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第47部分阅读(1/1)

熟,却知道张泰是个会办事的。两夫妻虽然称不上忠心耿耿,但从未背叛她。看锦绣心事重重地回屋,她问道:“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锦绣转身关上门,回道:“姑娘,府中的下人们对姑娘处罚玉瑶、抚琴议论纷纷。”她一边说,一边上前。见云居雁想找首饰,帮她打开了首饰盒。

锦绣的动作极为娴熟,说话也是不疾不徐的,似在陈述极平常的事,但云居雁知道,她一向不多话,因着刚刚才到她身边,所以处事说话都比较小心。能让她关上门回禀,也就是说,事实绝非“议论纷纷”四字可以概括。

“他们都在议论什么”云居雁问,拿起了一支点翠簪子,照着镜子比了比。

“回姑娘,应该是其他院子的人不明白玉瑶、抚琴受罚的缘由,因此说起了青杏和玉锁。”

云居雁立马明白了,沉吟着放下了手中的簪子。

云家丫鬟,婆子,管事一大堆,闲了的时候,聚在一起难免会说说主人的是非,但说是非不过是消遣,能够由此及彼,让全府的人都在议论的,恐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她抬头看着镜中的自己。因为打算去泰清居见云辅,所以她刚刚化了妆,但最好的胭脂都遮不住眼下的青影。重生至今,她每时每刻都在疲于应付各种事情。如今外面的事尚未有结果,府里又出了新的事端。

这样的日子,何时是个头

锦绣看云居雁神情恍惚,心生不忍。她日日都在主子身边。知道她有多艰难。她本想说,只要让玉瑶、抚琴回来伺候。流言就会不攻自破。可想想她们犯的错,她还是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

云居雁回过神,随手拿了一支如意云纹嵌蓝宝石掐丝簪子让锦绣帮忙插上,什么都没说,便往泰清居而去。

行至泰清居门口,她远远看到沈襄疾步走来,行色匆匆,驻足稍等,至他走近。她问道:“沈管事,发生了什么事”

“大姑娘。”沈襄行过礼,避重就轻地说:“在下正要去向老太爷禀告。”

“沈管事,沈公子应该交待过。我若是有为难的事。可以找你。”

“是,沈公子确实交待过。”沈襄点头,续而又说:“不过沈公子只是让在下在大姑娘需要的时候帮着姑娘。”话毕。不待云居雁反应过来,他对着她拱拱手,言道:“姑娘恕罪,老太爷正等着在下。在下不敢违抗老太爷的吩咐。”说完朝云居雁点点头,转身跨入了院门。

作为云家的下人,就算再有体面。也不能越过主子,尊卑不分。沈襄在云家多年。不可能不明白这个道理,因此云居雁意识到,这是云辅叮嘱他不要向她透露。而沈襄故意先行,应该是引她去听他与云辅的对话。

行至云辅的书房门口,云居雁拦住了欲进门禀告的丫鬟,止步而立,就听到沈襄朗声说:“老太爷,县令大人命人传来消息,说是早前有份拦着夫人和大姑娘马车的一个地痞死在了自己家中。官差门去抓人的时候,尸体还是暖的。”

听到这,云居雁的心重重一沉。这事和豆儿父亲之死很像,都是官差上门抓人之前,人就死了,死无对证。而这么巧的,杀了豆儿父亲的疑凶在不久前出现在知府衙门。

难道事情和知府衙门中的某人有关

云居雁马上想到了齐元祥态度突变之事。纵观整件事,他不该选择同时得罪云沈两家,除非他有不得已的苦衷,或者其他。

云居雁尚未理清头绪,就听沈襄又说:“经陈四的指认,被杀的人确实和他是一起的。他们在商议的时候,他还出了不少主意,说是银子也他拿得最多。那天早上,他原本一直在陈四身边的,直至沈公子到了,他才突然间不见了。老太爷,在下口中的陈四就是当天早上被沈公子送去衙门的人。”

不知是沈襄表现得太刻意,还是云辅看到了云居雁的身影,沈襄的话音刚落,就听云辅说:“站在外面干什么这是谁教你的规矩”

闻言,云居雁只得进屋行礼。云辅深深看了沈襄一眼,命他退下,随后对云居雁说:“我早说过,这些事不是你应该管的。”

“祖父,我也是家里的一份子,我只是担心”

“你担心又有何用”云辅冷哼,朝着门外的沈襄看了一眼。不管为了什么原因,刚才沈襄的意图十分明显。他又看向云居雁。沈襄一直谨守下人的本分,但他一直只听他的,就算是儿子云平昭,也不一定使得动他,而他却在暗中帮着云居雁。不止是当下,之前的几次也是,只是那时候他做得并不明显。

可惜她终究只是女孩儿。

云辅在心中叹了一声,沉声说:“即便你第一个发现程大不怀好意,如今已牵扯上官场,就连你父亲也无能为力。”

“祖父,您不觉得,刚刚沈管事所言,和豆儿父亲之死很相似吗或许齐大人的微服并非偶然又或许,根结还是在云沈两家的婚事。”云居雁说到这,见云辅低头不语,知他不会与自己商议,只能转而说道:“祖父,我很担心沈公子”

“再过两日,淮安郡王府的人就会赶来永州。”

“祖父,我担心的就是这两天。”云居雁眼巴巴地看着云辅,哀声说:“沈公子是郡王爷的嫡长孙,齐元大人再急功近利,也不敢令他受伤或者有性命之虞。只不过,如果这次的事是想往他身上泼污水呢德行有亏四字,他受不起的。”

“难道我和你父亲就受得起仗势欺人,草菅人命八个字”

云居雁知道云辅已经生气了,甚至在心理觉得,她还未出嫁,就已经只顾夫家,不顾娘家。可即便是如此,有些话她还是不得不说,因为她相信,沈君昊既然答应了她,就一定会不惜一切想把云家从所有的事情中摘出来。如今,通缉犯居然进出知府衙门,有些事不是他们想的那么简单,而齐元祥也不一定会因为沈君昊的几句试探而罢手,所以她必须防着些。

“祖父,公平地说,程大的事,是因父亲而起。永州发生的一切,沈公子完全可以袖手旁观,置之不理的。他前前后后做的一切,是为了两家的情谊。眼下,我们怎么能把事情全推给他一个人再说,那天早上,若不是他救了我和母亲”

“行了,你不用说了。”云辅打断了云居雁,扬声让沈襄把如意叫来,送云居雁回屋。

云居雁不想就此放弃,可云辅已经转身走了出去。云居雁只得跟着如意离开。刚走到泰清居门口,一个小丫鬟追上来说道:“如意姐姐,老太爷吩咐,一定要把大姑娘送回房间。”说着,朝云居雁福了福,脆生生地说:“大姑娘,老太爷说,老爷很忙,让您不要去打扰。”

云居雁原本是想在如意离开后去见云平昭的。听到云辅命人补上这句,便明白父亲那边肯定早已得了祖父的指示,是绝不会听她的。

回到房间,她慢慢在屋子里踱着步。就差两天而已,两天后,即便张铁槐或者沈子寒的手下不能从江南带回消息,沈家的人也能从京城赶来了。到时不管齐元祥出于什么原因,他都不得不罢手。可偏偏就是差了两天,短短的两天。

云居雁等到傍晚,都不见张泰传回什么消息。泰清居、芷槐院那边也是静悄悄的。眼见着天空越来越红,鸟儿开始叽叽喳喳地回巢,她再也等不下去了。

猛然起身,她行至自己的书房,找了一本孝经,用一块上好的绸布包了,命人交给张泰,暗暗交代了几句。

半个时辰后,沈君昊站在知府衙门的门口,齐元祥身边的幕僚正满脸笑容地与他说话。台阶下,一个五六岁的小孩不顾守卫的驱赶,睁着大眼睛看他们。待到沈君昊跨出大门,小孩高声问:“你是齐大人呢有人让我把这个交给齐大人。”

沈君昊驻足,只见小孩手中的绸布滑开了一个角,露出了书册的一个角。正在他疑惑间,齐元祥的幕僚已经一把夺过,见是一本孝经,也顾不得与沈君昊打招呼,匆匆忙忙就折了回去。

知府衙门内,齐元祥立在廊下,满脸凝重。见沈君昊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后,正欲转身,就被自己的手下叫住了。接过手下递上的包裹,他怒道:“还不快把送东西的人押进来问清楚”又见四周都是衙差,收敛神色对手下挥挥手。

幕僚这才醒悟,匆匆折返大门口,哪里还有小孩的身影,只能进屋禀报。齐元祥闻知,脸色黑得堪比木炭,满脸的肥肉一抖一抖的,许久才缓过气。看到收下屏息静气立着,他深吸一口气,问道:“依你看,是不是沈君昊或者云家的人搞的鬼”

昨日的第二更,下章4ooo

第18o章夹心饼干

齐元祥与幕僚揣测是谁送来那本孝经的同时,沈君昊回到了客栈,见到了等候多时的张泰。看着张泰恭敬地行礼,他问道:“那东西是你家主子送去知府衙门的”

“是,沈公子果然料事如神。”张泰笑着回答,补充道:“姑娘让小的转告公子,她说齐大人必然做贼心虚。此次她先吓一吓他。如果公子觉得有必要,不如趁机逼他回乡,或者索性收为公子所用。只不过”他见沈君昊一言不发,心下有些犹豫,但这是云居雁吩咐的,他只能硬着头皮说:“姑娘说,齐大人急功好利,心术不正,公子一定要多加小心。”

“她这是信不过我,还是觉得我不如她”

“姑娘断没有这个意思。”张泰急切地解释。从沈君昊的表情,他分辨不出他是否真的生气了。以前他也与旁人一样,觉得他不过是养尊处优的纨绔公子,贪酒好色,不学无术,但接触得多了,他发现完全不是这回事。就拿客栈内的于翩翩来说,外面的人都觉得他们一定是日日饮酒作乐,夜夜春光旖旎,可事实上,于翩翩的房间在走廊的尽头。除了长顺,其他人,包括店小二在内,没有沈君昊的允许,是进不了他的卧房的。

对张泰而言,这段时间最难的事不是云居雁交代的任务,而是沈君昊的脾气。他完全揣摩不出这位大少爷的情绪或者意图,特别是涉及到他家姑娘的事,他的态度简直称得上高深莫测。见沈大公子沉思不语,张泰小心地说:“沈公子,大姑娘只是担心”

“你之前说的那事。可找到那人的落脚之处了吗”沈君昊突然转移了话题。

张泰急忙摇头,正色回答:“一直有人在知府衙门各处的出入口盯着。可再没见到那人的身影,不知道他是没出来,还是小的失职,让他走脱了。”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沈君昊的表情。

沈君昊感觉到他的目光,不疾不徐地质问:“你回去代我问问你家姑娘,她用那么小的孩子送信,若是生出什么意外,她的良心可会不安。”

“沈公子”张泰急切地摇头。嘴里说着:“姑娘叮嘱过小的,一定要在沈公子出门时才让小孩上前。姑娘自不必向小的解释什么,但小的知道,姑娘相信沈公子一定会安全把他带离。这才有此决定。”

沈君昊轻轻动了动嘴角。似笑非笑,淡淡地说:“她这么做,恐怕是想向齐元祥证明。那本孝经不是我命人送去罢了。”话毕不再多言,示意长顺把张泰带出去。

张泰想澄清,奈何无从说起,只能随着长顺离开了。长顺送他下楼,折回屋子后忍不住问沈君昊:“公子,您为何故意说这些您明明知道云姑娘是担心您”

“她担心的是她的父亲。是云家的声誉。她不过是想我为她父亲挽回名声。她深谋远虑,连五六年后的事都计划好了。还有什么是她想不到的”

陈顺默默听着。看主子真在生气,他不敢插嘴,心中却忍不住嘀咕:独独对云姑娘,你为什么总是把她想得那么坏

沈君昊越说越胸闷,越想越烦躁,因为他心中明白,云居雁的担心是对的。

今日在知州衙门,齐元祥一边暗自打探他从哪里知道他父亲已故的消息,一边却没有松口,言里言外都在诉说自己的为难,甚至暗示,明日他会“意思意思”再审白芍,但他会尽量帮他,帮云家撇清关系。如果可以,会让县令一力承担所有罪名,控诉他为了讨好云沈两家,逼死程大,之后又试图隐瞒真相。

沈君昊看得出,齐元祥虽嘴上这么说,但他真正的意图绝不仅止于此。他知道云居雁很想保住云平昭的贤名,因此他本打算今晚会一会知府和县令,阻止明日的再审。如果不行,他唯有先下手为强,用一招“蛮不讲理”,搅了齐元祥的计划再说。如今云居雁为他铺了路,虽有些冒险,或者说不择手段,但只要他愿意配合,确实很实用。

一般情况,沈君昊并不在乎计划是谁想出来的。他一直认为,很多东西,只要有用就行。可一想到她如花的笑靥背后,居然懂得利用别人的做贼心虚。最重要的,她居然把他的心思掌握得分毫不差,他就觉得不舒服,不平衡。他很不喜欢她把他看得透透的,而他却看不清她,触不到她的内心。他恨这种无力感。

长顺立在一旁,看沈君昊的脸色越来越凝重,顿觉呼吸困难,压抑万分。为了缓解窒息感,他舔着脸微笑,问道:“公子,云姑娘那些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小的怎么想都不明白”稍早之前他偷偷问过张泰,想知道云居雁到底要他家主子怎么做,张泰也表示不明白,自己只是依吩咐办事。

长顺看沈君昊只是瞥了自己一眼,仿佛他问了一个史上最蠢的问题,他只能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心中嘟囔:我看只有你们才明白对方的意思想到这些日子自己苦命地来回奔波,还要承受主子对云居雁的各种不满,他又在心中埋怨:见不到的时候,想方设法见面,见到了又像小孩一样吵架。一提到对方,就像青蛙一样气鼓鼓的,他们一定是八字不合。以后成了亲,我可有得受了

长顺胡乱想着,突然间听到沈君昊命他准备笔墨。半个时辰后,他带着一封墨迹未干的书信来到了知府衙门。

衙门的某个房间内,齐元祥刚与幕僚商议完第二天的计划。看到沈君昊的书信,原本猪肝色的肥脸瞬时白得似一张最高档的宣纸。长顺照着沈君昊的吩咐朗声说:“齐大人,我家公子说了,如果您在明日早上未有决定,他便要把刚收到的书信快马送回京城。”说完,朝着齐元祥拱拱手。昂首挺胸走了出去。

看着长顺嚣张的背影,齐元祥一脚踢上房门。随即又把沈君昊的书信撕了个粉碎,质问手下:“你不是说,是你亲自把人送走了吗他怎么会说人证物证俱全”

“大人,在下亲自把报丧的人送上了马车,送至城外,看着马车走远”

“啪”一个清脆的耳光打在了说话那人的脸上。齐元祥犹不解气,抓起搁在一旁的孝经,狠狠往手下的脸上砸去,怒斥:“既然你把人送走了。我怎会被人威胁在先,接着又收到这东西最重要的,你知不知道,匿名信还在沈君昊手中难道你没瞧出来。那个纨绔子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齐元祥的手下见他在火头上。不敢接话,只能低头恭立一旁,只当自己不存在。不知过了多久。见主子的脸色稍有缓和,他才小心翼翼地问:“大人,会不会只是他们虚张声势”

齐元祥瞥了他一眼,依旧一言不发,半眯着眼睛思量,衡量得失。如果可以。他当然希望他们都没有实质的证据,可他父亲已死是事实。他收到了消息也是真,这一切都是经不起追查的。“你赶快收拾东西。我去向知府辞行。”他沉声吩咐。事到如今,与其一世都被人抓着小辫子,还不如快刀斩乱麻,为三年后的复出做准备。

因为齐元祥是微服来到永州的,不过一个时辰,他们已经收拾妥当,坐上了知府准备的马车。马车之上,齐元祥斜靠在软垫上,闭着眼睛问:“你是不是亲眼看着白芍离开衙门的”

“是。”幕僚阴阴地笑了笑,压低声音说:“在下对她说,云家家大业大,又有皇后娘娘的懿旨。大人虽一心想为她主持公道,奈何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大人被迫离开永州,唯一能做的便是放她一条生路。从此以后,别说是伸冤,就算只是为了活命,也该离姓云的远远的。”

齐元祥听了他的话,满意地点点头,不再言语。他相信,如果没有云平昭,他绝不会受人嘲笑;他坚信,如果娶了桂阳县主的是他,而不是云平昭,此时他早已是京畿重臣,就算父母过世,也会被皇帝夺情,哪里需要长途跋涉,回乡奔丧,蛰伏数年。

回想前几日的见面,想到云平昭十多年未变的相貌,他在心中慨叹老天的不公。再想想他只能赋闲在家,靠着嫁女求荣,他又忍不住鄙视他。

正当他的心思千回百转间,马车突然间停下了。“什么人挡道”车夫高声呼喝。

“齐大人,请借一步说话。”

阴森森的声音传入齐元祥的耳膜,让他猛然睁开了眼睛,全身紧绷,紧张地掀开车帘。车外,一个高壮的男人手持大刀,立在路中央。他的帽子极大,遮住了大半的面容,唯一能在他脸上看到的只剩浓密杂乱的胡须。

齐元祥的心重重一沉。严格说来,他并不知道他是谁,但加上这次,他总共见过他三次。

他虽恨云平昭,但一开始的时候,他确实决定卖云沈两家一个人情,帮他们平息整件事。他的态度突变,就是因为眼前这人告诉他,他如果不能借机把程大之死闹大,弄得人人皆知,他就让人捧着他父亲的骨灰上京告状。一开始,他自是不信胡须大汉知道内情,直至他说出了很多外人不可能知道的细节,不由得他相信。

迫于胡须大汉身上的骇人气势,再加上微服而行的他们根本没带护卫,齐元祥只能跟着大汉走入幽暗的小巷后告诉他,他思量了几天,倍受良心的谴责,因此决定回乡奔丧。

胡须男冷冷一笑,只是问他,有此决定是受了谁的威胁。他的声音很低,没有任何情绪,让齐元祥寒毛直竖。

为了复出时没有后顾之忧,也因为齐元祥不知此人与沈君昊之间的恩怨,自是不愿说出事实。大汉没有再问,只是一言不发地把手中的大刀架上了齐元祥的脖子。

齐元祥早已吓得冷汗直冒。感觉到冰冷的刀锋紧贴着自己的肥肉,他只能一五一十说出沈君昊收到匿名信,继而威胁他的经过。

惊魂未定地回到马车,齐元祥只觉得浑身虚脱,胸中涌动着一股难以名状的担忧。他觉得自己已经被卷入了一场尚未开篇的腥风血雨。

“滴滴答,滴滴答”当有节奏的马蹄声再次戛然而止时,齐元祥惊恐地睁大眼睛。“快去看看又发生什么事”他催促手下,总觉得胡须大汉的白刃依然在自己的脖子上。

月光下,沈君昊一手持折扇,一手拿酒杯,背对马车,悠然地在马路中央散步。他时不时仰望天空,做吟诗状。他的身旁,长顺手捧酒壶,于翩翩手握画卷,一左一右伺候着。马路边上,几名护卫神情肃穆,巍然而立。

齐元祥的幕僚见状,折回车内回道:“大人,是沈公子,好似专程等着我们。”

“怎么又是他”齐元祥暗恨,但沈君昊故意挡了马车的去路,他只能整了整衣裳,下车追了上去。

沈君昊早知这是齐元祥的必经之路。听到脚步声,他回头,讶然地说:“原来是齐大人啊,这更深露重的,大人这么去哪里还是,你与我一样,也是顺道来赏月吟诗的”不待齐元祥说话,他又语重心长地说:“大人明日不是要开堂吗怎么不在衙内好生休息你是忠臣,也要养精蓄锐,有了足够的精神才能明辨是非,为民请命,为皇上分忧。”

齐元祥明知这是赤裸裸的讽刺,却又无计可施,只能陪着笑脸,说道:“沈公子,下官忽闻家父”

“齐大人,我只是一个闲人,哪里当得起您的下官二字。”

“沈公子,此番若有得罪之处,下官向您赔不是”

“我可当不起,您可是京畿路的转运使大人。就算是我的未来岳父见了您,也要尊称您一声齐大人的。”沈君昊一边说,一边笑,把头仰得高高的,扇子在他手中扇啊扇啊,把纨绔公子的桀骜无理展现得淋漓尽致。

一旁,于翩翩抿嘴轻笑。如果齐元祥以为沈君昊只是来占嘴上便宜的,那他就错了。她手上的画卷才是今晚的重头戏。

第181章事起

初秋的夜色中,沈君昊手中的折扇扇出的凉风让齐元祥觉得背后阴风阵阵。他不由地打了一个冷颤。

原本齐元祥并不确信沈君昊是否有他瞒报父丧之事的证据,但此刻看着沈君昊趾高气昂,一副与他算总账的模样,不由地消去了最后一丝怀疑,放软声音说道:“沈公子,一切都是误会不,一切都是下官的错,下官只是受人迷惑”

“哼”沈君昊冷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我知道,世道变了,祖父虽是郡王又如何,在前途无量的齐大人眼中,不过是不识趣的老头”

“沈公子,下官一向对郡王爷尊崇有加”

“尊崇有加”沈君昊冷笑,“你连皇后娘娘的懿旨都不放在眼中,又如何看得到我沈家”

“沈公子”齐元祥快哭了。此刻他哪里顾得了四周尚有旁人,“噗通”一声就跪下了,连连认错,只说是自己一时糊涂,鬼迷心窍,上了白芍的当。对他来说,大丈夫能屈能伸,跪一跪又如何,只要沈君昊不把事情捅出去,害他失去东山再起的机会,让他做什么都可以。

沈君昊看着齐元祥卑躬屈膝的模样,心中十分厌恶,同时他亦明白,就像云居雁说的,他一定要小心眼前的小人。官场之中,这种不知廉耻,懂得忍辱负重,又爱收揽人心的人一旦得了机会,最是可怕。当然,事物往往都有两面性,这样的人如果能很好地加以利用,也可以是手中的一把利刃。

齐元祥不知道沈君昊的沉默代表了什么。他一边认错,一边思量。转眼间已经考虑了无数的可能性。他从京城来到永州,清楚地知道沈伦对云沈两家的婚事并不情愿,而云家在京城期间,沈君昊甚至没有去启昌侯府拜见未来岳父母。可这几天,沈君昊明摆着不惜一切护着云家。若只是勉强为了“面子”二字,他哪会如此尽心尽力。回想当年对桂阳县主的惊鸿一瞥,她鲜花一般的容貌,过了十几年依然萦绕在他心田,挥之不去。他觉得一定是沈君昊想在美人面前求表面,于是说道:“沈公子,在下立马去向云老爷,云太老爷赔不是。还望沈公子不吝相陪。”

“齐大人不是赶着回乡奔丧吗”

“也不在乎耽搁这一会儿。”齐元祥赔笑。

沈君昊对着于翩翩点点头。说道:“既然齐大人自己说不耽搁这一会儿,我确有一事相问。”

“沈公子尽管说”

最后一个字卡在了齐元祥喉咙内,因为于翩翩在他面前展开了手中的画轴。画像中的人赫然就是他刚刚才见过的胡须男。想着大刀架在脖子上的冰冷。他不敢相问,只能尽量掩饰惊讶与不安。

沈君昊铺垫这么多,就是想看齐元祥乍见画像时的第一反应。当下,他清楚地知道了,张泰并没看错,齐元祥见过杀豆儿之父的凶手。他不动声色地说:“我曾在别人面前夸下海口。说是一定能亲手抓住朝廷通缉犯。眼看着明日就是最后一日了,齐大人可否帮我一个忙”

齐元祥的思绪停留在“通缉犯”一词。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他两次在知府衙门与通缉犯共处一室。一想到这个事实,他的背上冷汗直流。

“怎么,齐大人是不愿帮忙吗”沈君昊顿显不悦。他几乎可以肯定,齐元祥并不知道那人是通缉犯,也就是说,很可能是齐元祥被利用了。一想到从五年前开始,此人就一直有意无意出现,而每当他出现,定然没有好事,沈君昊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齐元祥看不到沈君昊的表情,但光是他的声音已经足够让他汗如雨下了。不过,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让人知道自己和通缉犯有牵扯,因此连连说自己愿意为沈君昊做任何事。

沈君昊待他说完了,才不紧不慢地说,自己不过是想找找线索,看他是否在什么地方见过胡须男,也好让他有个追查的方向。

齐元祥好歹在官场沉浮了十几年,心中明白沈君昊一定是在知府衙门外见到胡须男了,眼下只是借他的口去知府衙门追查。他怕胡须男被抓到,把他供出来,又怕自己不答应,沈君昊认定他与胡须男狼狈为j。两相权衡,加上沈君昊一再施压,齐元祥最终留下便条,向知府谎称自己无意间看到通缉犯的画像,记起在知府衙门附近见过此人,要知府好生搜查。

当齐元祥把亲笔字条交到沈君昊手上,他以为自己终可以脱身了。可惜,他不知道,对自己厌恶的人,沈君昊一向喜欢得寸进尺。他虽无法预测齐元祥在三年后是否能够顺利复出,也不知道他能在官场走多远,但在他看来,像齐元祥这样的小人,握住了他的把柄,对将来总是有好处的。

直至东方渐渐泛白,沈君昊才放了齐元祥离开,自己回客栈睡觉。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听到了长顺焦急的呼喊。“什么事”他不悦地问。自小他就有起床气,最恨被吵醒。

长顺顾不上认错,焦急地说:“公子,小的刚刚在街上,看到不少霍家村的人他们说说是来听审的。”

闻言,沈君昊一下子清醒了。穿上外套,他急命长顺:“你马上去看看白芍是否还在大牢,然后让张泰去云家支会一声,就说齐元祥虽走了,但事情还未结束,让他们多加小心。”

长顺领命而去,沈君昊随意洗漱了一番,也离开了客栈。

泰清居内,云辅刚用完早膳就得知齐元祥连夜离开了永州城。云平昭站在父亲面前,轻轻吁了一口气,说道:“父亲,无论是知府大人,还是县令大人,多多少少都会给我们一些面子。这次也算有惊无险。”

云辅虽然也觉得事情应该告一段落了,但他的表情却并不轻松,不悦地责备:“你自己看看,不过是一个居心叵测的小人,就让你失了分寸。我对你说过多少次,我们是书香世家,莫要贪那些小便宜,坏了自家的名声”

云辅教训着云平昭,商议着如何彻底平复风波。同一时间,云居雁正在芷槐院与许氏说话。

许氏看女儿总是忧虑重重,不过几个月时间就瘦了一大圈,说不出的心疼。“囡囡,我都对你说了,男人的事我们不能管,也管不了。你看,昨日又被你祖父责备了吧。”

“母亲,祖父教导孙女是应该的,只不过,那些下人在私底下嚼舌根,实在令人讨厌。”云居雁刻意引导着话题。她已经知道齐元祥离开永州的事。眼下虽依然不能掉以轻心,但就程大之死,她暂时做不了什么。而锦绣前天对她说的那些流言,她想快刀斩乱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自己和母亲身边的下人们清理一遍。反正自豆儿顺利偷了她的簪子开始,她就觉得自己身边不干净。

许氏从不把下人间的流言放在心上,因此对云居雁的话并不在意,只是胡乱应了一句。如今她最担心的是于翩翩。她昨日打听来的消息,于翩翩一直与沈君昊一起住在客栈。她相信淮安郡王不可能让一个歌姬进府为妾,但万一弄出个孽种,也够膈应人的。最重要的,让女儿的面子往哪里摆

云居雁看母亲若有所思,似有了什么决定,赶忙问道:“母亲,您在想什么”

“没什么。”许氏摇头。她不屑在云家使那些肮脏手段,这并不代表她不懂。

云居雁见状,更是担心,追问:“母亲,您若是有什么事,可一定要与我说。如今祖父和父亲都在生我的气,您可不能再不信我了。”

许氏见女儿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说道:“别在我面前装可怜。我来问日,你去找章巍,是不是仍旧想着他和你三妹的事”

“母亲,女儿正想与你说这件事。”见许氏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她挽起母亲的手,小声说:“我想来想去,三妹的婚事我和母亲还是不插手的好,凡事都让父亲决定,这样将来不管有什么事,都与我们无关。”

“我一早就对你说过这话。”

“是,这些事情当然是母亲较我有经验。不过若是父亲真的同意把三妹嫁给章公子,黄姨娘定是不愿意的。到时她一定会来找母亲求情”

“你放心,近来她虽安分守己,但我也不会糊涂得为了她,逆了你父亲的意。”

得到许氏的保证,云居雁稍稍安心,转而又说起下人们私下的议论。许氏见女儿一再提起,便说等有空的时候,抓两个最口无遮拦的,小惩大诫,杀鸡儆猴。

云居雁生怕流言的背后匿藏着什么阴谋,恳请许氏把整件事交给她处理。许氏虽觉得她有些小题大做,但还是答应了。

离开许氏的房间后,云居雁站在廊下与春芽说话,吩咐她留神芷槐院内众人的动静。她的话未完,就见一个小丫鬟匆匆找锦绣说话。才说了两句,锦绣的脸色已经变了。

第182章堵门二更

云居雁看情形不对,刚想上前询问,就见一个婆子慌慌张张跑了进来。“发生了什么事”她心生不祥预感。

“大姑娘。”婆子草草行了礼,气喘吁吁地说:“外面外面出大事了”

“你跟我来。”云居雁领着她折回了许氏的屋子,让小丫鬟给她到了一杯水,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在一盏茶之前,门房发现正门口的人越来越多,好多都是生面孔,又不像路过的。于是管事就遣了家仆驱散人群,顺带派人回禀云平昭。结果报信的人还未回去,人群中就出现了一位披麻戴孝的女人,还领着一个痴痴呆呆的儿子,说是要一头撞死在云家大门口

许氏听得脸色铁青。云居雁哪里顾得上生气。她朝锦绣看去,见她点头,急忙上前对许氏说:“母亲,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虽则祖父和父亲会处理这事,但对方毕竟是女人,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

许氏应诺,与云居雁一起往二门走去。云居雁知道,云辅和云平昭一定不会让她参与这事。因此,她在半道对许氏说:“母亲,您也知道,许氏一向不许大家做有违良心的事,所以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所谓清者自清,当下我们把人带入府中问清楚便是。当务之急只求别把事情闹大,伤了云家的名声。”

许氏随意点点头,就见不远处两个婆子正一左一右挟持着一个年轻妇人。妇人一边哭,一边闹。她的身后,一个小孩正被泰清居的丫鬟抱着,嚎啕大哭。

云居雁的目光刚触及那名妇人的容貌瞬时石化了。她认识她。确切地说,她认识前世的她。前世她是许弘文的通房之一。是一名寡妇。当初她自是不愿接受这种不干不净的女人,但许弘文的母亲说,她生过孩子,一定容易生养,生生堵住了她的反对。之后她没再见过这个女人,因为许弘文对她说,他的母亲不过是贪便宜才买下她。为了“孝”字,他们不得不收,但他们没必要把碍眼的人放在身边。那时候。她以为许弘文把人打发了,很快就把这人抛之脑后了。

再次见到此人,云居雁发现她的容貌一如她的记忆,美丽得犹如春雨下的白梨花。脸颊的两行清泪。眼中的愤怒不甘。恰到好处地展示了她的我见犹怜,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惜与同情。

“她是谁”许氏问领路的丫鬟。

“回夫人,她说她叫白芍。是程大的娘子。”

一听丫鬟称呼许氏“夫人”,白芍似发了疯一样挣扎,嘴里哭喊着:“你还我夫君,赔我夫君的命来你们云家为富不仁,你们一定会遭报应的”

两个婆子怕她说出更不堪的话,喝她住嘴。见她不依不饶。伸手就想打她耳光。云居雁见状,急忙喝止。对许氏说:“母亲,我们原本就没错。这一次很多人看到我们把她带了进来,之后一定也要好端端的把人送出去,否则定会招人话柄。”

许氏知道云辅一向最好名声,遂点头命婆子们把白芍的嘴堵上。云居雁生怕她在云家自杀,命两个婆子无论何时都要牢牢看着她,不能让她有半点损伤。她刚说完,就见白芍带泪的眼眸扫过自己。

许氏虽觉得女儿太过紧张,但下人面前,她不好拂了女儿的面子,再次向婆子强调,不能有半点闪失。

云居雁知道白芍自称程大的妻子,但她实在无法把她与前世的许弘文通房赵氏联系在一起。过滤整件事,她想起她本该在大牢才是,因此想命锦绣找张泰了解一下情况,却见张泰在二门口探头探脑,只能使眼色让锦绣去问清缘由。

另一边,许氏正招呼云居雁上前与她一起跟去泰清居瞧瞧。云居雁想了想,疾走两步,对着许氏说:“母亲,我们把人带了进来,可外面的人不知道我们是以礼相待,不如您让父亲找个体面的管事出去说一声,就说我们只是想把事情弄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