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远的距离第64部分阅读(1/1)

林曦就觉他越抱越紧,还越来越重,他的嘴在她脸上连亲带咬,他的手滑进她的t恤里,沿着她的腰来回抚摸。他指侧的皮肤很粗糙,擦得她有点疼,但随之而来的是带着颤栗的快感。她形容不出那种愉悦,腾云驾雾般,她飞在天上;她不由自主的去抱他的脖子,好像又害怕掉下去。

他的一只手托住她的后颈,使她的下巴扬得高高的,他的嘴唇移到那儿蹭来蹭去,时而轻时而重,磨着她的皮肤;按捺不住般的,她咽下一口唾液,他立即跟过来,含着她的喉骨,慢慢吮吸。

她觉得身上着了火,这火令她无比舒服,却又令她有点害怕;她想让开些距离,但根本动不了;她想推他,她的手徒然用力;她想低低的喊,又发不出声。

他的手已经不满足在她腰间移动,骤然上伸,她一急,摆脱他的嘴唇,低叫:“我没刷牙”

她看见他抬起头,他的眼睛迷离混乱,她认不得;她电一样的缩回手,护在胸前:“哲哥我没刷牙”

苏哲全身气血翻涌,一触即发;他咬紧牙,盯着她的脸看。

她的泪痕还未拭净,眼皮肿着,睫毛全粘在一起,乌黑的一条线;她的神情又像怕又像怜又像委屈,好像随时都会哭。

他不敢移开视线,稍撑起身体,拉上被子再把她裹紧;他靠着她的脸,轻轻的说:“别怕,曦子让我抱你一会儿就好。”

林曦歪歪头,他还睡着不醒。

他头发是湿的,他全身都是湿的,弄得她也湿了一半,但她不觉得难受,他的汗味她喜欢。他不停的出汗,不停的唤她的名字,然后,他就睡着了。秦怡打个电话来,他居然都不醒

她只好也陪着他睡。

她心里又舒畅起来。她喜欢他的抚摸,他的吻,还有他的身体,要是不那么重就更好了。

原来他也喜欢她的身体,他只是在等她嫁给他的那一天。她仔细回味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手抚到她胸前的那一刻,他的喘息重如拖拉机,他的手指抖个不停。

他对她的胸脯着迷他不嫌她肉少了

她从枕下摸出小镜子,照自己的脸,真丑

可是他喜欢她既没洗脸又没刷牙脸上还有鼻涕,他还是照样吻她,一点不介意,还迷恋不已。他就是爱她

他不会嫌她丑的。她最丑的时候他都见过,他还是喜欢她,而她现在已经很美了。

她将镜子一偏,映出他沉睡的花样的脸;她想亲亲他,动不了;她伸出手指,先压在自己唇上,停一下,再压到他的唇上。

她也等那一天。

方毅睁开眼,半天才看出自己在哪儿,他睡在自家的沙发上

田园就坐旁边,看他醒了,忙抚他的额:“好些了吗头疼不疼”

方毅慢慢坐起,闭上眼竭力回忆。

是了,跟苏哲林曦分开后他没送胡芊虹,替她叫辆车,然后他去了小荷那儿,他在那儿喝的酒,喝了不少,然后他回家,他爸还没回来,他等,后来他爸回来了,他醒没醒有没说什么话

他摇摇头,怎么也想不起来。

方正走出书房,坐到方毅对面,点燃手上的那支烟;透过烟雾,他眯起眼睛,打量这个近来很失常的儿子。

方毅不听他说话,心里先发紧,后又慢慢放松,嘴角还挂上一抹笑:“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想家,原来我一喝多了就想回家。”

方正盯着他,没啥表情:“你不是想家,你是想出国,三更半夜,喝得醉醺醺回来,为的是要你老子送你出国。我问过了,没有谁想出国,就是你想出国,你想跟着谁一起出国”

方毅垂下头,半晌,他抬起脸:“爸,你送我出去吧我就去三年,三年后我就回来,你要我做什么都行。要不,我先和胡芊虹结婚,马上我满23了,你看行不行”

方正喷出一口烟雾:“你跟我谈条件”

方毅想笑,但没笑出来,他的脸异常平静:“不是,我在求你,求你送我出去。你不答应,我走不了”

方正看着那张有些陌生的脸,心里莫名的冒火:他是鬼迷心窍了,非要跟着他们一起出去。他究竟是鬼迷了他还是鬼迷了她成天在一起煮东西吃,下棋玩,还乐滋乐味的,我怎么养出这么个儿子来

他拧起眉,一字一顿的说:“我这是跟你说最后一遍,我不准你出国”

田园一直站在西南角,见状往前来,未等她开口,方毅转过脸,冲她笑:“妈,我饿了,你弄点东西给我吃。”

方正起身,想往书房去,就听方毅的声音在后,有些哽咽:“爸,从小到大,我什么都听你的,没违背过你一件事,我就求你这么一件事,你都不答应我”

他停下脚步,坐到他侧面:“我都是为你好,我铺平了路子给你走;你知道我是怎么走到今天的这一切是我折了命换来的,你站在我的肩上,你能少奋斗三十年。你知道有多少人羡慕你你知道”

方毅站起来,直往房间去。

方正恼羞成怒:“站住你翅膀硬了我的话还没说完”

方毅转过脸,神情疲惫:“我听了十年了,听了十五年了,我累我不想再听了”

方毅慢慢吃完那碗小元宵,垂头托着碗,不放。

田园想伸手去接,忽见碗里滴进一滴水,她一眨眼,又是一滴。她心上一窒,眼泪直滚下来,她一步跨上去,抱住他的头:“妈给你想办法,妈存了钱,妈送你出去”

方毅一抬头,笑:“我会长大的,我会有自己做主的那一天,那时,我再去”

田园看他只眼睛微红,脸上仍是笑眯眯,她大恸,眼泪停不了。

方毅拉她坐下:“妈你别这样”一边帮她擦泪。

擦着擦着,田园忽觉得他手一顿,轻轻的抖,她忙道:“老了,拖地时摔了一下,不碍事。”

方毅低下头,紧紧扣着那个碗:“你离开他吧我已经大了,我能自己照顾自己。”

田园伸手摸他的脸:“你是我的儿子,永远都长不大,我要永远照顾你。”

林曦跟同伴调个班,前一天下午就开始忙,苏哲跟着,不时的揽她的腰,索个小吻。

这许时日,林曦吻技大涨,也能开始主导吻戏了。苏哲虽觉有点降低霸主地位,但看她领悟能力这么强,遥想未来,大为窃喜。

次日,三人一早就聚到一起,或做好吃的,或下棋,或看碟片,或唱歌,由早到晚,寸步不离。苏哲早打过招呼,生日他们自己过,一概不请人,何燕兰、杜雷等心里有数,遂提前送了小礼物,并不来打扰,让这三人尽情玩乐。

林曦穿条背带牛仔裤,好像咖啡馆里的服务女生,一会儿给方毅加茶,一会儿给苏哲端点心,忙得兴高采烈。

方毅笑谑:“咱们要换身衣服,曦子不就是使唤丫头”

林曦笑回:“是我是秋香,你们一个华府大少爷,一个华府二少爷。”

方毅作势要喷茶,又冲苏哲笑:“大少爷,关门打虎。”

苏哲听她居然把他损为那个矬子,而她自诩秋香,岂不是还要找个唐伯虎,遂眯起眼睛,亮警告。

林曦只作不见,再去端吃的。

苏哲恨不得紧跟上去,顾着方毅,强忍着不动。

方毅脸上微微笑,心里微微涩;林曦给他的笑容放在嘴角,明媚纯真,而给苏哲的,却藏在眼里,一勾一绕,他看得出两个字――风情。

但他还是眷恋着这种氛围,他们彼此都是真心付出,都竭力的要把自己最好的拿给对方,哪怕委屈自己。他看出,苏哲想拥住林曦吃醋,但他不动;林曦想跟苏哲发嗔,但她没有;他自己其实最想揪揪她的长辫子,但他忍住。他喜欢这种亲情,他们三个在世俗的眼光中,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持续着他们自己的情义。

他沉溺于此。

晚饭后,方毅坚持要单独送林曦,理由是苏哲是寿星,应该养着。

林曦知道这两人都喝了点酒,不放心方毅一人回来,不答应。

苏哲倒笑:“他越喝越能走,没事儿,何况喝得也不多。”

林曦见他不发酸,先一顿,随后抿嘴笑:“是,大少爷。”又笑看方毅:“请,二少爷。”

到楼下,方毅向上摊开手掌,微笑:“好哥哥想拉着好妹妹的手一起走回去”

林曦抿嘴笑,伸手给他。

方毅轻轻握住,牵着她向前。

林曦又好几天没看见他,满腹的话,但每每侧脸看他他都凝望前方,淡黄的路灯下,他的神情平和淡泊,跟往日不同,然她能觉出他乐于这种宁静,遂也顺着他,按他的节奏一起一落、一呼一吸。

他的手温而软,握着她一丝不动,她看着林荫道上那些似曾相识的事物,仿佛又回到从前。

他总是不坐来接他的车,他跟他们一起走,但他不喜欢握她的手,他的手是留着捉弄她的,一会儿揪她的辫子,一会儿拉她的裙子;苏哲往往喜欢拉她的手,但不时的要腾出手来替她挡他的魔爪。

她想着,微微的笑。

离着槐树还有十来米,方毅松开手,笑:“怎么这么短一会儿就走完了”

林曦看他一脸不过瘾的神气,笑回:“那再走一遍”

方毅应声“好”,作势一转身,但随即又转回来,笑问:“曦子幸福吗”

林曦点头,藏不住的甜蜜。

方毅看着她脸稍稍红了,微微的笑:“这就好了。”

林曦喊一声“方毅”,抬起脸:“你都不来我家吃饭了”

方毅一怔,他听出她的哀愁,她的话说不出来,因为无论怎么说,她只是一个;她把一切都放在眼睛里,望着他,光华流转,璀璨如星。他笑,把笑含进眼睛里:“我在学着适应没有你们的日子,要不然,你们一走,我多孤单”

林曦听着伤心,但看他的神情,倒又想笑,片刻,她认真的说:“我们会回来的我们会给你写好多信;我要学动漫,说是可以做兼职,我把钱都攒着,等你放假,给你买飞机票过来。”

方毅看着那张脸,笑意遮了伤痛,他张开双臂:“让我抱抱你,曦子”

林曦轻轻环住他的腰,闭上眼睛。他的气息跟苏哲不一样,苏哲的让她心跳加快,而他的,却让她心跳变慢,他能给她不同于苏哲的安全感,博大平缓,无论狂风骤雨,他都在那里,他能解决任何问题。

方毅慢慢俯下脸,吻在她的额头上。

不知为什么,前一刻他还心如鹿撞,但在这一刻,他就能心如止水。他张开双臂,她毫不迟疑,一切从未改变,还是如昨,她还是那个小妹妹,为他泡制各种茶,为博他惬意的一啧嘴而搜遍群书、想尽方法。

他凝望她的眼睛,声音语重心长:“曦子,在这世界上,没有人能比苏哲更爱你,你要永远的相信他,你会永远幸福。”

林曦含羞点头,又吞吞吐吐的问:“你说你说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方毅想也不想,回:“因为你是他的家”

林曦忽觉茅塞顿开,不自主的微笑,心里一片亮,

方毅看林曦瞄他两眼,有些欲言又止,便笑:“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是呀,我的眼光越来越差,唉成了掰玉米的狗熊,越掰越小。”

林曦听他说破,咯咯笑,正想说话,就见他摇手:“不说这个不说这个。下面就是我过生日了,妹妹准备给我怎么过”

林曦听他问这个,立时把脸一紧:“我不说,嘿嘿,你怎么都想不到,到时你一定会高兴得晕过去。”

方毅一听,还真有些激动,她说话一向谨慎,能这么放出话来,肯定有大文章。

林曦看他一眼,咬着唇笑:“你不要再问我,我坚决不会说的到时看你晕过去”

苏哲立在阳台向下看,等看见方毅的身影了,他回身坐到椅子上。

方毅一口气奔上来,瞅着苏哲笑:“咱们是不是兄弟”

苏哲看他这表情,立马也笑:“是”随即紧加:“但你知道我是更怕老婆的”

方毅发恨:“你这没出息的”想想从他这儿是突破不了了,遂板上脸,原形毕露。

苏哲递杯红酒给他:“你跟胡千金怎么回事你真跟她掺和”

方毅一笑:“我跟谁掺和不一样她至少还有一样好处,她色将来我也能四处打野食,多好妇唱夫随要整个官家淑女跟着我,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苏哲不是滋味,接不上话。

方毅托起酒杯,一口下去一半:“我的好日子过完了,呵呵,你的好日子刚开始,这就是差别。”话一出口,瞥见苏哲的神情,他又笑:“我咋这么酸呢,看来草莓吃多了。”

苏哲慢慢道:“当初我也以为我不会再见天日,我也不会想到我有今天我不是劝你,那会儿我也不听劝,但我要说出来”

方毅点头,又扯着嘴角笑:“你也别大意我告诉你,我看绍韩那性子,没准儿能追到加拿大去,你要在那儿把曦子丢了,你一辈子都别回来”

苏哲微笑:“曦子不会喜欢他”

“但他会不择手段,”方毅感慨:“你太傻,有时想想我都不放心,偏曦子喜欢你。”

苏哲不出声,半晌又听他慢慢的叹:“也许就是因为你傻,所以你最真,所以曦子爱你。”

方毅一仰脖子,喝尽酒中杯:“我再跟你重复一遍:坦白从宽、牢底坐穿;抗拒从严、回家过年。”说完,他站起来,拎起那瓶酒往房间去,走出两步,他忽又回头,笑:“你们不都订了,你动作快一点”

苏哲正要皱眉,就见他嘴角一动,原先的笑容无影无踪:“好好待她,别让她不高兴”

折翼

隐做完例行汇报,饮尽杯中酒,就要起身,忽听绍韩问:“你,什么看法”

隐颇是吃惊,抬眼看看他,见他盯着自己,目光征询;他蓦的好笑,但不便笑出,只得问:“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

绍韩面色不变,但眼神中透出不满。

隐看他这表情,实在绷不住,一下笑出来。

绍韩等着,看他笑够了,淡淡道:“这半年你挺舒服”

隐呵呵笑:“托老板的福我看我能一直舒服下去,我准备在这儿买房子了,别说,那些小吃真是好。雨花台的馄饨,刘长兴的蒸饺,还有鸭血粉丝汤我都不爱酒了”

绍韩听出他的嘲讽,恼怒,瞳孔慢慢的暗下来。

隐向侍者招招手,又要了一杯,呷着,问:“你是想要她的爱还是想要她的人”

绍韩盯着他,眼神竟有些茫然。

隐看着他,又怜悯又庆幸:曾经多么厉害的一个人,现在成了白痴爱情呀,就是叫天才变成白痴的毒药幸好我有免疫力

“如果是前者,我就买幢房子下来,十年二十年的慢慢陪你等,我这辈子就卖这儿了;如果是后者,”隐眼中寒光一闪:“你就当做生意不就行了,还要问我看法”

林曦一天备一点一天备一点,待到前一天,全部妥当。

吃了午饭,她正翻看医嘱,就听门口有人唤她――曦子,她听出是方毅,立时出来,笑问:“你怎么会来”

方毅笑而不语,一径儿往外。林曦忙跟着。

出了住院区,他停住,央求:“我特别想知道,觉都睡不着,饭也吃不下你看看。”

林曦看他手指着脸,想装得萎迷不振,其实还是掩不住的神采飞扬。她笑,摇头:“不就明天了”又问:“你要去哪儿不上课了”

方毅笑:“狐朋狗友要给我今天过,下午烧烤去。”

林曦忙道:“烤熟了再吃,不然吃坏肚子。”

方毅点头,看着她一眨不眨。

林曦见他眼神有点怪,纳闷,正要问怎么了,听他慢慢道:“将来有一天,我变得连自己都讨厌自己,曦子还会这么对我吗”

他脸上没一丝笑意,端正认真,带着凄凉似的。林曦忽觉得难过,她凝视他的眼睛:“你不会变的,要变也只是外面,里面是不会变的。外圆内方,你没有办法。”

方毅微微笑起来,半晌,他一转身:“我走了。”

林曦看着他的背影,白色的长衬衣飘飘欲飞,不知怎么回事,她拔腿追上去。

“你还记得那年我们在梅花山集了一小坛雪,后来埋得找不着”

她盯着他的脸,把嘴抿成一个大弧。

“苏哲刨了一个月,刨到了埋了五年,又找着了”

“你得装着不知道,明天我们捧出来时,你一定要晕过去,好不好”

绍钥推开门,将一个大信封递给绍韩:“办好了,长期的,想待多久待多久”

绍韩接过取出,仔细看看,而后锁进柜子。

绍钥大笑:“要不咱们把总部移那儿去省得来回跑。”

绍韩点头:“是。”

绍钥一听他还玩真的,立时嚎叫:“我不去那什么鬼地方,我要在中国娶老婆生孩子。”

绍韩看一下窗外,唤两只猫起床,又抱起黑斑马,直往外走。

绍钥还叫:“我不去我坚决不去”

绍韩理也不理,忽听手机响,他忙取出。

绍钥看他一下站住,脊背挺得笔直。他吃惊,忙竖起耳朵,却不听他回话,“啪”一声,他合上手机,还是不动。

黄斑马跑出去了,看看人不跟着,又跑回来。

绍韩将黑斑马往绍钥怀里放:“你们先吃饭。”

绍韩慢慢走到床头,拿起那串佛珠,一个一个的拨弄,好半天,他吐出一句话:“谢谢你帮我,妈妈”

林曦倚在床头看会儿书,忽觉得发困,就听窗外有人喊,她忙探出头去,竟是方毅,雪白的衬衫,一脸笑意。她好笑:“你这么晚不睡觉,明天还有精神玩”

方毅却只是笑,一句话不说。林曦还要催,就感旁边有人摇她:“曦子,躺下来睡。”

林曦一惊,睁开眼,秦怡正弯腰捡书:“困的话早点睡,熬着干什么就喜欢这些左道邪门的书。”她揉揉眼:“方毅来了吗”

秦怡诧异:“没有呀,方毅不是好些天没来了,你看哪天有空,叫他过来吃饭。”

林曦点头,心里茫茫然然,不知身在何处。

秦怡看她一会儿,温声道:“快睡吧,你不是说明天要给他过生日。”说着拿薄毯给她盖上,“我做了他喜欢吃的水晶牛肉和三菇羹,都在冰箱里,明天你带上。”

林曦合上眼,心里总有些翻腾,好容易要睡了,又听外面嘈杂,她看窗子开了一缝,声音就是从那儿传进来的,她起身去关,却见方毅还在窗下,仰脸看着她。她看他还不走,猜到有事,忙道:“我就下来。”

她匆匆跑到楼下,哪儿有方毅的影子,她四处急看,见东面隐约有件白衣,他似是要回苏哲那儿去。她发足去追,追着追着,忽听见耳边有水声似的,她一眨眼,真是有水,她跑到水里去了,很柔很软的水草在眼前飘浮。她站住脚,不知所措。

忽听方毅的声音在前面,又急又悲:“曦子曦子”她忙抬脚再跑。奇怪,她能在水中 跑起来,就像在空气里一样,无遮无挡;又长又韧的水草迎面扑来,她挥手甩开,像鱼一样自由。

她看见方毅了,他的白衣在水中展开,映得眉毛眼睛异常的醒目,他向她伸出手,大声呼唤:“曦子曦子”

她奋力跑过去:“你怎么在这儿”

他的手伸得直直的:“曦子,救我。”

她看出他在一个旋涡里,他动不了,她大叫:“你别急,我来了”她拼命向前迈步,但前进不了,水的阻力忽的冒出来,她的手始终够不到他的手。

他的脸显出奇异的焦虑和痛苦,他凝望着她,一声一声的念她的名字。

她心如刀绞,用尽全力向前一扑;她终于抓住他了,她要救他出去。她望着他的脸,想叫他别害怕;水波忽的一荡,他的脸也随着水波一荡,“唰”的一下,消失了,他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一下全消失了。

她发出一声尖叫,紧紧攥着他的手不放:“方毅方毅”

林蔚天迷迷糊糊要睡着了,忽觉旁边的秦怡一下子坐起来,他一惊:“怎么了”

秦怡侧耳听听:“好像曦子在喊谁。”

林曦缩在床和墙的夹角里,她知道自己做噩梦了,但梦里的一切令她心悸,不自主的,她的眼泪缤纷而下,好像是真的一样。

秦怡推门开灯,吓一跳,赶上去坐到床头:“怎么了做噩梦了”又安慰:“这么大人了,做个梦还哭,快睡觉,都十点了。”

林曦看她要走,忙抱住她的胳膊,泣不成声:“我梦见方毅在水里”

秦怡怔一下,后笑:“是做梦做梦也是真的别哭别哭”

林曦小声啜泣,抱着她不放。

秦怡不再说话,一下一下拍她的背。一会儿,林蔚天又跑过来,看着怪异,便也坐到床边,看着那母女俩。

秦怡看坐了半小时了,笑:“早点睡吧,还有不少日子呢,又不是明天就走。”

林曦想起似的,探身去打苏哲的电话,打了两遍没人接;她呆一会儿,又拨方毅家的电话,也是没人接。她再找出杜雷的电话,恰是静熙接的。

“苏哲打电话过来,他出去了。”

“有一个小时了。”

“出了什么事”

秦怡看她眼睛发直,忙劝:“没准儿苏哲去他妈那儿了”

林曦就觉手上脚上冷起来,渐渐的,寒意向身上漫,她推开秦怡的手,去衣架上找衣服。

秦怡想叫她别胡闹,但看着心里又发毛。她忙叫林蔚天收拾收拾去,她自己也赶紧套衣裳。

秦怡林蔚天跟着林曦下楼,林蔚天本想去搬自行车,秦怡拦住,揽着林曦问:“你想去哪儿”

林曦心里明白,但嘴里说不出,只向东一指。

秦怡一直盯着她的脸,看她神志似清楚,但表情却呆怔,遂压着心惊肉跳,柔声道:“你得告诉我们去那儿,我们打车去。”

秦怡不时侧脸――距离越近,她的眼睛越亮。她莫名的升起恐惧。

方毅不来,她一直挂心。

她看着他们这么多年,她看得清楚,那两人个性相左,方式不同,但心是一样的;她是希望他们对她好,但好过了那个度,她又担心;林曦出去三年,她本以为他们会淡些下来,至少也淡一个下来,不想三个还更好;她想过阻挠一下,但又怕挠坏了,何况都是那样的好孩子,怎么说怎么做她只有尽往好处想;果然也是好了,定了大事,平平静静的不起风波,她大松口气,谁知如今又似要变天。

想着那些过过往往,秦怡脑里一片混乱,只把林曦的胳膊越抓越紧。

车子一进紫霞湖公园的大门,林曦就开始轻轻发抖,她垂下头,双手抱着,倚到秦怡身上。

秦怡一手揽着她,一面倾着身子,觑着眼睛看,开到一半,她隐约就听见声音,再近些,又看见无数红的蓝的灯在树影里晃,她的心突的一沉,一下喘不上气。

林曦觉得车子停了,她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一下甩开秦怡的手,连推门带跨脚,冲出的士。

紫霞湖畔灯火通明,一辆辆的警车救护车公车私车,排成行,连成线,给湖镶了一道边。她听不见任何声音,她只看得见无数的灯在闪烁,她木木的抬起脚,朝着最亮的地方走。

苏哲坐在湖边,眼睛盯着湖面,宛如木雕泥塑。

杜雷一来就看他这样,几乎没动过,他不敢跟他说话,他怕自己一开口就会倒下。那种熟悉的害怕感在他周边呼啸盘旋,随时能将他击倒;他手心里紧紧握着一块碎石,让疼痛给他清醒和力量。

方毅的父亲没有下过车,那里围着一层层的人,个个面容肃整;方毅的母亲站在车边,脸色雪白,她几次要往这边来,都被车里的那只手拽住,伴着嘶哑绝望的呼叫:“圆圆,圆圆,你在这儿,你哪儿也别去”

那七八个大男孩女孩还挤在一起,他们的家人全部到了,或高或低的喝斥声不绝于耳,人人惊魂不定。他挨个盘问他们,每听一遍,手心里就是一片粘湿。

他不能想像,他生龙活虎般的兄弟的命能被这群人断送老天爷怎么能允许这种事发生好几次,他的拳头举起又放下,一切于事无补,一切于事无补。他纵然能将他们全部打倒,全部打死,但,他再也回不来了。他走了,就像他那些兄弟那样,一个个的,都是风华正茂的好儿郎,一眨眼,就像风吹过的灰,散了,没一点儿形。

湖面一动,他看着那四个潜水员慢慢浮上来;他用力一攥手,不觉得疼,无处爆发的哀恸火一样的蹿出来,他一抬腿,碗口粗的柳树应声而断。

苏哲听着身后一乱,脚步声随之响起,他霍然而立,转身一划手臂:“你们别过来谁也别过来”

众人看他双目尽赤、话音狠绝,一时都震住不动。

梁卫国奔在前头,眼看着潜水员都上岸了,尸体也放下了,他急着要查看,便催着人上前,他自己也迈脚,一边叫苏哲:“你别闹了快让开。”

刚出去一步,就见苏哲疯了一样的扑上来,一拳击在他脸上,他来不及叫一声,“扑通”倒地,怎么也起不来。

苏哲一连串打翻好几个,满手鲜血。

田园路上看着,泪如泉涌,她抖着嗓子叫:“你们别动别动让他去”

杜雷看苏哲一步步退到岸边,慢慢转身,跪下,伸手抱住方毅的头,蜷成一团;他就觉脸上一热,再也看不见任何东西;他用力一抹脸,大步往下,苏哲仿佛知道是他,纹丝不动;他一把按住他的肩:“别耽误时间,我们给他换衣服。”

苏哲略一动,将方毅的头放到膝上,接着脱掉身上的衬衫,小心的去擦他脸上的水渍。

杜雷一眼瞥见那苍白的面容,尖刀剜心一般,他捂着胸口,摇摇欲倒。

苏哲擦净方毅的脸,又去擦他的头发,等理好了,他才想起似的,探手放到他左胸。

杜雷看他许久不动,也不哭,也不闹,什么反应没有,他一吓,恢复些理智,重复:“我们上去给他换衣服。”一边要拉他起来。

就觉苏哲一抖手,把他甩开,埋下脸,紧贴方毅的额,低低的唤着“方毅方毅”。

杜雷压回眼泪,扳苏哲的肩,声音沉稳:“方毅死了我们快给他收拾,他不是人了,他不会答应你了,我们要给他办后事”

看苏哲还不动,他便伸手去抱方毅;苏哲手一紧,他抱不起来;他又急又痛,眼泪又滚下来;他拼命一甩头,大喝:“方毅死了方毅死了方毅死了你让他安心去吧”

苏哲长长的吸一口气,慢慢仰起头,仰到不能再仰,他看着天上的星辰,那么的近,近得他够不着,就像他抱着的这个人,也那么的近,但他再也够不着。十五年的前尘影事泰山一样倒过来,压得他直坠地狱;练狱之火蹿起,一层层的剥去他的皮肤血肉,磨骨成灰;他闭上眼,将承受的所有的一切都揉进肺里,挤摁填塞,百川归海,在到达窒息前的那一刻,他张开嘴,让它们随着气流,喷薄而出。

秦怡看林曦走得跌跌撞撞,她几次伸手都被推开,她便不扶了,和林蔚天一左一右紧紧贴着她。

渐渐人就多了,车子也塞着,三人并排走不起来,她揪着心,看林曦摇摇晃晃的在人缝里穿行。忽然,她看见她停住了,紧接着,她听见一个声音,她不能确认那是什么发出的,惨痛凄厉、椎心泣血,她的耳朵“嗡”的一响,仿佛震聋了,许久也听不见其他,包括她自己的惊叫――她看着林曦从人群中倒下,她发出的惊叫。

杜雷看着那群人,个个都在说,就是没人肯做主,芝麻大的事,层层请示,最后就卡在方正那儿。

他至始至终都不下车,不回复听到的任何请示,他只抓着他妻子的手,嘴里念念有词;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除了她的妻子。

她脸上满是泪,无数次的要甩开他的手,都是徒劳。最后,她靠着车门滑到地上,一遍遍的泣求:“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让我去看看他你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让我去看看他”

杜雷只觉进了火炉里,烈焰腾腾,烤得他皮开肉绽、痛不欲生。

好容易苏哲放开了方毅。

他一直不肯让任何人近前,包括他,他紧紧抱着方毅,他要带他回家去。没有人拦得住他,也没有人再敢拦他,他疯魔一样,力大无比,围阻他的人无不头破血流、鼻青脸肿。他闯到路上,人人闪避。

他突然停住,被一个女人拦住。那是林曦的母亲“曦子在这儿,她快死了,还没死你顾不顾她”他发出困兽般的哀叫:“曦子曦子”

他才得以伸出手去,接过方毅。

结果他们为换什么衣服争来吵去,半个小时决定不下来。

他的痛苦化为愤怒,挥开一拨一拨的人,他冲到方正车前:“你儿子死了你管是不管你不管就让别人管你给句话”

梁卫国捂着鼻子赶上前,正要训斥,忽听车内传来一声长长的哭嚎,垂死挣扎般,哀哀欲毙。他一抖,迈出的步子又收回。

田园慢慢竖起头,声音细若蚊蚁:“你是谁”

杜雷蹲下身,屈一条腿点在地上:“我和苏哲一样,都是他的兄弟”

田园模模糊糊的看着眼泪从他眼中滚出,她点点头,气若游丝:“你做主”又冲着梁卫国:“你们听他的。”

魂兮

林曦次日七点醒的,苏哲靠在她的小床上,抱着她,彻夜不眠。

秦怡从没如此六神无主过,临到天亮,才想起通知何燕兰。

何燕兰晴天霹雳一般,头不梳脸不洗,飞奔而来;进来看苏哲一张脸跟石膏似的,只眼睛血红,吓得她抖衣而立,泪如雨下。

林曦一醒,立时紧抱苏哲,哭得气塞声堵、肝肠寸断。

苏哲一直不落泪,仿佛就在等她,她一发声,他也跟着嚎啕大哭。哭得坐不住,两人东摇西晃,如海浪里颠簸的小船。

秦怡实在看不下去,叫林蔚天守着,拉何燕兰坐到客厅,硬撑着给她准备洗漱用品。

杜雷看时间差不多了,示意梁卫国按追悼程序进行,他慢慢挪到角落里,握拳捶地、以头触墙。

铺天的挽联、盖地的鲜花、小号码的车牌、衣冠楚楚的悼客又有什么用那个人回不来无数次,他凝望鲜花丛中的那个人,他觉得这是他的一出恶作剧,他喜欢捉弄人、吓唬人,他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他一定是装的,一眨眼他还能蹦起来。天下所有的人都能死,他不能死,他一直那么开心,那么潇洒,要什么有什么,天塌下来不皱眉头,这样的人,也会死还死得如此冤枉他怎么能甘心他怎么能相信

他看着一个个的人从眼前过,他的心鲜血淋漓。一个又一个,他送了多少个兄弟他想问:怎么不是我在这儿怎么都是我看着死亡忽念到静熙,她有他们的孩子了,他不孤单了,他的泪又冒出来:他都没满23岁他都没有结婚他都没有孩子

杜雷按压不住,低哭出声,越哭越悲,恨不能抛开一切,放声大嚎才好,正极力强忍,忽听一阵哭声由门口直传过来,震天憾地,惨不忍闻。他听着耳熟似的,忙起身去看,就见信水一身黑衣,捂着白手绢,一路逆行,跌跌歪歪的奔进来,待看到水晶棺,纵身一扑,捶胸顿足。

维持秩序的工作人员见状上前想拉她,被她连踢带踹,打得不敢近前。杜雷看着,正要过去,见一个男子随后跑上,他一眼认出是给他们烧过饭的6远。他遂站着不动,让他去劝,无奈信水哭天抹地,趴在棺上死活不走,还要去掀棺盖,要方毅活过来。

杜雷看绕行的吊唁人群开始马蚤动,带着小白花的警察开始往这边挤,他忙大步过去,冲6远点点头,两人各架住信水的一只胳膊,将她往休息室拖。信水挣扎不出,哭叫不止,声嘶力竭。

绍钥接过小白花,仔细别上,侧脸看绍韩并不戴,只拈在指间,眼睛盯着休息室,他也跟着看,但那里门窗紧闭,什么也看不着。此时吊唁的人已过去大半,偌大的厅显得有些空荡。绍钥看前面的人已出去颇远,忙跟绍韩一示意,自己抢步跟上。

梁卫国看是他们来了,忙往前迎,十分殷勤。

绍钥绕棺半圈,脸上有恻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