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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点点头,一边拥着她向屋里走去,一边解释道:“倭人不比中土的江湖人,不是逼急了眼,江湖人轻易不会招惹官府,可倭人行事则毫无顾忌,一旦知道那日帮宋素卿对付他们的是我,他们才不会管我是不是官呢只有把他们彻底消灭,竹园才安全.再说,”我嬉笑道:“你和玲珑把那副诰命死活让给了萧潇,做老公的也不能让你们没有霞披凤冠穿戴呀”

“奴宁愿不要什么诰命不诰命的,只要爷平平安安.”无瑕有些哽咽道.

“你爷是个长命百岁的主儿.”我笑道,沉吟一下,有些歉然道:“无瑕,倒是这番风波让我无法带你去泉州,只好日后还你的心愿了.”

第十三卷第五章

宝亭知道我将有远行,便放开胸怀,将众女齐聚于初晴楼内,极尽荒淫之能事,只是她新嫁过来,又碍着身份,虽在床笫间风情万种,却始终不肯与众女大被同眠.

欢娱时光短,就这样忽倏过了两日.这天日上三竿才从萧潇身上爬起,洗盥完毕,推窗一望,楼下解雨和宋素卿早已整装待发了.

卫所虽然不禁妇孺,可大军一旦出征,妇孺则被严禁私自携带.不过沈希仪早有对策,以解雨是江东名医、宋素卿熟悉倭寇事宜,俱有利于作战为名,做通了徐老公爷的工作,不过还是要扮成男装作为我的亲随,以免为兵卒所知,徒惹烦恼.

把家中之事一一交待清楚,我便带着解宋二女直奔金山卫.解雨少年心性,自是兴奋异常,连对宋素卿的态度都好了许多,而宋素卿则是曲意逢迎,一路行来,二就来女唧唧喳喳地说笑不停,颇不寂寞.

到松江府后,三人才换上戎装,解雨和宋素卿贴身穿着宝悦坊特别为二女精制的鳄鱼皮罩甲,既薄且韧,又暖又遮风,外面则罩着宝悦坊特制的雪狼皮战袄,足蹬水牛皮靴,精钢的头盔、护心、腕肘.斩马刀则是谦字房老板何定谦亲手打造的,两人怀间是揣着一枝由源藤壶秘制的倭式短鸟铳,上下一身行头几乎用去了五千两银子.

天黑之前,三人终于赶到了设在距松江府二十余里的佘山临时军营.事前沈希仪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务必准时报到,看偌大的军营里鸦雀无声,门外站岗的军士如狼似虎,我知道我一旦迟到的话,治军极其严格的沈希仪或许真就要拿我军法行事了.

“别情,来来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沈希仪见我到来,俊朗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拉着我的手,指着大帐里围坐在大地图旁的六人道.

“这位是海宁卫副千户胡链胡大人,这是金山卫百户曾亮曾大人,这是”

“末将杭州前卫百户乐茂盛参见行军参谋王大人”

没等沈希仪指到,乐茂盛已然站起身来躬身施礼,只是他眼中炽热如火,显然他已经知道武舞即将下嫁于我的消息.

“别情是都司武大人的乘龙快婿,乐老弟则是武都司的得意门生,两位日后要多亲近些.”沈希仪假装没看见,打着圆场道,又把另三位百户张禄、徐山、归有财介绍给我,然后指着我道:“这位就是此番我剿倭营的行军参谋、苏州府推官、应天府新科解元王动王别情大人.”

互道久仰之后,沈希仪道:“别情,我们正在研究南京及浙闽二省各卫所汇集上来的情报,你这行军参谋也该给我们出出主意,参谋参谋了.”

因为不是正式的军事会议,大帐里的气氛还算轻松.

沈希仪指着桌子上摊开的地图道:“宗设的活动范围虽广,北到崇明,南到泉州,都曾发现他的踪迹,不过依目前情报推断,他的基地不外乎两地,不是在宁波府双屿岛一带,就是在松江府大七小七岛一带.这个倭寇集团人数估计不足三百人,大小舰船有十余艘,主力战舰是一艘铁甲舰,据说在与宋素卿集团的火拚中被击成重伤,很可能已经失去了战斗力”

众将都松了口气,金山卫的曾亮是水军出身,闻言是喜出望外,捻着胡须笑道:“奶奶的,这就叫螃蟹没了大鳌,乌贼断了触手哪,倭寇自伤爪牙,对我军可是大大的有利”

此番征剿宗设,动用了金山卫的大明水军六艘“苍山铁”战船,但苍山铁的性能远不如倭寇的铁甲舰,故而当初剿讨宗设的方略也是以陆战为主,此番听宗设的主力战舰受损,曾亮不由得雄心再起.

“宗设尚有十余艘倭式战舰,不可小觑.”沈希仪提醒了一句,接着道:“宗设虽在我大明近海岛屿建有基地,可这些岛屿物产都很匮乏,补给困难,加之他几乎垄断了东南沿海珠宝香料的海上走私,故而需要频繁与大陆内地贸易,其走私的货物虽然多是在海上与沿海富豪完成交易,但补给与修缮船只则大多需要停靠沿海港口码头,一小部分走私的货物也是在这时候与内陆下家完成交易的,我们的目标就是利用他们停靠码头的机会,一举将其消灭”

“若真能将他们吸引到岸上,一千二对不足三百,不把这群兔崽子杀得一个不留,我们都该抹脖子上吊了”

见徐山的手在脖子上一抹,众人都笑了起来,曾亮问道:“可浙闽海岸线一千余里长,我们怎么知道宗设究竟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靠岸呢”

“浙闽两省已借贯彻皇上禁海旨意为名加强了海禁,并对拥有海上船队的松江沈家、太仓顾家、余姚谢家、宁海李家等沿海十三家大富豪加强了监控,严禁他们的船队出海,迫使宗设将交易改在陆路进行.我已请南京及浙闽两省重点监督松江府南汇嘴,宁波府余姚、定海、象山和泉州府晋江、惠安几处平素宗设出没较多的港口,估计很快就会有情报传来.”

“将军所言极是,只是逼宗设上岸,不若主动设圈套吸引他上岸为佳,末将倒有一计.”乐茂盛深思了一会儿,突然道.

见乐茂盛的眼光闪过一丝冷电,我心中竟隐约有些不安,果然听他道:“宗设作乱,说白了只为逐利,若是有一大票的生意勾引着他,不怕他不上钩.”

他目光落在了我身上,笑道:“王大人是江东商界的名人,扬州沈园、苏州秦楼都是赚钱的买卖,原本用不着和倭寇打交道,只是新近成了宝大祥殷家的女婿,却让末将的计策有了根本.大家都知道宝大祥那桩案子吧”

众人皆点头,曾亮抖着山羊胡笑道:“说书的都把它编成段子满大街地唱了,谁不知道连我屋里的都知道呢,才子配佳人,老弟还真要恭喜你哪”

“王大人辩才天才无双,替宝大祥洗脱了罪名.不过,有句话王大人您别介意,市井中可是有不少人认定宝大祥有走私的嫌疑喔”

这我当然清楚,我也明白乐茂盛究竟想出了一个什么样的计策,想以宝大祥和我为饵引诱宗设,用心真是歹毒.且不说倭寇难以相信我,我轻入险地,很可能为倭寇所害,就算倭人相信我,日后他一旦得势,翻云覆雨可以借此弄出很多花样来,交通倭人、走私贩私,这样莫须有的罪名我现在就能想出一大串来.

一瞬间我心中顿起杀机,既然因为武舞的原因让我俩誓不两立,那么和他就是你死我活的斗争,脑海中甚至立刻浮出了几套杀他于无形的方案.

乐茂盛果然提出了以我为饵的计策,胡链、张禄、徐山三人陷入了沉思,似乎颇有些心动,甚至沈希仪也投来询问的目光,倒是曾亮挠了挠光头,想也没想道:“小乐,你小子真是裁缝的尺子,专量别人不量自己呀倭寇是什么角色,生性多疑又心狠手辣,你让王老弟一个细皮嫩肉的书生去和倭寇打交道,岂不是羊入虎口”

“曾大哥你有所不知,说王大人是一介文弱书生那才是天大的笑话呢,王大人文武双全,论起马上步下的功夫,就连末将都有所不如”乐茂盛微笑道,眼睛似乎不经意地朝我腰间瞄了一眼,见我腰上挂着并不是以往的斩龙刃,却是一把普通的斩马刀,不由微微一怔.

胡链等人俱是动容,曾亮是惊呼一声,不相信地道:“王老弟的武艺比你还高不可能吧小乐你可是杭州卫年轻将领中的头把交椅呀”说话间,他瞥了我一眼,突然抡起斗大的拳头,呼地一声砸来,虽没什么章法,却是力道十足.

我尚未出手,对面的沈希仪已经出掌拦下了他的拳头,如中败革的声音过后,曾亮的拳头被沈希仪生生拦了下来.

沈希仪在军中颇有威名,但他不是杭州卫的老人,众将并不太了解他的底细,眼下见有杭州卫第一力士之称的曾亮手上的力量都似有所不如,一时间众人再惊,才知道这个白面书生似的上司其实有着过人的武艺,就连乐茂盛脸上都露出了一丝讶色.

“别情练的是江湖功夫,单打独斗或许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不过,此番征剿宗设,我挑得可俱是精兵强将,论弓箭别情赶不上你乐老弟,你可是军中小李广,箭法通神;论水性别情赶不上你曾大头,你那黑泥鳅的名头也不是白给的,大家不必妄自菲薄.再说两军交战,江湖功夫有多少施展的机会”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沈希仪不愿让我一开始就锋芒毕露,自是为我打算,而他似乎也想到了乐茂盛计策的阴险之处:“乐老弟此计甚佳,只是人选有些问题.别情他钱权不缺,殷二姑娘又是嫁出去的姑娘,不管宝大祥的事务,他缺乏走私的理由,反倒容易引起宗设怀疑,打草惊蛇.”

“不错不错,王老弟是财神爷戴着乌纱帽,奶奶的又有钱,又有权的,犯不着走私嘛”曾亮附和道,话里却透着艳羡.

乐茂盛呵呵笑了两声,说自己考虑欠周了,只是眼珠一转,又道:“王大人与商贾联系紧密,像松江沈百万的长子沈熠就是王大人府上的座上客,听说沈家暗中做着海上贸易,不如请他出面,引诱宗设如何”

曾亮、徐山顿时就有些不快,两人是金山卫的,乐茂盛的话几乎是等于指责金山卫失职一般,而他和曾徐二人又是分属两省,当官的最忌讳越界指手画脚.而我心中却是暗暗吃惊,乐茂盛这家伙不仅心思歹毒,而且脑筋也够灵活,倒是个难缠的对手.

乐茂盛见曾徐两人脸上不豫,似乎知道自己一时心急,口不择言,多说了一句沈家从事海上贸易,让两人起了芥蒂之心,连忙道歉,又道:“末看特色&小说就来将也是想一举剿灭宗设这群倭寇,大家挣了军功,封妻荫子的岂不快哉”

一句话便让众人脸色都开朗起来,曾亮笑道:“妈个巴子的,这话老子爱听.没军功,老子怕永远就是个六品百户,可是武职六品他妈巴子的算个屁呀”

张禄和徐山也点点头.其实沈希仪就是最好的榜样,若不是他在两广战功卓着,岂能年纪轻轻地就做到了三品京卫都指挥同知的高位上

而我也明白军功对大帐里这些人的吸引力,沉吟了一下道:“不瞒诸位大人,沈熠是在下寻花问柳的伙伴,至于他沈家做不做海上的生意,在下一概不知,不过为了剿灭宗设,我就走一趟松江,他沈家若是以前做过什么违法乱纪的勾当,那就给他一次带罪图功的机会,由他负责勾引宗设上岸;若人家是个正经买卖人,我们再另想办法.”

“没想到乐茂盛对你怨恨竟是如此之深”送走了诸将,沈希仪颇有些感慨地道:“两位弟妹的行踪你千万掩饰好,不然真可能让他掀起风浪来,此人相当阴险歹毒.”又叹了口气道:“奶奶的,我在杭州卫的时候怎么就没看出他的心性来呢”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啊”我笑道:“唐佐,有你在这儿,谅他闹不出什么花样来.”心中铲除他的心已然盛.

“那你真要去松江沈家”

我点点头,道:“众将都想跟着你立一场大功,我不去试一试,他们恐生埋怨之心,于士气大是不利,乐茂盛也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所以我非但要去,而且要尽力把这事做成,只是日后你和徐老公爷那里对沈家可要多关照一些了.”

沈希仪沉吟了一下才表示同意,并立刻手书一封给徐老公爷的信让亲随小校八百里加急送往南京,之后,和我论起如何操练部队来.

这次为征剿宗设而组建的剿倭营将士共一千二百余人,战马六百匹、马车一百辆、鸟铳五十枝、虎蹲炮两门、苍山铁六艘.沈希仪是主将,胡链辅之,我则为行军参谋;全营下设五把总,乐茂盛、归有财、张禄、曾亮、徐山分领弓骑手、马军、鸟铳刀斧手、水军、藤牌手各二百人,我另领一百辎兵兼炮兵,余下则为沈希仪的亲卫.

按照沈希仪原先的计划,在侦知宗设行踪的同时,剿倭营开始在佘山练兵半个月,一来这些兵丁是从南京、浙江两省抽调上来的,虽然都是各卫的精锐,可上下需要彼此熟悉,才能配合默契;二来鸟铳才开始装备军队,战法尚未形成,沈希仪凭借他五军断事官的身份率先搞到了五十枝,但如何与步、骑兵和弓箭手配合,谁心里都没谱,需要反覆演练才能形成战斗力.

“宗设铁甲舰的火炮是相当犀利,可倭人手中似乎并没有太多的鸟铳火枪.”我回忆着金山卫外那场海战道:“至少那天我就没有见到一枝鸟铳.”

“鸟铳怕水,在海上就算倭寇也舍不得轻易使用,特别是海战中战船都有隐蔽体,鸟铳发挥不了什么作用,等两船短兵相接的时候,用弓箭可比鸟铳方便多了.不过,鸟铳在陆地上倒是大有发挥的余地,我亲自试过,它百五十步之外仍可伤人;而能射杀八十步以外敌人的弓箭手在军中已属超等,像乐茂盛那样百二十步依旧可以杀人的神箭手军中根本就没有几个.”

“别情,其实无论弓箭也好,鸟铳也好,只要能把宗设引上岸,一口吃掉他是十拿九稳的事情,我关心鸟铳,是因为在京卫那两年,我深知北方边患之烈,那里才是鸟铳大展其才的地方.”

原来沈希仪是想做个抵御边患的大将,我不禁肃然起敬,正色道:“唐佐,那咱们兄弟就创它一套新式战法出来,先拿宗设祭你军旗吧”

第二天校阅全军,剿倭营正式宣告成立,站在检阅台上的沈希仪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大有名将风范,演说也极富煽动性,激得全营士气高涨;而后乐茂盛的百步穿杨、曾亮的铁头裂石,又让兵士大开眼界的同时信心大增,个个摩拳擦掌,大有不灭倭寇誓不还的气势.

检阅之后,诸兵种便开始各自的训练,我也见到了我辖下的那一百辎兵和我的副手镇海卫一个百户的总旗陆三川.

比起其他几个兵种来,这些负责后勤辎重的辎兵看着多是呆头呆脑的,绝少伶俐之人这也难怪,辎兵这差事又脏又累,又难得军功,伶俐的早跑到其他兵种去了;而这些士卒看我也多半是狐疑脸色,毕竟我那顶文官帽子很难让他们一下子就认同我.

陆三川是个三十多岁的憨厚汉子,集合队伍之后,便向我报告说今日操练负重跑多少多少里,推车跑多少多少里、举石锁多少多少下、打桩多少多少根等等等等,都是辎兵的必练科目,而我初次带兵,诸事不明,便让陆带领着弟兄们操练起来,而我则在一旁默默观察.

沈希仪点兵果然有独到之处,一个多时辰的高强度训练,这一百看似孱弱的辎兵却只有三十个人没能坚持下来,体力耐力之佳大大超出了我的想像,望着料峭春寒中累得汗流浃背的众人,我心头竟是一热,大明的军队若都是如此强悍的话,何愁边患倭寇

我大致了解了部下的状况,算算沈希仪的信使来往南京松江估计要五六天,我可以利用这几天的功夫对他们进行一些强化训练.

其实对于一个辎兵来说,他们都算的上是出类拔萃的了,而陆三川的训练方法显然也在军中锤炼已久,就算是我也提不出好的方法来.不过,此番剿倭可能要辗转千里,为了行动机密,甚至都有可能无法与当地驻军官府取得联系,辎兵担任粮草弹药供给重担,一旦落单的时候被倭寇攻击,没有反击能力的话,很可能被倭寇一口吃掉.

“大人,你说想教我们练武”

陆三川傻愣愣的上下打量着我,脸上写满了疑惑,只是他脑筋总算没完全坏掉,硬生生把对我的怀疑省略了去,只道:“大人,一开始我们也不是辎兵来着,只是那些刀枪什么的练起来实在太难了,我们这些人怎么学都学不好,只好来当辎兵了,反正辎兵只要力气够就成.”

“辎兵也有辎兵的尊严.”我正容道,辎兵就像是江湖里的淫贼一样被人瞧不起,可是人活着就要活得有尊严.

“尊严”陆三川一脸的迷茫.

看来尊严这个层次对他来说有些遥不可及了,我不禁暗叹一声:“三川,大家都是皮毛骨肉血,总不能别人升官发财,我们辎兵只有喝西北风的份吧难道你不想娶个老婆热炕头,再给你生两大胖小子吗”

陆三川这才眼珠子一亮:“大人,是不是听您的,我们就能有老婆孩子”

“我不敢打保票,可有希望总好过没希望吧”我淡淡一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