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第57部分阅读(1/1)

,两人才说,她们吃完厨房送来的宵夜。在门口打了一个盹。随即她们连番保证,最多也就一盏茶时间。

许氏又气又恼,要把两人问责。云居雁劝了两句,又问起是谁把宵夜送到她们手中等等。一番核实下,除了两个婆子曾打过瞌睡,并无任何异常。送宵夜的小丫鬟也没有任何不妥,芷槐院亦没有陌生人进出。

许氏听完。劝云居雁不要多想。云居雁哪里听得进去,连连追问母亲到底让洪嬷嬷做过什么事,最后甚至跪下哀求。许氏无奈,这才把当年逼云平昭的通房吃堕胎药的事说了。至于其他的,多半是许氏当家之初,与二房争权的行为,又或者是她为了留住丈夫的心做的傻事。

云居雁第一次听到这些事,说不惊讶是假的,但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时间惊讶了。重生之后她从没怀疑母亲曾给父亲下药,因为前世的柳姨娘曾经生下过一个男孩。可如果那孩子根本不是父亲的,只是离间父母的工具呢

云居雁有些乱了方寸。眼下她必须想到各种可能性,做最坏的打算。顾不得会不会伤害母女间的感情,她直接问许氏:“母亲,您老实告诉我,自简姨娘生下六妹,家里再没有人怀孕,是不是洪嬷嬷”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许氏又怒又伤心。

“母亲,我唯一的希望就是您和父亲能和和睦睦过一辈子”

“我是你的母亲,你到底把我看成什么样的人”许氏又是一声质问,接着控诉:“是,我是做了对不起你父亲的事,但只此一件。我也知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我也知道作为主母,我应该宽容大度”她越说越伤心,“为了那件事,我不知道后悔了多少年。也为了那件事,我一次次地想补偿我比任何都希望长房能有儿子,我恨不得他在外面养外室只要别让我知道,我甚至希望他在外面已经有了儿子”

第一次,许氏说出了心中的想法。也是第一次,她为了这件事失声痛哭。她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但这些确实都是她的真实想法。有时候她觉得这样的矛盾心情几乎把她逼疯了。

云居雁也是第一次听到这番话,不过她能理解母亲的心情。前世,她嫁给许弘文五年,她从未怀孕。她吃过各种药,拜过京城及附近的每一座庙宇,符水都不知道喝过多少。结果还是不能如愿。绝望的时候,她希望许弘文的妾室能生下儿子,可是看到许弘文和其他女儿在一起,她又难过得想死。

时过境迁。那种煎熬她再也不想经历。所以认清沈君昊不是躺在病床上的那人,不对他抱有任何幻想,或许她能让自己活得轻松一些。毕竟她不认为自己重生一次,就能改变不孕的事实。

搂住哭泣的母亲,云居雁轻轻叹了一口气。虽然她喜欢孩子,但是有了现代的五年,能不能有孩子她已经看开了。直至许氏的哭泣变成低声哽咽,她才开口说道:“母亲,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我只是害怕,只是慌了神。”

许氏不语。云居雁问出那个问题虽令她伤心,但现在,她的心中更多的是难堪,毕竟对方是她年仅十五岁的女儿,而她居然哭得像个孩子。

“母亲,您冷静地听我说。我相信你尊重父亲,敬爱他,您绝不会做对他不利的事,但这些不是人人都知道的。这次的事,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

“你想说什么”

“母亲,若是有人利用这次的事,指责是您让父亲没有子嗣,而洪嬷嬷就是证明,甚至她在自杀前留下了证据”

“她能有什么证据”

“我不知道。”云居雁担心地摇头,“但是洪嬷嬷根本没有自杀的理由,除非有我们不知道的内情。母亲,我隐约觉得她根本就是想用自己的死证明什么,而这件事极有可能围绕着子嗣二字,因为唯有这件事才能破坏您和父亲的关系。”

许氏并不完全相信这话,但是她赌不起。这些日子她与云平昭的相处让她觉得仿佛回到了刚成亲那会儿。她想永远保有现在的生活,所以任何可能危害他们夫妻关系的事,她都要杜绝于微时。

云居雁知道母亲被自己说动了,接着建议:“母亲,我知道当年的事一直压在你心上,不如趁着洪嬷嬷自杀,您把这件事对父亲坦白了吧。这样至少能抢得先机。”

许氏沉默。她隐隐觉得丈夫知道那时候是洪嬷嬷帮她顶罪。她一直不敢求证,她没有十成的把握云平昭得知真相后会原谅自己。

云居雁明白,当一个人越是在乎另一个人的时候,就越会害怕失去,而越害怕就越没有勇气。“母亲,父亲若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了这事,再向您求证,到时您就更加说不清了。”

“那另一件事呢”

“那事本就子虚乌有,母亲又何必多言。”

许氏用不解地眼神看着云居雁。云居雁遂告诉许氏,只要她在什么都没发生时就对云平昭说,当年她让洪嬷嬷给通房喝堕胎药是此生做的最错的事,她因此一直备受良心的折磨,在洪嬷嬷死后,更是夜不能寐,寝食难安。在云居雁看来,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唯一办法。只有这样,当别人用“确凿”的证据往母亲身上泼脏水的时候,父亲才会选择相信母亲。

许氏没有立时答应,只说自己要仔细想想,让云居雁先回去。

云居雁想再劝上几句,但想到这毕竟是父母间的事,再说她也不能百分百肯定洪嬷嬷一定留下什么证据了。若是母亲坚持要瞒着父亲,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看似风平浪静的一晚过后,第二天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一大早,云居雁正在洗漱,鞠萍进屋说,三更的时候,云平昭和许氏房内的灯亮了,但不许丫鬟进去伺候。半个时辰后,云平昭去了书房。春芽听到房内有哭声,本来想派小丫鬟过来请云居雁的,可云平昭又回了房间,很快房内的灯就灭了。

听这话,云居雁知道勉强算是过了一关了。但这事会不会在云平昭心中留下疙瘩,她没有把握。

有人说于翩翩那件事居雁太委屈了。我想说,事实总会大白于天下了的。有关真相如何揭出的两个线索一开始就埋下了。不过要到成亲之后才能抖落出这件事。其他的事也是,居雁所受的委屈和冤情都会一一讨回来的。

第218章险胜上

云居雁不知道自己劝母亲向父亲坦白是对是错。在芷槐院向父母请安时,她暗暗观察着他们。除了许氏的精神有些差,两人的神色与往日无异。看到云惜柔的目光多次朝云平昭瞟去,云居雁更是忐忑。她甚至觉得洪嬷嬷之死是云惜柔故弄玄虚,为的是让她自乱阵脚。

因为今日是八月十五,云平昭带着所有人去泰清居向云辅请安。因为云平毅、云平阳两家都不在,云堇代他们磕了头。众人说着吉祥话,又闲聊了几句,云辅照例问了晚膳和赏月的安排,一切都显得平淡而宁静,没有任何异常。

从泰清居出来,云居雁多次想找许氏单独说话,奈何许氏不是在安排家里的事,就是有仆妇在禀事,再不然就是云平昭也在。云居雁只能按下焦急,回了自己的住处。

午膳过后,锦绣告诉云居雁,据张泰所知,云平昭想把吕师傅留下,被婉拒了,理由是他的手已经废了。云居雁这才想起,昨日吕师傅父女是一起进府的。她本想亲自见见吕师傅的女儿,又怕自己的行为反而会把他们吓到。抚琴见状,自告奋勇地说,她愿意代替云居雁去给她送些糕点。

自上次受罚之后,抚琴一直很积极,凡事比以前更主动,抢着做这做那。云居雁自不想打击她的积极性,自然是同意了,接着又命锦绣去告诉张泰,如果可以,去探一探吕师傅的意思。

两人走后,鞠萍进屋说,云平昭和许氏是一起用的午膳。以春芽的观察,云平昭并没任何不同于以往的表现。反倒是许氏,几次欲言又止。

云居雁虽经历过三世。但除了与许弘文那场虚情假意的婚姻,她并没有任何与男人生活的经验,听到鞠萍这么说,更是忧心,急问:“是不是父亲故意不理母亲”

鞠萍摇头,答道:“春芽姐姐说,看着不像,因为夫人每次偷偷看老爷,老爷都会给夫人夹菜。且全都是夫人爱吃的。”

云居雁相信这便是父亲不生气的表现,可转念又觉得父亲不该这么快就消气。她愈加摸不着头脑。因见院子里的小丫鬟似有话对鞠萍说,她只能先让她退下。玉瑶在一旁看着,忍不住劝慰:“姑娘。您不用太过担心。习嬷嬷以前一直说。老爷虽嘴上不说,但他心里对夫人是极好的。”

听她提起习嬷嬷,云居雁恍然想起了玉锁。“今天已经是十五了。是不是差不多该收到玉锁的信了”她不知道自己想从玉锁身上期盼什么,又或者说,她想验证什么。有时候她隐约觉得,因为她的重生,很多事情都改变了,但有些事无论她怎么努力。却依然向着历史既定的结局走去。如果玉锁与前世一样,怀孕又流产。是不是意味着,其实很多事她根本无力改变。最终云沈两家依旧会走向悲凉的结局。

不管自己如何担心,下午的时候,云居雁还是按照原本的计划,亲自去厨房准备晚上赏月的月饼。月饼是中式传统糕点。初到现代的时候,她总觉得所有的糕点都不对味,月饼亦是。她在糕饼店上班时,总是在摸索中试图还原记忆中的味道,可重生回古代,她又开始怀念现代那些多元化的口味。

在醋娘及丫鬟的帮助下,她除了做豆沙、百果、莲蓉等传统口味的月饼,又准备了水果、蟹肉等反传统月饼。

晚饭过后,所以人移步轩逸阁,许氏早已命人布置了观月台,水果、糕点、茶水一应俱全。可惜天公不作美。傍晚时分还是晚霞满天,不过一顿饭的功夫,天空已经乌云密布,不见丝毫月光。

为了不让云辅失望,云居雁命人在菊园挂上了灯笼,拉上众人去赏菊。老人爱热闹,云辅也不例外。虽然只有大儿子一家,但有孙子、孙女陪着,又是一年一度的中秋,满院都是桂华的香气,满眼都是盛开的菊花,云辅的情绪极高。

趁着云辅和云平昭说话的空挡,沈襄放慢了脚步,悄声告诉云居雁,他已经按照她的话,送信给沈君昊了。算时间,他的信应该和程大差不多时间进京。

云居雁知道,沈襄选择现在才告诉她,是怕他们若是私下有接触,会让云辅误会,毕竟他们都知道云辅很不喜欢她涉足外面的事情。她明白他的好意,给了他一个感激的微笑。沈襄对她点点头,快走两步复又立在了云辅身后。

一旁,云惜柔冷眼看着两人的举动,轻轻扯了扯嘴角,似讥讽,又似胸有成竹。

在菊园约摸逛了小半个时辰,天空居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众人只能折回了室内。大家依次在各自的座位坐下,云辅突然发现自己的杯子下压着一张字条。他不动声色地收起纸条,放入了衣袖中。

从云辅跨入屋子的第一时间,云惜柔的目光一直未离开他左右。眼见着纸条稳稳落入祖父的衣袖,她的眼中闪过一丝未明的光芒,脸上有着难以抑制的兴奋。

云居雁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云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并无任何不妥,只能压下隐隐的不安,思量着除了洪嬷嬷之死,自己是否还有想得不周全的地方。

因着雨越下越大,时辰也不早了,云辅一声令下,众人各自散去。云居雁因云惜柔脸上那丝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而不安,不敢掉以轻心。临走前她命锦绣和如意打一声招呼,告诉她万一晚上有什么事,请她务必一定要支会一声。

从泰清居至芷槐院门口不过几十米,可一路行来,原本只是“滴滴答答”的小雨,突然间变成了倾盆大雨。眼见着大家的裙摆都湿了,云平昭命所有人各自回房,不用再送了。

云居雁亲眼看到父亲在母亲跨入院门时伸手扶了她一下,这才放下心来,随着自己的丫鬟回了住处。她在玉瑶、鞠萍的服侍下换下湿了的鞋子,襦裙,刚想卸下发簪,锦绣全身滴答答地跑进了屋子,气喘吁吁地说:“姑娘,老太爷命人把夫人叫去了泰清居。如意姐姐派来的小丫鬟说,老太爷刚刚把一杯茶砸在了沈管事身上。”

闻言,云居雁手上的梳子“啪”一声掉在了地上。她一直以为对方的目的是破坏云平昭和许氏的关系,她大意地忘了云平昭之上还有一个云辅。前世,父母的婚姻名存实亡,但父亲到底是念着旧情的,从未说过“休妻”二字。此番祖父若是认定母亲谋害云家的子嗣,说不定会提出“出妇”。

“不会的,不要自己吓自己。”云居雁喃喃自语,用颤动的右手捡起地上的梳子。“不要慌,冷静地想一想。”她鼓励自己,闭上眼睛深吸一口,复又睁开,沉声问锦绣:“父亲呢父亲有没有和母亲一起去泰清居”

“奴婢不知。”

锦绣的声音刚落,就听一个小丫鬟怯怯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奴婢来找鞠萍姐姐,是春芽姐姐命奴婢过来的。”

“让她进来。”云居雁扬声吩咐。几乎在同一刻,抚琴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丫鬟走了进来。小丫鬟看到云居雁,紧张得不敢抬头。云居雁只能让鞠萍上前问话。

须臾,鞠萍告诉云居雁,云平昭原本是陪着许氏一起去泰清居的,结果在泰清居门口,云平昭被拦下了。

云居雁的心又是重重一沉。她只能告诉自己,她父母的婚事是太皇太后赐婚,而她很快就要嫁入淮安郡王府了。无论为了哪个原因,云辅都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不顾她母亲的颜面。

想着这些,云居雁的心绪稍稍安定。她吩咐锦绣快去换下湿衣服,又对玉瑶说:“你去告诉三妹,就说今晚风大雨疾,让她好好陪着六妹。若是六妹顽皮,她是做姐姐,一定要好生照顾着她,千万不能让她淋雨着凉。至于简姨娘那边,今天怎么说都是八月十五。你命人用母亲的名义送两盒月饼过去。”言罢她又吩咐鞠萍去芷槐院守着,不要让丫鬟婆子乱走或者乱说话。

三人应声退下。锦绣走到门口又折了回来,对着云居雁说:“姑娘,如意姐姐说,您若是今晚想赶去泰清居,千万要想个妥当的理由。老太爷一向最不喜欢多嘴多舌的下人。”言下之意不能让云辅知道是她给云居雁送信的。

这话马上让云居雁想到,一向深受云辅信任的沈襄被砸了杯子,可能是因为沈襄帮着她给沈君昊送了信。可让云居雁不解的,这件事理应没人知道,毕竟当时是云辅命沈襄给许氏送银子,这才让云居雁与他有了单独说话的机会。除了她和沈襄,只有当时在她身边服侍的人才知道他们曾私下说过话。而且就算是看到他们说了什么,她们也不知道说话的内容。

“难道是他给沈君昊送信的时候被祖父发现了”云居雁喃喃自语,续而摇头否定:“不对啊,若是如此,祖父理应在书信送出当日就发作了,怎么会等到今日”她自言自语着,猛然想到了云惜柔脸上的诡异笑容。

第219章险胜下二更

有了如意的警示,云居雁不敢冒然去泰清居,可她又担心许氏,遂命抚琴借着找东西的名义去探一探情况,再向春芽打听一下进展。

风雨大作,雷声轰鸣的夜晚,云家没有一个人入睡。知情的人在担心许氏,不知情的人在揣测云辅何以半夜把她叫去,而幕后之人一定正幸灾乐祸地等待着结局。

云居雁在屋子里坐立难安,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幸好抚琴很快回来告诉她,云平昭已经进了泰清居。因为云辅不让人进去服侍,没人知道屋内的情况。至于沈襄,此刻被软禁在自己的房间。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耗去了云居雁最后一丝耐心,她终究还是冲进了瓢泼大雨中。四个丫鬟,两人在前面提着灯笼,两人在她身后为她撑着伞。才走出院门,灯笼就被雨水淋灭了,她们的衣裳也湿了一大半。

泰清居门口,云平昭刚跨出大门就看到了风雨中正往他走来的女儿。“你怎么过来了”他问。

“父亲,母亲她”

“你母亲没事。”云平昭回头望了一眼,转而又对云居雁说:“先回去再说。夜深了,你祖父要歇息了。”

“可是”云居雁用哀求的目光看着父亲。尽管丫鬟们努力为她撑着伞,但风实在太大了,她的发梢已经沾上了雨丝,裙摆上也满是水渍。

“我都说了,你母亲没事。”云平昭看着她狼狈的样子,不悦地吩咐丫鬟们:“还不服侍大姑娘回屋歇息。”

“是。”几个丫鬟齐声回答,等待着云居雁的指示。

云居雁生怕惹恼了父亲,对母亲的处境更不利。只能跟着他往回走。父女俩在大雨中一前一后走着,谁也没再说话。云居雁猜想母亲大概是被留在了诵经阁。她不知道这是福还是祸。更加地忧心。

芷槐院门口,她本该行礼向父亲道别。斟酌再三,她说道:“父亲,今天又是风又是雨的。这些日子母亲经常做噩梦。求您让我去给母亲作伴吧,这是为人子女的孝道。”前天,她让许氏以做噩梦为开端,说出是她让洪嬷嬷逼着以前的通房喝堕胎药。

云平昭初时未反应过来,走了两步才回头问道:“是你母亲对你说的”

云居雁重重点头,哀声恳求:“关于这事。请您听我说两句话。我不想自己内疚一辈子。”

云平昭见她说得严重,没有拒绝,只是随手指了两个丫鬟为她回去拿干净衣裳。

半盏茶之后,云居雁换上了干净衣裳。恭恭敬敬站在云平昭面前。她知道。作为小辈,她人微言轻,根本无法在云辅面前为母亲求情。但若是她什么都不做。她怕自己将来后悔。看到屋内再无其他人,她迫不及待地问:“父亲,祖父这么晚了把母亲叫去,可是为了母亲近日做的噩梦”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云平昭不答反问。父女俩虽并未言明,但大家心知肚明,他们说的并非单纯的“噩梦”。

云居雁并不能百分百肯定父亲是否彻底原谅了母亲。不管云辅到底因何事震怒。眼下的局势,只有父亲完全站在母亲这边。才能平息事态。她上前两步跪在桌前,低头说:“父亲,这些年母亲一直倍受良心的谴责。我曾告诉她,往事已矣,她该放下,因为没人会知道那么久以前的事。洪嬷嬷的自杀或许也是念在主仆一场,母亲对她一向宽厚,所以才用行动告诉母亲,她会让那件事永远成为秘密。可是母亲却固执地认为,是她害死了人。洪嬷嬷的死,因为那时候是她亲手灌的药,所以她先得了报应。而母亲最近她总是说,她也一定会有报应的。”

云平昭沉默地听着。当年的事,他并不是傻子,他心中十分清楚事实。之所以一直装作不知,不过是给大家一个台阶。前天晚上,许氏对他坦诚一切,他亦有如释重负的感觉。毕竟这么多年的夫妻了,而“子嗣”二字,他早已看开了。所谓少年夫妻老来伴,如今大女儿都快出嫁了,他更不想再横生枝节。

本来,他跟着去泰清居,就是打算不管什么事,他都替她担着,可是他没想到父亲暗示他,洪嬷嬷之死是许氏杀人灭口。如果朝着这个方向思考,那么她向他坦诚往事,不过是知道事情瞒不下去了,想在败露前博取他的同情。再说,不可否认的,洪嬷嬷被监禁的晚上,房门钥匙是春芽拿着,守门的婆子也是她们安排的。

如今听女儿这么说,他又觉得妻子是无辜的。“你是怎么知道你母亲被你祖父叫去了”他沉声问。

云居雁流利地回答:“女儿从泰清居出来的时候,因为走得太急,掉了一块玉佩。我怕被人拣去了,所以命抚琴回去找找,这才知道的。”

云平昭站起身,立在桌前看着漆黑的夜空。雨还在下,风声呼呼而过,他仿佛能看到树枝在风雨中飘摇的模样。他从不认为妻子是心肠歹毒的人,但父亲说得也没错,洪嬷嬷死得太蹊跷了。他甚至隐约中听说,自云惜柔出生后,他的屋内再没有人怀孕并不是没有缘由的。

此时此刻,他觉得自己正立在黑暗中,他不知道自己应该信谁。

云居雁看着父亲犹疑不定的侧脸,更是为母亲担心。她咬了咬嘴唇,破釜沉舟般说:“父亲,母亲敬重你才会心存愧疚。她信任你,才会不顾我的阻拦,向你和盘托出事实。事到如今,你若是怀疑她,岂不是把她往死路上逼”

“够了”云平昭喝止了女儿,厉声吩咐她回自己的屋子去。

云居雁屈膝退下,心中带着无限的不确定。她知道母亲有多爱父亲,可前世,母亲的抑郁而终与父亲脱不了干系。这一世,母亲会不会重蹈覆辙难道爱情永远只是女人的单方面付出与母亲相处了十几年,父亲真的能这么狠心吗

回到自己的房间,云居雁坐在窗前,静静听着黑夜中的雨声,直至雨停了,东方微微泛白。

在窸窸窣窣的声音中,她知道院子中的丫鬟们起身了,紧接着芷槐院派了小丫鬟过来,免了早上的请安。又过了不久,云雨桐来了。

云居雁唤了丫鬟进屋为自己穿衣洗漱。她从云雨桐口中得知,昨夜云惜柔一直与她在一起,并未离开过房间。

回忆昨晚,云居雁并没看到云辅收起字条,但她很确定,云惜柔并没靠近云辅,更别说单独说话,而简姨娘更是一直被软禁在自己的屋子。这就表示,除了她们,另有其他人向云辅打了小报告。

云雨桐走后没多久,鞠萍进屋说,云居雁离开芷槐院后,云平昭一直在书房,书房的灯火整夜都亮着。今天一早,云辅尚未起身,他已经去泰清居等着了。

理智上,云居雁知道自己不能冲动,但她实在等不了,她对父亲没有把握,她怕母亲的脾气会被云辅扣上不孝的帽子。顾不上吃早饭,也顾不上所有人的劝阻,她匆匆往泰清居而去。

经过一晚的疾风暴雨,早晨的空气特别清新,一轮红日映红了大半的天空。云居雁无心欣赏风景,快步走着。

“大姑娘,小的给大姑娘行礼。”

突然冒出的小厮把众人吓了一大跳。云居雁定睛一看,是沈襄的儿子,泰清居的小厮五福。“你父亲让你来找我”她直接询问。

“是。”五福点头,“父亲说,姑娘在这个时候要愈加沉住气,只有姑娘冷静地想清楚了来龙去脉,才能想到应对之策。”

关心则乱。此刻云居雁哪里还能冷静思考。她唯一想到的只有许氏。

“姑娘,老爷一早就去找老太爷了,夫人一定会没事的。”

云居雁不想听这种苍白无力的话,只是淡淡点头,欲继续往前走。五福急忙跟上,压低声音说:“姑娘,家父让小的告诉姑娘,昨夜老天爷拿到了一张字条,字条上有洪嬷嬷的血手印,说是夫人善妒,才会让长房无子。字条上还说,洪嬷嬷知道夫人一定会杀她灭口,才会留下字条后自杀。”

云居雁没想到自己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不管字条是不是洪嬷嬷留下的,都已经无法证实。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父亲相信母亲,愿意为母亲求情。

“姑娘。”五福垂着头,用更低的声音说:“昨夜老太爷知道了家父给沈公子送了一封信。那封信是父亲关上门之后写的,然后亲手交给小的,再由小的偷偷送出去。小的可以保证,绝没有经第三人之手,小的和父亲也没有对任何人提起。”他的言下之意,消息可能是从云居雁这边泄露的。

云居雁依旧只是一言不发地站着。她不愿相信五福所言,因为这意味着玉瑶、抚琴、鞠萍、锦绣四人之一背叛了她。

云居雁呆呆地站着,直至一个熟悉的人影映入她的眼帘。“母亲”她急忙迎了上去,却并没看到云平昭,“父亲呢”她问。

随着她的这声问话,许氏的眼眶马上红了。顾不得有丫鬟在场,她低声哽咽:“你父亲对你祖父说,是他指使洪嬷嬷的,一切与我无关。”

第22o章内疚

谁也没想到云平昭居然会为许氏顶罪。其实每个人都很清楚真相,特别是云辅。他怒目圆睁,狠狠盯着跪在地上的长子。“你要知道,你是我云家的长房嫡子,你的儿子才是我云家的长子嫡孙。而你,你居然为了儿女私情,误了云家的子嗣”

云平昭一径跪着,低垂眼眸。错他已经认过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昨夜,当他看到那张印着血手印的纸条时,他确实怀疑过妻子,因为所有的事都是那么合情合理,根本不容他不信。可女儿说得也没错,他们成亲快二十年了,他若是在这种时候质疑她,就是把她往死路上逼。

昨晚他彻夜未眠,往事一幕幕涌上心头。当年他明知她与长公主之间的种种,他还是娶了她,这其中固然是因为那惊鸿一瞥的回眸令他惊艳,但更多的是她眼中闪耀的光芒。那时候的她就如同他们的女儿,像天上的太阳一样热烈而真挚。可这些年,她变了,变得易怒而多疑。短短几个月,女儿也变了,变得深沉而忧郁。

曾经,他因她们的改变而失望。昨天,他想了一夜,恍然想起岳父曾在他们成亲时对他说,女人就像是一颗美丽的珍珠,可一旦遇到错的人,珍珠也会变成死鱼眼。

他已经不记得妻子是何时开始改变的,但女儿的变化却是他亲眼目睹的。一桩桩阴谋,一次次算计,一个个变故,她一遍又一遍地劝诫,可是不止没人相信她,还要无情地责备她。惩罚她。几个月前,她还是手捧鲜花对他娇笑的小女儿。可这些日子,他看到的全是她跪在地上哀求他。他从未想过,她们的改变或许是因为他是一个失败的丈夫,一个不尽责的父亲。

云辅见儿子默不作声,任由自己责骂,更是怒从心生。可儿子是这样的态度,他又能如何许氏是启昌侯的女儿,有县主的封号,这桩婚事又是太皇太后赐婚。难道他还能出妇不成想到云居雁居然让沈襄给沈君昊送信,他转而责问:“你可知道,你女儿做了什么好事”

云平昭愣了一下,马上想到沈襄受罚之事。不过沈襄一直是云辅的心腹。连他都要客客气气的。他不认为女儿能指使他做事。他不敢冒然回答。

云辅最气的是沈襄居然愿意为云居雁递信,他由此联想到,她在不久前要走了泰清居的一个二等丫鬟。这也就是说。他这里有什么风吹草动,恐怕马上就会传入她耳中。他软禁了沈襄,他没有把她唤来,就是等她自己来求情。他要好好问问她,是谁教她如此目无尊长。

短暂而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云平昭直接认错:“父亲。不管居雁做了什么,都是我教导无方。”

“确实是你教导无方。才会让她如此不知进退,居然让人送信去沈家。若是让淮安郡王知道了,丢的是我云家的脸面”

云平昭默然听着云辅的长篇大论。他想不出女儿有什么理由给沈君昊送信。此前的种种,他隐约觉得女儿对沈君昊并非她自己说的“心生爱慕”,她执意履行婚约,似乎另有缘由。

这一厢,云辅责骂着云平昭,另一边,许氏正在房内掉眼泪。当她听到丈夫说,是他命洪嬷嬷给通房灌堕胎药,她心中的内疚几乎把她吞噬。

云居雁听着母亲一遍又一遍说,是她对不起父亲,只能劝她往事已矣,再多的后悔也不及“将来”二字。待到许氏哭得累了,她安置她歇下,自己则走出了芷槐院。

稍早之前,五福找她,她相信并非出自沈襄的意愿,毕竟在当下这个风口浪尖,他与她说话就等于告诉所有人,沈襄受罚,与她有关。他们是父子,她明白五福这是要她去向云辅求情,她也知道云辅正等着她“自投罗网”。思量片刻,她还是往泰清居而去。

泰清居的房间内,当云辅听到丫鬟回禀,说云居雁求见,瞥了一眼云平昭,这才命云居雁进屋。

云居雁稳步跨入屋子,在云平昭身后跪下,尽可能用平稳地语气认错,直言是自己让沈襄往沈家送信。沈襄只是奉命行事。云辅压抑着怒火问她缘由,她不慌不忙地答:“想必祖父和父亲都已经知道吕师傅父女的事。孙女知道他们家境困难,前些日子遣人去给他们送银子,就当是做善事,不料去的人说,她看到有京城来的快马从吕师傅家出来”她说出了张铁槐家的当日所见,直言自己知道云平昭有意愿与程大合作,而吕师傅虽然手废了,却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她怕别人抢先把他们收揽去了,因此请托沈君昊在程大滞留京城期间,代为招呼,让程大明白,他们与淮安郡王府即将结亲。

云平昭原本就在内疚中。听女儿这么说,他马上觉得自己若是早些拿定主意,与程大谈妥合作事宜,女儿就不必做这些事。再说,程大决意上京,多半也是因为他曾几次试探自己是否有合作的意愿,他都没有明确回应,这才逼得他上京找机会。

“父亲,儿子一直想对您说,我想与程大合作,在北方开拓阳羡壶的买卖。”

这话让云辅、云居雁俱是一愣。云辅率先反应过来,沉着脸表示反对。前几天虽然是他命许氏把姓吕的留下,好好招待,但他觉得儿子轻易做这样的决定太过草率。

云居雁原本已经做好了受云辅惩罚的心理准备。她马上明白,父亲这是变相为她顶罪。不止是顶罪,如果这次的事能让父亲下定决定,这对她来说可以算是意外收获。

在云平昭的坚持与云辅的反对中,两人最终达成一致,只要云平昭不动用公中的银子,不用许氏的嫁妆,云辅便不管这事,由着云平昭折腾。

云平昭因这两项但书心中忧虑,但他言之灼灼在先,岂能在这个当口反悔,只能硬着头皮点头。云居雁对此倒是呈乐观态度,因为她相信,程大最需要的不是银子,而是技术与人脉。她有信心,一旦与程大的合作意向敲定,云家在几年后就会有稳定的收入,而她还可以利用这次的机会偷偷为母亲存一笔私房钱。

她想这么做倒不是不相信父亲,而是觉得未来太难以预料。许氏有了与云家无关的私房钱,一来,万一以后真有什么变故,这笔钱可以为家里应急,二来她若是无法躲过命运的浩劫,有了这笔钱,无论家里发生什么事,都能保证父母衣食无忧地安享晚年,她也能走得安心。

当云居雁与云平昭走出云辅的书房已经时近午时,在泰清居门口,他们一眼就看到许氏正焦急地等待着。行过礼,云居雁挽住许氏的胳膊,笑着说:“已经没事了,祖父不会再追究了。”

“你祖父没有为难你们吧”许氏问着,目光朝自己身前的云平昭瞥去。

云平昭没有回头,只是默默听着母女俩的对话。

云居雁点点头,顺着许氏的目光瞧去,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母亲,祖父虽然不追究了,那张字条上的手印也不一定真是洪嬷嬷的,但洪嬷嬷死得太过蹊跷。而那张字条,很明显是故意等着八月十五人月两团圆的日子呈给祖父。最重要的,昨日祖父一直与我们在一起,诬陷您的字条是如何到祖父手中的如果这些事情不查明白,女儿总觉得不安,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发生其他的事,到时候恐怕不会像今日这般,这么容易就雨过天晴。”她没说出口的,她还要查出,到底是谁知道她要沈襄写信给沈君昊,去向云辅打了小报告。

许氏对着云居雁重重点头,恨恨地说:“这两件事当然要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芷槐院和轩逸阁就那么大一点地方,家里就这么些人,我就算一个一个问,也要把心怀不轨之人抓出来,问问他,我到底与他有什么血海深仇,他要如此这般不择手段地对付我。”

如果说在此之前云平昭对洪嬷嬷之死还有些许疑惑,听了许氏义愤填膺的话语,他百分百确信妻子是被人栽赃陷害了。对方一定是知道他会怀疑,才会有这样的布局,而他险些入了局。如果妻子没有事先向他坦诚往事,如果女儿没有指责他把妻子往死逼,他不敢想象结果

入了屋子,他急急抓住了许氏的手,轻声说:“是我让你受了委屈”

“老爷,您为何这么说”许氏一边说,一边欲挣脱。瞥见丫鬟们都退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门,这才停止了挣扎,红着眼眶说:“都是妾身的错,是我心胸狭隘”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生着你的气刚成亲那会儿我就对你说过,我要的是能与我琴瑟和鸣,煮酒论诗的知音,而不是贤良大度、人人称颂的妻子”

“可是你从没有拒绝。”

“因为我生气,既然你选择当贤妻,我唯有成全你。”

当云平昭夫妻二人在房内说着从不曾向对方坦言的私房话之时,沈君昊刚从床上坐起身,睡眼惺忪的命人为他打水穿衣。

房间外,长顺不耐烦地挥挥手,命早已等候着的小丫鬟们端水进去,自己在原地急得团团转,恨不得把地砖剁出个洞,好把自己装进去。

第221章莫名的生气

此时此刻,在长顺心中,他家大少爷就是炮仗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