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1/1)

傅正文的死,很突然却也是意料之内的。

媒体捕风捉影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当年风光无限的官员如今落得这般下场,让人恨也让人唏嘘。一条生命的逝去,成为几天茶余饭后的话题,就被遗忘到某个角落,甚少再想起。

只是死者的家人,朋友,仍还在悲痛欲绝。

俞青接到俞妈的电话时,刚下课从教室里出来,她听见俞妈在那边颇为沉重的叹息声:“青青,你傅叔叔死了。以前他待你不错,你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仿佛是为了应景,停歇了一段时间的雨季,又重返归来。

俞青抬头看着开始稀落的雨点,天上乌云仿似带着侵略性的吞噬掉蓝天白云,一切都变得不明朗,独留下yin冷的风。

傅正文的丧事办理在殡仪馆,碍于身份地位,去悼哀的人中,院里真正来的人极少。听说了俞妈要来,一个接一个的找上门让她帮忙带钱带话,急匆匆的撇清,巴不得这个走了的人与他们从未认识过。

即使清冷,傅妈却似毫不在意,有人来便道声谢,有人安慰就说几句,尽管眼泪在眼眶里转,却始终没掉下来。

俞青挽着俞妈走进来,看着灵台上傅正文十几年前的黑白照片,不免伤感。

再走到傅妈面前,俞青想让表情不那么僵硬也做不到,满是疼惜地看着她:“傅阿姨。”

“青青来了。”傅妈脸上的悲伤中露出一丝慈爱,浅浅牵起的嘴角看得出十足的逞强。

俞青看得心里难受,一时说不出话来。俞妈拉着傅妈的手安慰了几句,又四处张望:“傅旻呢”

傅妈眸光黯了黯,欲言又止的模样让旁人轻易看出了她那满是说不出的话,道不出的苦。

她们也不再多问什么,找后面的位置坐下,旁边正好是认识的医生朋友,不好在这种场合多说话,便相视点点头,坐下默哀。

中途俞青上了次洗手间,正好遇见了她,说起傅正文去世的那晚儿。她说:“那时我也在,当时人不多,但挺令人心寒的。傅旻来得晚,傅叔叔已经说不出话,拼尽全力紧紧地抓着他的衣袖,死死地瞪着他。傅旻面无表情地看着,愣是没弯下身或是流露出一丝悲伤。傅叔叔去的时候,手松了,眼却没闭上。”

她回头望过来,愤慨道:“俞青,傅旻现在怎么变得这么狠心了,无论怎样,那毕竟是他爸我们这些外人都流了不少泪,他却始终事不关己的样子,连办后事都只是露了一面就走了。”

俞青没发表任何意见,因为她实在无法去指责傅旻什么,毕竟外人永远都无法体会当事人心里的感受。傅正文带给傅旻的伤,他独自承受着,以致别人以为他仍是当年的傅旻;而傅正文的死,他也无力去表现什么,以致所有人都觉得他冷酷无情。

可她是看到他如何走过来,既然比别人多了解,自然也多体谅他许多。

临走之前,傅妈将俞青独自拉出来,语重心长地说:“青青,我知道现在说这种话不合适,可我还是希望你能去看看傅旻。虽然你们分手了,但我看得出来他心里有你。我希望你能帮我去劝劝他。这孩子,我知道他心里苦。”

傅妈是用恳求的语气说的这番话,俞青没办法拒绝,只好让俞妈先走,她便寻去傅妈说的附近某个公园,打着伞在细雨中找傅旻。

逛了大半个公园,才远远地看见他横坐在亭子里,朦胧雨中,悠远的目光清瘦的身材,勾勒出一幅令人不敢闯进去的忧静画面。

俞青走进去,将伞合上放在石桌上,再抬眸看过去,这么多动静仍旧未让他回头来看看。

“节哀顺变。”她开口,声音淡淡却不显沉重。

这才引起了他的注意,回头看了一眼,毫无表情的脸上缓和了三分,清明的嗓音说:“你以为我还会有什么哀”

俞青平静的目光望着他,走到他身边,望着公园里的秋后风貌,声如青丝般低柔:“你真的这么恨傅叔叔吗”

“不是恨。”他说道:“只是麻木了。”

当曾经失去了太多,再失去什么,就不会有感觉了。

这话他未说出口,即使是她,没有真正的失去,也是很难去体会的。抬眸看着她的侧脸,柔和的轮廓,恍如很多年前,他们静静坐在某个地方,不言不语,却是深深的满足感。

他微微勾了嘴角,回神时,已经问出了口:“你爱冯子繁么”

她似震了一瞬,僵硬地回头看他,却只是平静的沉默。

他又问道:“你还爱我么”

雨下得愈渐大了起来,随风飘进,慢慢打湿了两人衣服。

俞青望着他的目光,就似亭外的风景,朦胧不清,看不出的情绪。许久后,她才说道:“同样的问题,一年前我也问过你。”

俞青从s市回来后,为免被俞妈看出什么不对劲儿,放下行李就急匆匆地躲了出来。

本想叫许忠蕊出来,号码在拨出去的一瞬又挂断了。她在想,许忠蕊来了她又能说什么呢说傅旻为了仕途利用了裴雪的感情

呵也许是为了给他留点面子,也许是为了给自己留点面子,这种话她说不出口。

不过兴许这事儿也有不少人知道了,那两人只怕根本没想过给她留点面子藏着掖着点,裴雪简直巴不得传到她耳朵里。估摸着发现她够傻的,两年来什么都没发现,最后就等不及给她寄了照片。

想到这里,她不禁心寒。说不定那些曾提醒她傅旻考公务员这事蹊跷之处的人,都是听说了才好意多嘴一句,她却完全不当一回事儿。

找了间熟人不常去的酒吧,拍桌子跟吧台小哥说:“来两杯最烈的。”

小哥打量了她两眼,然后耍杂技般给她调了杯酒,她端起看了两眼,仰头便灌了下去,将桌子重重放下:“要更烈的”

她有心醉,却醉不了。有时酒量好也未必是件好事。

那一晚,冯子繁是什么时候坐到身边的,俞青没太注意。她趴在吧台上想哭,一直想忍,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冯子繁递来一张纸,她才反应过来,抬眸望去。

不禁翻白眼皮,低声嘟喃:“怎么是你啊。”

冯子繁一手托着腮,一手转着手里的高脚杯,目光瞥了眼她面前的那杯酒,云淡风轻的语气:“这么喝法,不醉胃也会受不了。”

俞青将脸埋在手臂里不回应,好一会儿后,她才抬起头,一双被酒精催得亮晶晶的双眸盯着他,颇带抱怨的口气说:“你们男人,都是没心没肺的。”

冯子繁笑:“别一棍子打死一船人。”

她扬起脸指控:“说得就是你莫名其妙就把我姐给甩了,她把自己最美好的时候都给了你,而你呢,估计就是没新鲜感了,厌倦了,就想另寻新欢了。难怪之前我姐明里暗里提出想结婚,你要么就是拖延要么就是装傻”

俞青承认,她是把所有的气和委屈都撒在了冯子繁身上。

只是后来她似乎是真的醉了,晕晕乎乎的记得被冯子繁带到酒店,将她放在床上,之后便什么印象都没有了。

直到第二天感觉到身上的酸痛醒来,睁开眼看见他近在咫尺的睡脸,她才如遭五雷轰顶,觉得整个世界都在崩塌,那一瞬,连呼吸都险些忘记了。

这次意外,本来也只有他和她两个人知道。而她在踢了冯子繁几脚后,虽气却也不怪了,这种事情一个巴掌拍不响,毕竟两人都是喝醉了的。

所以在惶恐不安之后,她便打算当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等着傅旻来道歉,然后她原谅,继续订婚结婚,她便随着他去s市了,说不定日后再见到冯子繁,就只有寥寥次数了。

她真的以为,冯子繁答应了她不说,就真的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了。

可不料,两天后,这件事悄无声息的,就在院里传开了。

后来顺藤摸瓜的追究上去,源头就是张鸭子。

这种缺德事一般人都不会大肆宣传,可他从小就看不顺眼傅旻,如今他头戴这么一大顶绿帽,自然是要传得人尽皆知,好等着看这位曾迷倒院里不少女人的翩翩公子无地自容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