这些江湖路数,就算拿到了这本日记,怕跟看天书也没区别吧。幸好小时候他对这些很有兴趣,缠着爷爷学到了不少东西,多多少少还能看出日记里讲的都是什么。

定了定神,魏阳不再犹豫,飞快的翻看起来。

由于用了春点,日记内容非常简练,而且能看出都是记载那些被爷爷视作重要的事情,不过鉴于老人的年岁,这本日记依旧足够冗长,魏阳直接跳过了开头部分,从二十年前开始找起,一条条读过那些记载,事情的轮廓渐渐在脑中成型。

二十年前,老人的二儿子,也就是魏阳的父亲在王村遭遇了“皮子祸”,按照春点的说法,应该是跟狗有关的邪祟,当时有位“化真”——也就是化外高人——前来,帮他们除掉了祸害,但是儿子儿媳都已经丧命,他就直接把孙子接回了家。

谁知回家以后,妻子家供奉的“胡姑”突然出了问题,像是突然疯了一样想要对孩子不利,老人拦了几次都没拦住,王村那边也断断续续闹了些乱子,他怀疑当年的余孽没有消干净,本想等那位高人回来再重新看看,但是一年过去,始终没见踪影,无奈之下只能按照金点法门略作镇压,摆了个银杏局。

局成之后,王村是太平了下来,家里的大仙却闹得更厉害了,最终还是对孩子痛下杀手,但是当初高人留下的护身符帮他挡了一命,没死成,只是大病一场,醒来就忘了所以事情。

他心存侥幸,也害怕再出乱子,就悄悄把妻子供奉的神像藏了起来,神主不能归位,自然也就请不到神,之后胡姑再也没有出现,孙子也没能想起当年的一切,这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十几条日记,云山雾绕的讲述,终归就是这么个故事,看着最后老人略带庆幸的口吻,魏阳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既是庆幸,也是失望。如此私密的记录里,爷爷从始至终没有提过他“妨家”之类的话语,没有把当年那场祸事算在他头上,更是把失忆当成了件好事,回想起这些年来老人对他的呵护,甚至教给他“春点”这件事,是否爷爷当年也想过把这本子传给他呢?

至于失望,则是日记并没有说太多“化真”高人的事情,更没有任何关于骨阵的记载,那位龙虎山张天师只是像个影子,一晃就消失在纸页之中。如果自己和齐哥只有一面之缘,那所谓的“因果”又从何而来?

阖上了本子,魏阳轻轻叹了口气,不论如何,他身上这些事渐渐连成了脉络,就连夹在笔记本里那半截纸条,看来也不太奇怪了,是不是爷爷曾经想留下线索,但是后来又反悔了,才把那半截纸毁掉了事呢?还有奶奶最后的遗言,余生再也没法唤来大仙,她恨他简直是理所当然,只可惜狐狸发疯的原因还搞不明白,恐怕只有姜家才能说清楚了……

正想着,身前似乎有人影闪过,魏阳抬起头,只见小天师站在了面前,窗外,天色早就暗了下来,魏阳看着面前那人,露出了一个微笑:“到时间了吗?该下去吃饭了吧,不过齐哥你的舌头还有伤,今天吃饭时估计要小心一点。”

张修齐并不清楚魏阳刚才在做什么,但是他确实能够分辨出对方的情绪变化,那些沉重到无以复加的东西似乎消散了大半,连带他也有些开心起来,轻轻点了点头,小天师伸手把人扯了起来。

紧紧握着张修齐的手掌,魏阳站起了身,随着这个动作,他胸中那些负累也轻快了不少,他并不是一个容易轻信的人,但是一条条线索都能扣住,由不得他不信。轻轻拍了拍张修齐的手臂,魏阳唇角划过一抹笑容:“等明天再研究下狐狸的事情吧,我也会探探口风,看看骨阵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齐哥你放心好了,总能找到结果的。”

张修齐沉默的点了点头,也不知听懂了多少,但是吃饭他总是知道的,并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并肩朝楼下走去。

大厅里,大伯已经坐在了饭桌前,有些发愣的看着桌上的饭菜,脸色并不太好看,魏阳笑着冲他打了个招呼:“大伯,可以开饭了吧?”

大伯猛地醒过了神,看着魏阳有些欲言又止,最后终究还是闭上了嘴巴,一把端起饭碗,魏阳眉头皱了皱,但是这样的情况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他也没放在心上,简简单单吃完了饭,就跟小天师一起上楼去了。

看着两人的背影,大伯母终于有些按耐不住了,轻轻捅了捅大伯的手臂:“他爹,你真不跟小阳说一下吗?”

“说什么?那是他们姜家出的乱子,跟咱们魏家有什么关系!过两天小阳就要走了,赶紧离开就好。”大伯硬邦邦的答道,一点都没有转圜余地。

大伯母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了,端起碗筷就去洗碗。大伯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香烟,闷头抽了起来,烟头的火光一闪一闪,明暗不定。

回到屋里,魏阳又逗了半天乌龟,但是老爷似乎是打定了注意闹别扭,根本没有出来吃食泡澡的意思,简直没了脾气,小神棍也只能放任自流,等着乌龟自己出来溜达。

又随便翻看了一会儿爷爷的日记,魏阳终于扛不住困倦,早早的滚到了床上,张修齐今天的损耗也不小,但是依旧准准的熬到了九点,看了看窗外月色,又在放置狐狸雕像的盒子上贴了两条黄符,才规规矩矩的上床睡觉去了。

随着家家户户灯火熄灭,魏家村也再次陷入了夜晚的寂静,小院里早就关门闭户,然而有阵古怪的风却轻飘飘穿过了门缝,咻的一声吹了进来,似乎嗅到了风中古怪味道,院里的一切生物突然都闭上了嘴,鸡舍里不再发出悉悉索索的响动,大黄狗也哆嗦着团成了一团,把尾巴牢牢加在了两腿之间。

那阵风像是有生命一般,穿过了走廊,爬上了楼梯,径直向客房飞去,然而还未来到客房,空气中突然起了一阵涟漪,那古风像是被什么弹了回来一样,狼狈的退后了几米,不甘心的又往前钻,可是想尽了办法依旧没法冲进屋内。

最终它就像来时一样,再次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两人熟睡的床板下,乌龟慢吞吞从壳子里探出头来,像是轻轻打了个哈欠,把脑袋垂在了地板上,然而龟壳所在的地方没有半点挪动,就像镇守着什么一样,牢牢钉在了那里。

82上门

魏阳是被一阵拍门声吵醒的,像是有人在小院外砸门,木质的门板发出哐哐响动,困意还未完全散去,他在床上懒洋洋翻了个身,并没有起来的意思,小天师安安静静躺在身边,似乎根本就没听到动静,正睡得沉沉。窗外天色昏暗,月亮尚未落尽,浅浅一轮挂在天边,估计都不到五点,是谁这么一大早就扰人清梦?

不一会儿,大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像是大伯自己去迎的门,然而却没放人进院,而是在门口说起话来,彼此的声音压得都很低,魏阳窝在床上也听不真切,但是没过多久,那声音就响了起来,还有些嘈杂的推搡声。

“魏涛,你能给谁做主啊?快叫人出来,这次真是大事!”

一个激灵,魏阳的瞌睡全醒了,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走到窗前,只见小院门口正堵着几个人,大伯死死抓着门板,不想放人进屋的样子,大伯母则焦急的站在院里,像是想上前帮忙。

见此情形,魏阳二话不说,穿上衣服就朝楼下走去,下了楼,大伯母先看到了他的身影,面上露出尴尬又犹豫的神色:“小阳,你,你起来了?你看这……”

魏阳冲她笑了笑,快步走到了门前:“大伯,怎么了?”

看到他出来了,门里门外两拨人顿时显出不同,门外那个中年人面上带了喜色,直接喊道:“阳阳,我是你大表叔啊,家里出事了,想让你帮忙过去看看……”

大伯慌忙拦下了话头:“他叔,小阳真跟这些事儿没关系的,你们还是赶紧送人上医院吧……”

两边眼看又要吵起来,魏阳赶忙说道:“大伯,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要不先请他们进来说话?您看天都还没亮呢,吵到邻居也不好。”

后半句显然更有用些,大伯犹豫的看了看隔壁院里亮起的灯光,最终还是让开了身子,门外那几人立刻一哄而上,冲着魏阳围了过来。领头那人更是直接拉住了魏阳手臂:“阳阳,跟我回家一趟吧,你舅公突然出状况了,估计是洗骨的问题,必须要你出面才行……”

这人正是舅爷家的大儿子,应该是叫姜勇吧?十几年没见,他也两鬓斑白上了年纪,穿着一身服丧的黑衣,胳膊上还缠着白麻,显然是没来得及换衣服,一脸焦急不似作伪,洗骨葬那边真出问题了?

魏阳还没有答话,大伯先不答应了:“勇子,小阳这次回家就是来玩的,姜家的事情跟他真是没啥关系,而且我妈当年那个态度……唉,她就没让小阳继承家业的意思啊,你们这是闹得哪出?”

姜勇根本没搭理他,直接冲魏阳说道:“我爹说的话绝对没错的,阳阳,这次事情真的有古怪,咱们姜家几辈儿的传承了,还能看不出这个?算表叔求你了,至少去看看老爷子,救人一命啊!”

一边是大伯皱着眉头的拒绝,一边则是表叔焦急无比的恳求,魏阳沉吟片刻,利落答道:“我去也不是不行,不过还有个朋友也在,要带他一起过去。”

姜勇顿时皱起了眉头:“这事外人掺合进来总是不好,毕竟是咱家的家……那个,咱家的事情。”

魏阳微微一笑:“正是因为是姜家的事情,我才想带他去。表叔,实不相瞒,我那朋友是个有真本事的人,家传比姜家还要厉害,万一我对付不了,带上他总是更保险些。”

听到这话,不仅姜勇吃了一惊,连旁边站着的大伯和大伯母心里都打了个突,魏阳回来可从没说过这事啊!他们只觉得那个年轻人沉默寡言又冷的厉害,让人心生敬畏,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说头。

然而有人总比没人好,大伯母难得反应快了一次,赶紧说道:“那就跟去吧!既然小阳都说了,有人照应总是好的。”

有了这记边鼓,两边倒是不太好反驳了,魏阳冲几人笑了笑:“我先去准备一下,还请你们在下面等等,马上就好。”

说完他也不等人回答,直接朝客房走去。楼上,一人一龟都已经醒了,张修齐睡衣都没换,已经站在了走廊上,像是也想下楼的样子,魏阳赶紧把人拦了下来,略带歉意的说道:“齐哥,打搅你睡觉了,我舅爷那边似乎出了问题,要让我过去看看,正好狐狸的事情还没解决,我觉得可以去瞧瞧情况。”

自从知道睡觉也是一种固魂修炼后,魏阳在这上面就注意得很,没想到这次还是打搅了齐哥睡觉,不过姜家的家仙确实不是他能对付的东西,加之他们手里还拿着那个狐狸木雕,还是应该去探探底的。

听到这个,张修齐倒是没什么异议,直接转身洗漱换衣服去了,魏阳揉了揉鼻梁,才看到吭哧吭哧爬出来的乌龟老爷,不由露出了笑容:“您老终于肯出来了,早饭想吃什么?楼下还有小鱼小虾,都是新鲜的呢。”

然而老爷根本没有吃饭的心情,直接爬到他脚边,用脑袋拱了拱他的脚背,魏阳眉头一皱,终于发现了不对,连忙蹲了下来,伸手抓住了老爷的背甲:“咦?你这壳子上怎么黑了几块……”

老爷的背甲一直是深褐色的,纹理清晰油光发亮,看起来十分威武。然而此时它的背甲中心却多了几条黑色斑纹,样子十分古怪。魏阳也是养龟养久的人,虽然老爷从没生过病,但是常识还是知道的,这种龟甲突然变色,基本都是病变的征兆,很可能是得了腐甲病。

这龟也不知多少岁了,万一真出个问题,可就麻烦大了,然而魏阳心里着急,老爷却像终于赢得了关注,脖子抻得老长,趾高气扬的在魏阳面前踱来踱去,简直就跟炫耀一样,弄得他这饲主一头雾水。

这时张修齐洗漱完毕,走了回来,像是终于清醒了些,有些困惑的打量了一下房间,又走到床边看了看,突然说道:“有东西来过。”

“什么东西?”魏阳现在对这个可是敏感的很,赶紧问道。

张修齐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搞不清状况,不过低头一看刚刚爬到他脚边,探头想拱他脚背的乌龟,紧锁的眉峰就松开了,弯腰仔细打量了一下龟壳,他伸手一指乌龟:“它挡下了。”

魏阳:“……”

这次魏阳是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小天师说出的“东西”,十有八九不是什么好东西,这样的家伙,乌龟老爷怎么能挡下呢?

张修齐的表情却十分郑重,还专门点了点龟壳上的黑纹:“太衍真诀,可镇祟。”

太衍是什么魏阳当然清楚,古代“大”通“太”、“泰”,所谓太衍也就是易经中所说的大衍之数,“大衍之数五十,其用四十有九”,这个数字便是易卦大数,也是取卦、卜筮的根本所在,更是不少道家理论的发轫之源,譬如以观星、风水为重的道家宿土一脉,就十分精善于大衍术的推导,至于专研图谶、六爻的占验派,更是少不了易数这个总纲,所谓“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为乎”。

这么个名头之下,还挂着“真诀”二字,可见老爷背上的纹路有多牛气,最初卜筮用的都是龟壳不错,可是谁会专门在活龟身上刻这么个玩意?难道自己从路边捡来的乌龟还有什么大来头?看着再次趾高气扬起来的老爷,饶是魏阳这样的应变能力,也有些吃不消了。

纠结了好一会儿,魏阳才叹了口气:“您老还真是够神的,难不成昨天拉我就是因为这个?我靠……我怎么净捡些这样的祖宗回家。呃,今天我们要去姜家,您有兴趣跟去吗?”

不得不说小神棍的反应够快,立刻就想拉壮丁了,乌龟老爷却斜睨了他一眼,大摇大摆往屋里走去,看样子是想去泡澡了,也不知是昨天挡妖怪费了太大力气,还是今天这趟它觉得没啥危险。魏阳不由苦笑一声:“算了,齐哥,还是咱俩去就好。”

张修齐点了点头,从旅行袋里拿出了备用的符纸、铜钱,又把昨天包好的木盒也装在了怀里,既然是去打狐狸,这玩意还是必须的。准备好了一切,魏阳也不犹豫,带人下了楼,院里表叔他们显然都等着急了,看到两人下来赶紧说道:“阳阳啊,我爹已经折腾一夜了,可拖不起了。”

魏阳面上表情不变,肃然答道:“那就先上车吧,我记得舅爷家离这边也不近,最好在车上跟我们讲一下事情详情,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其实姜勇是不太想带魏阳那个“朋友”去的,然而在看到张修齐本人后,他心中却莫名觉得也许自己这个侄子没骗人,别说是本村了,十里八乡恐怕也找不出这种气质的人物,只是犹豫了一下,他终究还是咬牙点头:“那行,车还能坐下,咱们先回家!”

这位表叔开来的是一辆六座面包车,很有些车龄了,村间小道跑起路来一晃一晃的,指使同伴去开车,他凑在后面仔细跟魏阳解释了起来。原来自从前天开始洗骨仪式之后,情况就一直不太对劲,先是他爹的腿受了阴气行动不便,然后又是家里有些异常,不过老人听说魏阳回家的消息,一直以为是家里的家仙归来的征兆,并没有放在心上。

然而昨天事情猛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家里供奉的祝方竟然碎裂了,老爷子当场瘫倒在地,晚上回家就开始抽风,跟鬼上了身一样,姜家怎么说也是个祖传的神汉世家,就算没有家仙附体,也有些偏方可以对付那些弱小点的精怪,谁知这次什么手段都用上了,愣是没有效果!这时姜勇自然就想起了老爷子念念不忘挂在嘴上的魏家小儿子,也就是面前的魏阳。

听着对方所说,魏阳沉吟了片刻,突然开口问道:“你说的祝方是什么东西?”

没问老人的状况,也没问洗骨的具体事宜,甚至都没问鬼上身是个什么表症,直接问起了“祝方”,这难免让姜勇愣了一下,不过愣过之后,他更加疑惑的反问了一句:“你连祝方都不晓得?我小姑从没跟你说过吗?”

83假货

面对这位小表叔的疑惑,魏阳只是扯了扯嘴角,淡淡答道:“奶奶从来都没跟我说过这些,她本来就不喜欢我,更没想过让我继承家业。”

姜勇显然不太清楚魏家的情况,这可跟他家老爷子的态度截然不同,上代姜女竟然都没看上魏阳,那老爷子到底是看上人家什么了?然而心里嘀咕,他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祝方就是咱家祖传的宝贝,请神时沟通家仙用的,只有血脉合格的姜女或者姜汉才能使唤,据说施法的时候需要手握祝方,念出巫咒,不过听我爹说,祖上有些厉害的连咒都不用,只要摸到祝方就能请神上身。”

魏阳心中咯噔一声,他早就怀疑那个狐狸雕像就是所谓的祝方了,却没想到这东西居然是如此用的,那他上次摸到雕像就被俯身,岂不是说血脉极为适合?

然而脸上没有任何破绽,魏阳反而露出些不信的神色:“我还以为家仙都是自行上身的,怎么还需要借助这个?你亲眼见过?”

姜勇虽然也是姜家直系血脉,但是接触这些东西实在没有自家兄弟那么多,不由尴尬的摇了摇头:“请神可是大事,咋可能让人看。不过家里祖祖辈辈都是这样来的,到了适合的年龄都会让试试,也算是让大仙自己挑适合的供奉。”

魏阳不置可否,转而问道:“那你说祝方毁了,岂不是要断了传承?难道姜家还有类似的东西……”

姜勇面带忧虑的叹了口气:“哪还有啊,祖上传下来的就那么一件,当年小姑去世时就从你家请回来了,谁知竟然碎了,我爹估计也是受了刺激才外邪侵体的……哎,总之还是先过去看看吧。”

看来那“祝方”果真只有一个,得到了想要的答案,魏阳不再多说,姜勇的神情也更忧虑了些,请到了人不假,但是跟这大侄子一聊,显然出乎了他的意料,谁能想到老爷子看好的继承人竟然是这么个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这还能治好他爹身上的问题吗?然而再怎么揪心,姜勇也是不敢耽搁的,不到二十分钟,汽车突突的就开进了李村,停在了姜家祖宅门前。

和魏阳家不同,姜家是民国初年才搬到这边的,落户的时间并不很长,在旧社会的农村里,一村往往都是一姓,外姓人想要落户只有入赘或者联姻,否则很难融入这种封建宗族社会。

然而姜家却轻轻松松打破了这个规则,实在是因为那时候神汉神婆的地位太高,加之社会动荡不安,又是战乱又是饥荒,大量人口损失也带来了大量孤魂野鬼,修仙的畜生们更是不安于室,撞客、癔症的几率不是一般的高,才让这么个外来户在村里落下了脚,还起了宽敞奢华的祖宅。

至于后来闹动乱的时候,姜家成分太特殊,是受了些影响,但是这边毕竟也算得上偏远地区了,批斗之类都是流于形式,又有魏长风那种人精的照拂,一家子也没受多少折腾,就这么稳稳当当活到了新世纪,还能惦记着重新捡回这个祖传的活计。看着这座面积不逊于魏家老宅的院子,魏阳轻轻吁了口气,迈开脚步,踏进了院门。

来迎接的是姜勇的大哥姜念,年龄看起来跟魏阳的大伯不相上下,但是气质却沉稳许多,可能是之前电话联系过了,他看到魏阳身边跟着的张修齐也没吃惊,只是随便打了个招呼,就低声说道:“阳阳,先跟我进屋看看情况吧,你舅公在大屋里躺着呢。”

都到这里了,魏阳当然不会拒绝,跟着兄弟俩一起往里走去。姜家的房子应该是几年前改建过的,基本都是现代格局,青砖水泥的房子,还刷了白灰,看起来通透亮堂,挨着的三个院里都住着人,显然还保持着那种大家庭格局,只不过一路走来硬是没见着半个女人,院里只守着些精神憔悴的年轻人,应该是族里的晚辈。

姜念没理那些年轻人,直接把魏阳领进了主屋,跟外面的格局不同,这主屋倒是保留了不少旧时味道,家具大半都是红木的,厅里的八仙桌上还供着神龛,隔壁的卧室里则摆着一张大大的架子床,四根纤细的床柱顶着个雕花的承尘板,三面都装着镂空的木围栏,看起来古拙典雅,很有些生活情趣,然而躺在上面的人,可就没那么好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