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节(1/1)

高光祖思索了半刻,眼睛陡然一亮:“毒嗜血丹、金刚丸、失神散可二赵都是老江湖了,下毒风险太大,再说,这几人都没有中毒的迹象和后遗症啊”

唐门的嗜血丹是江湖最著名的兴奋剂,吃了它,人就会变得异常疯狂,不畏生死,虽然它的有效期只有短短一盏茶的时间,过后又必须休息半个月身体才能完全恢复,可因为服用它战斗力至少能临时提高一成,许多门派都把它当作救命稻草而常备.不过,它有一种特殊的异味很难掩饰,自服无妨,想偷偷让别人服用,几乎是痴心妄想.至于金刚丸之流,有用没用还两说.

“其实没必要下毒,或许一点春药加上一点技巧就能达到同样的目的.”

师傅是春药大家,我对春药的功能和用法再熟悉不过了,而从解雨那里,又学到了很多唐门用毒的知识,特别是为了替皇上求嗣,又狠下了一番苦功钻研药理,在医学药学上的造诣已相当深厚.当时,为了压制皇上无休无止的欲望,我和邵元节借鉴前人的秘方良方,分析了大量药材的药理特性,最后不仅得到了有清心寡欲之功的特效秘方,也掌握了如何利用药物来刺激人体欲望的技巧,其中就有能让人狂躁兴奋不能自制的方法.

其实,这些秘方和技巧十之八九是前人的成果,我和邵元节只是验证罢了,毕竟我们的用药对象要求我们必须小心小心再小心.我也相信,江湖上包括唐门在内的四五家历史悠久的大派肯定或多或少地掌握着这些秘密,练家恐怕就是其中之一.

嗜血丹就是依靠这些秘方制造出来的,只是按照唐门的惯例,所有外售毒药都必须很容易让江湖中人分辨,所以添加了许多辅助药材,这些药材的最大作用就是让嗜血丹发出那股强烈的异味.事实上,唐门应该完全有能力将它作得像蜜一样甜,而功效完全相同.

想到练子诚击伤赵真一的那一幕,我知道练家对于如何激发人体潜能有着相当深入的研究,掌握刺激人体欲望的技巧也毫不稀奇,甚至唐门能做到的,练家一样能做到.

“大概是用了特殊的香料,或者是无色无味的药剂.大同酒楼这边下手的是董柯,她俩陪着赵清扬和杨千里,当时也是赵、杨两人的情绪最为激动;雪月舫那边则是明玉.光祖,我记得你曾说过,练子诚和这三女的关系极为密切,如今看来,怕是练已经控制或者收服她们了.”

“那干脆把这三女收监,我就不信拿不到练子诚犯罪的口供”高光祖兴奋地道,旋即又迷惑起来,“可大人刚刚把监视董明珠她们的人都撤了”

“现在可不是抓练子诚的时候.”我笑道:“练子诚今日之计一石三鸟,除了给我制造麻烦、破坏武林茶话会的声誉之外,也是想千方百计地削弱江南江北两大集团的实力,而这同样是我们要做的,与其自己劳心费力,还不如让练家去当这个坏人,再透露点消息给齐放和慕容千秋,我们就坐山观虎斗好了.至于练子诚,他早晚伏法,届时,他就是你手里的面团,还不是任你搓,任你揉吗”

第二十五卷第七章

回到客栈,明显感觉到气氛紧张,原本同盟会和慕容世家分住客栈两头尚且相安无事,而今却颇有些剑拔弩张的味道.

慕容千秋和齐小天都一边诉苦一边要求严惩对方,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双方安抚下来,好在两人还算顾大局识大体,都保证在茶话会期间,绝不让类似的事件再度发生.

刚把人送走,高光祖一头闯了进来,兴奋地嚷道:“大人,好消息隐湖鹿掌门到了”

隐湖的小院已经被兴奋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人们都想亲眼目睹这位近十年来绝迹江湖的传奇女子的绝世丰采.

此时,不管是大江同盟会的弟子,还是慕容集团的成员,似乎都已忘了自己的立场,忘了前一刻可能还想着把对方的头颅刺穿,相识也好,不相识也罢,大家此刻彷佛都成了朋友,都在传颂着同一个名字.

鹿灵犀.

“久闻鹿仙子大名,今日得见,当真三生有幸”

屋子里炉火正旺,熏得一室温暖如春,可六个,不,是五个冰霜美女目光里的肃杀,却让我感到一股寒意逼人而来,透骨入髓,唯有魏柔偷偷递来的隐藏着浓浓爱意的目光给我带来了几分暖意.

一屋皆是绝色,而当中那个冰雪为神,玉为骨的女子是绝色中的绝色.

曾经在心里无数次地描绘过这个让师傅刻骨铭心的女人,他老人家虽然没能留下几句评价,也没留下供我想像的明细,可郁郁的后半生已经足以让我领教这个从未谋面的女子的惊人魅力了,如今一见,才知道我的想像力竟然也有贫乏的时候,那幻想中用无数美女的好处堆砌出来的人儿不过是个笑话.

其实,她再美也美不过解雨、魏柔,解魏乃天下至美,超过便是妖了.岁月,这个女人最无情的敌人,已经开始悄悄侵蚀她的容颜,她的眼角已经有了几丝若隐若现的鱼尾纹,她的肌肤虽然依旧如冰雪般细腻,却已然不像竹园那些双十年华的女儿那般如晶莹温玉隐隐透着毫光,甚至不如与她年纪相仿却倍受我雨露滋润的无瑕.

可她就像万仞冰峰上霜心雪晶铸就的一朵雪莲花,圣洁无俦,凛然不可侵犯;而举手投足间是散发着一股睥睨天下的绝强气势,彷佛高高在上的天宫仙女偶降人间,让人不敢仰视.

不错,是降落,而不是谪落.魏柔也曾是天宫里的仙子,可她谪落了人间.谪仙──谪落人间的仙子自然有人间的情感,可以遍尝七情六欲,人生百味,却永远也回不到天上;而降落人间的仙子不过是在人间偶现仙踪,随即鸿飞万里,再无踪迹.

面对这不可亵渎的圣洁,饶是我做足了思想准备,可还是在看清楚她容颜的瞬间被深深地震撼了,心头一阵恍惚,竟生出一种极其荒诞的感觉,似乎我变成了师傅,而她则身披霓裳羽衣,脚踏五彩云朵,翱翔于九天之际,是那般遥不可及,而我伫立于大地之上,仰望天女一般的佳人,竟是那般惶然无助

自然而然地,师傅的音容笑貌浮现在我的眼前,忽而是师娘笔下那个风流倜傥的郎君,忽而是缠绵病榻形销骨立的老人.

天与地,人与仙,这距离永不可弥合,师傅他老人家最后就是这样绝望的吧

可我明知道眼前的天仙其实就是红尘俗世中的李六娘啊然而,凝视着她,我却根本无法从她脸上眼中察觉到一丝亲昵──这亲昵或许是我将她留在人间的唯一武器──反是那种咫尺天涯,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却始终在心头萦绕不去,最后,竟让我觉得连凝视都变成了一种罪过.

罪过

半晌,我心底才涌起一股苦涩的滋味,我的道行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之差眼前这张玉容冰姿的绝美容颜上已经找不到我熟悉的亲切和蔼了,秋水一般晶莹剔透的眸子也没有了我熟悉的溺爱关怀.陌生的气息、陌生的眼神,面对如此陌生的女子,我这是怎么了

她不是六娘就好了.脑海里突然闪过的无奈假设,却一下子让我心如明镜.

倘若她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女人,一如当年师傅与她初次相见,那么,被师傅许为天才的我,大概会像师傅一样,甫一见面就立下征服的宏伟志向吧──把这个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天宫仙女拉进污浊的人间,正是一个淫贼最有成就感的终极梦想,身为天才淫贼的我岂能放过这个挑战人生,挑战自我的大好机会如此,谁输谁赢还不知道哪

抑或她只是鹿灵犀,虽然师傅曾经挚爱过她,但有他老人家遗命在手,我也不会有丝毫顾惜,鹿死谁手也两说.

可她却偏偏是六娘

不知什么时候,六娘,这个体贴如母、温柔如姐、真诚如友的睿智女子走进了我心里.我对自己说,王动,你要约束住你那容易冲动泛滥的感情,她即便不是你师母,可还是你干娘.

是的,她是我干娘.

其实,我并不缺母爱,我的亲娘还好好地活在世上,我脚上的鞋袜还是她老人家亲手缝就的,而从小看着我长大的五位师娘膝下无子,是早把我当成了儿子,有六个母亲的我岂会缺少了母爱

或许是因为当初就对六娘她的师母身分有些怀疑吧我遂有意拜六娘做了干娘.我虽是个淫贼,蔑视伦常,可心中亦有三大禁忌,血缘之亲不可戏,师道尊严不可忘,他人之妻不可辱.六娘神秘的气质、成熟的风韵和广博的学识对我都有极大的吸引力,万一我控制不住自己,万一她真是师傅的六妾,来日魂归地府,我还有何面目去见师傅自己给自己加上一把锁吧在我心中,干娘纵然不是血亲,可也是娘亲.

真是作茧自缚啊

当越来越多的证据表明六娘并不是我师娘的时候,我突然发现,我早已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

一方面,我已认同了她干娘的身分,对她是越来越依赖;而另一方面,一种原本被身分束缚住了的异样感情迅速挣脱了羁绊,它不是亲情,不是友情,亦不是寻常的男女之情,倒像是这些情感的大杂烩,加上不伦的禁忌之情,这复杂已极的情感竟有极其强大的诱惑力,我非但没能把它扼杀在摇篮里,反倒有意无意地浇水施肥,让它茁壮成长起来.而可怕的是,我从六娘那里感应到了一丝同样的情感,这几如烈火烹油,让我简直无法自制,内心煎熬的滋味就像吃了唐门的相思草,丝丝甜蜜,却让人肝肠寸断.

我知道,我和六娘都走在了悬崖边上,一边是天堂,一边是地狱,一旦失去平衡,我们就将摔下悬崖去;而继续前行,等待我们的或许就是毁灭──师傅的故事将在两个人的身上再度重演.

对我来说,不论是升入天堂,还是堕入地狱,只要与六娘相伴,我都甘之如饴,正如我和无瑕,纵然千夫所指,万人唾骂,我也在所不惜

可我害怕,我心中的天堂,那打破了禁忌的快乐天堂,其实是六娘眼中的地狱;我害怕,她为了一文钱不值的所谓名誉,慧剑斩情丝,然后重新回到隐湖,去扮演那个她其实早已厌倦了的角色.

于是,当她变成鹿灵犀的时候,我害怕了.

其实,为了这次见面,我暗自提醒自己不下一百遍,当六娘不得不变成鹿灵犀,她就不得不变成一个我完全陌生的女人,隐湖的声誉、掌门的尊严以及白道的立场,这些都约束着她的举止言行,她不可能流露出属于六娘的那种奇异情感,哪怕是一丝一毫,因为那足以让隐湖蒙羞,沦为全江湖的笑柄,她或许可以不计自身谤毁,可她绝不会让师门的名誉受损.

这些我都再清楚不过的了,甚至为了让我时时刻刻把这一点铭记在心,在拜会隐湖之前,我默默祭起了佛门狮子吼,那威力无穷的梵音禅唱此刻仍在我心底回荡,让我不至于刚刚见面,就因为心情过于激荡而露出破绽.

只是,眼前这个女人的表情实在是太自然了,自然得让我感觉不到一丝六娘的影子

“贱妾亦久闻王大人少年英发,乃江湖罕见的俊杰,今日相见,果然名不虚传.”六娘──或许此刻该称呼她鹿灵犀──优雅地欠了一下身子,那声音宛如高山流泉清澈无比,几乎不带一丝人间情感,“说来,大人和敝门颇有渊源,早当拜会,是贱妾来迟了.”

我心头一动,目光不期然地飘向了鹿灵犀的身后.

那里,魏柔目不斜视,恭敬而立,可脸颊却倏然染上了一抹红晕,倒是她师妹蔺无颜肆无忌惮地盯着我,目光相当不善.

“说到渊源,在下的确和贵门渊源至深.”我静了静思绪,沉声道.

且不说你我之间的渊源,亦不说纵然你有心重新成为鹿灵犀,我也绝不会甘心成为另一个师傅,就说隐湖魔门仇怨至深,也该有件喜事点缀粉饰,冲冲晦气了,何况,是你亲手把魏柔和机会送到了我手里,我岂能辜负今天,隐湖最重要的人物齐聚一堂,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日后恐怕很难再遇上了,魏柔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也该替她挣些面子回来了.

“在下艺出魔门,百年来,魔门和隐湖互争机锋,恩怨情仇,纠葛不休.我太师祖李道真和贵门尹仙子倾心相恋,结果被恋人斩下了头颅;我恩师李逍遥倾慕鹿仙子,结果被仙子一剑逼得退出江湖,如今,轮到我和魏柔了.”

谁也没想到,甫一见面,我还没有和鹿灵犀寒暄上几句,就一下子提起了这个令隐湖难堪的话题.

辛垂杨曾经告诉我,魏柔一事在隐湖内部引发了一场轩然大波,若不是她暗示魏柔已失身于我,以及顾忌我的官家身分,隐湖的意见将会一边倒,也就是杀了我.直到现在,许多曾以魏柔为榜样的师妹们还在怨我恨我,认为我玷污了她们心目中的偶像,玷污了隐湖的纯洁.关于魏柔的话题,几乎已经成了隐湖的禁忌.

我不理会魏柔又惊又喜又慌张的哀求眼神,也不理会蔺无颜嘴角流露出的鄙夷,只是目光炯炯地望着鹿灵犀.

“我不想悲剧再度发生.”悲剧已经太多了,就像你和师傅,我沉声道:“我爱魏柔,青天可鉴想来魏柔爱我亦如是.这份爱让我有勇气面对您,面对辛仙子,面对隐湖所有的师长和姐妹,然后大声告诉你们,我,王动,要娶这个名叫魏柔的女子不管日后面对的是刀山,还是火海,抑或是荆棘满地,我都不离不弃”

魏柔身子一颤,眼泪“唰”地一下涌了出来.她泪眼婆娑地望了我一眼,正对上我炽热的目光,那毫不掩饰的似火浓情似乎一下子烧去了她所有的矜持、理智和顾虑.

她一咬嘴唇,身形一晃,人已经俏生生地跪在了鹿灵犀的面前,羞赧而惶恐地唤道:“师傅──就来”

鹿灵犀却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呼唤,依然静静地注视着我,目光如冰似雪.

屋子里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得连魏柔眼泪滑落在地的声音都听的一清二楚,空气都彷佛凝结了似的.

“王大人是不是太心急了”辛垂杨看了看一脸高深莫测的掌门师妹,眼珠转了几转,从中做起了和事佬,“魏柔可是我们隐湖的宝贝,说娶就娶的,是不是太草率了”

“草率那也是鹿仙子逼出来的.”我目光转向鹿灵犀,“您仙踪缥缈,可遇而不可期,下次相见,还不知是何年何月.”

本是一句说辞,可话一出口,我只觉得心神俱是一颤,耳边忽然回响起那一声悠悠的叹息──我回去了.

就是这轻轻的一声叹息,竟生生驱散了我心底洪钟一般的佛门禅唱,让我苦心筑起的心理防线突然到了崩溃的边缘.

自从听到鹿灵犀到来的消息,我就刻意地不去考虑她此番现身茶话会究竟和在镇江的那句呓语之间是什么关系,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选择了隐湖,我只是一再告诉我自己,支持我,支持茶话会,就是她以鹿灵犀的面目公然露面的全部目的.

于是,面对陌生的六娘也就是鹿灵犀,我尚能从容不迫,进退有序.可那种完全陌生的感觉带来的一丝不安还是不知不觉地偷偷侵蚀着我的心,她每一个冷若冰霜的眼神,每一句不带感情色彩的言语,都让这不安慢慢扩大,终于,这不安撞开了我内心深处的一扇门,被我刻意驱赶到那里的忧虑随即无法遏止地泛滥开来.

真的要斩断尘世间的一切,重新回到隐湖吗是不是下次相见就是可遇而不可期,不知何年何月呢可隐湖岂是你久居之地你已经和这个没有多少人情味的门派格格不入了,否则,你何必这般冷漠地对我真的是太冷漠了,冷漠得让我心里发抖.

我害怕听你说,这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在演戏──这多像是一出戏啊无聊的对白,还有你那张拒人千里之外的假面具似的脸,虽然美,我却一点都不喜欢.你戴着它也一定很累吧既累神又累心,哪有六娘那般逍遥快活六娘,还是回秦楼吧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你,一想到我们将天各一方,难以相见,我心里就空荡荡的,很难受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