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丫如此多情第12部分阅读(1/1)

拿过来撕了。

“这是我爸的化验单”苏铮急了,“他,他治疗了吗”单子上写的明明白白,让去做进一步的检验,以确定病情。

“不就是癌症吗还可能的。”苏妈妈淡淡的说,“我让他去检查,他不去。前几天自己偷偷去了,出了结果我也不知道。反正吃着药,是不是治疗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这需要手术,不是吃药能治好的。”苏铮快哭了,老妈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无情他们不是一直相亲相爱么

苏妈妈看着苏铮,那眼神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有一瞬间,苏铮觉得她似乎恨自己

“你去问他吧”苏妈妈转身离开。撕碎的纸张铺满一地的碎屑,白花花的,好像洒落的纸钱,为谁祭奠

苏爸爸告诉苏铮,检查没事,是良性的。做个手术,把瘤子割了就行。苏铮急的直冒汗,既然几天前就知道做个手术割了就行,为什么不做呢拖着万一拖成恶性的,怎么办

苏爸爸笑的很从容,甚至还有几分恶作剧的意思:“我跟你妈说,要是她坚持离婚,我就不做手术死也不做。”

老爸的目光亮晶晶的,笑眯眯的眼睛蓄满了水,可是话里的决绝却斩钉截铁的不容改变

苏铮长大了嘴巴,不知道该怎么劝解,脑袋机械的歪了歪才说:“您、您这究竟是为什么啊”

苏爸爸也摸了摸苏铮的脑袋,乌油油的头发厚厚的透出头皮的热度,“小铮,我们这一代,和你们不一样,有太多的顾忌和责任,很少为自己活着。一旦有机会了,就像发酵似的,会变味儿。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妈离婚的,说什么,我也得牵着她的手走下去。她离不开我,只是需要时间和台阶。”

“那您的病”

“不重要,生老病死,人之常事,我这个年纪,有准备。你”苏爸爸突然顿住,长长的吸了口气才说,“婚姻是需要感情来维系的,感情是要付出代价的,而所有你付出的代价,都不要后悔。明白这一点,你就会幸福了。”

苏铮眼泪已经成串的流下来,心里滋生了一丝愤恨:为什么老娘那么无情,一定要拖死老爸才甘心么

“爸,我和秦斌”苏铮想把真相说出来,映入眼帘的是父亲温和睿智的眼睛和几日不见日渐加深的皱纹。他或许看开,但心中的负担也不小吧

说,还是不说

苏铮舌头一转:“会好好过的。”

苏爸爸满意的点点头,拍拍她说,“去吧,哄哄你妈。我老了,哄不动女人啦”

苏铮咧开嘴,艰难的挤出一个笑容,走出书房。

本章完

第十二式 鱼跃于渊 上

出自诗经大雅旱麓。原文为:“鸢飞戾天,鱼跃于渊”。鹰在天空飞翔,鱼在水中腾跃。形容万物各得其所。平凡的一跃,尤如龙腾九霄,有着强大的爆发力。

前有追兵后有堵截,其实这话讲的没错,苏铮现在就是这感觉。她和秦斌已经不可能复婚,但是老娘被秦妈妈的流言蒙蔽,觉得自己终于撒手不管了,于是“追求自己的幸福生活”眼瞅着自己退无可退,他们却渐行渐远,苏铮坐在屋子中央,有种被抛弃的感觉。在偌大的世界里,孤独会把人掐死。即使那个睡在房里的孩子,也不能抚慰一点心中的惶恐。

“叮咚”门铃响起来。苏铮开门一看,是郎曼。

她说自己刚刚出差回来,一直特别忙,搬过来之后就没来聊聊,非常不好意思。

苏铮咧着嘴摆出一张笑脸,心里却一片茫然:我跟你非亲非故,就算不聊,也是正常吧

东拉西扯,顾着睡觉的孩子,两人都压低了声音。要是突然有人闯进来,还以为特务接头苏铮让了四回茶,郎曼一点反应也没有。看来喝洋墨水的,早就忘了祖宗的规矩。

郎曼渐渐显得有些心神不宁,苏铮凭经验慢慢的住了嘴,等着对方说话。郎曼依然不着边际的瞎扯,可是心思已经明显不在这上面,连苏铮只是敷衍都没看出来。

“苏铮,”郎曼似乎终于下定了决心,“有件事,我想请教一下”

“请教谈不上,谈不上。有什么能帮忙的请讲”

“我想我想追秦斌。但是你是他前妻,我们又这么熟,我不知道你介意不介意”郎曼搓着手,耸肩歪头斜眼撇嘴,一副西方人说话言不由衷时的样子。

苏铮半张着嘴巴,呵呵了两声,说不清是在倒气儿还是在高兴,反正肺里空荡荡的有些窒息。赶紧深吸了一口,才缓过劲儿来,脑子也有了反应:“有啥介意不介意的,你追他,跟我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我知道在国内,很多夫妻都是离婚不能忘情,有时候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离婚以后就后悔的想复婚。当然我不是说你,你和秦斌的问题不在此列。可是现在有目共睹,秦斌已经和那个人断了关系,相信从今往后他也能吸取教训不再乱来。况且,我觉得秦斌的本性不坏,只是误入歧途。如果有人给他一个机会,他仍然有权得到一个完整幸福的家。你是我的好朋友,又是秦斌的前妻,你当然有优先权。”

原谅秦斌,重头再来他还有未来

这是苏铮第二次意识到秦斌可以原谅,而且是实实在在的有了新的选择在她孤独绝望的要死时,那个人却“枯木逢春”,还“有权利”

苏铮死死的盯着郎曼,良久才皮笑肉不笑的动了下脸皮上的肉,说:“郎曼,你这不是拿我开涮嘛好马不吃回头草,他那样的人根本不值。”

“对,这就是问题所在。对于你来说,秦斌是不可原谅不可饶恕的,因为他背叛过你。可是对于我来说,他的过去只是人云亦云的历史,即使是真实的,也是刻在竹简上的文字,过眼烟云。我看到的是改过自新努力工作的他,是发愤图强不断进取的男人。”

“你不借鉴一下历史”

“当然要借鉴。所以我会时刻提醒自己不给他背叛的机会,会更加注意他的要求,努力的去维护和创造属于两个人的幸福。对你来说,复婚是背着包袱在前进;对我来说,和秦斌在一起,只是开始一段新的生活。”

“呵呵,你都知道我没勇气背包袱,来问我”

郎曼猛的察觉苏铮的不快,下意识的低下了头。但是随即,她又抬起来,笑着平静的对苏铮说:“苏铮,依照我的了解,你是不可能和秦斌复合的。但是从女人的角度,我很欣赏你工作的态度,和你的坚强。说实话,我不排除有一天秦斌会旧态复萌,那时候我未必能如你这么洒脱。尤其是,有了孩子以后。许多事,理不清。”郎曼顿了一下,“我不想和你争什么。可是上天让我们都在秦斌身边出现。如果你仍然爱着他,我绝不插手。如果你不爱,我也绝不放手。我想”郎曼伸手握住苏铮的手,“无论如何,我们都做朋友。爱的坦白,追的磊落。还是朋友”

郎曼紧张的看着苏铮。有一瞬间苏铮似乎被她的说辞感动了,但是只要一想起她会给秦斌一个“幸福的未来”,苏铮的心里就想刀割了一样的疼。

她见不得秦斌好

她就要看着秦斌赎罪般的活着才舒坦

她费了无数个日夜熬过的怨念并没有消失,而是等着复活的机会

怨念,像从地底深处冒出来的两条黑色巨蛇,交缠在一起冉冉升起,在她面前盘旋,然后紧紧的扣住苏铮的大脑。

松了松圆圆的睡衣领口,苏铮点点头:“好啊,你说的对。男未婚,女未嫁,谁都有权利么我虽然不鼓励你追求他,但是追求谁总是你自己的权利。而且,我和秦斌不存在任何法律关系,他只和朝朝存在抚养关系,这也不是及于我的。呵呵,都是穷光蛋,又不想西方的有钱人,还给孩子弄个什么基金会,我做个监护人,可能关系还复杂点。这个,你随便,随便。”苏铮摸摸头,湿漉漉的竟然冒汗了。

郎曼看出苏铮的别扭,和说不出来的尴尬,但是她宁愿相信说出来的话,而拒绝去探究或许连苏铮本人都不清楚的潜台词。所以,她松了口气,笑着说:“这样就好,谢谢你不早了,我也该走了。”

送郎曼出门,苏铮几乎是飘到自己床上的。四脚朝天仰八叉的躺着,想着要离婚的父母,想着要幸福的秦斌,想着要朋友的郎曼,想着要爸妈的儿子,一切的一切交织在一起,和那两天黑色的巨蛇一起编织成一个巨大的袋子,好像血滴子一样罩在自己的头上

慢慢的,融化了。

苏铮病了,还病得不轻。不过这一次,她不打算麻烦父母。

硬撑了一天,看到所里同事惊恐躲避的眼神,苏铮想起“甲流”这个可怕的字眼。死就死吧,落个清净。只是秦朝太无辜,不能跟着自己受罪。这种一个人扛下的辛苦和悲壮,让她多了几分受虐般的快感。那一丝天下人都对不起自己的自虐情结让她对生活无端的自信起来。但是,这一丝的愤世嫉俗并没有让她的病情有任何的好转,相反越发的加重了。

苏铮借口感冒,告诉苏妈妈这几天留朝朝在家里住,自己不方便回去。电话里,苏妈妈的压低了声音悄悄的问:“是不是我和你爸的事儿让你心烦了”

“没有,我又不是小孩,不会的。你们肯定有你们的原因。”

“嗯,也对。你都三十多了。以前一直拿你当孩子,后来看你和秦斌复婚,妈就知道你长大了,可以撒手了。”

苏铮张张嘴巴想说“那是假的”,又咽了回去,谁知道这句话说出来是什么后果没有万全的把握,她不敢刺激二老。自己的事自己烦好了,不能帮他们也不能给他们添乱。甚至进一步讲,假如离婚是他们对自己几十年婚姻的总结成果,以今时今日苏铮所受之折磨,完全可以理解退一步,海阔天空。

问题是,老爸同意么

老妈老爸,都是心头肉,哪个也不愿伤害。放下自己的是是非非,苏铮真希望父母能平和坦白的甚至快乐做出选择

然而,她打心眼儿里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这是中国,她一个七零后都想不通,让那些五零后如何豁达

郎曼挤破苏铮心里的脓疮,所有的怨念已经毫无顾忌的传染了全身上下,苏铮摸摸自己就知道老娘是怎么一个感受

爱就爱到死,死了都要爱,爱死了也要爱

放手,一定是死了。散发着腐朽的气息,从地狱等着那人过来,共堕沉沦。

苏铮的心里一阵阵的发寒,她不介意自己这样偏激。但是如果偏激的人是老娘,她却不得不正视这偏激背后的影响:离婚以后,老娘怎么办真的有个第二春么

打死她,也不信

或者,像秦斌一样,出轨的是老爹

红旗不倒,彩旗飘飘。这话能用在自己拿个温文尔雅孝妻如母的老爹身上

“妈,您真的不能告诉我原因么”苏铮还是忍不住要问。

“唉,没什么原因。过这么多年过腻了。”苏妈妈口风甚紧。

“嗯妈,要是别人这么说,我信。要是这么说的人是您打死我都不信。我们家,没有这样的人。”苏铮尽量平和的戳穿母亲的谎言,忐忑的等着那边的反馈。

电话那头是一阵长长的沉默,良久,才传来低低的啜泣。

“咯哒”,电话被挂断了。短暂的静音后,是一声长而单调的忙音。

苏铮拿着电话愣了半晌,才叹口气慢慢的坐下。一边是自己打结,一边要去替人解结,就算是超人,也不过是维持精神上的完整;但是如果明天再交给自己一个离婚案,她就要彻底的精神分裂了对别人,这不过是个戏剧性的假设,但是对一个律师,却是司空见惯的工作内容。

苏铮开始害怕。

外面渐渐黑下来,苏铮摸索到台灯的开关,在摁下去的一刹那犹豫起来:当真要让明天到来吗明天真的有希望么

黎明破晓的晨光打破了苏铮家里的凝幕,新的一天还是不紧不慢的来了。苏铮揉揉眼,骨骼发出可怕的咔咔声,酸疼随着动作像电流一样在身体里最先恢复她在沙发上坐了一夜。

眼屎多的可怕,昨夜流泪太多,眼睛周围高高的鼓起,愈发显得苍老。自己都不爱惜自己,怎么怨别人啊

苏铮点着镜子里的自己:“你啊,上有老,下有小,不能倒下啊来,先把这肿眼泡消掉,然后去挣钱。没有钱的女人怎么抚养小的,赡养老的啊,男人哦”苏铮摇了摇头,打开洗澡水,开始从上到下的梳理。

你可以颓废,可以自弃,可以自卑,但是只要上班,就必须打起精神,整出一个精装版的女人

粉底、腮红、眼影、假睫毛,再加一副无框眼镜,苏铮对着镜子里的女人微笑:“苏律师,祝你万事如意”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苏铮来早了。可是闻着空气中熟悉的生硬气息,摸着冷冰冰的挡板,苏铮的心慢慢沉静下来。

挣钱,养活自己,有工作就有希望

路亚请假没来,除了使大家各自分担了一部分前台工作之外,并没有激起太多的议论换句话说,就是无人关心。

苏铮正忙着,手机响了,葛聪

这段时间忙的四脚着地,心情don到谷底,这个人除了上次郎曼来时想起一下,平时多半都忘了。

“晚上能出来一下么我请客。”葛聪的声音有些沮丧。

苏铮点头答应,“但是我感冒了,你不介意吧”

“没事,麻风我也不介意。苏姐,我六点在你们楼下等你。”

电话挂断,苏铮坐在那里发呆:苏姐真是一个奇怪的奇怪的称呼。

葛聪很准时,而且还换了一身休闲衣服。米色的上衣白色的裤子,标准帅哥装扮,如果额前分一绺长发,会有无数腐女冒出来分辨他是攻还是受。

苏铮发现自己对男人的鉴赏能力还有本能,自嘲的安慰了一下。开车带着葛聪去了一家胡同小馆,人不算多,菜品还算精致。尤其是提供的免费茶,今天是福建的大红袍,轻抿一口,香浓意远,才知道为什么要在菜单上特意标出来:开店酬宾茶

两人都不是为了吃而来,品呷之后,葛聪慢慢说出经过,他和路亚分手了,而且是葛聪自己提出来的。但是看起来,被甩的人好像是葛聪

气氛怪怪的,苏铮不知道该开什么玩笑,只能低头品茶。品来品去,品出自己的茶艺太差,茶味寡淡,老板太抠,葛聪依然沉默不语,像喝酒一样喝茶。

“厕所在那边,男女分开的。”苏铮善解人意的指着厕所的方向。她刚去了一趟,回来以后发现葛聪还是同样的姿势,善意的理解他是不好意思。许多小餐馆男女混用一个卫生间,一把插销,解决分类问题。

葛聪笑了笑,看苏铮的眼光古里古怪,然后招呼跑堂的结账。

苏铮问:“要不,你再和路亚谈谈。年轻人,一时意气,没什么阶级矛盾别轻易分手。”

葛聪摇了摇头,苦笑了一下,脸皮抽抽着比钟馗还难看。

一晚上,葛聪至真至纯的和苏铮吃了一顿饭,没受贿没马蚤扰,对苏铮老大姐式的劝解连个屁都没回,闷头耷拉脑儿的出来。

苏铮要送他,他要自己打车走。苏铮眨巴眨巴眼儿,突然觉得很喜剧,原来这个世界除了她纠结难过之外,还有人痛的肚子拉不出屎真是太爽了

苏铮心情大好,钻进驾驶位,发动车刚开出没几米,就瞅见葛聪笔直的身子在夜色灯光下变成一道黢黑的剪影,那些好心情噗的就被剪碎了

别人的悲伤不能消减自己的半分,倘若还与自己有关,那就是烦上加烦。

苏铮承认,今晚一直在躲避目光的人,是她

第十二式 鱼跃于渊 下

怕什么来什么。

合伙人不知道想起什么,竟然交给苏铮一桩离婚委托。

苏铮在所里是律师助理,而且工资是由孟绂给开的。也就是说,虽然苏铮在这里坐着,但是是给孟绂打工的,别人想用对不起,您没掏钱。因为这个原因,所里一般也不会给苏铮分案子。

苏铮略微踌躇了一下,如果接下这个案子,以后分钱怎么办合伙人似乎看出苏铮的犹豫,告诉她,所里已经充分了解她的履历,像她这样的人做助理是委屈了。如果苏铮介意,可以在签合同之后再做;如果信得过所里,不妨双管齐下。苏铮寄身孟绂门下,本来就是一时沮丧。如今事过境迁,还有秦朝要照顾,再这样躲着也不适合。至于孟绂的那些案子,偷偷做便是,并不影响。

孟绂回来听说了,耸耸肩,诡异的问苏铮:“好啦”

苏铮知道他指的是自己和秦斌的那点事,苦笑道:“好不好的,还能不过日子么”看着茶杯里金色茶汤上下飘飞的茶叶,“都这么久了,该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孟绂眼睛转了转,“不会是第二春了吧那个小警察”

苏铮胳膊肘一抬,撞了他一下,“别瞎扯啊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你这可有主观故意”

“行行行,算我没说。”孟绂摸摸头,“哎呀,我看这样挺好,你这里好了,秦斌那里也开花了。大家各奔前程,真不错。赶明儿,咱们聚聚,也来个相逢一笑泯恩仇”

苏铮心里一愣,秦斌开花了郎曼

孟绂却不说了,嘿嘿一笑,掏出手机,借口打电话走出茶水间。苏铮有点闪神,她可以恨赵丹,却不能恨郎曼。可是如果真的问她的感受,她大概可以学一学秦朝,只是蛋糕不会扔到墙上,而是直接扔到郎曼的脸上。

原来,恨是可以和爱,共生的;恨有多强烈,爱就有多深。这句话她一直觉得很肉麻。可是今天想起来,却像是一头钻进一个大口袋,把自己深深的装进去,怎么撞也撞不出来。肉麻也好,无奈也罢,感情就像得病,来时如山倒,去时如抽丝。

苏铮有点感冒,轻轻扶了扶鼻子,看起来像是扶眼镜。向对面的女士道声抱歉,轻轻的推开手里的小本,询问委托事由。看起来就像是两个女人在闲话家常,那位女士似乎也在不经意间随着苏铮的轻轻一推,把紧端着的双肩放下了。

合伙人隔着条纹的毛玻璃轻轻点了点头,对孟绂说:“嗯,不错,是个好律师。对了,原先你怎么不说”

孟绂笑了笑:“她以前可不是,刚变好的。”

合伙人想了想:“不会以后又变回去吧我这里可是忙的很。”

“未来的事儿谁知道,我可不管以后。不过,她很疼她儿子的。为了孩子,恐怕不能总是变来变去吧”

孟绂若有所思的看着苏铮,合伙人叹了口气,好像深有感触,“嗯,这个年纪,上有老下有小,自己还有一大堆的事儿,不容易。慢慢来吧诶你能不能找个年轻点的,没什么负担的”

孟绂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合伙人重新锁紧了眉头,世上不如意太多,到年纪不结婚的,脾气好的不多;到年纪结了婚的,工作热情就少。唉,他该怎么办呢

苏铮努力的集中注意力,可是听第一句话就有种伸脚绊倒门槛上的感觉。

委托人姓罗,罗女士很平静很淡定的说:“我离婚,是因为男人那活儿不行。前几年说可以治好,我一直忍着。可是一晃三年了,我三年没过过夫妻生活,这日子没法过。必须离,不离也得离”

苏铮知道这时候笑有点不道德,忍着嘴角的抽动,低头喝茶。

罗女士继续说:“很好笑是吧我都四十岁了,还想着这种事。”

苏铮愕然,立刻意识到在自己面前的是个敏感聪明的女人。能如此平静的说出这种话,又如此安然的面对别人的讪笑,不仅需要勇气也需要智慧。转念间,苏铮对这位罗女士起了好奇之心,连忙道歉。罗女士却挥手让她不必。

“其实,我去了很多律所。去了我就要求找一个离过婚的女律师办这件事,至少离过婚的人知道做这么个决定不是一时心血来潮。可惜,即使离过婚的人也难免”罗女士无奈的耸耸肩,“这是第三家了,你是我见的第四个律师。”

苏铮脸臊的通红,镇定了一下心神说:“对不起,是我失态了。”苏铮突然失语,该怎么安慰她呢似乎任何一种安慰看起来都像是一种讽刺

罗女士说:“没关系,你是第一个没安慰我的人。”这时候,她才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苏铮只好沉默的随着她说下去。

“要说他不行吧,倒也简单了。”罗女士似乎颇为困惑,带着钻石戒指的手指在额角轻轻的抿了一下。

一丝蓝色的幽光滑过苏铮的视线,她这才看到罗女士的手腕上戴了一只cartier双时区腕表,那丝蓝光是镶嵌在凹槽表冠上的蓝宝石发出来的。

苏铮这才意识到,这个女人可能非常非常的富有。按照常理,这样的案子男人多半愿意和解。为什么看起来罗女士很困惑

罗女士轻轻的抿了一下一次性纸杯的边缘,茶水点湿了她的嘴唇,并没有留下唇痕。苏铮现在宁愿相信她用了顶级的唇膏,也不愿说她是一个人老色衰破罐子破摔不愿意照顾自己的女人

“其实,我们也试过。他不想离婚,我也不想离。可是,无论如何,我们在一起,他就是不举。”罗女士轻垂眼帘,修饰整齐的眼睫毛微微的抖动,苏铮几乎分辨不出哪根是真的哪根是假的,“我甚至允许他到外面去包女人。可是,他一到外面就生龙活虎,连药都不需要。”

“您先生多大”苏铮小心的探问。

“他比我大五岁,可是身体一直很好。”罗女士眼珠向一边轻轻的转了转,“这种事只能说他对我没感情了。既然如此,我说那就离婚吧,反正孩子也大了,在国外上学,不需要我们操心。可是,他还不同意。我知道,他是舍不得那点家业。老实讲,虽然我要离婚,但跟了他这么多年,又是因为这个,我没错啊,凭什么不能分财产”

苏铮恍然,原来还是财产分配的问题。

“我不仅要分一半,还要他赔偿我。不管他嘴上说的天花乱坠,我是不会相信他了。他弟弟可比他诚实多了”罗女士有些气愤。

不知为什么,苏铮想起了秦斌。离心离德不离嘴的事儿,搁在任何一个身为的女人身上都是一种煎熬。得要多大的勇气去忽略那些漂亮的假话,得流多少血才能承受那些真相啊

罗女士又把家里的情况介绍了一下,果如苏铮所料,就是两个字“有钱”。而且,夫妻两个白手起家,也算是同甘共苦。按照罗女士的介绍,她的先生并没有出轨的行为,少数几次也是夫妻两个为了“治病”寻找的“验证方法”。罗女士并不愿意以此为要挟离婚分财产。

苏铮送走罗女士,心里不以为然,恐怕那个先生早就在外面玩儿够了,只是这个做妻子的一厢情愿的不肯承认罢了。她宁愿相信是不可抗力造成的离婚,也不想面对一个男人负心带来的背叛。换了苏铮自己

她承认,她也宁愿让秦斌不举。

罗女士的意思还是以和解为主,不想闹到公堂上。苏铮整理了一下思路,决定见一见她的丈夫黄先生。

正想着,电话响了,接起来是秦妈妈的。苏铮揉了揉额头,这位老人家又有什么主意了

“苏铮,明天就是周末了,你爸爸想见见你们。”秦妈妈一如既往的轻声细语。不过,苏铮却觉得头上好像压下来一座大山。和秦斌,以夫妻的身份回家,还要带着秦朝,万一假戏真做,自己再要抽身怕是难上加难她当然明白,秦妈妈那里根本就希望“假作真”。人们都想给秦斌一次机会,可谁想过给自己一条生路呢

想到这里,苏铮轻轻的哼了一声。嘈杂的办公室里,这声轻哼没有引起多少注意,连走来走去忙活的孟绂都没有注意到。苏铮抬头看了看,咬紧下嘴唇,觉得自己无聊。人家凭什么注意你呢

苏铮心里念叨着“假夫妻假夫妻”,突然想起自己小时候和秦斌在一起玩儿过家家的样子。那时自己最喜欢扮演秦妈妈,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揉秦斌的头。他的头发毛毛的,硬刷刷的,放在掌心让她以为自己是平坦的沙滩承受着天上跌落的无数雨滴。那一个个小坑,起先只是痒痒的,随着年龄的增长,慢慢的变成一种难言的羞涩,在她悄然生长的身体里变成最大胆的秘密。

苏铮下意识的摩挲着自己的掌心,不自觉的想起夜深人静的甜蜜时分,手指顺滑的插进他的发丛间,摩挲时听着他发出微微的呻吟

“你知不知道他喜欢骂人在最高兴的时候骂人”赵丹的话猛地闯进脑海,苏铮倏地放开手,使劲的咽了口唾沫。

她不知道秦斌在忘形时喜欢骂人,但也许秦斌在她身上从未忘形

一场婚姻下来,背叛和被背叛之间有许多隐秘的难以宣之于口,甚至难以向自己承认的理由。没有谁是无辜的,也没有谁是正义的,从精神到肉体,任何一个细节的落差都可能造成致命的打击。比如赵丹对她的嘲讽:一条床上的死鱼

秦斌、说的。

苏铮摇摇头,竭力甩开这些不堪入脑的东西。罗女士的事带着表面的滑稽,竟绕过层层防线,深深的击中她心底里最自卑的部分。

苏铮从没有问过秦斌的感受,因为秦斌问她是否时,她差不多都是一样的回答:啊,刚才我晕过去了。

其实,她很清醒。

后来,秦斌也不问了。

她想,如果她问秦斌,答案一定有两个:应该说的,和不应该说的。

以前她觉得,既然结婚了,那么那个不应该说的就没必要再问了。可是,今天她才发现,那个不应该说的答案和背叛本身一样,都足以摧毁单薄的蜗牛壳。

苏铮苦笑了一下,也许秦斌不该背叛他们的感情,但是他们彼此不足以相互取悦早已成为导火索秦斌错的,只是不该在分手前离开

秦斌追过来一个电话,显然秦妈妈也知会她了。耳朵贴着听筒,稍稍有些发热。咔哒一声挂断了,苏铮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才发现不过是一个不该有的念头,却立刻让心脏怦怦怦的狂跳起来。

从自然的角度讲,男人和女人都没有终于彼此的义务吧毕竟都是独立的个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从繁衍的角度讲,为了后代的健康,可以保持一定程度的忠诚。从什么时候开始,忠诚成为一种如此严格而绝对的义务了

苏铮有些恍然,似乎她现在变成了一个背叛者,在为自己的行为寻找理由。这种换为带给她一个从未有过的想法:她,也可以做秦斌曾经做过的事情

虽然现在有些晚。

好像有根绳子,嘭的一声被崩断了。苏铮带着茫然开始打量周围的异性,还有同性。这意味着,她有权利同任何一个人,无论何种性别,在自愿的情况下进行“亲密的“行为

即使她伪造离婚证,和那个早已忘了姓名的海龟结婚时,苏铮也不曾想过上床的问题。然而现在,她心里有些激动,随即不安又把激动压了下去。

如果这样做了,自己是否还有权利去“责备、谴责、质问”秦斌呢这个权利并没有随着离婚而消亡,反而随着时间的积累,变得越来越有力。而苏铮现在发现,它似乎只受一个条件约束守贞。是的,她苏铮,21世纪的女律师,和一个寡妇一样绝情绝欲的生活着。全部的激情和智慧都用在怎样谴责和折磨那个“唯一”的男人身上

“苏铮,”孟绂凑过来,“周末有啥安排没我要出差,但是有个公司想跟咱们谈谈合作的事情”

苏铮敏锐的捕捉到孟绂身上和自己迥然不同的气息,嘴上却依然干净利落,“定时间了吗”

“没有。你来定。这是联系方式。”

“周六上午十点,大觉寺那边,喝茶聊天吃饭都可以。你觉得怎么样”

“斋饭”孟绂无肉不欢,一时以为天下人都必须吃肉,“哦,行,你们定吧。”他对这个地方没好感,但是既然交给苏铮,在这个问题上就没有争论的必要。孟绂头也没抬,留下联系方式走了。

苏铮接通电话,自我介绍之后,对方是位方先生,对苏铮选的地方很满意。事情就这么安排下来。

拿起资料,苏铮开始研究孟绂和这家公司的过往。a4的白纸和幽幽的蓝色ord文档构筑了一个冰冷而理智的世界,方才那丝粉色的绮念消失的无影无踪。

去的不是时候,玉兰花紫藤花都已经开过,据介绍,再晚些倒是能赶上银杏变黄。

“苏律师,只怕到时候我们这个项目还没有结束。”说话的是对方的法务代表。四十上下,矜持而有风度的一个男人。听说是哥伦比亚大学法学院毕业,拿着纽约州的牌照的牛人。

见苏铮笑而不语,方博岑呷了口茶:“早就听说大觉寺的泉水一绝,向往已久,可惜缘铿一面。今天借苏律师的光,正好一了夙愿。”

“哦方律师也喜欢喝茶”

“喜欢谈不上,不过就是喝咖啡的时候总会不自觉的想起茶味儿。尤其是孙老师那个大茶缸子,唉,下课的时候真觉得香啊”

见面聊天才知道彼此竟是同校的校友,方博岑比苏铮大四届,他走的时候她刚入校。即是校友,苏铮对他哥大的身份也就不那么在意了,本校的毕业生找不到工作的都去美国了。然后出口转内销,拿着烫金的毕业证增加战斗力而已。

苏铮今天特别不想谈工作,借着说茶,两人慢慢的聊开去。专用教室里课桌上的打油诗,宿舍里晚上喊人的喇叭,女生夏天的裙子男生冬天的脚臭,苏铮从没和孟绂聊过的东西,一桩桩一件件被方博岑讲出来,似乎都蒙了一层漠漠的珠光,散发着温润的色彩,在记忆里变成了一颗颗珍珠。

苏铮不着痕迹的打量着方博岑。四十上下,白色的衬衫微微敞开领口,露出里面古铜色的皮肤。修长的脖子筋骨分明,略带尖利的喉结清晰的上下滑动,连低沉的声音似乎都因此带了几分沙沙的摩擦的味道。

方博岑也打量苏铮,那是男人看女人的目光。眉间挥不去的轻愁,在谈到工作和家庭的一瞬间被重重的加强,然后随着茶水淡淡晕染开去。他相信男人和女人之间是有气场的,不需要言语和解释,只一眼他就可以断定这个女人需要什么。轻轻的拽松自己的领口,方博岑借着喝茶的机会调整了一下心情,对刚冒出心头的主意有点犹豫今夜,留在大觉寺

方博岑扯动领口的动作让苏铮的喉咙有些发干,脸上热辣辣的,她觉得自己有些什么想法已经被人看穿,而她自己竟然还装作不明白

“啊呀,聊的尽兴,天都这么晚了”方博岑看了看表,江诗丹顿的男士腕表在暧昧的光下以宝石的姿态保持适当的低调,宛如眼前的这个男人嚣张的释放着诱惑的魅力。

“呀,来时就看到修路了,这么晚回去,会不会断路施工”苏铮皱起眉头,想起家里的宝贝秦朝。

方博岑等着苏铮问自己“怎么办”然后顺理成章的在这里住下,也许是个清净的夜晚,也许是个销魂的夜晚,无论哪个,他都很期待。

苏铮抱歉的向方博岑笑笑:“看来我们得住下了,希望没耽误您的工作吧”

方博岑愣了一下,暗暗惭愧。也许苏铮真是个宜家宜室的良家妇女,心里没有一丝龌龊,这大大方方拿主意的架势,分明没当一回事。

大觉寺里有住宿的地方,苏铮以前心烦的时候也曾经到这里静养过一段时间,让方博岑稍等,自己进去找人。不大一会儿出来时,一切已经搞定。

两人的房间是挨着的。甬路两边树影影绰绰,蛩鸣阵阵,偶尔有两三声人声低语,提醒这里是凡尘俗世的一角。

苏铮拿着电话,正低声的吩咐:“嗯,我不回去了。对,谈事。让秦朝早点睡,你和老爸也早点睡吧。秦斌也来了哦,不,不说了。让他早点回去吧。”苏铮突然古怪的看了一眼方博岑,才低声说,“客户就是客户,什么男的女的,妈你早点睡吧。秦斌让他早点回去,别耽误秦朝睡觉。嗯嗯嗯。”在苏铮一连不耐烦的嗯嗯b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