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1)

雪儿和顾云扬对望一眼,心中诧异:此地已经是中原腹地,不是边陲混乱之所,没想到却还有打家劫舍的强盗光天化日之下打劫?

那一伙黑衣强盗远远看到两匹马靠近,为首的首领高声喝道:「黑风寨的在这里办事,闲杂人等闪开!要是敢再往前,别怪本大王砍了你们脑袋。」

他说完这话,回头对着车队里面喊道:「江半城江老爷,你有万贯家财,富甲一方,今天兄弟们手头紧,拉下脸来向江老爷借十万两白银花花。你可想清楚了,要钱还是要命?给你一炷香时间,要是再不给钱,本大王可要杀进去了。」

隔了片刻,只听车队里面一个老人声音喊道:「黑风寨的大王,江文焕虽然有些薄财,可哪里会将十万两银子随身带着?小老儿车上连着货物价值不过一万两,不如就送给大王,放我们一条生路可好?」

首领仰头大笑:「果然是舍命不舍财的江半城啊。区区一万两,还不够兄弟们塞牙缝。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不要怪本大王心狠手辣。」说着话一扬手道:「弟兄们,杀,一个不留!」

底下强盗一直沉默不语,此时听到号令,齐齐应了一声:「是!」催马举刀向着车队冲去。

忽然间,只见从车辆缝隙中射出十几只利箭。当先一名强盗胸口中箭,一个跟头栽下去。而旁边的几人纷纷闪避,也有几个受了轻伤。

首领在后面高声叫道:「张三,王五,从两边包抄过去!」

两名强盗答应一声,一拨马头,带着人分成两股,从两旁包过去。

车队里的护卫们眼看敌人分开,没有一个人发号施令顿时乱了,各自手忙脚乱的射出箭,稀稀拉拉的箭枝根本没有对强盗们造成什么威胁。眼看着强盗们冲到近前,雪亮的钢刀砍下来,慌忙用刀枪抵挡,只听啊啊的几声惨叫,血光崩现,胳膊脑袋乱飞,顷刻之间便死伤了几人。剩下的人借着马车掩护堪堪抵挡住,只是眼看着也撑不了多久,一个个面如土色,冷汗淋漓。

那强盗首领轻蔑的哼了一声,正要说话,忽然听到后面马蹄声疾,回头一看,只见刚才那匹马一路疾奔而来,顿时心中恼怒,喝道:「不知好歹!既然来送死,可别怪我不客气了。」手一挥,立刻两名强盗举着刀迎上去。

顾云扬在马上伏着身,眼睛不眨的看着两名强盗接近,脸色丝毫未变。眼看三匹马交错,两口钢刀带着寒光砍下来,在马背上身形一侧,让过刀锋,不知何时长刀在手,一道乌光闪过,两颗人头高高飞起,腔中热血冲起三尺高,两匹马拖着无头尸体狂奔而去,留下一条十几丈长的血路。

首领目光一寒,握住马缰的手一紧,拔刀在手,对着身边两名强盗喝道:「随我来!」三人三匹马,列成锋矢阵型,毫不犹豫的迎上去。

顾云扬目光微微一动,手中长刀高举,四匹马快速接近,当的一声响亮,他的刀与首领的钢刀相交,火星四溅。趁着这个机会,左右两名强盗各自举刀向着顾云扬腰间砍下来。

顾云扬手在马背拍了一掌,腾身而起,避过两把刀,长刀高举,挟着劈山断石的力道狠狠向头领劈下。

那头领双眼圆睁,举刀相迎,只听咔嚓一声,钢刀断为两段,眼看黑漆漆的刀身在眼中迅速接近,身子勉力一侧,扑的一声,一条胳膊被砍落下来。

首领疼得闷哼一声,冷汗立刻流下来。马匹跑出一段距离圈回来,却见顾云扬已经冲进强盗群中,刀光闪闪,没有片刻时间已经有三五名强盗丧命。

首领眼中充血,牙齿几乎咬碎,忽然高声喊道:「黑风寨的,退!」

随着这一声退,强盗们毫不犹豫的俯身抓起同伴的尸首,提在马背上向着东面策马跑去。

一名强盗催马疾奔,马背上一个俯身捡起首领的断臂,冲到他面前喊道:「长……大王,你的胳膊。」

首领疼得脸上肌肉直跳,冷汗淋漓,抓过断臂一挥手,带着众强盗离开,走出几十丈忽然回头高声喝道:「好汉子,好刀法!这笔账黑风寨记下来!」

顾云扬目视众强盗离开,面容阴冷,沉默不语。

雪儿此时才催马上前,兴奋异常,小脸通红着,眼睛光芒闪动。刚才看了师父大展神威,以一敌众,连杀几名强盗,只觉得热血沸腾,小心脏砰砰乱跳。

车队里的人看着强盗走远了,才长出一口气,个个都觉得死里逃生,赶紧将马车圈子打开。一时间有人惨叫连连,有人失魂落魄,有人痛哭流涕,乱作一团。

人群中一个矮胖的老者快步走出来,来到顾云扬面前躬身一礼,道:「多谢这位壮士相救。老夫江文焕,是盛州宜阳城人,这次出门做生意,却被强盗盯上了。要不是壮士您武艺高强,老夫和这几十条人命都要留在此处了。」说着话捂住嘴咳了几声,显然有病在身。

顾云扬微微点头。雪儿却兴奋得咯咯直笑,道:「我师父武功自然是高强的。老爷子,我们救了你们的命,要不要有所表示?」

「雪儿,不许胡闹。」顾云扬道。

江文焕却笑道:「这位小姑娘说得不错,救命之恩哪能不报?」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这次出门带得钱不多,这是三千两的银票,不成敬意,还请壮士笑纳。」

雪儿一呆,吐了吐舌头,小声道:「三千两啊……」眼睛里闪闪发亮。她刚才只是玩笑之语,谁知道这老头竟然当真了,而且一出手就是三千两银子。师父每日里进山杀狼打猎,辛苦一年也只有几十两银子,在镇子里还有许多人羡慕,可是跟真正的富人比起来,却是差了太多。

顾云扬急忙拒绝,可是江文焕却执意道:「壮士不要再推辞,三千两银子说起来不少,却买不来老夫和这许多人的性命。您要是再拒绝,老夫可要以为是您嫌少了。」

顾云扬还要说话,雪儿却咯咯笑着将银票接过来甜甜笑道:「谢谢伯伯。」将银票小心地贴身收好。

江文焕乐呵呵的道:「好乖巧的女娃。」接着转头对顾云扬道:「说了半天,还未请教壮士名讳,而且看您穿着,却不似江南人士?」

顾云扬拱手:「在下顾云扬,西北肃州人。」

「啊,肃州?那可是边陲之地了。」江文焕讶然道:「肃州离此处可不止千里路途,不知顾壮士是投亲访友还是有什么其他事情?不瞒壮士,老夫在盛州多年,地面上颇为熟悉,若是壮士有用得着老夫的地方,尽管说一声,老夫一定尽力帮忙。」

听到他这么一说,雪儿眼睛一亮,抢声道:「伯伯,您知道盛州守备将军苏家的事情吗?」

「苏家?小女娃你说得可是苏炳南将军家?」江文焕捋着胡子笑道:「苏将军担任盛州守备将军有十来年了,盛州上下哪个不知道?小女娃,你想知道关于苏家的什么事情?」

雪儿犹豫了一下,不知如何开口。

顾云扬道:「不瞒江老伯,我们与苏家是远亲,如今要去苏家寻亲,只是这么多年没有通过音信,不好贸然上门。还望老伯将苏家近些年的事情交代一二,也让我们有所准备。」

江文焕笑呵呵道:「应该,应该。苏家是盛州大族,关于他们家的事情一时半刻也说不完,正巧老夫也要去盛州,不如咱们一起走一程,路上详细说一说。」说着话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也是老夫今日糟了强盗劫杀,有些胆战心惊,恳请壮士沿途护送一下,待到进了盛州城,另有薄礼奉上。」

顾云扬点头答应。江文焕回身吩咐手下人赶紧收拾车辆,将死者尸体收敛,伤者包扎,在护卫们持弓警戒下催动车队向着盛州城进发。

这一路上江文焕甚是殷勤,将苏家如今状况详细讲述了一番:苏家本来就是盛州望族,又出了一个担任守备将军十年之久的家主苏炳南,无论权势还是地位在盛州都是首屈一指。苏炳南年纪已经不小,军务又忙,近些年不怎么管家里事,都交给两个儿子:长子苏崇山,次子苏崇岳。

雪儿听到苏崇岳的名字,心中一阵乱跳:十有八九,这便是自己的父亲了。当下追问了一下关于苏崇岳的境况。只听江文焕叹道:「这苏家二公子本来颇有才华,本来老将军对他寄予厚望,是准备让他继承家业的,只是听说数年前曾经历了一场大变,从此郁郁寡欢,一蹶不振,每日里借酒浇愁,人都有些荒废了,如今在苏家的地位反而不及乃兄。」

「那他现在有妻儿吗?」雪儿声音微微有些发颤道。

「自然是有的。苏二公子娶得也是名门贵女,生有一儿一女。对了,听说他夫人最近又有了身孕,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怎么,你们二位要寻得亲就是苏二公子?」

雪儿低低嗯了一声,目光低垂,有些恍惚。

江文焕眼看雪儿这般神态,不好再说什么,转过头去与顾云扬攀谈起来。他年纪大,经的事情多,说一些天南海北的趣事,倒是不会冷场。说着说着提到了顾云扬的武功,江文焕笑道:「顾壮士,你别看老夫这般模样,年轻时候也练过几天武艺,家里也请了几位武士看家护院,可没有哪一个能有您这般好武功。我看您的刀法凌厉,一刀便将那凶恶的强盗斩杀,真是好刀法。不知这刀法可有名字?」

顾云扬道:「我这刀法叫着杀虎屠狼刀法。」

江文焕一愣,随即不禁笑出声来,连声咳嗽:「好……好刀法,好名字。咳咳……」

顾云扬也有些发窘:这个名字每一次说出来,都让人觉得尴尬。

眼看太阳偏西,车队进了盛州城,江文焕才放下心来,与顾云扬拱手告别,伸手一指道:「壮士,你沿着这条大街一直走,十字街拐角那最大最豪华的宅子便是苏将军的府邸。老夫还要将这些货物安排一下,就不便领你们过去了。」

顾云扬急忙拱手称谢,双方别过。他和雪儿骑马沿着大街缓缓而行,一拐弯,便看到一座高大府邸,五尺高的台阶,朱红大门,左右一对石狮子,一看便是富贵人家。府门上一块匾,黑底金字写着「苏府」两个字,两旁站着两名下人,穿着打扮只是普通,却腰板笔直,目光锐利,虎口一层老茧,一看便是军伍中出来的人。

两人下马,雪儿站在台阶下,抬头看着威严的府门,脸色微微发白,正所谓近乡情怯,她明明知道里面就是自己的家人,此时却忍不住一阵阵心慌胆怯,小手紧紧抓住师父的衣袖,手心里出了一层汗,一副可怜无助模样低声道:「师父,这,这是雪儿的家吗?」

顾云扬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柔声道:「雪儿,你的爹爹和家人都在里面。」

「可是,可是……」雪儿几乎要哭出来:「我怕……」

顾云扬心中怜惜,伸手替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拉着她大步走上台阶。

两名下人早看见这一男一女在门口停留,此时一起将两人拦住道:「将军府重地,无关人等不得入内。」

顾云扬拱手道:「请二位通报一声,在下肃州顾云扬苏崇岳公子。」

「可有拜帖?」

「没有。」

「那便不能通传。」一名下人硬邦邦的道:「小子,你以为将军府是什么地方,胡乱找个理由就可以叫二公子出来?真要有事,事先写好拜帖送过来,二公子如果有时间会见你一面。」

顾云扬一愣,他以前从未拜访过豪门大户,还真不知要见个人有这么大规矩,当下道:「还请二位通融一下。」一指雪儿:「这是苏崇岳的女儿,前来寻父了。」

两名下人顿时眼睛都瞪圆了,齐声喝道:「胡说八道!我们在府里当差十年了,二公子的小姐什么样子还不认识吗?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前来消遣我们了?快走快走,否则老子将你打一顿关进大牢里去。」

换作自幼家养的下人恐怕还要细问缘由,这两个人却是军伍出身,也不容顾云扬解释,伸手便开始推搡。

顾云扬下意识的一挡,顺手一带,将一名下人扔了出去。而另一名下人却火了,怒喝道:「果然是故意上门闹事的!」胳膊一撸,沙包大的拳头一下子打过来。

只是他的身手比顾云扬不知差了多少,一个照面便也被顾云扬放翻了。两个下人军伍气未褪,被人轻易摔倒,顿时脸上挂不住,扭头冲着府里喊了一嗓子:「出来几个人!今天有胆子大的敢到咱府上闹事了。」

霎时间从里面冲出十来个下人,一看地上躺着两个同伴,彼此都是军营里退下来的同僚,哪里还忍得住,抡着拳头就冲上来。

这么一阵骚乱,不一会儿惊动了府里的主人。偏厅的门吱呀一开,大踏步走出一位六十多岁头发花白的老者,身穿灰色便服,一举一动却带着强烈的军伍气息,一张脸皱纹密布,刀子刻上去一样,眼看府门口乱哄哄的,太高嗓音吼了一句:「出什么事了?」声音洪亮,震得人耳鼓轰响。

立刻有人答道:「将军,有人在门口闹事。」

苏炳南喔了一声,想也不想道:「抓起来,打一顿。」

下人急忙答应,过了一刻才小声道:「将,将军,这小子太厉害,我们打不过。」

苏炳南眉头一皱,重重哼了一声:「饭桶!你们十几个人连个闹事的都打不过?十年时间把军营里的功夫都丢到狗肚子里去了?」

那下人越发惭愧,喊了一嗓子:「兄弟们,别给将军丢脸,抄家伙干翻这混蛋!」

十几名下人操着木棒冲上去,只见顾云扬脸上微微一变,闪身避过打过来的木棒,肩头一撞,将一名下人撞飞出去,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手里鸡蛋粗的红木棍子被折成两段。紧接着身形在人群里前后穿插,拳脚并用,也是府门口宽度有限,这些人堆在一起彼此阻隔,反而施展不开,被顾云扬各个击破,不大一会儿功夫躺了一地。若是换作开阔地,只怕在不用兵器前提下没有这般简单。

苏炳南目光骤然一亮,怒极反笑:「奶奶的,真有高手上门了。」袖子一撸,就要上前。

忽然之间从厅内走出一个人,身穿青衣,脸上明明带着笑,眼睛却透着一股冷意,笑道:「苏将军,不过是个匹夫而已,何劳将军亲自动手?让冷某去会会他。」

苏炳南哼了一声,似乎对这人有几分敬意,道:「也罢,我这老胳膊老腿的,恐怕还真打不过这小子。冷护卫,那你就辛苦一下。」

冷护卫一笑,身形微微一晃,如同一缕青烟到了顾云扬面前,抬手便是一掌,快如闪电,未曾及身,却是掌风凌厉,透着一股阴寒气息,几乎让人窒息。

顾云扬心中一凛,知道此人内功不弱,由不得不认真对待,抬掌相迎。双掌相交,顾云扬身子晃了晃,冷护卫却退后了两步,只觉得手臂发酸。

他心中暗暗吃惊:「这小子年纪不大,怎么内力如此厉害。……不对,不是内力厉害,恐怕是天生力气大。」这般想着,不再试图正面硬攻,身形一晃,鬼魅般到了顾云扬身侧,抬手并指成剑,刺向顾云扬肋下。

顾云扬侧身抬手,架开冷护卫的指剑,反手拍向他面门,冷护卫急忙避开。这两人武功都是不弱,一个身法快如闪电,一个拳脚沉重,一时间却分不出高下。在府门口好似两头觅食猛虎一般,掌风猎猎,逼得周围人纷纷避让。

斗了几十回合,两人战意高涨,彼此暗自生出一较高下的心思,都有些收不住手。雪儿站在后面看得有些心中乱跳,生怕师父吃亏。虽然对方也许是自己的家人,可是相比之下还是师父更重要一些,这般想着,悄悄掏出一枚石子,手指一弹,想着冷护卫射过去。

冷护卫此时正在全神贯注与顾云扬交手,无暇分心,再说他也一直没将这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放着眼里,不提防听见石子破空打来,身形不及躲闪,正打在腰上,虽然只是一疼并未受伤,动作却不由得迟缓了一下。高手过招胜败只在一息之间,哪里容得了分心,眼看顾云扬一掌拍过,避之不及,只好运足了力气伸手招架。这势大力沉的盖顶一掌之下,蹬蹬退出几步,脚上用力,一块方砖登时咔嚓一下破碎。

一招取胜,顾云扬回头瞪了雪儿一眼,后者嘻嘻笑着,丝毫不为自己暗中出手而羞愧。

冷护卫胸口起伏了几下,也看了一眼雪儿,神色稍有不忿,只是自重身份,不便开口指责。向着顾云扬微微点头,回身退到苏炳南身后。

苏炳南却看得双眼放光,捋了捋胡子,嘿了一声:「小子,拳脚不错,老夫年轻时候都未必打得过你,可惜这个小丫头胡乱出手有些不光彩,白白搅了一场好局。老夫便是苏炳南,你找老夫何事,报上名来吧。」

顾云扬扭头看了看雪儿。

雪儿听到苏炳南报名,脸上一红,心中砰砰直跳,犹豫了一下,向前走了几步,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周围几十双眼睛注视着她,鸦雀无声,不知这小姑娘再搞什么名堂。

隔了半天,雪儿暗暗咬了咬牙,抬头叫了一声:「爷,……爷爷!」

苏炳南手一颤,一根胡子扯了下来。

而在城东某处,江文焕将马车安顿下来,让仆人们卸货,自己却钻进一个房间,不许任何人进来。

过了一会儿,一只信鸽从房间里飞出来,向着南边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