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远的距离第24部分阅读(1/1)

一时全部妥当,苏哲方毅坐了左手位,林曦坐右手位。

林曦见自己杯里没酒,遂将杯子一伸,苏哲少少的倒了一点给她。

林曦站起身来,冲绍韩一举杯,正色道:“恩重如山,难以报答,仅此水酒一杯,聊表谢意。”说完一饮而尽,又道:“你请随意”

绍韩便喝了一口,稍稍举杯,说:“客气了”

随后方毅起身敬酒,神情郑重:“他日若有差遣之处,谨听吩咐”

绍韩事后也知他是谁,略点点头,喝了一口,方毅却一口喝干才坐下。

苏哲没起身,端着酒杯与他一碰,依旧一句:“大恩不言谢”仰脖喝完。

绍韩看剩下不多了,便饮尽。

林曦看开场完了,一敲桌子,笑:“开动开动”说着夹着虾仁蘸醋吃。

苏哲另再斟酒。

林曦自喝饮料,吃的高高兴兴,又冲方毅笑:“这样真是挺好吃的,下回咱们再这样弄”

方毅笑回:“你不嫌烦,我们还怕什么”

绍韩先见气氛严肃,本要皱眉,今看一下子又缓了,遂也拿起筷子来。

尝一口,他便知这些菜是在高汤里煮的,原本菜就鲜美,加上高汤的香醇,再沾点调料,口感真是不错。

林曦吃了一会儿,忽想起什么来,离座跑到挂历前看看,又笑眯眯的跑回来。

方毅忙也放下筷子,大步过去看。

苏哲看他苦着脸过来,也垮下脸,急问:“难道又是我们”

方毅便冲林曦道:“肯定你之前算好的”

林曦不服,叫道:“小人之心”

苏哲也嘀咕:“那怎么每次一请客就轮到我们”

林曦便“喝”的一声:“我忙的时候你们在干嘛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方毅道:“今天一天抵上十天了,不公平”

林曦吃吃笑着,继续吃她的,也不理。

绍韩不明白他们说什么,但看三人表情各异,很有意思,遂一手持杯,一手搛菜,边看边吃。

又听他们说些别的琐事,语笑不绝,有的他听得懂,有的他听不懂,不管如何,都不防碍他看出这三人感情融洽,心有灵犀。

原先林曦还怕冷落他,不时的扭脸看看,再帮他加些菜;后来,他开始自主取食,自主加调料,她也就随他的意了,不再多手多脚;而时间一长,他们也似乎习惯了他的旁听,知道这样对他是最好的,不打扰,也不介意,单说他们自己的。

绍韩遂更自在起来,居然也愿站起,伸手去夹坐时够不着的菜肴。

大段听下来,绍韩觉得方毅说话笑谑,一针见血,损人不打草稿;苏哲说话乍听平和,但细想起来则锐不可挡,犀利如剑;而林曦是妙语俏皮,旁人想不到的话,她一串串的冒出来,一会儿一个成语,一会儿一个典故,初听好笑,回起味来却是温柔一刀,弄得那两人时时招架不住。

就听方毅说什么人是狗尾花,苏哲也附和,独林曦不服,辩来辩去,最后扯起诗词中的美女来,又扯到影视女星,就谁美谁不美开打口水仗,最后还扯到佛经,林曦跑去搬了心经来,方毅又找天龙八部,旁征博引,针锋相对,谁也不服谁。

苏哲先是赞同方毅,后又觉得林曦有理,听听又附和方毅,再看林曦瞧着他一脸不屑,遂又来迎合她;那两人看他做墙头草,皆鄙视,不要跟他说话。

绍韩看着有些感慨,隐隐生出笑意,不知不觉间吃下不少,竟还觉得很香甜。

林曦说着说着,忽发现盘子大半空了,忙刹住话头,叫方毅收拾空盘子,自己往厨房去。

苏哲跟上,一会儿端出一大碗稠稠的黄色浓汤来,而林曦则拿着一大杯碧绿的液体。

绍韩看林曦拿第二排的第一个空碗分浓汤,暗想后面还该有五道吃的,就听她轻笑:“这是玉米鸡丝八卦汤,煮沸了,凉好的;绿的是掺了大麦苗粉。这道汤只能冷着吃,热时没营养。”说着,慢慢的用小匙舀那绿汁往汤上淋,浇出半片绿色,以“s”线分隔,又分别在两边黄绿的汤面上点了一绿一黄的两个点,可不是个八卦图

绍韩用汤匙尝了一口,点点头。

林曦一笑,又给方毅装,其次是苏哲,最后是她自己。

吃到一半,她又起身去端了一盘鱼过来,绍韩见都是中段,像是清蒸,他不喜欢吃鱼,正待不动,就听她说:“没有刺,用微波炉做的。”便挑了一点,味道尚可,遂又夹了一块。

苏哲另端了两盘点心来,一份是藕夹,一份是血糯糕。吃完这些,又上了一道凉菜,最后是糙米醋饭。

林曦到点心就不吃了,只左右看着他们吃,一脸笑盈盈。

绍韩最喜糙米饭,遂又加了一碗,还问林曦怎么做的,林曦忙去抄了一份食单给他。

绍韩接过一看,立时知道那书上的字是她写的,遂稍稍抬眼望她良久。

对弈

饭后,苏哲方毅收拾盆碗,林林种种,不下一百个,不由得直打唉声。

林曦偷偷窃笑,另泡茶给绍韩,陪他坐到沙发上。

绍韩多少有些奇怪,遂问:“你烧,他们洗”

林曦忍了笑回:“不是,是轮到他们洗”

绍韩想起之前的事――那两人跑来跑去的看日历,恍然大悟,但想想,又不明白,再问:“怎么算”

林曦便道:“平时依次轮流,有客人时一起洗;但可以提前履行义务,依提前次数多少换取不同权益。比如我超前履行三次,就可以有一次豁免权;如我超前履行八次,就可以要一份礼物。我刚好超了三次,所以今天我可以豁免,不然我得跟他们一起洗”

绍韩不觉一笑,林曦看他动动嘴,便问:“你想笑”

绍韩奇怪:“我在笑”

林曦瞅瞅他,纳闷:“你这就是笑啊”

绍韩不解:“这不是笑”

林曦听他声音好奇,但脸上依旧平整如初,倒忍俊不禁,又看着他琢磨。

绍韩看她眼睛眨呀眨的,深思熟虑的样子,却又透着顽皮笑意;忽想起她那晚的狼狈相来,跟今天简直天地之别,若不是他亲眼所见,只怕神仙也认不出来,当下便又是一笑。

林曦看他这次明显些,但在常人还算不上笑,至多是冷笑,遂也好笑,又起身道:“我拿水果来。”说着往厨房去。

苏哲方毅一个洗,一个清,忙得很,见她来了,便道:“正好帮忙擦碗”

林曦哼道:“好心没好报我还做无用功”径自端果盘出去。

苏哲便抱怨方毅:“每次都是你懒,懒就懒吧,还饶舌”

方毅气道:“我怎么懒了明明是你懒,这几天不都是按着序来的。都是你以前积下来的,还说我”

苏哲急道:“若你不说她,她肯定帮我们做”

方毅恼道:“你没说又不是我一个”

正吵着,见林曦又进来,伸手拿干净布擦碗。这两人遂闭上嘴。

三人收拾好回来,林曦知道绍韩也说不了什么话,遂提议下跳棋。绍韩道:“我不会,你们下”于是三人坐到地上,围着茶几开战。绍韩居高看着。

下到大半,林曦忽要上厕所,便叫暂停,想想又不放心,遂央告绍韩:“你帮我看着,别让他们偷着移子”

苏哲方毅皆抗议,仿佛受了奇耻大辱。

林曦急急去了,绍韩便一眨不眨的看着棋盘。方毅着急,在下碰苏哲的脚。苏哲心领神会,起身给绍韩加水,正好挡住他的视线。

林曦回来,仔细看看,没什么异样,但仍不放心,去问绍韩。

绍韩不接话,稍一凝神,忽的伸手在棋盘上移了两个玻璃球。

方毅看他将自己动过的两子移回原位,大吃一惊。

他们是三人玩六人的,已下成兵荒马乱的局面,红蓝黄绿黑白六子纵横交错,跟一锅粥似的,他居然能一下辩出来,还给复了位,不是一般的眼力。

苏哲也吃惊,他只看出动过一子,绍韩却移了两子,而方毅不辩,知道必是如此,遂暗暗赞叹。

林曦看那三人都不出声,遂也不点破,又下了半天,她以一子的微弱优势获胜。待重整棋子时,她叹一口气:“人心不古呀防不胜防呀老天有眼呀”

苏哲方毅暗自发笑,脸上却若无其事;绍韩倒一动嘴角。

林曦又问绍韩:“要不要试试看,下下就会了”

绍韩稍一点头,也坐到地板上,四人各持一色。

林曦原还怕绍韩不熟吃亏,急着指点他,后看他也不等她说话就起子如飞,所走路线匪夷所思,有的独辟蹊径、直达目的;有的半途而止、枕戈待旦;有的则深入敌军,堵那三人的捷径。

约半个多小时,绍韩大半子归位,胜局已定。

林曦瞅瞅他,笑道:“你不是会吗”

绍韩道:“之前不会。”

那两人一听,齐望向他,看他不似说谎,皆惊诧。

又下一局,这次林曦等都小心翼翼,紧盯着绍韩的子起落,有时干脆学他的路线走,方毅开始似有意似无意的封堵他的出口。

绍韩却毫无疲态,每一轮到他,立时就走,干净利落,反称得那三人瞻前顾后、犹豫不决。这一局直下了一个多小时,仍是绍韩获胜,比林曦还快着两个子。

苏哲林曦方毅互相看看,皆是郁闷。

林曦又问:“你真没下过”

绍韩看看她,摇头。

林曦更感没面子,于是说:“你这么厉害,那我们不客气了”

于是再开仗。

绍韩明显觉得这三人变了战术,不再各自为营,而是拧成一股绳,齐齐对抗他。

苏哲方毅一个替林曦搭桥,一个扰自己进路,而林曦只管奋勇向前便行。

这种似无赖的打法开始没占到什么便宜,因反了常规,大家都陌生,绍韩瞅准空子,几出奇招,反而势如破竹,大举南下;待到下半局,优势便出来了,方毅横了两子在绍韩的对面空格里,弄得绍韩的子填不进去,打乱他的布局,牵制他的速度。

这边林曦顺着苏哲的便道一溜儿烟的跑,绍韩觉着不好,又回头在林曦的地盘里安插卧底。方毅看他开始行动,遂慢吞吞的将自己的子往外移;苏哲看用不着帮林曦了,也转头收整自己的队伍。

绍韩知道堵不了三个,只得又将自己的子从林曦处撤出,紧赶慢赶往自己的阵地转移,如此一来一回,终是慢了好几拍,林曦抢先填满最后一子,再看看绍韩的,至少还需三步。

林曦虽觉胜之不伍,但还是要笑,又偷偷去看苏哲方毅,见他俩亦眼含笑意,洋洋自得;再去看绍韩,见他还对着棋盘沉思,原先淡褐的眼睛变成黑褐色,炯炯有神,反称得平板无奇的脸有生动之处。

绍韩盯了棋盘半天,抬头道:“再来”又将弃之不用的那两色玻璃球放回棋盘:“我下三子。”

林曦心想他是气糊涂了,还一人饰三角,自己找自己麻烦嘛,便不出声。苏哲方毅也奇怪,但多少理屈些,也不阻拦。

开局片刻,苏哲便看出绍韩的计谋,原来他是要牺牲两色棋子,单用它们占领他们三人的目的地,一旦填入一子,他便立时弃在那里不管,自己专心转移另一色棋子。

苏哲忙踢方毅的脚,方毅也看出不好,拦却拦不住,心想这下麻烦了,弄到最后至少是平局,大家全都牵制在一起了;又想这家伙脑子灵得很,真不是池中之物,遂抬脸看他。

正跳得难分难解,忽听电话铃响,林曦要去接,听着又不象,正愣神,就见绍韩说声“暂停”,起身往外去,一边从后腰摸出个物件来放到耳边,好一会儿,就听他说了声“放”,又回来继续。

没下五分钟,电话又来,他没再站起,听了会儿,又抬头看看钟,稍一顿,说声“知道”,挂断,冲那三人道:“我得回去了。”

林曦道:“还没下完呢”也去看钟,又道:“都不早了,不如吃完晚饭再走吧”

绍韩摇头,一边站起来。

方毅笑道:“谁先走谁认输”和苏哲也跟着起来。

绍韩低头看看棋盘,道:“下次继续”

林曦只得也起来。

送到门口,苏哲想起一件事,回身拿张纸条来:“本来还有个朋友过来,有点急事,出去了。这是他的电话,你的车如果有事,尽管找他”

绍韩放进口袋,看看三人:“菜很好吃,跳棋很有意思。”

林曦听他不是客套的口吻,但语气却有些别扭,似不惯说这样的话,当下一笑:“那你有空再来吃饭,我们把棋放着不动,等你来下完。”

绍韩道:“我记得了。”说着,转身就走。

林曦本想送出去,看那两人不动,遂也收住脚,又冲他背影喊:“路上要小心”

绍韩一回脸,稍点点头,一径下楼。

林曦复到阳台上,片刻便看见他出了楼,速度很快,急往路边去。

方毅回来盯着棋盘看,问苏哲:“你能不能记下来”

苏哲看着林曦跑来跑去,正没好气,便回:“我记这干什么又不当饭吃”

方毅抬脸看看,好笑,遂也上阳台,伸着脖子探探,笑问:“妹妹,人都没影儿了,你还看啥呢再看,有人就不高兴了”

林曦没理他的茬,疑惑:“这人怎么这么厉害我真不相信他从来没下过哪能这么聪明的”

苏哲方毅均不接话。林曦嘀咕两声,又回来研究棋局。

方毅觉得饿了,紧催着煮东西吃。

林曦想想:“那就喝粥好不好,中午吃了那么多好的”

方毅不乐意:“反差不要太大嘛,胃受不了的。”

林曦笑道:“你知我用什么煮呀,还有好些虾子呢,菌也有,笋也有。你不吃拉倒我和他吃”

方毅便望着苏哲笑:“哎,他,有人要给你煮虾子菌笋粥呢还不带我吃”

林曦瞥他一眼,道:“改天把你牵出去卖,单一条舌头就可开价五百”说着进厨房,“啪”的关上门。

方毅想想,低笑出声,苏哲不觉也笑了。

肝胆

次日近晚,杜雷还是没消息,苏哲方毅有些坐不住,一将林曦送回,便直奔车铺去。

杨松健迎出来,也是六神无主:“昨晚小翔打个电话,说情形不太好,他们还得看着。之后再也没话来”

方毅问:“小翔平时怎么样”

杨松健道:“做事挺稳大哥一直看重他”

苏哲亦道:“他陪着去最合适”

三人沉默半晌,苏哲忽想起万一杜雷将电话打到他那儿没人接,于是嘱咐杨松健有情况及时转告,自己和方毅又忙忙的回来。

两人对坐着边喝酒边扯些闲话,等到九点,方毅起身打两个电话,又接了一个电话,说了颇长时间,苏哲静静的听,待他过来,慢慢道:“明天他再不回来,咱们就过去。”

方毅点头,又缓缓道:“应该要回来了韩争下午四点火化”

近十二点,两人准备换衣睡觉,就听电话大响,苏哲忙冲上前接起,听是松健的声音:“小翔到了,我大哥往你们那儿去了。”

苏哲松口气,挂上,冲方毅点点头。

杜雷刚上三楼,就见门开着,苏哲方毅一左一右站在门口,屋里的光透过两人的身影,直铺到楼梯上。他抬脸望着,忽觉胸口一热,脚上竟压了千斤,一步也迈不上去。

三人对视良久,苏哲慢慢走下来:“还有酒还有我们”

杜雷悲怆一笑:“是啊我再无烦恼”

林曦开门进来,立时觉得可疑,这时候了,没一点动静,遂往苏哲卧室去,没人。她看浴室的门开着,便又去小卧室找,还是没有,正发怔,忽看见客厅接阳台处露着一条腿,忙跑过去看,竟是方毅蜷在地上睡得正香;再抬眼,见苏哲和杜雷一趴一仰的在阳台上呼呼大睡,一地的空酒瓶空酒罐子,她仔细看看,皆是啤酒和红酒,便不往心里去。

忽听电话响,忙过去接,原来是何燕兰的,她便道:“苏哲在上厕所。等出来叫他打给您”

何燕兰应声,笑问些琐事,林曦一一答了,她便道:“这些天忙坏你了,喜欢什么东西,尽管和阿姨说”

林曦忙回:“阿姨客气了,是应该的阿姨再说这样的话,我就不好意思了”

何燕兰听她言语妥帖,更觉喜欢,遂道:“那阿姨先记着吧,将来再说”

林曦看方毅有些冷似的,便拿浴巾替他盖上;又怕苏哲搁着伤处不好,遂抱条毛巾毯过来,先在他身旁铺好,然后用手搔搔他腋下,苏哲怕痒,果然翻个身过来,她就势一卷一担,立时将他腰周围了一圈;后想不顾杜雷不好,但看他又挺自在的样子,只拎条毛巾来放在他胸腹上。

林曦看看钟,估么他们睡会儿能醒,便去厨房煮粥,又揉了个面团,醒面的空儿,再过来看看,见都还睡得沉沉的。

她心里有些不定:昨天杜雷没来,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如今三人又喝成这样睡成这样,只怕天亮才合眼的,究竟是什么事呢又思及之前问到杜雷,苏哲每每含糊带过,更觉疑虑重重;但转念想想杜雷的言语行事,皆是正直通达,没一点阴暗,渐渐又安了心。

林曦看粥好了,端下来,打开盖子凉着,又做葱饼,等一切都妥了,看那三人还睡着,再看钟已十点了,便有些生气,遂在苏哲方毅腿上各踢两脚,一边叫:“起来起来晚上不睡早上不起”

那两人翻身又睡,丝毫不理。

林曦看阳光已照过来,暑气上升,忙关了窗,拉上窗帘,又回厨房将粥盖好,把饼放回锅里,再坐到客厅看电视;转了几个台都没好看的,于是又到阳台张张,好笑,又回来。

等到十点半,还是没一个人醒,林曦转来转去,很是着恼,于是找出一瓶墨汁来,拿毛笔蘸蘸,先在苏哲左腮画了三道猫胡,又去方毅右腮画了三道,看看咬着唇要笑,干脆又画他的左腮,回头再画苏哲。

苏哲被她画到最后,忽的一伸手抄住她的手腕,林曦吓了一跳,握着笔不敢动,就见他半睁眼看看,含糊着叫她的名字:“我再睡会儿”又闭上眼睛。

林曦轻轻抽出手,蘸蘸笔,再去找杜雷,端详端详,决定在他额上写个王字,谁知刚一落下,就觉杜雷眉头一皱,似乎就要醒,她忙收回手,静候半晌,见他没动静,于是再慢慢下笔;一横刚画到一半,就见杜雷身体一动,自己两个胳膊同时被抓住,铁钳夹着一般,他的眼睛随即睁开,一边问:“是谁”

林曦看他眼里满是血丝,但目光犀利,一时竟忘了回话。

杜雷认出她,缓口气,松开手,慢慢坐起来,缓缓问:“小妹很晚了吗”

林曦听他声音低哑,忙把毛笔收到身后,一边道:“太阳都晒到头顶了”

杜雷闭了闭眼,再慢慢睁开,移了个位置,靠到墙上。

林曦看他十分疲倦,忙道:“你再睡睡吧到他床上去睡。那儿舒服些”

杜雷垂着头不应,半晌问:“有吃的吗”

林曦连声说有,赶紧跑出去。

杜雷看她端来一大碗香味扑鼻的粥样的东西,手指里还夹着一个绿色的小纸块,他伸手要去接碗,她却把那绿纸块递给他:“你将就着用这个刷牙吧”

林曦看他不接,便将包装撕开,将口香糖送到他嘴边:“嚼嚼就行了,一会儿吐到纸上。”又回身去拿饼。

杜雷嚼了两下,只觉甜甜的,更感肌肠漉漉,忙吐出来,捧起碗就吃。

林曦再过来,看口香糖还没怎么嚼透,而他已吃了半碗下去,遂将碟子放到旁边,坐下看着他吃,一边道:“还有好多呢”又问:“好吃吗”

杜雷直点头,一会儿吃到碗底。

林曦另乘了一碗来,见他正拿着饼吃,仍是很饿的样子,她遂又去装了两块过来。

杜雷倒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她说不出话。

林曦便笑:“厨子的最大心愿是做出的东西给人吃光”

杜雷感激的笑笑,又端起碗喝粥,这会儿他才注意到原来粥里还有虾仁呢,难怪那么香。

也不知是睡够了,还是闻到味儿,苏哲也晃悠悠的坐起来,他靠了对面的墙,跟杜雷正好一个对脸。杜雷正含着一口粥往下咽,忽看见他的脸,立时一呛,连咳好几声才缓过来。

苏哲睡眼朦胧,但还能认得清林曦,遂冲她一笑。

林曦本还硬绷着不笑,今看他还冲她笑,称着颊上的黑纹,滑稽透顶,遂再也忍不住,抱着肚子咕咕咕的笑弯了腰。

杜雷笑得两手发软,赶紧把碗放下,伸手点着他的脸。

苏哲看杜雷额上有小条黑杠,又看他和林曦如此发笑,猜到自己脸上肯定有什么的,遂冲他道:“你别笑我你自己还没照镜子吧”

杜雷立时想起之前的不对劲,遂扭脸去看林曦。

林曦左右看看他俩,笑着跑了。

苏哲洗净脸,吃饱饭,看方毅还睡着,便想拿毛笔去画他。

林曦建议:“写王吧,刚才没给杜雷写上。”

杜雷上前看着,忍不住又好笑又摇头。

方毅听着喧闹不绝,早醒了,今见苏哲还拿着笔过来,便翻身而起,夺过笔乱甩,弄得苏哲林曦一头一脸,抱头鼠蹿;杜雷见势不好,忙跟着闪;方毅也不认人,逮到谁画谁,屋里闹得跟炸了锅似的。

半晌,方毅收了笔,冲杜雷道:“又是新的一天了”杜雷点点头,吸了一口气,微微笑起来。

林曦忽想起何燕兰的电话,忙跟苏哲说。

苏哲便打过去,何燕兰叫道:“你掉厕所里了,几个小时才上来”

苏哲不解,也不细问,只笑:“您老又有什么吩咐”

何燕兰道:“没日子了,该谢的人咱们得跑跑了,骆院那边我联系好了;你再跟方毅栓好扣儿,他家也得去去。林曦一家也得请顿饭。”

苏哲忙应声,挂后跟方毅一说,方毅皱眉:“怎么这么麻烦骆院那儿是该的,你跑我家干嘛”

苏哲道:“咱们是咱们,他们是他们,随他们怎么折腾吧咱们应酬就是了不然他们还不痛快,何苦”

林曦也赞同,方毅只得点头。

次日,林曦在家里待着,收拾自己的东西。林蔚天奇怪,一问,知道这两天都会在家,便又高兴。

父女俩说说话,中午林曦做饭,林蔚天一尝,大夸。林曦笑:“无它,唯熟而已”林蔚天想想,心里又憋气,待到下午,便提议出去给她买衣服。林曦一听,大喜,忙挎着他的胳膊,一起往街上去。

下午秦怡回来,见桌上一个字条,看看时间,估计不会回来吃了,遂自己做点简单的,吃毕,洗个澡,坐阳台上乘凉。

到七点,苏哲拎一袋水果忙忙的过来,见林曦不在,有些失意。

秦怡便叫他坐下,仔细端详端详,又问他些话,苏哲笑着一一回答。秦怡看着他,慢慢道:“你今年也二十一了吧”苏哲点头。

秦怡又道:“过了二十就是大人了,不比小时候,那会儿任性些,别人能体谅;如今再做什么,自己就要担责任了,所以脾气得和软些,个性也要收敛;不然,你无心,别人有意,容易惹祸;到时吃了亏,还不知怎么回事”

苏哲听得一凛,忙低头说了声“是”。

秦怡又笑:“你们好好的,我也放宽心,将来曦子还要你们照应呢”

苏哲一听,心里又松了,忙笑着点头。

八点多那父女俩才回来,林曦拎了一大包,眉开眼笑,又看见苏哲在,忙拉他看自己的新衣裳。

林蔚天见苏哲居然候在家里,真是阴魂不散,不自觉的就把脸拉下来。

秦怡忙道:“快去洗澡,一会儿来吃西瓜”

留影

第二天近晚,苏哲陪着何燕兰登门,要请吃饭,秦怡百般不肯,最后实在推不脱,只得应下来。算算,刚好后天有空,便订在中午。

正日,苏明威也到场,六人两两说话,谁也不落单,一片热闹。

苏哲林曦吃了大半,无趣,便偷听他们说什么。

只听何燕兰和秦怡一会儿互相对夸子女,一会儿研究蔬菜美容,一会儿又说米涨价油涨价什么都涨价;苏明威和林蔚天则是讨论国家大事,一会儿海湾呀,一会儿邓小平呀,一会儿遥想香港回归呀澳门回归呀。

苏哲林曦互望望,直撇嘴。林曦小声嘀咕:“你说咱们到他们那个年龄,会不会也这样无聊啊”苏哲摇头:“我看不会,咱们和他们不一样”

好容易吃完,何燕兰叫住林曦:“一块去影楼看看,拍两张照片。”

苏哲忙撺掇:“我也还没去过呢,正好看看去。”

何燕兰便笑:“你看你哲哥孝顺吧,知道我忙,一点打扰也不给我”

林曦不禁莞尔,苏哲讪讪的,见旁人都瞅着他笑,遂接不下话。

秦怡便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苏明威也随着一同走。

这边何燕兰带苏哲林曦上车。苏哲抱怨:“整天把我说得多坏似的,还当那么多人说,也不顾我的面子”

何燕兰好笑:“噢你也顾面子呀人家都问我怎么不见你儿子来,我怎么就想不到面子呢”

苏哲不满:“我不是不舒服嘛,要是好的话,早就去了”

何燕兰笑道:“行了行了,你少打马虎眼了,这次你是有借口了;以往呢你再找点借口出来你这一年住校不算,从前你往我那儿跑过几趟我也不在乎你怎么样,就说说,你还不给说了”

苏哲回不出话来,但心里仍不高兴,遂自己生闷气。

半晌,何燕兰忽转过弯来,再看他拉个脸,忙宽解:“玩笑话,听过就算了,谁还记一辈子的”

苏哲也不理。

何燕兰倒好笑,又望向林曦笑,一边朝着苏哲努嘴。

林曦也好笑,忙推推他:“把方毅也叫来,叫他把咱们那套衣服带来,拍照肯定好看”

苏哲想想也是,遂问何燕兰要手机。

林曦进了影楼,看什么都新鲜,正好还有一对新人在拍婚纱照,她好奇的不得了,紧盯着看。

苏哲被何燕兰拽着介绍了一圈,引得那些摄影师、化妆师盯着他不放,皆要他做模特,好拍出传世作品来。其中一个叫韦七郎的,竭力说服何燕兰,一会儿说要换橱窗,一会儿说要做宣传,何燕兰听听有理,便挥手放行。

苏哲不乐,忙拉住她道:“老妈你这么有本事,还要靠出卖儿子色相嘛简直是掉身价”

何燕兰瞪他一眼:“养活你这么大,这点小事就叽叽歪歪你这张脸还是我给的呢,用用有什么了不起”

苏哲哭笑不得,忽发觉林曦不见了,忙丢了这边,四下去找。

一会儿方毅也到了,三人便换衣拍照。

开始都觉得好玩,个个兴致勃勃,时间一长,被摄影师左一个姿势右一个造型,摆来摆去,说去说来,还要补妆,弄三人很不耐烦,渐渐无精打采。

韦七郎仍是不放他们,左一张右一张,拍个没完。直忙到六点,才收工清场。

林曦打个唉声:“累死人了,简直是受罪还有人花钱拍这个”

韦七郎笑道:“小姐,等看到照片你就会明白,任何付出都是有回报的”

林曦瞅瞅他的脸,好笑,跟苏哲咬耳朵:“你看你看,他的脸象什么”

苏哲仔细看看,也跟她咬耳朵:“笑时像猫,不笑时像老鼠。”

林曦捂着嘴咕咕直笑。

方毅凑上来问说什么,苏哲问:“你看过十八春没有”方毅摇头。

苏哲便笑:“那跟你说了也没用”

方毅很是郁闷,林曦忙拉他道:“回头我跟你说。”

何燕兰请吃饭,待回来已是九点多,林曦累得要命,倒头便睡。

直到临走前一天,照片才全部出来,林曦一张张的看,啧啧赞叹:“那人还是挺有水平的,怎么把我拍得这么好弄的我都不敢认了”

苏哲好笑:“可不就是你嘛就多了一点眼影。那些婚纱照才恐怖呢,根本认不出人来,全是一个模样”

方毅从前往后看了一遍,笑道:“你看咱们的表情,从喜到乐到烦到愁到苦,一应是全的,到底不是装出来的,耐看的很。”

林曦忙叫:“我先挑我先挑”说着把照片全抱到胸前。

苏哲笑:“有底片,要多少洗多少。”顿一下又吞吐道:“我妈非要非要放几张做橱窗。你们你们有没意见”

林曦立时道:“这有什么意见”又加道:“我拍的不好的不准放。”

方毅也摇头,随即又跟苏哲低声道:“咱俩没什么。秦姨那儿得打招呼。”

苏哲点头。

林曦忙着挑照片,不亦乐乎。

苏哲方毅看着好笑,便一唱一和的演双簧:“哎呀累死人了简直是活受罪”

“受罪也值啊青春永驻呀”

“也是拍照日当午,汗滴镜下土。”

“谁知芙蓉面,张张皆辛苦。”

“”

林曦一张张比来比去,眼睛都看花了,哪还顾得上理他们,只当失聪,埋头忙自己的。

那两人调侃半天,见她没啥反应,很是没趣,遂总结道:“女人的本性永远存在,小女人也不例外”

林曦最终选了五十张,插了满满一大本。

方毅便道:“就妹妹挑的,我也来一份。”又问林曦:“我看我哪张拍得最好”

林曦翻出一张来:“当然是这张了”

方毅看看,却是自己极不耐时拍的,略歪着头,眼睛半睁不睁,当下摇头,不满:“你这不是破坏我光辉形象嘛”

林曦笑:“你看看你那眼神朦朦胧胧、影影绰绰、含含糊糊、混混沌沌,真是眼波如丝”

苏哲凑上来看,不觉要笑,又听她继续道:“跟加菲猫有的比,要多好看有多好看”

方毅初听就知她要编排自己,竟还这么损,想板脸,禁不住又先笑了。

晚上三人回林曦家吃饭。饭后,苏哲又捧着初选的十张照片给秦怡过目,询问能不能在其中挑选五张做橱窗,只放一个9月。

秦怡看看,见有单张的,也有合影的,衣服上没什么,造型上也没什么,张张出色,自己也爱不释手,遂点头。

三人又坐着说会儿话,本来还有些伤感,好在方毅打打浑,苏哲又想到不久还会过去,离别之情便淡了不少,倒也有说有笑了。

待到八点,两人出来,想着两天没见杜雷了,便往车铺去,又拉他到苏哲这儿聚聚。

杜雷喝了两听啤酒,硬着头皮开口:“你们别看我笑话了,好歹跟她说说去,她整天往我这儿跑可不是事。”

苏哲道:“马上她开学了,想跑也不容易”

杜雷摇头:“她说学校离得近,还要来呢”

方毅好笑:“得得,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信水哪点配不上你要长相有长相,要身材有身材。你看见去你那儿的那个男生没,人家打初中就追她了,现在呢,还只能给情敌炒菜烧饭你想想人家,再想想自己,你还愁呢那他早就不用活了”

杜雷苦笑:“这不一样”

苏哲也笑:“你慢慢跟她接触接触,会喜欢她的。我们还没见她这么认真过呢,对你真不一样她真是不错我们什么交情,能骗你吗”

杜雷看看他俩,直叹气。

方毅又笑:“你不会喜欢那一个吧喝啧啧啧”

杜雷知道跟他们拎不清的,只得摇头,话都不想说。忽想起一事,忙将带来的背包拿过来,取出两盒饼干递给苏哲:“也不知小妹喜不喜欢,你替我给她吧”

苏哲便冲方毅道:“明天记得带上。”

次日一早,方毅匆匆出门去送林曦。杜雷看苏哲坐着不动,倒奇怪。

苏哲便道:“我最讨厌送人的”

杜雷看他发懒,便道:“那去我那儿晃晃吧”

苏哲摇头,又道:“我得等电话”

杜雷也不勉强,径自去了。

方毅送完回来,两人坐着下棋,中午简单的弄点东西吃,都有些心神不宁,等到一点四十,听电话响起来,方毅就近接起,苏哲忙按免提,听林曦的声音传出来:“我到了好热啊”

苏哲方毅竟不知接什么话好,一齐怔着。又听林曦重复:“我到了听见没”两人同时说句“那就好”。

林曦便说:“那我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