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最后的休息(1/1)

(尼尔1900年10月3日下午4时,贫民区中部。)

赛门正漫步在贫民区环境最恶劣,人民生活最贫苦的一片区域。

用完午餐后,赛门又午睡了一会(午餐后的小憩片刻已经是赛门雷打不动的习惯),待到醒来时,竟有些恍惚。

赛门实在是理不出头绪——此刻的当务之急到底应该是什么。

再次确认了屋内没有任何人后,赛门洗了个冷水澡,换了身衣服。

在梳妆镜前,赛门认真地打理着自己的仪容,把衣服上多余的褶皱抹平,把睡着时翘起的头发按下去。

两年前,赛门是绝不会做这些事的。

即使是在赛门成为了门会之主后,这些事情往往也是由琳花在赛门起床后迷迷糊糊的一段时间里代劳的。

直到过了半年,某天早上,琳花在为赛门更衣时,汉娜躺在床上开玩笑:“我的小少爷,再这样下去,琳花都快要把你打扮成蜜儿第二了。”

那天后,凡是有关衣着打扮的问题,赛门都坚持自己来。

琳花也因此对汉娜的多管闲事略有不满。一方面,也许琳花确实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私心,更主要的是,赛门的品味实在是不怎么样。

赛门喜欢简洁、干爽的服饰,风格上大致也还算整洁。可唯独在“搭配”上,赛门的审美观实在是令人不敢恭维——不是麻布的宽松上衣配上背带裤,就是上身一袭紧身的长袖装,下身却着一条短裤。

琳花的妥协方案是每天晚上提前为赛门准备好第二天的服饰,再由赛门自己打理仪容。

可惜,赛门对饰品的偏好让琳花的计划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成功。

粗大的金链条、造型夸张的金饰、大颗的宝石挂饰——这方面,赛门和鲁克倒是有点臭味相投。

对此,实在是拗不过赛门的琳花也只能叹息。她不得不悄悄地为赛门准备一些能够挡住胸口的衣服,以便让赛门看起来不至于像是一个年轻的暴发户。

穿戴完毕的赛门下意识地摸了摸空荡荡的脖颈。之前的金项链被汉娜丢到了碳炉里,以后能不能用还不好说。

于是,赛门在打开了衣柜下方的一个小抽屉,又取出了一条三叶草造型的金项链挂在脖子里。

出门前,赛门锁好了大门——还特地多加了一把挂锁。

之后,没有马车代步的赛门漫无目的的行走着,气场十分低调,低调到周围的人甚至大部分没有注意到有个少年经过。即使是注意到的,也极少有意识到这个少年就是现今贫民窟最年轻的一位帮派头目。

就这样,当赛门回过神来时,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过了近半个贫民窟,来到了贫民窟中最贫瘠的一片土地。

在贫民窟最中央的位置,曾经是一片广场。

如今,开阔的空间已经被错落的棚户一点点地蚕食殆尽,就连广场的地砖也早已被挖走移作他用。

唯独,在广场中央竖立的纪念碑,被人们保留了下来。

这座纪念碑可谓历史悠久,悠久到人们甚至模糊了它所象征的意义。

方柱型的纪念碑没有多余的装饰,上窄下宽,造型十分简洁。铸铁造就的碑身,虽然久经风蚀雨雕,但仍旧屹立不倒,默默地诉说着人们早已忘却的过去。

据莫顿说,纪念碑的底座部分早年间还依稀能辨识出“自由”二字,现在也已经是漆黑一片。

在那场战争中,贫民窟的所在的这一片地域被战火摧毁得干干净净,却唯独这座纪念碑顽强地存活了下来。

战后,这座原本用以讴歌“自由”(也许吧)的纪念碑被赋予了其他意义。

人们开始自发地在这里献花,祭奠那些在战争中逝去的灵魂。

后来的日子里,拉姆市走了一段下坡路,民生渐渐凋敝,贫民窟的规模也愈发壮大。

渐渐地,来这里吊唁的人也越来越少。到最后,甚至连自愿清洗、维护碑身的人也不见了踪影。

不过,贫民窟里的人倒是挺把这座纪念碑当成一回事的。以前还有过城区的官员来到这里考察,提出要将这座碑迁进内城区,以供人们瞻仰,结果遭到了大伙儿的一致拒绝。

这里的交通十分不便,马车甚至无法驶进来。想到来到这块地方,只能依靠步行。因此,这里也就常年没有任何商业活动的踪影,四周静悄悄的,静得有些凄凉。

远远地,赛门看到了一个熟人。此刻,他正半跪在地上,对着碑身低头祈祷,身前的碑柱底部还放着一束花。

夕阳的余辉从天际洒下,在白色的花束和这个人的黑色短发上镀上了一层金色。

略有些黯淡的光芒照射在他俊秀的侧脸上——有些迷惘,似乎又带着些忧伤。

不多时,他缓缓地起身,凝视着前方。

赛门以前从不知道这个人还有这样的习惯。于是,赛门悄悄地从后方接近他,一直到距离很近的时候,赛门才突然上前,搭上他的右肩,用手臂勾住他的脖子,脸贴脸地朝他打了个招呼:“嗨!”

“——!”欧涅的身体一颤,猛然抽身。旋即用左肘部给赛门的下腹部来了一下。

结结实实的一下。

“——咳咳。”赛门实在是没想到,欧涅的反应竟会如此之大。这一下有够狠的,赛门一时有点喘不过气了。

“赛,赛门先生,您没事吧!”欧涅自己也吓了一跳,看到赛门几乎被打倒在地,他赶忙过来查看赛门的状况。

“——呜,不,不要紧,”赛门弯着腰,脸朝下地抬起一只手摆摆,声音还有些颤抖,听上去十分勉强。“我还行。”

三分钟后赛门才缓过气来。看着措手不及的欧涅,赛门忍不住笑了出来——在平时,欧涅恐怕永远也不会暴露出这么无助的样子。

“恕我直言!这件事,本来就是您的不是。”见赛门取笑,欧涅反倒一下子恢复了冷静。

“喂喂,被打的那个是我啊。”赛门哭笑不得,“而且你下手的地方也太——”

“啊,赛门先生到这个地方来有何贵干。”欧涅强行岔开了话题,扶着赛门坐到了一旁。

欧涅表现出的姿态,看上去十分恭敬——就是那种表面上非常客气,实际上也相当客气,可你老是觉得自己理亏的态度。面对“欧涅”式的服从,赛门也只好耸耸肩,然后把这一天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除了和汉娜约定的那部分。

(尼尔1900年10月3日晚上7时,外城区某处。)

抱着一种复杂的心情,卡拉克敲开了某处商会据点的门。

这已经是今天的第几次了?

卡拉克已经对找到罗伯斯几乎不抱什么期望了。

如果在这里也找不到罗伯斯,就亮出罗伯斯的名号在这里住上一晚——卡拉克是这样考虑的。

打开门的是一个身材壮实的男人。

“请问,罗伯斯先生是否在——”

“是卡拉克先生吧?”这个男人居然竟叫出了卡拉克的名字。

卡拉克没有任何关于这个人的印象,这让他有点儿警觉起来。卡拉克的右脚向后迈了半步,以防不测。

“——您怎么才来?罗伯斯先生已经等您足足半天了。”

卡拉克顿时有点懵。

“半天——?”卡拉克只觉得气打不过一处来。“那么,罗伯斯他现在何处?”

“在地下室。”

一个侍者走过来,接过了卡拉克脱下的大衣,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卡拉克则跟着之前开门的那个男人,走向这间房子的深处。

稍微瞄了瞄墙上的挂饰,脚下的地毯,卡拉克皱了皱眉毛。

记得以前,这里的装修没这么豪华吧?

卡拉克当然记得这个地方,两年前,罗伯斯领着卡拉克来过这里一次。这里是商会的一座“惩戒房”。

这里是曾经卡拉克拷问过赫尔娜,并一度将她的心灵彻底碾碎的地方。

这里也是罗伯斯第二次叫卡拉克将赫尔娜送上门时,指定送到的地方。

“我怎么一开始就没想到会是这里呢?”卡拉克的心情略有点沮丧。

“就是这里,请。”前方带路的侍者是一个年轻人,他指着一扇通往地下室的门,请卡拉克进去。

“你不带我进去吗?”卡拉克觉得奇怪。

“额,罗伯斯先生下过命令,除了您以外,不见任何人。说是就算有天大的事情,也只准我们在外面敲门。”这个侍者咽下一口口水,又补充了两句。“大概,是不希望我们打搅吧。不过,今天这下面可真够热闹的,就怕罗伯斯先生他听不到这里的敲门声,我们正为这事犯愁呢。”

“热闹?”

“是的,”侍者把嘴靠过来,小声地说,“下面有好多人呢!”

与此同时,贫民窟中部,纪念碑的附近。

在欧涅的住所,赛门和欧涅已经酒过三巡。

欧涅的私宅就在纪念碑的不远处,透过窗户,纪念碑周围空地上的情况尽收眼底。

早先被欧涅领进家里的时候,赛门还没想过要留下来吃饭,但欧涅执意要自己留下(也许是为刚才的行为赔罪?)赛门也就客随主便。好在欧涅的手艺还算不错,口味一向挑剔的赛门并没有对这顿晚饭产生任何不满。

也不知是谁先提起要喝一点酒,开饭后不久欧涅取出了一大瓶红酒,和赛门对饮起来。

从窗外的纪念碑还能看见形状时一直喝到屋外漆黑一片。

“唔——没有路灯吗?”尽管欧涅喝掉了绝大部分的酒,但赛门还是有点醉了。

“没有输气管,哪来的路灯?”拉姆市城区大部分路灯的燃料是煤气。把水浇在烧红的煤炭上,再把产生的气体通过管道输送到每一盏路灯的下方,再由专人负责路灯的点亮和熄灭工作。

“可以点蜡烛——还有油。”赛门还算是清醒。的确,现在还是有为数不少的路灯是靠点蜡烛和灯油来照明的。

“很——贵——啊。”

“我拨给你的钱不够用吗?”赛门一向把帮派收入的四成左右拨给欧涅使用,以改善贫民窟的民生状况,但那些钱的作用其实也很有限。

“老大,你知道买一盏灯要多少钱吗?”还没等赛门回答,欧涅又问道,“你知道,维持——一盏灯要多少钱吗?”

赛门不语,他明白欧涅的意思。

“常去献花吗?”赛门换了个话题。

“是啊。”欧涅又喝了一口酒。桌上的菜早就吃完了,但欧涅并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他的面色渐渐显出红润,呼吸也略微急促起来。

“我还不清楚你以前的事呢。”赛门细想想,自己对欧涅的过去的确一无所知。

“没什么大不了的,亲人,朋友,战争,你明白的,就是那一类的事。”

“我敬那些人一杯。”赛门举起酒杯。

“——干杯。”欧涅的反应已经有些迟疑。他左手托腮,右手慢慢举起杯,脸上却是一副落寞的神情,就和下午他献花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你的那个跟班呢?”赛门早就想问了。

“他——感冒了。正在卧床——休息。”欧涅的视线从远方拉了回来,重新聚焦在赛门的身上。

“你醉了,欧涅。”赛门有些幸灾乐祸——欧涅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喝醉过。

“——那你肯定也醉了。”欧涅没说错,尽管赛门续杯的次数远比欧涅要少,但赛门那差劲的酒量还是拖了后腿。

“那个——感冒严重么?”

“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今天还拜托琳花给他送药来着。”

“……什么时候的事?”赛门隐约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

“早上吧?我记得她送了药以后就回你那儿去了,你怎么会不知道呢?”欧涅闭上眼,慢慢地抿着。

“……”赛门则默默地把杯中的酒一口气喝完了。

不久后,欧涅倒在了桌子上。赛门想要去扶他,起身走到一半时,也扑通一下倒在了他身旁。

外城区,商会据点的地下室里。

三场淫戏正在同时上演着。

卡拉克走进了地下室,不由地感叹这个地方两年间的变化之大。

以前,这里就是个堆满刑具的仓库,现在却几乎变成了一座监狱。

至于这个地方是地狱还是天堂,那就要取决于进入这里的人的身份了。(大多数时候是由性别决定的)

深长的走廊尽头,是原先惩戒室所在的地方,那里的作用应该和以前差不多。变化较大的地方是走廊上多出了三间互相隔开的牢房。

而且,此刻这些牢房里面正有人被关押着,卡拉克能够听到从门后传来的动静。

卡拉克走到第一间牢房前,仔细地检查着铁制的牢门。

门很厚——卡拉克只是用手掌抚摸了门的表面就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接着,卡拉克轻轻地推了门一下。

纹丝不动——这说明门侧边的铰链咬合得很紧,门下方也没有多余的空隙。

卡拉克敲敲门,里面传来的动静依旧,似乎里面的人没有注意到有人正在敲门。

看来,这扇门是由两块一体浇铸成型的铁板前后拼合而成的,中间还填充了能够吸收冲击的材料。

“造价不菲啊。”卡拉克暗叹道。

见门里的人没有回应,卡拉克拉开了位于门中部偏上的一个小窗,朝里面打了个招呼。

“嘿,罗伯斯,你今天让我好找!”刚说完,卡拉克就后悔了。

里面的人竟然不是罗伯斯。

一个身材略有些发福(比罗伯斯还差得很远)的中年男人正十分投入地享用着一具赤裸的女性躯体。

男人原本背对着门,听到卡拉克的呼喊回过头来,怒视着他。

搞错了人,打搅了别人的“好事”,卡拉克知趣地隔着窄小的铁窗点头赔了个不是。还没等卡拉克把铁窗关上,那个男人又扭头继续起刚才的“工作”。

卡拉克并不认识这个男人,但似乎又有些熟悉。

既然他并没有在意自己的存在,卡拉克索性又稍稍观察了一下这间牢房里的状况。

一个身材不错的女性被镣铐锁在了墙边,紧贴着墙面的两只手腕被左右分开固定在一个微妙的高度上,使得她的臀部刚好离地面保留了些距离。她的大小腿被两道宽皮带捆住,折叠在一起。一根不太长的绳索两头分别捆在左右腿的膝关节部位,绳子的中段就挂在她的脖子后面,将她的两条腿悬吊起来。

这样一来,这位背朝着墙,手臂高举的女性就不得不用手腕来承担起全身的重量,同时还要朝自己面前的男人打开双腿,暴露出一个女人最脆弱的部位。

虽然这个女人的头向下低垂,一头棕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身上又满是伤痕,卡拉克还是从身材认出了这个女人的身份。

萨拉。

萨拉·威尔黛拉·蓝忒丝。

不久前,她还是一位隶属于拉姆市政局财政署财务司的官员。

难怪这个男人有些眼熟呢。

就在卡拉克准备离开时,这个女人突然清醒了过来。

就像是被打了强心剂一般,她朝着门口的卡拉克大声呼救。

“求求你,别走!救我!救救我!”萨拉睁大了双眼,向着卡拉克的方向看过来,“我可以给你钱,很多很多钱!只要你——”

“咚”。还没等她说完,牢房里的男人用手中的木棍在萨拉的胃部给了她重重的一击。

女人的身体产生了一阵短暂而剧烈的震颤,然后萨拉就忍不住干呕起来。

卡拉克望着这个女人悲惨的模样——满身青紫色的鞭痕、大大敞开的阴部、挂满铅坠的皮腰带、镣铐下正在朝外渗血的手腕。

又看了看面前男人手里的家伙——长满木刺的短棍和尾部系着蒺藜的九尾鞭。

“唰”。

卡拉克冷笑着,关上了牢门上的小窗,

“自求多福吧,可怜的小姐。”卡拉克头也不回地朝着隔壁的第二件牢房走去,自言自语道:“很多很多钱么?就当是你罪有应得吧。”

打开第二间牢门上的小窗时,卡拉克长了记性,这次他可没有急急忙忙地去喊罗伯斯的名字。

——牢房里的景象简直就是群魔乱舞。

一个女人被好几条铁链拴在地面上。

周围是近十个手持各式各样器械的裸体男人。

里头的场面实在是太乱了,卡拉克甚至看不到这个女人的面孔,只能隐约从她周围正在对她疯狂施暴的男人们的缝隙中看到这个女人的肤色——那是有如煤炭一样的黑色,漆黑而又油亮。

“芬特人?”黑色皮肤是芬特南部人种的特征。

卡拉克粗略地观察了一下,罗伯斯应该不在这些人的行列中——因为这些人的身材都十分精壮,罗伯斯要是混在里面,一眼就能看出来。

“听说芬特南部人的身体都很结实,看来不假。”卡拉克笑了笑,关上了小窗。

看着这群男人们狂乱的气势,换成一般的女人,恐怕早就被揉碎了,而屋里的女人甚至没有发出太大的叫唤声——当然,也许只是因为她晕过去了。

最后,只剩下了第三间牢房。

毫无疑问,这里才是罗伯斯的所在。

在确认牢房里的情况之前,卡拉克竟然有一种解脱感。

今天的行程,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即使是作为朋友,卡拉克也打算要好好地对罗伯斯说教一番,跟他谈谈留言的重要性和我行我素的坏处。

当然,最后还会向罗伯斯要求一些补偿——补偿的内容卡拉克早就想好了。

打开门上的小窗,就在卡拉克准备和罗伯斯打招呼之前,他朝着里面瞥了一眼。

一时间,卡拉克看得哑口无言。

罗伯斯正在忙着——刻字。

只不过,是在赫尔娜的身体上——确切地说,臀部上。

刻字用的也不是笔刀,而是一根一端被磨尖、烧红的的长铁棍。

赫尔娜一直在试图挣扎,她的两排利齿之间紧咬着一根软木,神情十分顽强。只可惜,她的全身都被铁链五花大绑地锁在地面上,双臂也被反拷在背后,维持着一个臀部高举,头部点地的跪姿,动弹不得。

而站在她身后的罗伯斯,正手持着这根铁棍小心翼翼地在她的臀部上烧灼着,被烙去的皮肉在结实宽阔的臀部上构成了一个暗红色的词。

从书法上的角度看,这个词“写”得还算不错,比罗伯斯平时用笔写出来的字还要漂亮得多。

这个字体略有些花哨的词以字母r开头。

毫无疑问,那是罗伯斯的名字。

“嘿!罗伯斯。”卡拉克用力敲了敲门。

赤着上身、全神贯注的罗伯斯好像完全没有听到似的。

炽红的棍尖在赫尔娜的身体上游走着,皮肉与之相接的地方隐隐升起一缕青烟,伴随着赫尔娜含混不清的呜咽,一股有些刺鼻的味道散发在牢房中。

对此毫不在意的罗伯斯,脸上堆满了用肥肉砌成的笑容,看上去十分狰狞,又有些滑稽。

很快,“咣当”一声,在完成了最后一个字母后,铁棍被罗伯斯丢在了地上,他本人也一屁股坐了下去。

不算大的牢房里,还生着一炉用来加热铁棍的碳火,卡拉克明显感受到了来自门后的热量。

在罗伯斯肥硕的身躯上,层层叠叠的赘肉跟随着粗重的呼吸声上下运动着,汗水流遍了全身。

直到这时,罗伯斯才注意到了卡拉克的存在。

等到罗伯斯缓过劲儿,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开门,又过去了几分钟的时间。

这期间,卡拉克就一直站在门口看着罗伯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

和今天的遭遇相比,他已经不在乎这微不足道的几分钟了。

“老兄,今天算是你欠我的。”在确认了房间的通气良好后,卡拉克开始向罗伯斯抱怨起来。

“唉?出什么事了?”罗伯斯完全不理解卡拉克的意思,他正忙着在一大块胶布上涂抹着一团黑乎乎的胶状物体。

“留言!或者是手书!你应该告诉我你的去向,我找了你一整天!”卡拉克有些恼火,他用皮鞋的尖拨弄着赫尔娜两腿之间的部位。

赫尔娜发出了“呼哧呼哧”的声音,徒劳地尝试着躲开来自身后的淫辱。

“保养得不错。”卡拉克挪开了脚,观察了一下赫尔娜的下体,赞赏道,

“那是当然的了!我给这个娘们儿用的药都是最好的货色!”罗伯斯颇为自得。“你知道我一年要在这个贱人身上花掉多少——”

“哼,省省吧,她不值这个价。”卡拉克在靠墙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我见识过太多好女人了,那些钱足够我替你找十个像她这样的女人——或者,我可以替你物色个更好的。”

“哈哈,你不懂,老弟。”罗伯斯捧着涂满黑色膏体的胶布走到赫尔娜身后。“这就像是做生意,即使是有更赚钱的买卖,手头的合同也是要优先完成的。况且——”

“况且什么?”卡拉克在旁边的桌子上找到了半瓶罗伯斯还没喝完的酒,他打开酒瓶子对着嘴就喝了起来。

“况且,这笔买卖我很满意极了!”罗伯斯把手中的胶布一把拍在了赫尔娜的右臀,刚好覆盖在那个泛着新鲜血肉色泽的签名上。

赫尔娜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嘶吼,原本口中衔着的软木也掉到了地上。

“你听啊!你听听!何止是满意,简直太满意了。”罗伯斯的眼中透着股狂热的喜悦,如果不是为身躯所累,他此刻甚至就要手舞足蹈。“这动人的叫声——是多么美妙!”

“……”卡拉克静静地品尝着美酒,观察着罗伯斯的举动,不再置一词。不是因为这酒太过香醇,而是卡拉克自己也不知道此刻应该说些什么。

“很舒服吧?婊子!还有更痛快的!”罗伯斯用光着的肥厚脚掌一脚踹在那块相当于膏药的胶布上左右揉捻着,还散发着余热的黑色膏体从胶布与赫尔娜身体间的缝隙中溢了少许出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随着罗伯斯一脚又一脚地蹬踹,赫尔娜的叫喊声越来越响亮。

“哈哈哈哈!叫得再大声点,婊子!”罗伯斯弯下腰,改用手掌去拍打相同的部位。同时又用另一只手握住赫尔娜的下巴,把她的脸扳向自己。“再让我看看你今天早上的那种眼神!”

“啪啪啪啪”的拍打声回荡在这间不大的囚室中,伴随着罗伯斯的拍击,黑色的膏状物在赫尔娜那结实紧绷的臀部上四散飞溅。没有太多挣扎空间的赫尔娜,双手捏成了拳,绷紧了全身的肌肉,整个下半身都在痉挛似的颤抖。

“呼——呼——”被扭住下巴的赫尔娜索性闭上了嘴。她强忍住痛,怒视着眼前的男人。发出了粗重的喘息声。

又过了许久,见赫尔娜停止了叫唤,罗伯斯猛地把嘴凑上了赫尔娜的双唇,这让卡拉克大吃一惊。

“喂!你不怕她——”卡拉克几乎吓得魂飞魄散,他想要阻止罗伯斯,可是罗伯斯已经把舌头伸进了赫尔娜的口腔。

“没事的。”罗伯斯单方面的强吻持续了近一分钟,缩回了舌头后,罗伯斯一只手朝着卡拉克摆了摆,另一只手用力地拍打着赫尔娜的脸颊。

赫尔娜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反抗,一声不吭地承受着力度近乎于抽耳光一般的拍打,只是眼神依旧犀利。

“这算得了什么?这个娘们现在可算是知道我的厉害了,她不敢把我怎么样的。”看着赫尔娜毫无抵抗的态度,罗伯斯十分得意。

罗伯斯解开了用来拴住赫尔娜脖子上项圈的链条,又解开了几根用于固定她上身的铁链,然后扯住项圈把赫尔娜的上半身胸口以上的部分强行一把拎了起来。赫尔娜高大却又十分柔软的身躯被弯折成了一个扭曲的形状,猛然抬起的上身带动着硕大而充满弹性的一对豪乳上下翻腾。

紧接着,罗伯斯褪下裤子,把粗短的男性象征塞进了赫尔娜的嘴里。

“罗伯斯!”卡拉克恨不得一脚把罗伯斯从赫尔娜的身边踹开——但这个时候贸然出手,说不定反而会让赫尔娜的牙齿伤到罗伯斯。

“没事,没事。两年了,两年!这个婊子已经被我调教了两年,早就是我养的一条母狗了!”无视卡拉克的警告,罗伯斯大幅度地前后摆动着肥硕的身躯,他先是用双手揪住赫尔娜的一头短发,之后又腾出一只手去狠掐赫尔娜饱经折磨的乳房,完全就是一副自信满满、游刃有余的做派。

卡拉克看得目瞪口呆。

赫尔娜刚才的那种眼神,就是叫一个上过战场的正规军人来和她对视,恐怕也要畏惧三分。罗伯斯自信得有点过了头吧?

正在卡拉克心惊胆战的时候,罗伯斯突然猛地将身体向前一挺,旋即把已经疲软的阴茎从赫尔娜的口中退了出来。

结束得可真够快的——卡拉克心想,但照顾到罗伯斯的面子,他没把这句话说出口。

无论如何,卡拉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赫尔娜并没有急于将口中的秽物吐出,她正用一种轻蔑的眼神盯着气喘吁吁的罗伯斯。

正在喝尽瓶中最后一点酒的卡拉克,把视线越过高高抬起的酒瓶底部,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只有罗伯斯,还沉浸于刚刚在赫尔娜体内汲取到的快感之中。

在这间商会的秘牢之外,夜幕慢慢地展开在拉姆市并不宽广的天穹。

在明亮的火炉旁,抑或是微凉的黑暗中,生活看似没有任何交集的人们正怀揣着千奇百怪的念头过着截然不同的生活。

可即便如此,他们之间还是存在着些许相同点。

——今天似乎格外的长。而且,几乎所有人都觉得疲累不堪。

与此同时。

——在拉姆市南方,查隆帝国境内的沃克港。

一辆马车在沃克港的中央大道上被一个全身披着斗篷、戴着黑色面具的少女给拦了下来。

“怎么回事?”马车上,拉姆市的市长艾尔森先生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拉姆市内城区的一座贵族学校的实验室里。

“轰”的一声,然后是一阵乱七八糟的器具脆裂声。

一个穿着宽大白色(至少原来是白色的)外套、整个上半身都被烟尘熏黑的女人摇摇晃晃地从实验室里慢慢走了出来,

她步履蹒跚地踱到墙根,倚着墙蹲坐在角落,手伸进口袋里摸出了一只烟斗叼在嘴里,默默地点着了火。

“又失败了啊。”这个女人单手托着烟斗,呼出一口烟,自言自语道。

闻声而来的人们都在忙着救火,没有一个人过来查看这位女士的身体状况。

“呜……为什么——”一边抽着斗烟,一边啜泣着,这个女人用小到没人能够听见的声音无助的呼喊道,“为什么就是没有好男人呢?”

——拉姆市贫民窟,海娅的酒馆二楼。

刚刚和“赛门”一起吃完了饭的海娅搂着“赛门”一起进入了卧室。

由于喝了些酒,海娅现在是微醺的状态。

“赛门”似乎对今晚的菜很满意,心情很不错的样子,一上床就在海娅的怀里一通乱摸。

“啊呀,赛门今天好坏。”

“赛,赛门,那里,那里很敏感。”

“啊——不要,我还没有——。不过,要是赛门想要的话——”

“太,太激烈了,赛门你慢一点。”

“那里——不行。”

“啊——我——赛门——你轻一——哇——轻一点。”

“太快了,我——我不行了,赛门。”

“我,我要去了,赛门,我——”

“咿咿咿咿咿咿嗯嗯嗯嗯嗯嗯嗯————————”

猛烈的高潮过后,近乎虚脱的海娅用修长结实的双腿缠住了“赛门”的下身,一脸幸福和满足地搂着他的身子,沉沉地昏睡了过去。

——商会的地下牢房里。

“你——先前说什么来着?”罗伯斯终于想起来卡拉克之前曾向他抱怨来着。

“你知道我今天为了找你费了多少功夫?遭受了多大的侮辱么?”卡拉克毫不客气地向罗伯斯抱怨着。“你可得好好地补偿我。”

“怎,怎么了?补偿什么的,好说。”罗伯斯正在兴头上,“你想要什么?”

“十瓶像刚才那样的酒,还有这个女人。”卡拉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揉成一团的纸递给罗伯斯:“别对她太客气。”

“嗯,我看看,这是外城区第四支部的专用纸张。”罗伯斯把纸摊开,凑近火光,仔细地检查着只有商会高层才能识别出的细节。“这里还有这个女人的签名呢。是那里的接待员?好说。这些有眼无珠、只会拖商会后腿的家伙,我会给你一个交代的,卡拉克。不过,说到找我——我记得我留了字条给你的。”罗伯斯满脸狐疑。

卡拉克顿时没了声。

半晌过后,脸色突变的卡拉克问道:“你把字条留在了哪里?”

“宾馆的房间里,床上,哦不,枕头上。”畏于卡拉克的气势,罗伯斯赶忙答道。

“你为什么不等我?”

“一大早市长的人就来了,叫我赶紧起床带他们到这里来。”

“你确定那是市长的人吗?”

“应该——是吧。”罗伯斯已经慌了神。

“应该?”

“敲门的男人穿着黑袍子,叫我到楼下上车。我上车前检查过,那的确是市长的专用马车。”

“他没有和你一起下来?”

“没有。他敲开门后,就先下去了,大概是不放心车上的犯人吧。嘿嘿,”罗伯斯一脸坏笑,“我那时候正忙着打包这个婊子呢。你知道吗?我把她——”

“知道,知道,塞进箱子里——你刚才说犯人锁在车上?”卡拉克已经有点找不着北了。

“是啊,车上除了我们,还有三个人,都穿着一身黑。”

“其中一个是犯人?”

“对!是个女人。”见卡拉克终于听懂了一点,罗伯斯有种得救了的感觉。“长得还不错,就是——”

“等会儿,让我想想。”卡拉克抬起一只手,另一只手支在下巴上,若有所思。

“会不会是,宾馆的服务员没注意到字条,给当成垃圾收拾掉了?”罗伯斯提醒道。

“那个女人现在何处?”卡拉克现在已经没工夫去关心字条的问题了。

“就在隔壁,我的人正在招呼她呢。”罗伯斯颇为得意地说道,“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身强力壮的伙计。”

“什么?你——”卡拉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市长的人关照的,叫我赶紧——”

“你这个——”

“——这会儿那个娘们儿说不定已经——”罗伯斯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

“——你这个蠢货!”史无前例地,卡拉克用最大的嗓门朝着罗伯斯怒吼道。

间章、休息时间的结束

(尼尔1900年10月3日晚上11时,贫民窟,欧涅的家中。)

餐桌上的蜡烛早已燃尽。黑暗中,赛门勉力支起身体。

一阵阵酸痛从身体各处传来,手脚和腰身都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

“这是第几次了?”赛门使劲摇摇头,想要清醒一些。这两天来,赛门的作息实在是有点糟糕。

不是在傍晚喝醉,就是半夜里摸着黑到处乱跑——用琳花的话来说,就是“不利于赛门的生长发育。”

不过——管她呢!

这句话从一个每每被赛门折腾到大半夜,在他的胯下失神迷乱、忘情承欢的女人口中说出来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也许真该好好练练酒量了。”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赛门本能地抓住离他最近的东西,从地上挣扎着起身,一边喃喃自语道。

等到视线好不容易适应了周围的环境后,赛门的神志也逐渐清醒。

眼下,有两件事引起了赛门的注意。第一件事,就是醉倒前欧涅所说的那句有关琳花动向的话:“早上吧?我记得她送了药以后就回你那儿去了。”

欧涅应该不是在乱说,如果他真的试图隐瞒什么,就不会在谎言中把他那位脑袋不太好使的小弟牵扯进来——与其教那个大个子帮人圆谎,还不如去教鱼怎么爬树。

换句话说,琳花一早就已经回来了,只是因为什么原因并没有露面——平时,琳花绝不是这样一个不负责任的人,她每次出门布置完工作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和自己汇报、商讨,至今还从未有过例外。

又或者是她回过家,可之后又出去了。

如果是后一种可能,那琳花也不至于连个口信或是字条都不留就离开吧?

——除非是事出有因,她走得匆忙。

联想到汉娜的不辞而别,赛门坚信,这两者之间必然存在着一些联系。

很好,姑且就把这两件事并作一件。

接下来是宝石的问题。

“因为自己爽约,所以汉娜赌气打开牢门出走并带走了宝石。”——这不过是一种想象、猜测罢了。实际上,发生这种事的可能性真的很高吗?

地下室的甬道内有很多暗格,收纳宝石的不过是其中之一。汉娜平日里从不过问帮派之事,即便是撞上了也会有意回避。所以,如果她知晓这些宝石的来历,就一定不会打它们的主意;如果她不知道,那怎么就那么巧,偏偏刚好取走了这些价值连城的宝石?

况且,汉娜对珠宝之类一向是嗤之以鼻的,她喜欢的是另一种东西。

不妨,就暂且先认为:“取走宝石的不是汉娜。”

可这样一来,带走宝石的人到底是谁?

不是汉娜,更不会是琳花,这里难道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吗?

赛门的心里突然“咯噔”一响。

确实是——有的,这里的确是有着第三个嫌疑人的。

蜜儿。

“这怎么可能?”这是赛门第一时间反应出来的念头,“她有理由这样做吗?”

那顿乏善可陈的午餐——虽然这么说很对不起做饭的人——应该是出自蜜儿之手。

吃饭时,那些饭菜还是温的,也就是说,她来做饭是发生在自己早晨回家到正午时醒来之间。

而那时候,汉娜和琳花早已不见了。

再次整理了一下思绪后,赛门把今天发生的几件事在心里大致排了一个次序:

凌晨至清晨,琳花和汉娜失踪,且两者时间很接近。

清晨6点左右,自己回家,发现宝石失踪。

6点至正午12点,蜜儿前来为自己做饭。考虑到饭菜是温的,实际的时间可能还要往前倒推一些。

正午12点前后,自己起床吃饭。下午1点左右,出门。

审视着脑海中的时刻表,赛门的思绪飞速运转着。

门会中,曾有人当着赛门的面,说赛门的智谋是举世无双——这当然只是奉承之词。

赛门自己却一直很不解,说到底,构思方略的诀窍无非也就那么几点——可为什么就是有很多人想不明白呢?

对赛门来说,最通用的办法,概括出来,也无非就是:

制订计划时,考虑最不可能的可能性;解决问题时,遵循最有可能的可能性。

就是这么简单。

算算时间,蜜儿前来做饭时,那些宝石早就失踪了——这让赛门“略微”宽了点心。

不过,也仅仅只是“略微”而已。

因为,在这张时刻表上,最可疑的部分并不是时间,而是行为。

先把这些放一旁,赛门小心翼翼地跨过先前被自己撞倒在地的欧涅,在饭桌旁的窗台上摸索着——赛门记得这里好像放着一盒火柴的。

在寻找火柴时,赛门的动作十分轻,生怕吵醒了欧涅。

很快,赛门在墙上划着了火。

在黯淡的火光下,赛门看到了躺在地下睡得正香的欧涅,盯着他的睡颜瞧了良久——直到火柴燃尽,烫到了赛门的手指。

赛门本能地丢开了火柴棍,尚未完全熄灭的火柴不偏不倚地朝着欧涅的脸颊落了下去。

“唔——”赛门眼疾手快,伸出另一只手,用手心凌空接住了那半根火柴。还泛着炽红光泽的半截火柴落入掌心,发出一声嗞响,赛门硬是忍住没叫出来。

赛门一边舔着掌心的烫伤,一边又划燃了第二根火柴。这一次,赛门终于想起来先用它去点燃不远处的另一个烛台。

秉着烛火,赛门仔细地观察着他最得力的一个副手。

这就是引起他注意的第二件事。

记得之前从地上爬起身时,右手好像是撑在欧涅的身体上来着——也就是此刻自己正在舔着的这只手。

想到那时的手感,赛门突然停止了舔舐。他看着自己的手心,又看了看欧涅。

“嗯——?”这时,地上的欧涅发出了一声呓语,转了个身,慢慢地坐起身来。似乎是酒还没醒,欧涅有些摇摇晃晃,眼看着又要倒下去。

赛门赶紧顺手把烛台放在饭桌上,一步上前,稳住了欧涅的身子,将他扶到了桌旁的凳子上。

“——!”就在坐下时,欧涅突然清醒了过来。他先是扫视了一下周围的状况,然后才注意到身边有人存在。紧接着,他用迅雷一般的速度,用左肘给了那人一记肘击。

这一次,早有戒备的赛门飞快地退了一大步,躲开了一天之内针对同一个部位的第二次打击。

摇曳的烛火中,赛门和欧涅对峙着。

赛门欲言又止。

欧涅则是满脸通红。

“打,打搅了。”最后,还是赛门先放弃了。

“不送!”欧涅很不客气地朝着楼下一指。

赛门三步并作两步地下楼出了门,夺路狂奔而去,动作快得仿佛像是逃命一般。

透过窗户,欧涅朝着楼下赛门可能离去的方向凝视着——尽管实际上他什么也望不见。

(尼尔1900年10月4日0时,外城区某商会据点。)

在阴冷的牢房中醒来,玛丽大口地喘着粗气。

剧痛再一次在被牢牢锁在地面、挣扎空间极其有限的四肢和身体上蔓延开。

久经锻炼的健美身躯赤裸着,各式各样的创痕星罗棋布地覆盖在身体正面的每一处皮肤。

十指的末梢——指甲少了好几片,剩下的两枚也仅有末端的一点和皮肤相连,若即若离地在指尖翘起,向外翻着。

乳房和胸口——除了遍布其上、横七竖八的鞭痕和灼烫痕外,两只乳头都被刺穿了。一只乳头上扎满了长短不一的针,另一只乳头上穿着一根表面十分毛糙的长线。这根线此刻已被血染成鲜红,原本的颜色早就看不出了。

腹部——这里的鞭痕较少,取而代之的是浮现在完美肌肉之上的大片淤青和红肿。

大腿和小腿的情况也差不多,只是大腿上的灼伤要稍微严重一些。

脚趾上指甲倒是还在,可指甲缝里却扎满了木签和针。

最惨不忍睹的是阴部,在这里,你一眼就能轻易找到每一种出现在身体其他部位的伤痕——那是因为这里的阴毛已经被拔尽了。

此外,大块大块的白色浆液正在从她的阴道和肛门里一点点地向外涌着——在对这副躯体动刑前,每一个参与行刑的男人都在这具傲人的肉体中发泄了他们的欲望。

玛丽的身体颤抖着,虽然她试图阻止这种无意义的体力消耗,但她始终做不到靠意志来停止因疼痛而产生的物理性痉挛。

在获得了足够的氧气后,玛丽闭上了嘴,紧锁牙关,忍耐着这非常人所能忍受的痛苦。

直至她再次昏厥过去。

与上一次失去意识时不同,玛丽注意到,之前在周围对她施暴的那些男人们统统都不见了。

——两小时前。

“——你这个蠢货!白痴!”卡拉克怒吼道。

罗伯斯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他从未见过卡拉克如此愤怒的模样,而且这股怒意还是冲着自己来的。

事实上,这些年基本已经没什么人敢冲着罗伯斯发火了——除了艾尔森市长。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罗伯斯的全身涌了出来,把他的短裤几乎都给浸透了。

而卡拉克,已经愤怒到了极点。此时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气,已经凌厉到连罗伯斯这个“外行人”都能明显感觉到的地步了。

背对着卡拉克的赫尔娜也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炭炉中的火焰很旺,一股股热浪炙烤着罗伯斯的神经和卡拉克的耐心。

“——抱歉,是我失态了。”没过多久,卡拉克主动走了过来,搀扶起罗伯斯。

“太,太,太,太吓人了!卡拉克,你,你,我还以为——”罗伯斯仍旧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语无伦次地向卡拉克抱怨着,“我还以为你想要——”

“想要杀了你吗?”卡拉克苦笑道。

“是啊!哎——?真的吗?”罗伯斯吓得朝后退了几步,不小心绊到了赫尔娜的身体,差点又跌倒在地。

扶着赫尔娜宽阔的脊背,罗伯斯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呆呆地望着卡拉克。

“再次致歉,我的好朋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卡拉克俯下身,将右手平放在左肩,深深地鞠了一躬,“恳求你的原谅。”

“我——怎么,这是哪里话?请起来,卡拉克,没必要这样,我们是朋友!”面对卡拉克如此放低姿态的诚恳道歉,罗伯斯倒反而有些过意不去。

“哈。”卡拉克仿佛是自嘲般地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发火也是无济于事的。”

“你在说什么?卡拉克,我——不明白。”罗伯斯还是一头雾水。

“罗伯斯,我认真地问你一件事。”卡拉克走向牢房的门口。“根据你的回答,我可能还要再向你道一次歉。”

“嗯?啥?”罗伯斯的腿还有点软,索性坐到了赫尔娜的背上。

“你曾经求我把我的那些技术都传授给你,我当时答应了。”卡拉克转过身,把背倚在门上。“那是因为我以为你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想要玩玩罢了”

“不,不是的!我是真心实意向你求教的。”罗伯斯喊道,“我想要学会所有你知道的一切!我要把它们统统用在这个婊子身上,我要让这个贱人——”

“别说了,够了。”卡拉克厉声制止,“是我的过错,我感到抱歉,朋友,我太敷衍你了。”

“敷——衍?”

“是啊,你以为我所掌握的技巧、知识只不过是生存的手段,而我以为你想要学也只是为了消遣。”卡拉克皱着眉头,用沉闷的语调叙述着。“我们都错了。”

“我——”罗伯斯想要解释些什么,但一时却又找不到合适的话语。

“我明白,我全都明白,罗伯斯,毕竟——我是过来人了。还是听我说吧。”卡拉克离开了门口,开始围着赫尔娜和罗伯斯绕起了圈子。

“十五年,罗伯斯。我在成为一个刑讯师前,学习了十五年。”卡拉克淡淡地道出了这个事实。

“开,开什么玩笑?老弟,你多大岁数了?”罗伯斯有点不太相信。

“再过26天,也就是下个月一号,我就满33岁了。”卡拉克笑道。“岁月不饶人啊。”

“咦?你还从来没说过——那,那我是不是该给你准备点礼物?”

“哈哈,不用,罗伯斯,谢谢。我在拉姆得到的够多了,比我过去这些年得到的和失去的加在一起还要多得多。”

“那可不行!你现在是我的——嗯,那个词怎么说来着?”罗伯斯拼命回忆着,“师父?”

“师父吗?”卡拉克重复着这个词,好像十分怀念。“不敢当。”

“你就别推辞了,我会准备一份大礼的。”

“……我在查隆军法部干了五年,之前一直在跟着我的师父学习。”

“那么,这样算的话,十五年?你岂不是——”

“是的,我从十岁起就跟着师父开始学习和刑讯有关的知识了,直到二十五岁那年,我才出师。”

罗伯斯已经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赫尔娜听在耳里,也觉得这一切实在是难以置信。

“罗伯斯,”卡拉克接着说道,“你把我所学的一切当作是满足欲望的工具,而对我来说,这是艺术。从现在开始,我会从最基础的部分开始教你。我不指望你能够理解,也不指望你能够全部学会,但我希望你至少能明白刑求并不只是一种手段——”

“我明白!它还是艺术!”罗伯斯大喜过望,连忙抢着答到。

“……很好。现在,我请你把这间地下室里的其他人全部请走——市长大人的女囚除外。”

接下来的两分钟,罗伯斯冲出了牢房,先是连骂带踹地敢跑了隔壁房间里所有的商会工作人员,然后又吩咐人叫来马车送走了警察局副局长和萨拉小姐。(正在对萨拉的财产藏匿地点进行拷问的副局长当然很不满,不过在罗伯斯声明放弃自己的那一份后,他也就没什么怨言了。)

这一连串的行动速度非常之快。而且,罗伯斯甚至没有意识到,他全身上下只穿着一条短裤。

就在罗伯斯忙里忙外的时候,卡拉克留在了原来的地方。

他正在考虑身边这个女人的去留问题。

卡拉克在赫尔娜身前停下,用脚尖勾起她的脸庞,居高临下地打了个招呼:“好久不见,赫尔娜上尉。”

赫尔娜一脸惊异。

“你没听错,正式的公文前天就送到了,是中央政府颁发的直升令。恭喜你了,上尉小姐,两年连升两级,可真够快的。”卡拉克的口吻颇具嘲讽之意。

赫尔娜显得无动于衷——这也难怪,对一个落在罗伯斯手里的女人而言,上尉和少尉有什么区别?

“你们在说什么?”正在这时,罗伯斯回来了,“我已经把他们都赶出去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了,罗伯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卡拉克用脚尖把赫尔娜的脸拨向罗伯斯的方向,“从现在起,这个每天趴在你脚下的女人就是一个上尉军官了。”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卡拉克和罗伯斯烧了一些热水,用水桶和毛巾清洗了玛丽身上的各处伤口。

之后,他们还打扫了一下关押玛丽的那间牢房,把一片狼藉的地板清理干净,又把散落在房间地上的各式刑具重新收拾整齐。

在这期间,玛丽始终昏迷不醒。

忙完这一切后,卡拉克带着罗伯斯离开,回到了原先赫尔娜所在的那间囚室。

卡拉克脱掉了外套,靠在椅子上坐下来休息。

罗伯斯则继续坐在赫尔娜的背上——赫尔娜用小腿、膝盖和手臂支撑起罗伯斯庞大的身躯,一声没吭。

“罗伯斯,你还记得我之前说刑求也是一种艺术?”见罗伯斯不解,卡拉克解释道。“那么,你觉得艺术是什么?”

“额——类似画画之类的?”在艺术品味这方面,罗伯斯完美地表现出了一个暴发户所具有的格调。

“说得不错,”卡拉克对这个回答居然还颇为满意,他接着问道:“一个画家绘出一幅名画需要些什么?”

“技巧?”

“还有呢?”

“嗯——我想想,”罗伯斯有点不确定卡拉克的意思,就随便蒙了一个让他大失所望的答案。“钱?”

“是值得他进行创作的风景!还需要有一块干净的画布和沾着颜料的笔!”卡拉克厉声纠正道。

“原来是这样。我懂了!”罗伯斯的资质不佳,到此时才算是听明白了卡拉克的意思。

“这个,就是风景。”罗伯斯拍了拍赫尔娜的臀部,然后站起来走到了她背后。

“这是画布,而且是已经用过的。”罗伯斯揪住贴在赫尔娜臀上的那块胶布的一角,猛力一拽。

呲啦一声,已经粘牢的形同一块膏药般的胶布被整张揭了下来,赫尔娜昂起头,发出了一声惨叫。

原先被覆盖住的地方,“罗伯斯”一词的黑色花体字工整地浮现在赫尔娜的右侧臀部。

“不错吧?我保证一辈子都不会掉色!”罗伯斯得意地说道,“当初给她拔下面的毛时,也是用这个办法做的,她的肉洞上这辈子都长不出一根毛了!”

卡拉克点点头,示意罗伯斯继续。

“这里的刑具就是沾着颜料的笔,再加上你的技术,就能画出绝世的名画!”说到这里,罗伯斯气喘吁吁,不自主地张开了双臂,激动万分。

“你很幸运,第一堂课就学到了我花费五年才明白的道理。”卡拉克的脸色一沉,“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了吧?”

罗伯斯恍然大悟,他之前那些自作聪明的安排,毁掉了一幅难得的画卷。不过,他还是稍微有点不服气:“可说不定——隔壁的那个女人就这么招了呢?”

“市长的人没有告诉你她的身份吗?”

“她是什么人?”罗伯斯一脸茫然。

“那——拷问的内容是?”

“也不太清楚,好像是要找什么人?你知道吗?”罗伯斯简直就是一问三不知。

市长的人居然什么都没告诉他——有趣,卡拉克心想。

是不希望罗伯斯牵涉得太深吗?

“她可不是那么容易就开口的类型,找条毯子给她盖上吧,我们和她都需要一点休息的时间。”卡拉克敷衍了过去。

“也对,要是一般的女人,送到这里来之前就应该招了。再说,她那身肌肉一看就——”

“等等,”卡拉克打断了罗伯斯,“你说,送到你这里来之前?她先前有受到过拷问吗?”

“拷问什么的我不清楚,不过她被送来前肯定早就被玩过了。”

“你确定?”

“当然,她被送来时,下面可是一塌糊涂。好几道链子绑着她——”

卡拉克摇摇手,示意罗伯斯不用再说了。

有点不大对劲,他们(市长的手下)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女人的价值——如果她真的是“炼金师”的残党的话。

这些人办事怎会如此草率?

卡拉克此刻很想找艾尔森先生问个清楚,可偏偏他又不在市内。

——不在市内?

卡拉克顿时警觉起来。

“不好!罗伯斯!”卡拉克大喊道,“商会的人通过查隆边境是可以不用接受审查的,对吗?”

“没,没错。不过携带的货物还是要检查的。”

“用不着带货物!你赶紧安排些人火速去沃克港接应艾尔森大人,要身强力壮的,我有不好的预感。”

“好,好!我这就去,可他们还是要接受搜身的。”

“那就让他们光着身子过境!现在可是分秒必争的时候!”

(尼尔1900年10月4日凌晨2时,贫民窟西区。)

赛门深感自己的失策。

各种意外的交织之下,赛门不得不承认一时之间自己确实有些措手不及。

从欧涅家跑出来时,慌不择路的自己也不知是怎么的,居然久违地迷了路——这也难怪,当时的自己装了一肚子疑问,再加上今天月色又不佳。

不幸中之万幸的是,赛门注意到,这里已经很接近蜜儿的据点(家)了。

而且,赛门正好有很多问题想找蜜儿问个清楚。

“哗……哗……”

海风合着浪涛拍打着岸堤,发出隆隆的声响。

强劲的夜风裹挟着冲上路基的水滴,不停搔弄着赛门的脸颊。

漫步在碎石与泥土垫基、砖块与细砂铺就的海边大道上,赛门有一种羡慕而又无奈的感觉。

仿佛是在嘲讽着赛门和海娅的无力,这条环绕贫民窟边缘的宽阔而平整的道路永远是他们可望而不可及的向往。

赛门年幼时曾被海娅灌输过:“等到整个贫民窟里的路都像这样的时候,大家就都不缺钱了。”

可许多年过去了,大家越是努力,就越是深刻地理解到这是一个多么遥远的奢望。

这条修建在海岸线旁(即拉姆市西南边境线,同时也是贫民窟的西南边境线)的道路连接着码头和郊区的一处商会货站,每日有近两百辆“商会规格”的马车往返于两地之间。

何谓“商会规格”?

那就是刚好能够在这条道路上对行驶过的商会马车所具有的规格,同时这也是拉姆市所有马车制造商所遵从的生产标准。

理所当然地,这条完美勾勒出拉姆市海岸线轮廓的道路也是由商会全权负责维护的——那可是一大笔钱!

而且是每年一大笔!

拨开眼前飘渺的晨雾,赛门尽情享受着清新海风所独有的气味——虽然有点腥,但那也比贫民窟里因下水不畅而散发出的“淤泥”味要好得多。(说是“淤泥”味,可那其实只是一种为了方便描述而杜撰出的形容。至于实际的味道到底是怎样,不亲身体验一下是无法想象的。总之,那是一种相当复杂的、略有淡淡的腐败与霉变的、乍一闻让人不悦的、可习惯了以后就像不存在似的透明般的气味。)

时常呼吸些新鲜空气是很有必要的,这有助于醒酒、思考,以及改善心情——似乎都是赛门此刻需要的。

这一路上,赛门的头脑始终没有停摆过。

本来,赛门还挺享受在他头脑中的小小舞台上发生的人偶剧。

在这个比一巴掌宽不了多少的舞台上,演员也有限得很——她们是汉娜、琳花,还有自己——直到加入了蜜儿。

现在,赛门不得不重新审视舞台的大小——因为自家宅院这个小地方已经远远不够演员们起舞了。

随着小心翼翼地扩展舞台的规模,赛门惊讶地发现了一件事。

——似乎演员的数量也增加了不少?

赛门感觉到自己几乎已经快要看到这场荒诞悬疑剧的结局了——就差那么“一丁点儿”。

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那最后的“一丁点儿”此时竟然不偏不倚地找上了赛门。

道路的前方不远处,一个人正气喘吁吁地朝着自己跑过来。

夜色中,依稀还可以看见,有十来个人正在追赶着他。

而且,他们已经快要追上了。

“救,救命!救命啊!”这个正在逃命的人绝望地大声呼喊着。

还没等赛门决定是否要出手相救,这个人突然发出了一声闷哼,重重地扑倒在地——后面正在追赶他的其中一人好象是丢出了什么东西,击中了他的后脑。

紧接着,那些追赶的人包围了倒在路上的他,然后又发现了赛门的存在。

“什么人!”对方大喝着。

是帮派里的人吗?赛门思量着——这个时间和地点可是灭口的上佳选择。

但无论如何,自己是不会落得和那个倒地之人同样的下场的——只是大致估摸了一下那些人的身手,赛门便有了自信。

“赛门。”这个时候,直接报上自己的名号才是最佳选择。这既可以省去不必要的误会,也可以打消各种对方可能正在考虑的侥幸念头。

果然,这个远超对方预料的答案起了作用——对方居然有些不安起来。

等走到大家互相都能看清脸孔的距离后,赛门才明白自己刚刚到底目击了什么。

看了看倒地之人还在溢血的后脑和周围地面上弥散开的血迹,又看了看离尸体最近的一个人手里还在滴血的撬棍,赛门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人,这个赛门认识的人,这个赛门原本想要在码头安插甚至是扶持的人,也就是那个妄图背叛自己的老大并取而代之的会计,已经没救了。

赛门没有俯身去检查这个将死之人的伤势,因为他从对方带头之人的尴尬神情和进退两难的态度中已经看出——对这个会计与自己间的“交易”,这些人,至少是这个带头的人绝对是知情的。

“蒙托耶先生,晚上好。”没有给对方太多用于权衡的时间,赛门主动打起了招呼。

“赛门先生!真是——巧啊!哈哈,您瞧,我正在,正在——”似乎赛门的打算正是这个人此刻所期冀的,突然找到了台阶下的他一时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正在清理门户?”虽然是作为主动示好的一方,但赛门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完全让步。

“这个——”因为还不能完全把握住状况,名叫蒙托耶的船老大愣了一会儿才试探性地回答道:“——难道说赛门先生有何指教?”

“蒙托耶先生说笑了,这个人应该是你的部下吧?”赛门用一个会心的微笑完美地与蒙托耶达成了共识——双方都不想把事情闹大。

“对了,蒙托耶先生,我正好有事要找你——”对方正沉浸在免去与自己发生冲突的安心感中,现在正是进攻的最佳时机。于是,赛门出手了,而且还是以他最拿手的方式。

“那个女孩——”没有给对方一丝一毫的空隙,仿佛是跳过了思考的过程般,刚刚得到了最后一块拼图的赛门直接以提问的形式抛出了答案:“——在哪里?”

这个问题实在是太过于富有冲击性了,名叫蒙托耶的男人一时间竟然想不出该如何回答——他甚至不知道该不该回答。

见到对方如此措手不及的样子,赛门对自己的判断更有信心了。

“是我说得不够清楚吗?我问的是,那个和蜜儿差不多大、蓝发的、被蜜儿藏在你这里的小女孩现在在哪儿?”赛门步步紧逼,完全不给对方留下侥幸的空间。

“额——这,这个——”蒙托耶已经是汗如雨下。

“蒙托耶先生?还要我继续提醒吗?”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再不承认,那就和撕破脸没两样了。

“我,我,我,我其实,我是,不,不是,不是我,其实是——”蒙托耶已经语无伦次。

“海娅她——可是拜托我无论如何也要找到这个女孩儿的哦。”已经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赛门微笑着放上了最后一根稻草。

和赛门作对的话——在窝藏那个小女孩儿时,蒙托耶其实是考虑过这个可能性的。论资历,蒙托耶好歹也是帮派里的元老级成员。而且那个时候他是真心以为海娅和赛门之间必然会发生矛盾的,大不了到时候把人交给海娅拉倒。

可是,如果是要和海娅作对的话——虽然已经得知,跟随自己多年的会计是个叛徒,可他带回来的命令似乎又是货真价实的,也就是说赛门和海娅的关系远比自己想象中的要牢靠。这样一来,在得罪赛门就是得罪海娅的前提下,原本看上去挺划算的交易也就变得不再那么有吸引力了。

在蒙托耶看来,得罪赛门也只不过就是今后少了一条能走的路而已的程度,而得罪海娅——很有可能今后连走路的脚都要没了。

真倒霉,这买卖糟糕透了——蒙托耶如此想道。

而赛门想的却是——啊哈,居然全都猜对了。

无可奈何地,在留下两个负责打扫现场的手下后,蒙托耶带着赛门和剩余的手下,以及那个死得不能再死的(在抬起他前,蒙托耶为了泄愤,又狠狠地踹了他好几脚。)会计的尸体一同朝着他藏匿小女孩的船坞走去。

一路上,无论赛门如何表现出热情的样子,蒙托耶始终都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这让赛门略微有点不爽。

于是,赛门又得势不饶人地继续追加着问题。

“蒙托耶先生没有欺负蜜儿吧?”

“蜜儿她(除了这个叛徒之外)还交给你什么东西了吧?”

“这个女孩儿多高?漂亮吗?”

“蒙托耶先生喜欢蓝发的女人吗?”

终于,忍无可忍的蒙托耶大吼道:“我对小孩子没兴趣!还有,那个女孩子的头发不是蓝色的!”

没等赛门继续发问,他又补充道:“那是大海的颜色!”

没过多久,一行人来到了一个略有些破旧的船坞。蒙托耶一边招呼手下将尸体抬走,一边领着赛门走向一艘停靠在船坞中的中型三桅帆船。

“尸体一般是怎么处理的?喂鱼么?”赛门漫不经心地问道。

“海葬!海上的男儿,当然应该死在海里。”

有区别吗——赛门差点就这么问出口。

看着蒙托耶一脸毫无造作的认真神情,赛门也很识趣地适可而止。

进入船舱后,只是下了一层,蒙托耶就不愿意再往里走了。

“你进去吧,那里面的味道我闻不惯。”蒙托耶指着通向底层船舱的门说道,“我去外面把风。”

从周围的气味来判断,这艘船以前应该是用来贩鱼货的,难道这下面还有船老大都忍受不了的鱼腥味吗?赛门暗忖。

就这样,赛门推开了那扇门,见到了他一生中第二个改变他人生轨迹的女孩。

(尼尔1900年10月4日凌晨3时,外城区。)

又一次,被牢牢捆缚在地面的玛丽短暂地恢复了意识。

玛丽将视线侧向一旁的火炉,先前还让人觉得十分阴冷的牢房,现在已经被炉火的光热改造得宜人了些。

不过,再舒适的环境此刻对玛丽来说都与地狱无异,因为那丝毫无法减轻浑身的伤痛所带来的煎熬。

就在玛丽放松身体,反复深呼吸数次,准备再度进入沉睡前,她才发现自己的身边蹲着一个正在抚摸自己身体的男人。

与之前那些穷凶极恶而又可笑的恶徒们不同,这个男人之所以触碰到自己是因为他正在用湿毛巾为自己擦拭因极度疼痛而早已麻木的肉体——至少痉挛已经停止了。

反正也是那些家伙的同党吧,玛丽如此判断——如果真的是好人,他早就把自己放开了。

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玛丽不露声色地合上眼皮,装作仍旧昏迷的样子。

“你醒了?”突然,这个男人问道。

“……”继续装下去也无济于事,但玛丽并不想和这个人搭话,只是用粗重的呼吸声表明自己是清醒的。

“把腿放松,打开一些。”卡拉克在玛丽的眼前晃了晃手中被染成红色的毛巾。

“哼,想看或是想做些别的什么,都随你们的便吧。”虽然被铁索缚住,但略微分开双腿的空间还是有的,玛丽大大方方地将伤痕满布的双腿向两侧略微弯曲,暴露出自己饱受折磨的私处。

“嗯——”卡拉克皱了皱眉,小心地为她清洁着伤口。“——里面也要清洗。”

“用不着这么婆婆妈妈的,我说了,随你的便。”

“哈,如果不好好清理的话,说不定会怀孕的。”

“打掉就是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玛丽不屑地回应。

在和玛丽对话时,卡拉克的手始终没有离开玛丽的大腿内侧。她的脉搏强劲而又规律,没有一点儿异动。结合刚才的那些对话,卡拉克进一步确认了自己的判断——市长的手下和罗伯斯先前使用的那些“传统”手法对这个女人完全不管用。

数十次清洗毛巾后,卡拉克终于将玛丽的身体擦净,水桶里的水也染成了血红。

“你流了很多血,想要吃些东西吗?”卡拉克走到一旁的桌子边。

“吃!为什么不吃?”玛丽没有半点犹豫。

卡拉克从桌上端过来一个盘子,盘子里放着两只小瓶,一块面包,还有一碟淡黄色的油。

卡拉克在地上盘腿坐下,一边喂玛丽吃东西、喝水,一边把那一碟油均匀地涂抹在玛丽的全身各处的伤口上,不时还会喝一口酒。

“喂!我瓶子里的怎么是水?”玛丽问道。“你喝的却是酒?”

“犯人和狱卒总该有些区别。”卡拉克耸耸肩。

“我要喝你的酒。”玛丽不客气地说道。

“好啊,告诉我你的名字,美丽的女士。”卡拉克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看着玛丽的眼睛,提出了一个交易。

“玛丽,没有姓氏。”

卡拉克点点头,将手中的瓶子朝着玛丽的嘴递过去。快要碰到嘴唇时,卡拉克犹豫了一下,问道:“要不要擦一下瓶口?”

“哈哈哈,开什么玩笑。”玛丽将头抬起一点,一口咬住瓶口,将瓶子从卡拉克的手中叼了过去,然后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将整瓶酒都喝完了。接着,她猛一甩头,“啪”的一声,陶制的瓶子在一边的墙壁上被摔了个粉碎。

“喂,你在我身上抹的是什么东西?”玛丽突然问道。

听到她如此问,卡拉克还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什么能让这个叫玛丽的女人在乎的东西呢,可从指尖传来的脉搏触感却又给他泼了冷水——这个女人好像只是随便问问。

“药油,虽然只是临时调的,将就吧。”卡拉克调制伤药的水准非同一般,此时的说法显然是过谦了。

“哼,雕虫小技,我们芬特的小孩子调的都比这个强。”

“那还真是抱歉了,请恕我不能把你放开送到芬特去疗伤。”

“是不敢把我放开吧?”玛丽用挑衅的眼神和卡拉克对视着,“你一直在偷瞄我的眼睛,当我是瞎子吗?”

“哪里话,玛丽小姐,那是因为您实在是太美了。”在拉姆尔大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芬特南部人的肤色的,即使是在芬特内部,黑色皮肤的人种也时常要面对歧视和不公正的待遇,而卡拉克此时所言完全没有半点违心。

这个女人的五官相当精致,尤其是双唇,丰厚而性感;健美的肌肉没有破坏她女人味十足的身材曲线,乳房坚挺而高耸,腰腹纤细却充满力量感,下肢又笔直修长,就连阅人无数的卡拉克也不得不承认玛丽的的确确是一个难得的美人。

“嗯?”这个回答好像有点出乎玛丽的预料,在确认了卡拉克不是在开玩笑后,玛丽对卡拉克提了一个匪夷所思的问题:“明明就是个尼尔人,你的嘴怎么甜得像个查隆人似的。”

这让卡拉克大吃一惊。

有趣,自己反倒比对方先动摇——这种事情有多少年没发生过了?

在玛丽的动脉上探寻无果,卡拉克抽回了放在玛丽大腿内侧的手指,改用双手的手掌抚摸玛丽充满坚实肌肉的身体。

“你在干什么?”卡拉克的触摸轻柔而仔细,完全不像是出于男性的欲望而产生的行动,这让玛丽有点不自在。

“不是说请我自便的么?就请把它当作是给我的奖赏好了。”卡拉克说话的语调正当得完全不夹杂一丝羞耻感,此刻的他正以一种欣赏艺术品般的态度审视着玛丽的身体。

“你到底是什么人?”玛丽第一次感觉到了不自在感,在这个男人的眼中,自己的身体仿佛就只是一件物件似的。回想起来,他刚才夸赞自己时所说的“美”就和夸一件艺术品很美时的口吻别无二致。

“你很勇敢,女士。”终于,失去耐心的卡拉克露出了残忍的笑容,如果不是时间紧迫,卡拉克真的很希望能继续和这个女人聊下去,“我一直在想,你的自信到底来源于何处?是美貌?还是身体?抑或是仅仅出于一个女人的矜持?现在看来应该都不是。”

“……”玛丽能够感受到,这个男人的抚摸并不单纯,他的手在拂过身体的同时,巧妙的勾勒出了每一块肌肉的曲线。这种感觉让玛丽有种说不上来的恶心,她索性闭上了嘴,不再搭理卡拉克。

“一些我不知道的情报?还是忠诚心?或者是这具胜似铠甲的强健肉体?”卡拉克的两只手掌在玛丽的小腹和大腿上探寻着。通过类似于按摩的手法,一块块肌肉清晰可见地浮现在卡拉克拂过的皮肤之下。透过手指传来的触感,卡拉克准确地掌握着玛丽每一块肌肉的位置和形状。

“哈哈哈哈,那就不妨让我看看,当这一身你引以为傲的铠甲被一片一片地扒下来时,玛丽小姐还能镇定到几时?”

终于,卡拉克在玛丽的身体上得到了他想要的反应——紧贴着她小腹与大腿的手掌先是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颤抖,再然后是一阵有如钢铁般坚硬的触感。

卡拉克收拾好餐具和盘子,站起身走到一旁,欣赏着自己刚刚取得的成果——正在以看待一个仇敌的眼光瞪视着自己的玛丽。

“我知道你是做什么的了,”玛丽朝着卡拉克啐了一口吐沫,“你是个‘英奎斯特’!以折磨人为乐的变态!”

“真是万分荣幸!我都有些受宠若惊了,玛丽小姐,现在居然还有人知道这个词!”卡拉克颇为惊讶,这位名叫玛丽的女人竟然还听说过这个早已失传的行当。

——不愧是“炼金师”,卡拉克已经兴奋得跃跃欲试。

“从哪里开始呢?”卡拉克将手掌放在玛丽的双肩,顺着肌肉的轮廓一路向下——他甚至绕过了乳房——最后,卡拉克的双手捧住了玛丽结实而修长的小腿。

面带着近乎于狂热的笑容,卡拉克用无比愉悦的声音向玛丽问道:“你知道人的小腿上有多少块肌肉吗?”

(同时,贫民窟西区,码头一带。)

作为门会领袖,赛门有着一套看似相当散漫的管理方针,因为门会中的大小闲杂事务,赛门基本上都是放手交给下属去处理的。

人事——琳花

情报——琳花

财务——欧涅

交涉——欧涅

“暴力”——鲁克

全局统筹——欧涅

最后,勉强要算的话,还有“家计”,这部分主要由汉娜负责。

这样一来,赛门自己看上去倒像个闲人了。

可赛门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真正放松过。

要是每一天都得过得像这几天一样,赛门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能克制住撒手不管或是隐退的念头。

来之不易的答案如今近在眼前,在拧开门把手前,赛门再次梳理了一遍思绪。

先前,赛门已经假设了以下“事实”:

首先是琳花和汉娜失踪的时间很接近。

这两年来,汉娜和琳花的关系始终没有好到像姐妹一样出外同行的地步。也就是说,她们中的一人是跟在另一人的后头离开的——这个推断有些牵强,但很合理。

至于是谁跟着谁,倒是没有纠缠的必要。因为无论是琳花跟在汉娜的后头,还是反过来,用不了多长时间她们就会发现彼此的存在——赛门很清楚这两人的实力。

这两人现在应该在一起吧?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才会让这两个人一直投身其中而没有向自己报告呢?

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这件事必定发生在自己的家中——要不然也不会惊动汉娜。

接下来,是蜜儿取走了宝石——这个部分是赛门最没有把握的,同时也是他不愿意去相信的。

可赛门发现,一旦这个可能性成立,很多其他的假设就说得通了——包括琳花和汉娜失踪的部分,很显然,她们是去追蜜儿了。

然后,赛门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是:蜜儿为什么要取走宝石?

应该还是为了——钱吧?赛门感慨道。

蜜儿以前就很少来找赛门“借”钱(赛门每次还是偷偷瞒着琳花和汉娜给的),尤其是在和自己的关系恶化后,她就再也没来过。

据赛门所知,蜜儿的手头虽不宽裕,但也不至于太缺钱——赛门不会让那种事发生的。

那她要这么多钱是为了什么?

很简单,肯定是发生了什么特殊状况,而且还得是超出日常范畴的大事。

自然而然地,赛门想到了——海娅让自己去找人,找一个蓝发小女孩的事。

啊哈!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到了一起。

10月1日夜,在取得宝石后,欧涅需要留守现场控制全局;小可还得引开警察;鲁克又正忙着集合他手下的那一大群弟兄。第一个回来的只有可能是蜜儿。

所以,蜜儿遇到了那个女孩儿,又把她藏了起来——这很像是蜜儿会做的事情。

蜜儿能把她藏在哪里呢?

家里?还是某处据点?蜜儿可没那么傻。

于是,距离蜜儿家较近的码头成了不二的选择。

但是,码头的船老大没道理无偿地替蜜儿办事,特别是在海娅的搜索令已经发出的情况下,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冒着风险去窝藏一个小女孩。

他必然会向蜜儿开出价码。

结果就是那个倒霉的会计被蜜儿“卖”给了船老大——这也很像是憎恶分明的蜜儿会做的事情。

可是这样还不够,随着搜索的力度加大,感受到压力的船老大决定再向蜜儿敲一笔。

这也就是为什么蜜儿会潜入自己的家中偷取宝石的原因。

接下来的推论就是顺理成章了。

蜜儿在甬道内找到了宝石,却不料惊动了刑房里的汉娜。

赛门相信,就算是被塞上耳朵堵住嘴,汉娜也一定能察觉到外面有人,而且这个人不是自己。

仓皇间,蜜儿趁着汉娜还在开门(鬼知道汉娜是怎么在里面开门的)的时候,带着宝石离开了自己家。也许,如果不是因为汉娜,蜜儿还有其他的选择——不一定非要这几颗宝石,只要是值钱货就行。

在汉娜离开家时,她故意没锁门,就是为了提醒自己家中发生了异样——因为她肯定没时间去找纸笔给自己留信。

这个时候,琳花还没到家(因为赛门没有在自家的马厩中看到马车),但她可能是在附近发现了偷偷溜出来的汉娜或者是鬼鬼祟祟的蜜儿。于是,琳花又紧随其后——这么说来,她把马车丢在哪儿了?琳花不可能驾着马车跟踪这两人的。

之后,自己回到家睡了一大觉。

至于蜜儿又折回来给自己做午饭——那也很好解释。

汉娜开门估计是花了一点时间,蜜儿得以侥幸逃脱。但是,为了确认自己是否暴露,“作案者”往往都会返回“犯罪现场”的。

再次闯空门的蜜儿有足够的时间消灭一切她之前可能留下的证据——要不是自己那时候太困,又以为这一切都是汉娜所为,说不定还真能发现点儿什么呢。

见自己已经回家,蜜儿非但没有离开,反而给自己做了一顿饭。这样,还顺带制造出了她拥有“不在场证明”的假象。

——以上那些古怪的用词统统都是赛门平日里读书的成果。

其实这个世上的很多事情,在知道答案后,你会发现它们远比你想象的要简单得多。

说到底,这两天发生的一切全部都是同一件事。

用一句话来概括的话,就是贫民窟里来了一个外人,从而引发了一连串平时永远也不可能发生的怪事。

如此而已。

在这里守株待兔的话,迟早能等到蜜儿的吧?赛门心想。

还是——先看看这个把自己这两天的生活搅得一团糟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赛门拧动门把,只听喀啦一声,老旧的木门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慢慢地朝里打开。

就在门刚打开一条缝的时候,赛门还下意识地用衣角去掩住口鼻。

可之后,他发现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一股淡淡的芬香从里面飘了出来,赛门只觉得这香气很好闻,又很让人怀念——难怪船老大闻不惯。

在确认了香气对身体没有其他影响后,赛门将门完全地推开。

在门后,赛门看见了如画般的美景。

紧贴墙壁的床褥干净整洁,一位身穿短裙的美丽少女正倚着墙坐于其上。

一旁,朝着海面的舷窗打开着,少女把头枕在窗口,聆听着浪涛的声音。

偶尔有海浪越过露天船坞的隔水墙,冲击在船身上,激起的点点海水从舷窗涌入,沾湿了少女的头发。

那头蓝发的确不是单纯的蓝色,而是一种黯淡的、偏黑的深蓝。

赛门站在门口,望着少女的侧脸,一动不动。

而那位早已察觉到赛门到来的少女也没有把头掉转过来。

就这样,在这个微微摇晃着的船舱中,二人以独特的方式相互保持着沉默。

直到赛门被偷偷接近的蜜儿从后面用一根裹着软皮革的闷棍打晕。

远方,愈发猛烈的海风卷起云层,在海际线舒展成厚厚的一大片。

有经验的船员一看就知道,今天绝不是出海的好日子。

让人焦头烂额地过完每一天——这绝非生活的本意。

可人们却偏偏总是误入歧途。

顾此失彼也好,进退两难也罢,有时候,这就是“生活”的典型特征——无论你愿意与否。

永远波澜不惊的生活不是生活。

对晕倒在地的赛门而言。

对一脸惊惶的蜜儿而言。

对焦急而又无奈的琳花而言。

对躲在暗处冷笑的汉娜而言。

对趴在窗口发了一夜呆的欧涅而言。

对酒足饭饱后呼呼大睡的鲁克而言。

对正因为新男友过于老实而发怒的小可而言。

对正在一群年轻男人们的胯下忘情欢愉的道尔夫人而言。

对正在躲避学院员工的搜寻,偷偷翘班溜走的玛格丽塔博士而言。

对正在扭捏地向卡拉克询问如何才能在性交中更持久的罗伯斯而言。

对正在被好朋友问及极其私密的问题而一时有些哑口无言的卡拉克而言。

对刚刚才从刺客的手中逃过一劫,惊魂未定的拉姆市市长艾尔森先生而言。

对忍辱负重、日复一日地生活在地狱之中的查隆现役女性上尉军官赫尔娜而言。

他们生活中唯一的共同点就是——

未来永远是未知的。

“咚——咚——咚——咚——”

随着位于芬特使馆,十月初才刚刚完工的拉姆市最高建筑物——联邦钟楼准时敲响了4点整的报时钟声。(这是芬特人独有的计时法,以凌晨4点作为新一天的开始。)

贫民窟最后的几天平静日子,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