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第3部分阅读(1/1)

觉得女儿一向善良可人,不可能做那么恶毒的事,可云梦双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悲痛欲绝,小丫鬟又言之凿凿,她以为女儿是被逼急了,才会做出糊涂事。如今知道事情根本不是云居雁所为,那么就是二房太过分了。

“母亲,她既然拼着自己的名节不要,把大家都拉下水,也要当这个侯爷夫人,我们就偏不能让她得逞。”云居雁继续煽风点火。她知道许氏最不喜欢这种背后耍手段的小人。

听了女儿的这些理由,许氏原本有些被说动了,可这毕竟关系到女儿一辈子的幸福。想想丈夫对沈君昊的形容,她又觉得不妥,劝道:“囡囡,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今日的事,你若要出这口气,我一定会帮你,但事关你的将来,决不能这么草率。”

第14章商议

云居雁知道许氏是全心全意为自己考虑的。可沈家对她已有不满在前,而云梦双虎视眈眈在后,她必须得到母亲的支持。

当下,云居雁紧紧攥着母亲的手,半跪在地上,抬头望着她,认真地说:“母亲,女儿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不是赌气。如果我们在这里犹豫不决,那么嫁入沈家的就是其他人。”

许氏依然是一脸的不赞同。但见女儿态度坚决,她亦有些心软,用商量的口吻说:“事关重大,不如我和你父亲再去见见沈家大少爷。”今早她虽见过沈君昊,但只是匆匆一瞥。若硬是要谈印象,只能说他的眼睛十分不安分。向她行礼时脸上的那种笑容,不止让人觉得疏离,甚至有种看好戏的兴味

云居雁知道此刻不能再节外生枝,遂推脱道:“母亲,祖父已经把院门都关了,谁也不许出去。”

听到这话,许氏恍然想起另外一事,问道:“我听说连玉锁都被你祖父绑了,他是不是用她们威胁你”

“您想到哪里去了。她们不过是几个丫鬟,女儿会糊涂得为了几个奴婢自毁一生吗”

“也是。”许氏点点头。她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夕间女儿的态度就全变了。不过她也知道,女儿一向有自己的主意,再说婚姻是两人之间的事,他们觉得沈君昊再不好,可只要当事人觉得好,日子也能过下去。

回忆未出阁的时候,她见过淮安郡王几次,他看着严肃,但一身正气,而世子也是饱读诗书之人,有这样两位长辈,想必不会教出太过出阁的子孙。更何况沈君昊今年才十八岁,正是贪玩的年纪,谣言可能就是因此而来。等将来成亲了,收了心思,人也自然会稳重、懂事了。这般想着,她的态度又软化了几分。

云居雁见状,急忙挽住许氏的胳膊,轻轻摇晃着,撒娇道:“母亲,你就答应女儿吧,你知道的,女儿绝不是那种为了什么家族大义,为了祖父几句话就会任人搓圆捏扁的人,我是真心觉得沈公子并不是谣言说的那般不堪。大概表哥也是误信了市井的传言。”她要不着痕迹地让母亲降低对许弘文的好感。

关于沈君昊的为人,许氏已经找了娘家的人打听,但至今没有消息,因此叹息了一声:“怪只怪你那舅舅与我隔了一层肚皮。”

“娘,你怎么又说这个。”云居雁娇嗔。看时间越来越晚,她附在许氏耳边说:“如意就在外面。母亲静心听我说,现在我们首先要做的是压下今天的事,然后死咬一点,我和沈公子的婚事是长辈定下的,谁敢违逆,就是不孝。”

许氏闻言,脸色有些古怪。前几天老太爷才对他们说过这两句话,当时她为了女儿在公公面前哭闹了很久。惹得他不耐烦了,才勉强松口。今日要她如何能把这番话奉还公公

云居雁知许氏所想,轻扯她的衣袖,安抚道:“母亲放心,为了整个云家,祖父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如今我们要应付的是二婶娘和二妹。”

“囡囡,我想想还是不妥。落梅阁的事”

“落梅阁的事又如何那是她自作自受。”云居雁恨得牙痒痒。前世的她完全不知道当下的一切,那时她还奇怪,为何自己突然就不受人待见了,连一向疼爱她的父亲有时也会望着她直叹气。

许氏想想还是不妥,压低声音说:“若是沈家想负起这个责任”

“若是他们坚持,那也行,就让二妹做妾,我不介意的。”

“怕只怕,你爷爷要的是平妻。”许氏摇头。世家女子,哪那么容易做妾。

“平妻”云居雁冷笑。想想云梦双推自己入水时精湛的表演,若是让她成了平妻,她就是给自己找麻烦。

许氏第一次看到女儿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禁觉得陌生,直愣愣地看着她。

感觉到她的目光,云居雁急忙按捺下恨意,正色说:“是妻是妾,女儿自有应对,不过母亲一定要帮我把婚期订在十六岁的生辰之后。”她记得很清楚,她刚过完十六岁的生日,太皇太后便过世了。国丧期间禁止宴乐婚嫁,婚礼必须往后延迟十个月,这样一来她差不多有两年的时间做准备。

最重要的,那个为她父亲生下唯一儿子的易姨娘就是在她十六岁那年进门的,她的母亲也是在那一年开始生病的。老天给了她重新来过的机会,如果她连母亲都守护不了,就枉费了老天的一番心意。

许氏作为母亲,当然是想多留女儿一年的。虽然她对沈君昊的为人还有保留,但还是勉强答应了。

云居雁知母亲这关是顺利渡过了,遂缠着许氏,让她一定要说服父亲。两人商议妥当说辞,便打开了房门,要求如意带她们去见云平昭。如意告诉她们,云辅父子早已在书房等着了,三人便一起往书房而去。

因老人百~万\小说喜欢亮堂,所以云辅的书房与之前幽暗的小房间简直是天壤之别。云居雁刚跨进屋子,就见父亲垂手而立,默默站在祖父身前。看她们母女走近,他的表情未变,眼角却微微一动,似在抽搐。

母女二人上前行礼,站定之后只听云辅说:“都商量好了”他问的是许氏。

许氏点头答道:“是,父亲,这桩婚事是祖父订下的,我们做后辈的定当遵从。”

“既然如此,那就今年十月吧,居雁与梦双一起嫁入沈家。”

同嫁也就是平妻的意思了。云居雁一步上前,跪在祖父身前,一字一句说:“此事孙女绝不答应。”

第15章恳求

除了云平昭深深看了女儿一眼,屋里的其他人皆无任何动作。许氏看着女儿瘦小的肩膀,一步上前挡在她面前,高声说:“父亲,这事媳妇死也不答应。”

云平昭看着妻女跪在父亲身前,双脚不自觉地上前走了半步,沉声说:“父亲”

“行了,我不是和你们商量,只是告诉你们结果。”云辅的目光紧盯着儿子,看得他不得不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许氏一听这话,眼泪马上涌了出来。她刚要说话,云居雁偷偷拉了拉她的衣襟,对她摇摇头。此时还不到拼死大闹的时候。再说她也想知道这是祖父的意思,还是沈家的意思。

云辅看着两人间的小动作,眉毛微微一抖。这个孙女变得耐人寻味了。他轻捻胡须,斜睨了儿子媳妇一眼,挥挥手说道:“行了,你们先出去,我有话对居雁说。”

“父亲”云平昭与许氏异口同声。云平昭还想说什么,在云辅的目光下终究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他上前欲扶起许氏。许氏挣扎了一下,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看到女儿对自己微微笑着,似乎在说:母亲放心,我知道怎么办。最终与丈夫一起走了出去。

云辅低头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云居雁。夕阳透过窗户照射在她乌黑的青丝上,泛起温暖的光泽。三个儿子面对他的怒气噤若寒蝉,这个孙女不止敢直视他的眼睛,说话还能条理分明。

以前是我看错她了,只可惜,是个女孩。他在心中叹了一句。想到一代不如一代的几个孙子,他又是暗暗一叹。

云居雁跪在地上,思绪千回百转。稍早之前,如果她能坏了云梦双的计划,事情就不会落到如此田地。如今事已至此,她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刚刚你不是腰杆挺得很直吗现在怎么就跪下了”云辅率先开口。

“刚才孙女没有做错事,当然不必向祖父认错。如今孙女有求于祖父,必须拿出求人的态度。”

老头轻笑。不久之前,同样在那个暗不见光的小房间,他见过了云梦双。“我记得前两天你同样求过我,不过可不是这样的态度。”云辅陈述。那时候云居雁和她母亲与今日的云梦双一样,只差没有拿三尺白绫甩上屋梁了。

云居雁想也没想,痛快地认错:“前些日子孙女误信传言,让祖父及父母为难,是孙女错了。但今日我来求您是有理有据的。”

“怎么个有理有据,你倒是说来听听。”

“是。”云居雁点头,平静地陈述:“落梅阁的事,真相如何,祖父心里一定明镜似的,孙女就不再赘言。今日在湖心亭,孙女与二妹妹一起落水的事,想必祖父也已听说。”

云辅侧目。这事他确实听说了,不过他听到的是钱氏母女特意去向云居雁认错,还受了不小的委屈。之前钱氏还向他哭诉,说是云居雁记恨落水的事,这才设计毁了云梦双的名节。

看祖父的表情,云居雁已猜到了他听到的是什么。她知道有些事情是解释不清楚的,转而说道:“孙女当时只是轻轻撞了一下栏杆,结果栏杆就断了。我那时候吓坏了,事后才想起,不久之前我不小心见过家里的账册,上面明明写着维修围栏的支出,怎么会修缮没几天就出这样的事。家里的弟弟妹妹多,若真有人偷工减料,说不定会出大事。可无证无据的,也不能冤枉别人,于是我就想让丫鬟把断了的栏杆找回来检查,结果”

她停顿了一下,见祖父脸色凝重,低头继续说道:“结果,我们落湖的地方,那些花儿、草儿都还没来及收拾整理,却独独不见断了的栏杆。初初我以为是我的丫鬟偷懒,没有仔细找,于是又让人在湖里打捞,还是没找到,祖父,您说奇不奇怪”

“兴许是哪个贪玩的小丫鬟拣去玩了。”云辅阴沉着脸回答。他已经明白了云居雁的意思。

云居雁也知道祖父已经猜到了真相。她点头,顺着他的话说:“或许真是我多虑了。不过,祖父,您可不能怪我想太多。我是长姐,总要多照顾着妹妹们一些。就像今日,我听说二妹妹去了落梅阁,本想去陪着她的,没想到三妹寻我说话,硬是把我留下了。”有些话需要点到为止,所以她没再细说。

云辅没有说话,但脸色更难看了。

“祖父,有些事情有一就有二。我今年十五岁了,而九妹妹只有五岁。”她的言下之意,今日的事情处理不好,云家的其他人便会受连累。

云辅依然没有说话,只是布满皱纹的脸皮绷得更紧了。

云居雁知火候差不多了,话锋一转,突然说道:“所谓儿女亲家,结亲是为了两家能够交好,可世上也有不少结成冤家的人家。祖父遵从曾祖父的遗命,当然也是希望云沈两家能延续之前的交情吧”

“你不是让五福暗示我,今日是沈家的人误闯落梅阁吗”

“是。”云居雁点头,“孙女这么说是为了云家的名声,但与此同时,我们也要让淮安郡王知道,我们对这桩婚事极有诚意,在这里发生的不愉快的事并非您,或者其他人的意愿。您更要让沈家的人知道,云家的家教是极严的,我们已经尽力想给沈家一个交待了。”

云辅依旧沉默。他知道云居雁的意思,她这是让他牺牲云梦双平息沈家人的不满。

第16章再遇

在云居雁说这番话之前,云辅并不是没想过牺牲云梦双,只不过云梦双也是他的孙女,是二房的嫡长女,恭顺,听话,温柔,又是花一般的年纪,他怎么能因为她的一时糊涂,让她付出惨痛的代价。不过他没料到的是在落梅阁事件前,居然还有那么多“铺垫”,甚至牵扯到了长房的三丫头。

云居雁知道祖父在思考。她没再多言,只是跪在地上看着他,尽量压低自己的呼吸声。如果祖父不答应,那么她只能死咬住“婚约”二字不松口。

云辅低头看着沉思中的云居雁。一天之内,他仿佛有些不认识她了。“你先回去吧我不能只听你的片面之词。”他示意她出去。

云居雁点点头,想了想,试探性说:“祖父,孙女身边不能一个大丫鬟都没有。”

云辅知道她的小心思,答道:“让刚才陪着你过来的那个丫鬟陪你回去,其他两个得缓缓。”

“谢谢祖父”云居雁高兴地道谢。云辅这么说基本就是告诉她,他已经相信了她的话。

大概是因为跪得久了,她刚想站起身,脚下一软,差点摔倒,幸好云辅扶住了她。“谢谢,爷爷。”她再次道谢,换了称呼,微笑着抬头看他。当她的目光掠过桌子时,她看到桌上放着一个已经打开的盒子,里面是她上午做的水晶糕。她认识那个盒子,是她送给父亲的那个,盒子上画着她父亲最爱的兰花。

早上她一共才做了三盒糕点。初见沈君昊时她打翻了准备送给祖父的那盒。心慌意乱的她压根忘了她不能只敬父母,不敬祖父。“原来父亲已经偷偷为我补救了。”她低声喃喃,慢慢走出了书房。

泰清居的门口,玉瑶已经在等着她了。看到她出来,她迎上前,急问:“姑娘,您没事吧”

“我没事。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玉瑶摇头,跟着云居雁往外走。待两人走出了泰清居,见四下无人,她悄声问:“姑娘,奴婢刚刚不小心听到,老太爷要找三姑娘问话,您看,要不要奴婢先去找三姑娘说说。”

“千万不要,那样只会弄巧成拙。”云居雁斩钉截铁地拒绝。她了解云雨桐的个性,老太爷哼两句,她一定什么都说了。最重要的,眼下一定有很多人盯着她们,她们若是有什么举动,不消一盏茶就会传到老太爷耳中,反倒会引人疑心。

云居雁默默往前走着。突然间她停下了脚步,抬头望着远处。穿过两道墙,那里便是云家的客居,专门招待男客的。沈君昊应该就在哪里。

玉瑶不知道主子为何停下,跟着驻足,突然间,她看到假山旁有两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穿着小厮的衣裳。“什么人”她高声喝问。

“姑娘,我们只是打扫园子的。”其中一人答道。

“打扫园子”玉瑶并不相信这个解释。见两人保持着背对她们的姿势,更觉得古怪。她在云居雁的默许下,慢慢走了过去。看到那人的样子,她错愕。“是你”玉瑶的声音带着几分愤怒。她认出他就是早上与沈君昊一起冲撞了她们的小厮。“你怎么会在这里”她一边问,一边去看另一个小厮。

云居雁看到了那边的动静。她走向玉瑶,随即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那一瞬,她觉得自己已经不知道如何走路了,只能机械地往前迈进。

与现代时一样,他的眉毛依然浓密,他的下巴总是带着淡淡的青色,任凭她换了几个牌子的剃须刀,总是会留下浅浅的胡渣。最重要的是他的眼睛,五年来,她第一次看到他睁开眼睛

“姑娘”玉瑶唤了几声才唤回了云居雁的思绪。她急忙收回目光,低头问道:“沈公子,您是不是迷路了我这就派人送您回客居。”她当然知道他们穿着小厮的衣服,绝对是故意混进来的。她不想节外生枝,这才借了一把“梯子”给他们,希望他们能顺竿往下爬。

可惜,沈君昊并不想接受云居雁的好意。他已经知道,眼前站着的就是他的未婚妻,一个与其他男人过从甚密,哭闹着要与他解除婚约的女子。

两次,他都看到她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目光。这种目光他太熟悉,这并不是大家闺秀应有的举止。他勾起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长顺太熟悉这种笑容了,他看得心里发毛,急巴巴地说:“少爷,老爷一定在找您了。”

沈君昊只当没听到随从的催促,他盯着云居雁泛红的双颊,说道:“你就是云家大姑娘吧果然长得十分标致”

“少爷”

长顺一声惊呼,下意识向前一步阻止主子的语出惊人,而玉瑶已经挡在了云居雁身前。沉默中,长顺与玉瑶怒目而视,各自戒备,气氛一下子变得紧张而诡异。

第17章调戏

沈君昊的目光越过玉瑶的肩膀直盯着云居雁。他记得,上午的时候她穿着细草花纹的嫩绿色襦裙,腰间系着的饰物随着她的动作“叮咚”作响,十分惹人注目。此刻她换上了浅草色兰花花纹双绕曲裾,裙摆上只有一块孤零零的白玉佩环微微晃动,再无其他挂件。眼下的她虽不如早上娇俏,却多了几分端庄典雅,同样招人视线。

桂阳县主曾是京城出名的美人,毫无疑问,云居雁承袭了母亲的美貌。因她一直低着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沾染了夕阳光晕的卷俏睫毛,以及紧抿的樱桃小嘴。隐约中,他察觉她似乎正紧咬着下唇。

生气了吗沈君昊不甚确定,他的笑容又深了几分,一把推开身前的长随,笑道:“好一个忠心的丫鬟,长得嘛”他作势上下打量玉瑶,嬉笑着赞道:“容貌虽不如你家主子,但珠圆玉润的,也算别有风情。”

从来没人敢对她们这么说话,玉瑶气得浑身颤抖,眼睛快喷出火了。她强忍着愤怒,生硬地说:“沈公子,请让奴婢送您回客居。”

沈君昊自动忽略她的话,目光转回云居雁身上,不客气地要求:“听说云家的花园种着不少稀有兰花,请云大姑娘领着在下去观赏观赏吧。”

虽然云平昭确实种了许多兰花,但沈君昊的话怎么听都像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玉瑶刚想不客气地回绝,云居雁说道:“玉瑶,你让开。”她的声音平淡无波,心情却似飓风中的大海。

初闻沈君昊的声音,她的激动无以复加。她等待了五年的声音,清透,干净又略带低沉,但不可否认的,其间亦夹杂着戏谑与轻佻。一开始她甚至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当他说第二句话时,她听明白了,他不止在调戏她的丫鬟,更在侮辱她。

此刻,在玉瑶心中,沈君昊三个字已经与“流氓”画上了等号,她哪里肯让主子面对这样的人,回身劝道:“姑娘,时辰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云居雁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轻声说:“没事,我只是与沈公子说句话。相信沈公子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他十分喜欢我们云家的下人衣裳,特别是沈世伯。是吧,沈公子”说着她已经绕过玉瑶,站在了沈君昊面前,却没抬头。

听着她的威胁,沈君昊突然觉得有趣。他就不信,她真的这么大胆。想着那些传言,他不甘示弱的上前半步,右手的折扇在空中画了一个半圆,抵住了她的下巴,意欲抬起她的头。他要试试,他这样对她,她还能冷静自持

云居雁没有挣扎,她只是顺着他的动作抬头看他,悄悄按住了愤怒异常的玉瑶。当她再次看到熟悉的脸庞,瞳孔的焦距一下子拉远了。消瘦苍白的脸颊与眼前的男人重合在了一起。她相信他们绝对是同一个人,只是他不知道他们曾经共同经历过什么。

沈君昊同样看着云居雁。她的眼睛乌黑而明亮,带着淡淡的忧伤与坚决,他读不懂她的情绪,恍惚间,他觉得她看到的并不是自己。不过不管怎样,她的眼睛确实漂亮,还有她白皙的肌肤,几乎似通透的美玉,又像朝露中的水蜜桃,仿佛轻轻一碰就能掐出水来。

“美人就是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脱口而出的“赞美”没有让云居雁愤怒,却让长顺快哭了。“公子”他小声哀求。他们站在人来人往的云家花园,调戏云家的姑娘,虽然有假山挡着,但只要她们大叫一声若是让老爷知道,他恐怕小命不保。

云居雁回神,浅浅一笑,偏头离开沈君昊的扇子,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学着他的语气赞叹:“沈公子果然胆色过人,先是擅闯落梅阁,独会二妹,如今又在这里堵了我的去路,不知沈公子意欲何为”

“堵你的去路”沈君昊的声音带着浓浓的笑意,眼中却闪过一丝怒意。

同一时刻,云居雁的话抽走了长顺脸上最后一丝的血色。他用哀求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主子。

沈君昊的注意力完全在云居雁身上。他看得分明,或许她初见他时有些激动与惶恐,但眼下的她全无愧疚。她理直气壮地威胁他,她淡然地面对他的无礼,她冷静地与他对话,她根本就在戏弄他,把他当猴子耍。

很好沈君昊掩去愤怒,“哈哈”一笑,轻佻地说:“云姑娘生得超凡脱俗,如此美人,当然值得在下冒险一亲芳泽。”说着,他手中的折扇从右手换去左手,伸手就去抓云居雁的下巴。

云居雁没料到他居然敢放肆到这个程度。她稍一错愕,条件反射般偏过头去,伸手抓住了他的右手,笑盈盈地说:“听说京城燕肥环瘦,遍地美人,沈公子一定见识广博,我这种乡野村女居然也入得了公子的眼,真是令人受宠若惊。”

沈君昊看着紧握住自己手腕的纤长手指。若是一般的大家闺秀,此时恐怕早已羞愤地想投湖自尽了,她居然直视着他的眼睛讽刺他。好一个大胆的女人,他倒要看看她的极限在哪里。

把左手的折扇扔给长寿,他伸手就想去摸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掌。可惜,她好似知道他的意图一般,早早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他只能用左手轻抚着留有她手掌余温的右手腕,惋惜地说:“美人果然手有余香,想必你的手一定肤若凝脂”

“你不要太过分了”玉瑶实在气不过了。

“玉瑶,不得无礼。”云居雁喝止她,垂下眼睑望着依然波光粼粼的湖面。夕阳的反光让她觉得刺眼,她眨眨眼睛,压下眼中雾气,续而又抬头看着沈君昊,对着玉瑶说:“沈公子是你的未来姑爷,你怎可说这么无礼的话,还不快向沈公子道歉”

第18章谋划

长顺跟随沈君昊多年,对他的各种表里不一早就心中有数。眼下,他笑得迷人而耀眼,似乎与云大姑娘相谈甚欢,实际上,他气得快磨牙了。亲耳听到云居雁又是一声刺耳的“未来姑爷”,长顺顾不得担心害怕,上前欲劝走沈君昊。

沈君昊知道长顺的心思。未等他开口,他警告似地压住他的肩膀,浅笑着说:“云家果然是书香世家,下人们尽责守礼,姐妹间更是情比金坚。既然你们想效仿娥皇女英,我又怎么能让你们失望呢”

云居雁知道,他的语气虽无任何的不悦,甚至还有些许的期盼,但她感觉得出他的愤怒。说不出为什么,她总觉得他的眼睛似一潭深邃的湖水,她望不到尽头。

她不知道自己是生气,失望,亦或是好奇,激动,她已经忘了她是来打探所谓“平妻”是不是沈家提出的,只是本能地说:“有些事情,现在言之尚早,只是小女实在佩服沈公子的勇气,您说,若是我此刻一个不小心”她没有往下说,只是抿嘴对着他笑。她就不信,他真的不怕被发现。

沈君昊深深看了她一眼。只见她笑容明媚,艳若桃李,与初见时的错愕、苍白简直判若两人。他读不懂她,只能笑道:“多谢云姑娘提醒,你的心意在下铭记在心,以后绝不会辜负姑娘的一片情义。”说完还不忘笑嘻嘻地朝云居雁行了一个礼,随即带着长顺转身而去。

未待两人走远,玉瑶生气地说:“姑娘,她分明就是无赖,等徒浪子,如今既然二姑娘”

“我会是他唯一的嫡妻。”云居雁很肯定地告诉玉瑶,同时也在提醒自己,她还有很多事要做。

自从进了泰清居,玉瑶就被关了起来,根本不知道一系列的变故。云居雁简略地说了事情的经过,吩咐道:“刚刚遇到沈公子的事,暂时不要告诉母亲。回去之后你告诉院子里的人,谁也不许谈论沈公子与沈家的任何事,一句都不可以。旁人说起,最好也避得远远的,否则一旦被我知道,我绝不会留情面。”

玉瑶点头称是,偷偷瞧了一眼一脸严肃的云居雁。她是家生子,是陪着主子长大的。见四下无人,她悄声劝道:“姑娘,奴婢知道你生二姑娘的气,但也犯不着为了赌一口气赔上自己的一辈子。恕奴婢多嘴,沈公子他,他,他实在配不上姑娘。”

“有些事用眼睛看,反而会看错。”言罢云居雁又告诉玉瑶,她主意已定,让她别再多言。

同一时刻,角落中的惠嬷嬷脸色刷白,眼睁睁看着沈君昊离去,只能匆匆折了回去。入了钱氏的屋子,她迫不及待地说:“二老爷,二太太,老奴去花园的时候,沈公子已经离开,他和大姑娘似乎相谈甚欢。”

“相谈甚欢”云梦双之父云平毅一掌拍在桌子上,对着钱氏怒道:“都怪你,不是说万无一失的吗怎么会”

“老爷,有话慢慢说。”钱氏一边劝,一边暗示性地看了一眼惠嬷嬷。云平毅急急住嘴,脸色十分的难看。

惠嬷嬷只当没看到两人的小动作,“噗通”一声跪下了,哀声说:“太太,老奴刚刚看到大姑娘身边的玉瑶正随着大姑娘回屋,大姑娘行动自由,老太爷没有派人跟着,那紫菊她们”她的女儿,连同云梦双身边其他三个大丫鬟都被扣在泰清居了。就连云平毅夫妻也被勒令不许离开房间半步。无奈之下,她这才听了主子的话,约见在市集有一面之缘的沈君昊,没想到错身而过了。

听到玉瑶已经被放了出来,钱氏眼中的焦急之色又加重了几分,沉声说:“嬷嬷,你想救你的女儿,我又何尝不想。老太爷摆明了偏心大房,如今我们唯一的希望就是沈家还有几分仁义之心。”

“老奴这就去客居。”

钱氏摇头,“我你说过,老太爷必定派了人好好伺候贵客。”

“太太,那可怎么办”

“嬷嬷,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难道不明白,有些事你说了,旁人不一定信。你有所求,总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其实我也是念在你们孤儿寡母,生活不容易,这才冒险告诉你实情。”说着,她擦了擦眼角,悲泣地说:“今日发生这样的事,别说是你的紫菊,就是我的双儿”她呜呜咽咽哭了起来。

惠嬷嬷愣了一下才明白钱氏的言下之意。她对着钱氏磕了一个头,不声不响地退了出去。

待房门关上,云平毅担心地问:“她真的会按你的话去做”

“放心,她丈夫早逝,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为了女儿,她一定会豁出去的。”

“你说得简单”云平毅忍不住责备:“原本不是说今天之后,双儿的侯爷夫人之位十拿九稳,哪知道,现在根本就是偷鸡不着蚀把米。若是让旁人知道,进双儿房间的只是沈君昊的小厮”

“老爷,这话您可千万不要乱说,进屋的明明就是沈大公子。”

“你以为沈君昊是哑巴”云平毅怒斥。

钱氏急忙掩了他的嘴,续而打开房门看了看,见四下无人,折回丈夫面前,重申:“今日的事,不管老太爷怎么想,一定要让沈家的人相信,是居雁想悔婚,不择手段陷害了梦双,我们梦双是无辜的受害者。下午,她在落梅阁的厢房换衣服,听到沈君昊的声音,慌乱之中躲去了屏风后面,随即听到有男子进了房间,她吓得尖叫。至于其他的事情,事发之后,梦双的大丫鬟被老太爷扣留,我们也被软禁,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

云平毅默不作声。侯爷夫人,如果不这样放手一搏,是怎么都不会落在他女儿身上的。原本他以为既然云居雁不愿嫁,那么这便是一桩皆大欢喜的事。谁也没料到云居雁会突然反口,让事情峰回路转。再想想,嫁入淮安郡王府这样的好事,云居雁为何要悔婚

“不会是她想针对梦双,假意悔婚吧”云平毅惊问。

这回默不作声的是钱氏。

第19章嫉恨

云居雁回到自己的屋子没多久,就听到小丫鬟在门外对玉瑶说,黄姨娘来了。

黄姨娘是云雨桐的生母,也是她父亲纳的第一房妾室。她记得,前世,易姨娘进门之后,除了把她母亲气病了,第一个斗垮的就是黄姨娘。

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温热的清水,云居雁对进屋请示的玉瑶说:“你告诉她,我有些累了,就不请她进屋了。另外,你悄悄暗示她,祖父很重视今天的事,一定会查出真相的。”说着,她又找出一个荷花的花样交给玉瑶,“你把这个交给她,让她劝劝自己的女儿,别整日躲在屋里子绣花,有空的时候也该与我这个亲姐姐多亲近亲近。”

黄姨娘本来就是因为女儿被唤去泰清居,她想来打听打听情况,所以不等玉瑶说起,便主动问起了事情的进展。听到玉瑶说老太爷要彻查,原本脸色不佳的她,连嘴唇都开始泛白。紧接着又听到玉瑶暗示,女儿的婚事还捏在许氏手中,让她们认清谁才是亲姐姐,顿时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她本来想哀求玉瑶让她进屋对云居雁解释几句,可玉瑶说完那些话便客气地请她回自己的屋子,她只能紧紧捏着手中的荷花花样,一步三回头,忐忑地往外走。

院子外,云惜柔母女正翘首等待着。看她失魂落魄地出来,简姨娘关切地问:“姐姐这是怎么了可有三姑娘的消息”

黄姨娘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玉瑶转交的花样已经被她捏成一团,紧紧攥在手心。她的目光掠过简姨娘,又望了一眼云惜柔,唤了一声“六姑娘”,向她道别之后转身而去。

远远的,云惜柔看到她手脚僵硬,步伐不稳,小声说:“姨娘,我看黄姨娘有些不对劲。”

“当然不对劲。她以为夫人说过,你们的婚事但凭你们父亲做主,就真的能让她自己挑一个乘龙快婿。她们母女巴巴地讨好二房,对二房言听计从,如今恐怕要惹火烧身了。”简姨娘越说越大声,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直至女儿拉了拉她的衣襟,对她摇摇头,她才住了嘴,讪讪地一笑,解释道:“我看这里没人,这才”

云惜柔微微皱眉,也不言语,径自往前走去。直至两人进了屋子,她才问道:“姨娘,你说祖父今日大动干戈,是为了什么事你可曾听到什么消息”

“恐怕是为了沈家与大姑娘的婚事。那可是淮安郡王府,嫁过去不止是嫡长媳,以后至少是侯爷夫人,二房的人早就眼红了。”简姨娘说着也是一脸嫉羡,看女儿正望着自己,急忙收敛神色,柔声劝道:“惜柔,有些事情是注定的,她是嫡长女,母亲又是县主,我们不能与她比,不过不管怎么样,为娘一定”

“依我看,大姐似乎并不想要这桩婚事。”云惜柔不悦地打断了简姨娘。她隐约听到一些传闻,但并不确实,这才想来问问自己的生母。

简姨娘知道女儿最不喜欢她自称“为娘”,急忙收了之前的话题,答道:“夫人一向不喜欢我们在她面前伺候,不过这几日老爷一直心绪不宁,事情似乎确实与大姑娘有关,只是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婚事。”

“姨娘,我听说二叔父与二婶娘的院子有祖父的人守着,二姐与她的大丫鬟都被关在了泰清居”

“你从哪里听说这些的”简姨娘惊问。据她所知,女儿一整天都在自己的屋子。看她的小脸满是坚毅,她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女儿一直不满庶出的身份,但这都是命,她们无力改变。

云惜柔见生母只是看着自己,并不回答,知她并不晓得内情。她本想打探一下落梅阁的事,看来是不能如愿了。

她沉吟着走到窗前,把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天已经完全黑了,廊下的灯笼在风中微微晃动,红色的烛光让她觉得刺眼。她才十二岁,身体还未完全长开,只能吃力地撑着窗子。

简姨娘走到她的身后,为她撑住窗子,再次劝慰:“姑娘放心,姨娘一定会为你谋一份体体面面的嫁妆,只要有了丰厚的嫁妆,还怕没有好人家”

“姨娘还是想想怎么为我添一个弟弟,这可比什么金银钱财都强。”

“姑娘,你怎么还是不认命”

“认命”云惜柔冷笑。她眼中的不甘,脸上赤裸裸的嫉恨与她童稚的脸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时间,简姨娘惊得后退了半步,窗棱随着她的动作发出了沉闷的“嘭”一声,震得人心惊胆颤,随后屋子又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云惜柔的目光盯着桌上翩翩的烛火,跳跃的火光中她仿佛看到了云居雁无暇的笑靥。每一年,她得到的礼物都是最大份的,家里最好的,最漂亮的东西都是她的。只有她才能肆意地欢笑,只有她才能与父母同桌吃饭,只有她才能嫁入王侯之家。可是她居然还不满足,就因为她是嫡长女吗

简姨娘看到女儿眼中的泪光,默默叹了一口气。她轻手轻脚地拴上窗户,疼惜地哄着:“姑娘若是实在喜欢那支簪子,我去求了老爷,也为姑娘买一支。”

“姨娘这是说哪里去了,我再怎么不认命,也不敢与大姐比。况且我年纪小,哪里用得到那么名贵的簪子。”说着这话,云惜柔的脸上已毫无恨意。但她永远记得,半月之前是云居雁的生日,父亲送了她一支珊瑚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