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追男隔座山第17部分阅读(1/1)

在她心神俱伤黯然转身的时候,也没有完全掩上心门,所等待的,不过是白哉对她那份感情的领悟,所以,她面对他的接近是无可奈何而不是断然拒绝,她情愿冒着同罪的危险助他完成对响河的斩杀,在等待审判的日子中,她如此安静,只是因为她从心底里相信着白哉。

这两个人,就像纸鸢与牵着的线一般,彼此离得再远,羁绊也不曾真正分开。

而自己,又拿什么去比、去争呢

又或许,与自己能做到哪种地步根本毫无关系,一开始没有认定,便是再怎样,恐怕也难以改变吧他低下头,嘴角苦涩的笑容一闪而逝。

无论如何,他都希望她能幸福。

仅此而已。

白日热闹的府邸在夜幕中渐渐地清静了下来,牛车车轮缓慢滚动的声响在逐渐远离,正门前厅中,寒暄道别的声音也越来越少了。

诗织坐在房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礼服的袖口,目光落在房间一侧换下的白无垢上。

纸质拉门上贴着象征吉祥的像,案几上,并排供奉着两只上好白玉所制的玉串,一对做工精美、缠绕着金色浮雕的等高合欢烛欢乐地燃烧着,明亮的火焰在纸门上映出摇曳的影。

熟悉的场景令诗织有了片刻的恍惚。

仿佛四十多年的时光在眼帘缓慢地眨动之间,变得模糊起来一般。

门外隐约传来喜娘与女侍低声问安的声音,几乎是同时,门扉拉开,现出白哉长身玉立的身影,诗织投过去的视线与他的目光相撞,不过一错眼的工夫,却让诗织浅笑了一下。

月岂昔时月,春非昔日春。眼下又如何能与四十年前相提并论呢那时,她心里更多的是忐忑与不安,既有着初为人妇的紧张与羞涩,又有着对素未谋面的夫君的陌生与敬畏,而最终剩下的却只有尴尬与难堪。

对比如今,只是看见那个人站在那里,便觉得安心,又岂是区区一个“缘分”所能解释

不独诗织,便是白哉心里,也是有着诸多感慨的。

他不是头一回大婚,然而像今日这样满怀期待、喜悦和急切的心情,他却是第一次。拉开门的瞬间,看见诗织一身红色大振袖礼服端坐房中,含笑望着他的模样时,一贯冷峻的容颜也不禁浮上几丝温暖的笑意。

伴随着他几乎觉得有些难以启齿的雀跃心情,竟是叫他觉得眼前的景象都明亮了不少。

也许是从不曾见一贯沉稳冷静的家主这般模样,门口的喜娘和女侍都觉得有些好笑,一个个低着头,虽碍于规矩不敢出声,却分明都是一脸忍笑的表情,白哉背对着她们倒是不曾瞧见,却都落在面对着大门的诗织眼中。

她也觉得新鲜,一双明亮的眼眸便浮上了更多的笑意,烛火的色彩在银紫色的眼底流过,倒像是夏日祭盛放的焰火般夺目,瞅着白哉进到房中,自己就站起身来,冲他微微行了一礼,权当是迎他回房的礼仪。

双方由侍从伺候着换下大礼服,仆人们便全都退了出去,只留了一对新人在房中相对而坐。说也奇特,两人都不是头一回新婚,但像这般正正经经合卺持烛入洞房,却是首次,本以为外人都走了好说话,事到临头却发现大脑一片空白,连手脚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一时间,房中静得只能听见合欢烛的烛芯偶尔发出的爆破声,两人均是目光游离,腰板挺得直直的,浑身僵硬,眼睛不约而同盯着面前的茶杯,像是突然发现了平日所用的茶具有了多么惊人的不同一样。

其实白哉是有点担心的。

从他第一次向筱原夫妇提出议婚的要求时他就知道,对于让女儿嫁给他这件事,筱原夫妇是有所保留的。这没什么,人之常情,很容易理解,他也没有被忤逆冒犯的不快感,只是希望今后能好好对待诗织,尽可能让老两口放心。

至于诗织本人,两人重新走到一起时她便是表示过,并不想他们的关系进展太快,这一点,白哉同样也理解,就算之前的几次事件,两人也算是“同患难”过,诗织的顾虑他也还是能明白几分条件允许的时候,他还是愿意多花点时间让对方给予他更多信任的。

这场婚礼,固然有情势所迫的缘故,但白哉明白,若非他自己愿意,没人能强迫他做不想做的选择,更多的原因还是他期待拥有她所以他现在,有些忐忑于诗织是不是能这么快就做好两人重新作为夫妻共同生活的准备。

“明天,我陪你回家看看父亲与母亲。”就这么沉默下去不像话,白哉想了想,还是先开了口。筱原夫妇已是戴罪之身,不得进入瀞灵庭,所以就连诗织成婚,他们也是没资格进来参加的。婚宴上,原本有亲属杯之仪的环节,也因着白哉的亲属皆已去世,诗织的父母也未能到场而略过了,当时他便看见她的神色有瞬间的黯然,故有此一说。

倒是没料到自己那一瞬间的失落就叫他看了去,诗织闻言愣了一下,心里的酸涩反倒没有了。知道白哉细心,却没想到能细致到这个地步,连以前从未有过的称呼都立时改了,让她不由露了个笑容出来。

“好。”跳跃闪烁的烛火中,她的双目明亮,脸颊因在宴席上饮了几杯陈年的佳酿而泛着轻微的酡红。

和服领窝上端露出的雪白修长的脖颈,在烛光的暖色中折射出柔和甜美的光泽。

作者有话要说:代更~

、epide 57

轻浅的呼吸声给迷人的夜色镀上了一层暧昧的桃红色,合欢烛摇曳的身姿将飘摇的光线打在诗织侧脸上,在她的鼻翼投下长长睫毛的暗影,方才淡淡的一笑令她的唇边现出一个极浅的梨涡。

银紫色的眸子在温暖的烛光下明亮得惊人。

再度安静下来的房间里,不约而同保持着沉默的二人几乎能听见自己响亮的心跳声。

“你”

“你”

不高的一个字,倒是把好不容易才开口的双方都吓了一跳,将要出口的话语被截断,两人脸上都觉得有些发热,不禁极快的扫了对方一眼,视线碰撞了瞬间,便又飞快闪开了。

“你先说吧。”又是同时。

两次巧合,不知为何,却让诗织觉得双颊有些发烫,这一次她没去看白哉的表情,而是悄悄转开了脸。

此刻她倒略微有些庆幸,刚才没把话说完了。

要她问“你累不累”这样的话,在现在的环境下,总觉得有那么点隐晦不明的暗示和欲盖弥彰的尴尬。

又静了几秒无人出声,诗织强压住心悸,用眼角瞥了白哉一眼,见他端着茶杯,然而眼底轻微的无措和有些僵硬的姿势无一不是在诉说着,方才的巧合,他也并不自在。

瞧见诗织看他,黑发青年墨玉色的眼眸难得闪了一下,目光游离出去片刻,终于重新捡起了方才的话题。

“你累不累”

该怎么回答

事实上,单从字面理解的话,诗织的确有点累。大婚的礼仪是极为繁杂的,天未亮便起身梳洗、打扮、化妆、换衣,经历了整套繁琐精细的仪式,又在随后的大宴中招待数目庞大的宾客,期间为避免换装的困难,就连水都是少喝的,就算已经历过一次,此刻诗织也觉得全身有些酸乏。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新婚,合卺持烛礼成之后该有什么步骤,二人也都心知肚明,这个极为简单的问题,不管怎么回答,这答案听上去,似乎都不大纯洁。

最终,挣扎半晌,诗织才微垂着头,低声且含糊地回了个“还好”,便再不说话了。

至于关心对方的问候,被她打了个转,咽回了嗓子里。

显然,在沉默的时光中,不止诗织一人心思千回百转,她对面的白哉同样也想到了她所想到的一切,掩饰的极为完美的目光中瞬间划过的矛盾与克制一闪而过,他到底是没能理解到女子心思的全部。

他记得婚前诗织曾说过并不愿两人关系进展太过迅速的话,也记得议婚时对方的迟疑,这里面固然有基于当时的背景不愿拖累他给他惹麻烦的原因,但抛开那些,说到底,自己也并没能让诗织及她的父母完全交予信任。

这一点,他清楚。

尽管在心里期盼着这场大婚,欣喜于对女方的拥有,然而对于对方有没有做好重新成为夫妻的准备,事实上白哉是没什么把握的。

即使对于两人心里的情意他并不怀疑。

诗织的沉默和被动的态度,让他接收到了错误的信号,以为她是在抗拒接下来的事情至少,并不欢迎。

的亟待拥有的冲动在强大的克制下渐渐冷却,白哉并没有生气。

他们需要更多的时间去相互接受和彼此交托,而死神并不缺时间。

“你早些休息吧。”黑发青年站起身来,面上仍旧有些尴尬,面对对方因他的话投过来的诧异目光,他微微侧了侧脸,“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也并不想逼迫你。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白哉的举动,诗织的表情看上去更多的是茫然。时至今日,她倒不用怀疑对方是因为绯真而对自己心存芥蒂,但正因为如此,她才被这意料之外的走向给弄得回不过神来。

待到听完白哉的一席话,明白了他完全误会到天边的想法,诗织简直不知道自己该摆什么表情出来了这人,该说是正直古板太老实,还是不解风情到令人扼腕的程度

“你明白什么了”忍俊不禁地笑出声来,诗织顿时觉得先前那种胶着黏腻得连话都说不出来的暧昧氛围烟消云散,她保持着跪坐的姿势微仰着头看着俊颜的黑发青年,目光透露着不加掩饰的好笑意味。看来指望这个克己复礼出名的男人理解体会她作为女性的羞涩感,是不大可能了,自己分明还什么都没说,他居然误解到那个方向去,虽说是尊重爱护自己的表现,但也未免太煞风景。

恐怕朽木白哉这一辈子,也不懂得“风情”二字如何写吧

被妻子一声反问弄得不好接话,白哉正欲开门的手就那么极为尴尬地悬在半空中,表情也有些愕然。对方这么问,显然是自己先前的理解出现了偏差,那难道是

浮现于脑海的另一种可能性以及自己擅自揣测却差之千里的尴尬令一贯沉稳的俊颜难得出现了几丝木然。

他看着诗织,英俊的脸庞逐渐露出了些赧然,这个极为难得的表情令他一贯棱角分明的容颜染上了几分魅惑的光辉。

“傻子。”而被注视着的女子却低下了头,唇角带着甜蜜的微笑,轻声娇嗔了一句,银紫色的眼眸在温暖的烛火中划出一道明亮的弧度,飘忽的目光让白哉突然明白过来,她方才并不是冷淡和抗拒,只是害羞罢了。

“那你走吧。走了就别回来了。”敛起笑意故意板着脸说出的话此刻却是一点威慑力也没有,乌黑柔顺的长发下,诗织原本白皙的耳垂透出粉色的红晕,故作严肃的脸看上去也只能归结为“可爱”这一类的表情,令以严肃著称的朽木白哉也不由露出一个笑容来。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弄不明白,可就不只是“不解风情”的程度了。

“原是我错想了。”惯常寡言的朽木当家重新坐下,这次却是坐在诗织身旁,修长的大手极自然地覆在诗织一只手上,微侧了头去看她转开的脸上极力板着的表情,唇角含笑,“人说巧妻常伴拙夫眠,夫人水晶心肝玻璃人儿,为夫自然就是那类愚笨的,竟连这种简单的暗示也听不懂,简直是活该。”

“呸,说的什么疯话”再没料到以白哉的性情竟能说出这番调笑的话来,诗织惊诧的同时,忍不住因为他的用词感到脸热,“谁暗示你了要走赶紧走,我也不稀罕你留下来挤兑我。”

这样说着,脸上极力板起来的表情却仍是不自觉地散了开来。

手背上不属于自己的温暖令她唇角的弧度也温暖起来。

男性温热的呼吸与宽广的怀抱紧紧相随,隔了发丝洒在耳后,搅得人心底发痒,诗织垂眸,看着两人于自己腹前交握的双手,不甘示弱的言语渐渐没了声儿。

原本也只是因为羞涩感才如此,好似那样就能减少一些胆怯似的。

如今,落入这样一个安稳、包容而宁静的怀抱里,听着对方的呼吸和心跳,感受着他干燥的大手带来的温度,紧张的心情似乎都平静下来了一般。

“我很开心,诗织。”身后男子的胸膛微震,低沉的声音依旧保持了艳丽的高贵感,却无端泯灭了冰冷,如此诚实的心声,令诗织的心脏都停跳了一拍。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环着她的怀抱微微收紧了一些。

她将身体的重量更多地交给了身后的依靠,反握住那双覆着自己的手掌,微微笑了。

“啊,我也是。”

曾经犯过错,曾经冷了心,曾经后知后觉,曾经小心翼翼。

然而能够抛下往昔的束缚望向未知的明天,身怀荣耀与希望之心,坚守着无法替代也不可磨灭的自尊与骄傲,在责任的重担下追求不愿放弃的幸福与自由,这份勇敢及坚定,终究回应了充满考验的人生。

“我会好好待你的。”这是来自男人并不华丽的承诺。

不必否认过去,也能拥有另一种未来。

不必将自己与任何人比较,她相信他的心意。

他与绯真相爱过,那爱情是追求自由的叛逆,是勇敢无畏的反抗,也是渴望安宁的诉求,她不会再嫉妒,因为那是财富,是幸运。

那样的爱,帮助朽木白哉成为如今的他那个被自己爱着的、崇高、骄傲的他。

而现在,诗织也相信,他与她将互相爱护、尊重、包容、理解、支持和安慰,这样的爱是坚守荣耀的决心,是相互需要的温暖,是彼此心意相通的真实。

她无须再保留,也不必再试探。

落在眉间浅淡的吻带着轻微的颤抖与熨烫的温度,柔软的轻触从眉心滑下来,落在鼻梁上,微闭的眼睛上,像戏耍的蝴蝶。

错乱的呼吸重叠着,紧束的腰封散开,宽大的衣袍摩擦,发出黏腻的声响。

十指交握的双手即使是在最激烈的时刻也没有松开,不经意间,天荒地老的姿势,颈间交缠的长发折射出柔和的光泽,与合欢烛跳跃的光芒一同舞蹈着,起起落落。

却是香掩芙蓉帐,烛辉绵绣帏。

作者有话要说:好不容易爬上来更新了~

亲们,不是我偷懒,实在是最近倒霉

上次更新过后的第二天,上班路上被车撞了

现在依然在住院治疗中

完全不能起床

这一章是我躺在床上用手机一个字一个字打出来的

所以不要嫌弃它这么久才出现

也不要嫌弃它没有高h

看在我受伤了依然这么勤恳不忘码字的份儿上

你们留言么~

、epide 58

诗织睁开眼时天色才刚刚擦亮。

朦胧的微光透过纸门温柔地将房间笼罩,台案上的合欢烛只剩下极短的一段还没有燃烧,纯金的香炉壁上镂空的花纹里冉冉飘着几缕焚香的轻烟,与跳动的烛火交缠着。

背后,是明显不属于自己的体温,呼吸之间平稳的气息扫过脖颈,与胸膛里心跳的声响一唱一和,宁静而安和。

诗织动作轻巧地翻了个身,尽量不惊动仍在沉睡的男人,让自己的视线对上他的脸庞。

墨玉色的眼闭起来的时候,掩住了里面凛冽的光芒和冷硬的严厉,白哉的睫毛很长,这样看来竟像个没什么防备的孩子。

并不是第一次这样看他,但又觉得有哪里不同,诗织不自觉放缓了呼吸,连眨眼的频率都慢了下来似的,目光顺着白哉脸部的轮廓一寸一寸描绘着每一处线条,看了好久竟也像是不会倦一般。

这样的时光,溪流一般缓缓包裹了最初的岁月中留下的那些棱角尖锐的伤痕,诗织仿佛能看见若许年后那些锐利的角被渐渐磨成圆润的鹅卵石。

而拥有溪流的自己,无疑也是幸福的。

她伸出手去,虚空地拂过黑发青年高挺的鼻梁,又像是被自己的行为逗乐了一般,有些赧然地笑了一下。

总觉得,好像越来越幼稚了。

伸出的手被一只干燥温暖的大手握住,诗织一惊,下意识想抽回手掌,却对上一双墨色的眼瞳,白哉一只手抓着她,微微使力包住她整只手,深沉的眸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被撞破自己对着他发呆的模样,诗织大窘,双颊顿时飘起一层红晕,眼睛左躲右闪很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看在黑发青年眼中却很有些有趣,另一条横在她腰上的手臂微微用了些力,就箍住了诗织的闪避,顺势在她发红的耳垂上吻了一下。

“早。”仿佛从胸腔里传来的嗓音让诗织很没出息的全身颤抖了一下,白哉才似有些得意一般从她耳边退开一点距离,眼底含笑望着她红透了的脸,心情愉悦。

对于自身的转变,白哉明确地感受到了,却并不讨厌。

她让他变得会爱会笑,他一直觉得这是件好事。

“早、早”猝不及防被对方吻在耳垂上,尽管只是一个轻得几乎没有重量、也不带任何欲望的吻,却让诗织满脸通红,声音都忍不住颤抖起来。她实在是没想到,一向规矩守礼几乎称得上有些古板的朽木白哉,竟然能做出这等类似调、戏的举动,虽然两人已是名副其实的夫妻,两情相悦无需避讳,这个出乎意料的浅吻还是令诗织倍感诧异与羞涩。

总觉得昨日那场大婚后,严肃克己的白哉就似乎变了个人似的。

为避免这个性格大变的男人再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举动,匆匆忙忙回了个早安之后,诗织便立刻坐起身来,一边背过身拢好寝衣的衣襟,一边掩饰性地催促着:“该起了,你你该去、去练习斩术的。”

每日练习一个时辰,这是自白哉开始接触死神课程以来便雷打不动的习惯,趁着这段工夫,诗织已将大宅内有头脸的管事及女官都召集起来探了一遍,大部分都是之前自己认识的老人,也颇有眼色,早已将自己手头分管的事务做了册,方便女主人查验,故而这项内容并未花费太长时间,至于住在宅子外的管事们,因时辰尚早,今日自己也不得闲,便暂且不去管,花了些工夫理清家中的事务,诗织便叫这些家仆退了下去。

露琪亚换下被汗水浸湿的衣裳,来到餐厅时,早膳已备齐,一身常服的兄长大人于桌前正襟危坐,诗织正在沏茶,管家源造一如既往侍立身后。

“大哥,嫂子。”黑色短发的小姑娘极有礼貌地行礼,一声“嫂子”唤得是清脆响亮,让诗织的微笑都有点略略僵硬了一下虽然那四十年间露琪亚也是这样称呼自己的,但与现在的感觉却是完全不一样,更别提瞥见白哉暗含笑意的目光之后心中的赧然了。

从诗织手中接过沏好的茶并在各人面前都奉上一杯,露琪亚这一顿饭吃得很是开心。尽管还是“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但一贯严肃的兄长脸上的表情都似乎柔和了一些,三个人一起吃饭的场面,仿佛又回到了露琪亚所熟悉且喜欢的时光,这一切都不能不让黑色短发的少女感到高兴。

毕竟,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委实是有些不容易的,就算是一贯喜怒不形于色的大哥,内心想必也十分开心,这一点,从昨天婚宴上大哥眼底的柔和与脸上若有若无的笑意就能看得清楚了。

即便身为队长一向忙碌,但大婚这等大事,总队长还是非常理解地批准了三日的休沐,送走了去番队的露琪亚,夫妻两人便开始为出行做准备了。

迎接了尊贵客人的筱原夫妇很是感到了些惶恐。

虽然自己唯一的女儿嫁了地位煊赫的朽木当家,还不知为何以被灵王赐婚这样的体面方式,但在朽木白哉面前,筱原夫妇一贯是有些敬畏的,更别提是摆什么岳父岳母的谱了,当年便是家族的全盛时期,他们也对这个女婿恭恭敬敬,遑论如今,所以,即使白哉与诗织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前呼后拥,甚至连车架都没有用,只是换了便装从瀞灵庭散步而来,筱原夫妇还是诚惶诚恐。

尤其是看到一贯冷漠高傲的女婿手中居然提着女儿带给他们的大包小包之后,更是震惊得言语不能。

明显看出了父母的不自在,诗织心中虽然无奈,却也无可奈何,即便白哉已从善如流的随她一起改了称呼,也没能让父母有丝毫的放松,而白哉大概也是明白两位老人的感受,面上的神情比之平素早就放缓了不少,只是成效却并不明显。

眼见着难得的“回娘家”就变成了一板一眼的“奏对”,诗织实在是有些无力,她瞄一眼对面神色严肃的父母,又看看身边的丈夫,想了想,伸手把白哉戴着的牵星箝给摘了下来。这一举动毫无预警,就连一贯冷静的白哉脸上都瞬间浮现出些诧异来,虽然只是一转眼的工夫,依然将筱原夫人吓得魂飞魄散,一叠声责备诗织没有规矩,语毕还很小心地觑了白哉一眼,生怕惹恼了这位克己复礼的朽木当家。

光洁的牵星箝被诗织一双莹白的手指捏着,发上还残留着一点被扯痛的感觉,白哉却并不生气。

他明白她的意思来这里的只是陪着妻子回娘家的白哉,不是朽木家主,不是那个正一位的贵族。他并不擅长宽慰他人,也并不愿意诗织的父母在自己面前如此拘束,若这样便能让他们对自己少些敬畏与小心,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故而他并未有任何不悦的表现,反倒宽慰筱原夫人不用在意。

似乎不很相信女儿这等没大没小的举动都能被容忍,筱原夫人依旧有些心有余悸,诗织见母亲犹自不信,斜睨了白哉一眼,笑道:“往常也不见你怎样好说话,偏偏到了母亲面前就这样,你早些自己动手,也免得母亲说我没规矩。”一番话说得原本就诚惶诚恐的筱原夫妇冷汗直流,筱原夫人更是频频给女儿使眼色,示意她不可如此放肆。

“母亲无碍的,”白哉也不介意,笑笑劝筱原夫人,“我既娶了诗织,在这里就只是你们的女婿,不用太过生分。”

“是呀母亲,女婿是半子呢您只管叫他孝顺,别怕他。”诗织也很快接口道,唬得筱原夫妇二人连连摆手,直说不敢。

清楚地明白,要让父母改变根深蒂固的想法,朝夕之间怕是不太可能了,诗织也不再多说什么,又陪着二老坐了一阵,便主动陪着母亲下厨去了。

眼瞅着女儿女婿私底下是这般相处,一直忧心诗织在朽木家处境的筱原夫妇自然是松了一口气,在外间与白哉说话的老爷子并不好表现什么,而厨房里的筱原夫人就没那么多忌讳了,所以几乎是一脱离白哉的视线,筱原夫人的脸上立马就现出了些如释重负的笑意。

“看到你如今的样子,母亲也放心了。”擎起女儿的手压低声音,筱原夫人颇感欣慰,“先前我与你父亲总是担心你在朽木家过得艰难,现在知道你们夫妻要好,也能松口气。”

她并不很清楚为何女儿和白哉能够和好如初,打听到的瀞灵庭的消息也是断断续续并不完整,但即使没能从头到尾知道女儿离缘后所发生的全部事情,对于自己精心培养的女儿,筱原夫人也是了解的。

她做了选择,决定了的事情,她作为母亲,自然无条件支持。

不过,就算再信任朽木白哉的人品,再相信女儿女婿的感情今非昔比,筱原夫人还是免不了要有些担心家族的没落让诗织迅速成长,她从不向家里提任何不好的消息,故而筱原夫人很怕女儿其实过得并不是那么舒心,却生恐父母挂心而报喜不报忧。

作者有话要说:依然住院中

上一章收到好多亲的慰问,让我很是感动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治疗伤势有了点进步

不过还是坐不起来,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

每天各种治疗手段换着上,我背上都因为针灸弄得满是针眼儿了

所以说,有啥别有病

伤筋动骨一百天这可是真理啊

再一次提醒大家,出行一定要小心

这个世界上一点都不缺不长眼睛的二百五司机

为什么今天更新不显示好郁闷啊~

、epide 59

筱原夫人的慨叹,诗织又何尝不了解,

反握住母亲的双手,触到的粗糙感让诗织鼻子顿时一酸。

她的母亲出身上级贵族的出云氏,少女时代嫁到筱原家渡过了半生,从未受过任何委屈,在诗织的印象中,母亲不论何时都是高雅且矜持的,而如今,她曾经乌黑油亮的发丝里开始掺杂些许的灰白,她曾平坦细腻的肌肤开始染上肉眼可见的纹路,她的手,比身为死神常年握刀而生了薄茧的自己,还要粗糙三分。

死神拥有漫长的时间,而那也终究没能抵过家族衰败没落所带来的煎熬与折磨。

“看到你过得好,我与你父亲也就放心了。”无意识地溜出了这样一句感慨,似乎很快便觉得自己同样的话已经说过了一遍,筱原夫人脸上顿时有点讪讪的,松开了诗织的手背转了身,却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一般,又低声喃喃了一次。

“放心了”

“母亲。”

她已经老了,看着母亲的背影,诗织突然想,但即使如此,母亲一生只得自己这一个女儿,必是怎么疼爱也不够的,只如今对于却又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帮助自己,她怕是懊恼于这般的无能为力吧

似乎并不知道诗织心里的想法,筱原夫人生了火,又忍不住念叨了几句:“我看如今白哉大人对你已是大不一样,这自然是好,可你也得知道分寸,不可随意僭越,切忌过于张扬,免得夫妻生嫌隙,懂吗”

“我知道了母亲。”含笑应了一声,诗织敛了眉,并不多做分辩。她知道,自己的母亲做了一辈子贤妻良母,教给自己的也都是一个合格的正室妻子所拥有的全部美德不争不妒、贤良淑德、恭谨温婉、进退得体,她一生得父亲爱重,持家有方,温良恭俭,的确算得上当家主母中的佼佼者了。

只是,她的一生终究都只局限于贵族大宅的后院中了。

“您不用为我操心,我都明白的。”宽抚着筱原夫人的担忧,诗织微笑着,“其实白哉也不像许多人所想的那般冷情古板,不过是为人方正一些罢了,我既嫁了他,他便是我夫君,虽说要有所敬畏,但夫妻之间也不能全然如此,反倒失了自然与亲近。您的担心我明白,不会有问题的,他是个君子,一诺千金,必不会委屈了我,您便放心吧。”

按着惯例,大婚只得三日休沐,故而虽然十分享受现下规律且温馨的生活,休沐期一过,白哉还是得乖乖回去番队履职,而相比之下,已卸任队长只是任教真央的诗织就轻松许多,极少加班,也就腾出了手将宅子内外的事务细细梳理了一番。她本就是大家闺秀出身,掌家细务上都受过精心的培养,又是做惯了的,很快就将一干管事下人拿捏得服服帖帖,少数几个长老会的心腹也都不动声色地升升调调弄去了偏远的别院,只不让他们在眼前打探消息,倒也没有赶尽杀绝的为难。

从前在朽木家,诗织也是管家理事的,但她与白哉算得上门当户对,又空有个当家主母的头衔,并不得白哉爱重,故而长老们并没有怎么与她对着干,现在她家族早已衰败,势单力孤,却又与白哉关系紧密,甚至还有了灵王的赐婚,这一切都让渴望权力的长老们感到不安。

对于任何一位权力欲重的长老,家主夫妻关系和睦且处事强硬都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大婚过后不久便迎来了曲水宴。

曲水宴是日本平安时代宫廷贵族优雅闲适的一种仪式,每年由上级贵族世家轮流操办,宾客们和着乐声,在酒杯飘到自己面前时须得赋诗一首,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此谓“和歌秀”。

闺阁中时,诗织是极少参加这种活动的,宴会上饮酒作诗的多是男子,她一未嫁女子参与,很不相宜,便是婚后,这类场合中她也通常是侍奉白哉身侧,或是与女眷们在一处谈话,并不出风头。

所以,在进入神园后发现自己竟然还有单独的座位时,诗织心里顿时有些好笑。

看来对她有所不满的人,不仅仅出现在朽木家呢

今次主办曲水宴的菅原氏小姐正是尾浦家长老精心为尾浦宗秀挑选的未婚妻,当日,尾浦宗秀也是咬牙答应了长老会与菅原家议婚的要求,才换来了回番队履职的机会,不过想当然,被这样逼迫,这位菅原亚纪小姐给尾浦的印象也不会美好到哪里去。

并非对尾浦宗秀抱有多么深刻的爱意,不过但凡身为女子,对待同性总有一种微妙的攀比心理,尾浦宗秀爱慕诗织,尽管对方已经嫁入朽木家也依然没有改变,而在菅原亚纪看来,诗织不过是个母族式微、地位低下,又伤了左手以致连队长都做不了的废物罢了虽然她长得很漂亮不过她并不想承认。

只是个这样一无是处的女人而已,凭什么让尾浦宗秀这样念念不忘最关键的是,凭什么还能让朽木白哉力排众议不惜请灵王赐婚也要迎娶进门

只是个没了家族的贱、民而已

即使目不斜视,诗织也能感觉到四面八方射来的审视、挑剔和几道极为尖锐的怨毒视线,心里微微叹一声,面上却未曾表露什么神色。

想不到从前的低调反倒成了如今大家伙儿想要看她笑话的理由,不过诗织也并不太生气她没有引来中央四十六室的赶尽杀绝、安然从风口浪尖脱身、以被赐婚这般体面的方式嫁入朽木家并得白哉爱重呵护,的确都是些令人羡慕的好运了,所以,何必同那些被嫉妒冲昏头脑的小丫头们一般计较呢

不过都是些不足挂齿的小小刁难罢了。

又一次饮尽杯中酒,极为流畅地在丝绢上写下字迹工整队长严谨的汉诗,一帮贵族小姐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

原以为即便出身贵族,诗织也不过就是擅长女子的活计而已,吟诗作赋想是不大行的,没想到刻意为难几次,她都才思敏捷文采卓越,原本是刁难她的,如今反倒像是刻意显着她的能耐了。

更可气的是,作诗的间隙中,她们数次出言讥讽,虽然并未说一个露骨难听的字眼,那话里话外的潜台词却是极为明显的,还想着诗织一贯不与人逞口舌之快,便是她回击,势单力薄一个人又岂能是她们这些人的对手一个不好,就能轻易下了她的面子,谁成想那个素日绝不多言、温婉有礼得甚至让人觉得有些软弱的女子那般伶牙俐齿毫不示弱,竟是连一点亏都不吃而从始至终,朽木白哉也没有制止过他这位夫人一星半点,甚至还颇为难得地帮了两回腔

真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气死人了

却是因为此前,诗织无论是作为闺阁小姐,还是作为朽木夫人,都没有以这样一种强硬的姿态出现过,一直温婉大方、知书达理、娴雅温和,让大家都以为她性情温顺、有副好脾气,其实只是因为那时一来有家族在身后,她身份贵重无人敢随意诟病她,二来是因为当时与朽木家的联姻也算是门当户对,那班小姐们就算是嫉妒,平日里也不敢说什么,故而没人当面挑衅,自然也就不用扮演生硬的角色,只需维持贤良淑德的形象即可,而今立场变了,又是在这种关头,自然不能示弱让人看轻。

绵里藏针的宴会直到结束,前来蓄意找茬的小姐们也没能占到什么便宜,与白哉相携告辞,一登上车架,诗织就闭起了眼睛。

虽然言语上占了上风,气势上也没有输掉,吟诗作赋并未难倒她,但到底,那几杯酒还是真的,此刻她觉得有点头晕,之前在人前极力做出的若无其事已经很费力,现在只剩下她与白哉两人,倒是不用再逞强诗织的酒量的确禁不起什么考验。

一双手臂伸过来,将她搂在怀里,白哉低头望着诗织因酒意而微醺的双颊,眼里难免露出一丝无奈的笑意。他知她酒量有限,先前就怕她喝多难受,欲代她饮酒,她只是不让,虽然明白诗织这是自尊心使然不想令人找到话柄笑话她,只是逞强也有个限度,他既说过不会让她受委屈,便定能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