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5.地上星(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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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地上星

为了给云歌回礼,也是替孟珏送行,许平君请孟珏和云歌吃晚饭。

大公子听闻,也不管许平君有没有叫他,一副理所当然要赴宴的样子。

长安城外的山坡。

太阳刚落,星辰还未升起。

七里香日常用来覆盖杂物的桐油布此时已经被洗刷得干干净净,许平君将它摊开铺在草地上。

从篮子里取出了一样样早已经准备好的食物。

都是粗褐陶碗,许平君笑得虽然坦然,可语气里还是带上了羞涩,因为家里家里实在没合适地方,所以我就听了云歌的意思,索性到外面吃。都是一些田间地头最常见的食物,我的手艺也不好,二位别嫌弃寒碜。

孟珏坐到了桐油布上,笑帮许平君摆置碗碟,以天地为厅堂,取星辰做灯。杯盘间赏的是清风长空、草芳木华。何来寒碜一说吃菜吃的是主人的心意,情谊才是菜肴的最好调味料。千里送鹅毛,礼轻情义重,许姑娘何必在这些微不足道的事情上介怀

大公子本来对足下黑黢黢,从未见过的桐油布有几分犹疑,可看到日常有些洁癖的孟珏的样子,心下暗道了声惭愧,立即坐下。

人都说他不羁,其实孟珏才是真正的不羁。

他的疏狂不羁流于表象,孟珏的温和儒雅下深藏的才是真正的疏狂不羁。

许平君看到孟珏的确是享受着简陋却细心的布置,绝非客气之语。

心里的局促不安尽退,笑着把另外一个篮子的盖子打开,我的菜虽然不好,可我的酒却保证让两位满意。

大公子学着孟珏的样子,帮许平君摆放碗筷,笑着问:病已兄呢还有云丫头呢她不是比我们先出门吗怎么还没有到难不成迷路了这可有些巧。

一面说着话,一面眼睛直瞟孟珏。

许平君笑摇摇头,不知道,我忙着做菜没有留意他们。只看到云丫头和病已嘀嘀咕咕了一会,两人就出门了。病已对长安城附近的地形比对自己家还熟悉,哪里长着什么树,那棵树上有什么鸟,他都知道,不会迷路的。

哦大公子笑嘻嘻地拖着长音,笑看着孟珏,他们两个在一起,那肯定不会是迷路了。

孟珏似乎没有听见他们的议论。

干完了手中的活,就静静坐着。

唇边含着笑意淡淡地看着天边渐渐升起的星子。

山坡下两个人有说有笑地并肩而来。

许平君笑向他们招了招手。

云歌跳着脚喊了声许姐姐,语声中满是快乐。

对不起呀,我们来晚了。云歌将手中的一个袋子小心翼翼地搁到一旁。

凑到许平君身旁,一面用手直接去挑盘子中的菜,一面嚷着,好饿。

许平君拿筷子敲了一下云歌的手,云歌忙缩了回去。

许平君把筷子塞到云歌手中,你们两个去哪里了看看你们的衣服和头,哪里粘的树叶、草屑衣服也皱成这样不过是从家里到这里,怎么弄得好象穿山越岭了一番

云歌低头看了看自己,没有回答许平君的问题,只笑着向许平君吐了下舌头。

刘病已半坐半躺到桐油布上,随手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笑看着云歌没有说话。大公子却是眼珠一转,看看云歌的衣服,看看刘病已的衣服,笑得意味深长,暧昧无限。

云歌只是忙着吃菜,没有顾及回答许平君的话,忽瞟到大公子的笑,怔了一下,脸色立即飞红,幸亏夜色中倒是看不分明,狠瞪了大公子一眼,你今天晚上还想不想安生吃饭

大公子刚想笑嘲,想起云歌的手段,摸了摸肚子,立即正襟危坐。

刘病已视线从大公子面上懒洋洋地扫过,和孟珏的视线撞在一起。

对视了一瞬,两人都是若无其事地微微笑着,移开了目光。

云歌夹了一筷子孟珏面前的菜,刚嚼了一下,立即苦起了脸,勉强咽下,赶着喝水,好苦呀

许平君忙尝了一口,立即皱着眉头道歉,我娘大概是太忙,忘记帮我把苦苦菜浸泡过水了。

一面说着一面低着头把菜搁回篮子中,眉眼间露了几丝黯然。

苦苦菜是山间地头最常见的野菜,食用前需要先用水浸泡一整天,换过多次水,然后过滚水煮熟后凉拌,吃起来清爽中微微夹杂着一点点苦味,很是爽口。

因为是每个农家桌上的必备菜肴,贫家女儿四五岁大时已经在山头帮着父母挑苦苦菜,她娘怎么会忘记呢只怕是因为知道做给刘病已和他的朋友吃的,所以刻意而为。

云歌看着篮子中还剩半碟的苦苦菜发了会呆,忽指着孟珏,一脸吃惊,你你

大公子赶着说:他吃饭的口味比较重,他

孟珏一笑,风轻云淡,我自小吃饭味重。

那你怎么没有觉得我日常做的菜味道淡云歌心中困惑,还想问。

大公子摇了摇瓶中的酒,大声笑着说:明日一别,再见恐怕要一段时间了,今晚不妨纵情一醉许姑娘,你的酒的确是好酒,不知道叫什么名字

没什么名字,我的酒都是卖给七里香,外面的人随口叫七里香的酒。

云歌含了口酒,静静品了一会,许姐姐,不如叫竹叶青吧此酒如果选料、酿造上讲究一些,贡酒也做得。

大公子拍掌而笑,好名字,酒香清醇雅淡,宛如温润君子,配上竹叶青的名字,好一个酒中君子,君子之酒。

许平君笑说:我没读过书,你们都是识文断字的人,你们说好就好了。

虽是粗茶淡饭,可五个人谈天说地中,用笑声下饭,也是吃得口齿噙香。

几人都微有了几分醉意,又本就不是受拘束的人,都姿态随意起来。

大公子仰躺在桐油布上,欣赏着满天星斗。

孟珏半靠在身后的大树上,手中握着一壶酒,笑看着云歌和许平君斗草拼酒。因为桐油布被大公子占去了大半,刘病已索性侧身躺在草地上,一手支着头,面前放着一大碗酒,想喝时直接凑到碗边饮上一大口,此时也是含笑注视着云歌和许平君。

云歌和许平君两人一边就着星光摸索着找草,一边斗草拼酒。

不是文人雅客中流行的文斗,用对仗诗赋形式互报花名、草名,多者为赢。

而是田间地头农人的武斗,两人把各自的草相勾,反方向相拽,断者则输,输了的自然要饮酒一杯。

云歌寻草的功夫比许平君差得何止十万八千里,十根草里面八根输,已经比许平君多喝了大半壶酒。

云歌越输越急,一个人弯着身子在草里乱摸。

嘴里面一会是老天保佑。一会是花神娘娘保佑。到后来连财神保佑都嘟囔了出来,硬是把各路大小神仙都嚷嚷了个遍。

许平君端坐于桐油布上笑声不断,云歌儿,你喝次酒,连各路神仙都不得消停。难怪你老输,因为各路神仙都盼着你赶紧醉倒了,好让他们休息。

刘病已在身边的草丛中摸索了一会,拔了一根草,云歌,用这根试试。

云歌欢叫了一声,跑着过来取草。

许平君立即大叫着跳起来,不可以,这是作假。

许平君想从刘病已手中夺过草,云歌急得大叫,扔给我,扔给我。

刘病已手上加了力气,将草弹出,草从许平君身侧飞过,云歌刚要伸手拿,半空中蓦地飞出一根树枝,将草弹向了另一边。

许平君笑对折枝相助的孟珏说:多谢了。

孟珏笑着示意许平君赶紧去追草。

云歌仓猝间只来得及瞪孟珏一眼,赶着飞身追草。

正躺得迷糊的大公子看到一根草从头顶飞过,迷迷糊糊地就顺手抓住。

云歌扑到他身侧,握着他的胳膊,给我。

许平君也已赶到了他另一侧,握着他另一个胳膊,给我。

漫天星斗下,两张玉颜近在眼前,带笑含嗔,风姿各异。

因为都是花一般的年纪,也都如花般在绽放。

大公子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时无限陶醉,低沉沉的声音,透出诱惑,美人,你们要什么我都给。

云歌和许平君各翻了个白眼,一起去夺他手中的草。

大公子迷糊中手上也加了力气,一根弱草裂成三截。

云歌和许平君看着各自手中拽着的一截断草,呆了一下,相对大笑起来。

云歌扭头看向孟珏时,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哼帮许姐姐欺负我,亏得我还辛苦了半天去捉哼

许平君笑揽住云歌的肩膀,病已不是帮你了吗不过多喝了几杯酒就输红了眼睛羞不羞

云歌扭着身子,谁输红眼睛了人家才没有呢最多最多有一点点着急。

几个人都笑起来,云歌偷眼看向孟珏,看到孟珏正笑瞅着她,想到明天他就要走,她忽觉得心上有些空落,鼓着的腮帮子立即瘪了下去。

收拾好杯盘,云歌请几个人围着圈子坐好。

拿过了摆放在一旁的袋子。

众人都凝视着云歌手中的袋子,不明白云歌搞什么鬼。

平君性急,赶着问:什么东西

云歌笑着缓缓打开袋子。

荧荧光芒从袋子口透出,如同一个小小月亮收在袋子中。

不一会,有光芒从袋子中飞出。

一点点,一颗颗,如同散落在红尘的星子。

从袋子中飞出的星星越来越多,几个人的身子都被荧荧光芒笼罩着,仿佛置身在璀璨星河中。

天上的繁星,地上的繁星,美丽得好像一个梦中世界。

云歌伸手呵着一只萤火虫。

萤火虫的光芒一闪一闪间,她的笑颜也是一明一灭。

萤火虫打着小灯笼穿绕在她的乌发间,盘旋在她的裙裾间。

在漫天飞舞的小精灵中,她也清透如精灵。

她凑过唇去亲了一下手中的萤火虫,萤火虫是天上星星的使者,你把你的心愿和思念告诉它,它们就会把这些带给星星上面住着的人,会帮你实现愿望的。

许平君呆呆看了一会萤火虫,第一个闭上了眼睛,虔诚地许着心愿。

刘病已抬头望了眼天空,也闭上了眼睛。

大公子笑摇摇头,缓缓闭上了眼睛,我不信有什么人能帮我实现我的愿望,不过许许愿也不是什么坏事。

云歌说话时,一直看着孟珏,双眸晶莹。

孟珏眼中也是眸光流转,却只是微笑地看着云歌,没有丝毫许愿的意思。

在漫天飞舞的光芒中,两人凝视着彼此。

云歌坚定地看着他,她眼中的光芒如同暗夜中的萤火虫,虽淡却温暖。

孟珏最终阖上了双眼,云歌抿着笑意也闭上了眼睛。

不过一瞬,孟珏的眼睛却又睁开,淡漠地看着在他身周舞动的精灵。

刘病已睁开眼睛时,恰好看到孟珏手指轻弹,把飞落在他胳膊上的一只萤火虫弹开。

萤火虫的光芒刹那熄灭,失去了生命的小精灵无声无息地落入草丛中。

孟珏抬眼看向刘病已。

刘病已爽朗一笑,好似刚睁开眼睛,并没有看见起先一幕,孟兄许的什么愿

孟珏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大公子看看刘病已,再看看孟珏,无趣地耸了耸肩膀,嘻笑着看向许平君和云歌。

许平君睁开眼睛看向云歌,你许了什么愿

许姐姐许了什么愿

许平君脸颊晕红,不是什么大愿望,你呢

云歌的脸也飞起了红霞,也不是什么大愿望。

大公子眼珠子一转,忽地说:不如把我们今日许的愿都记下后封起来。如果将来有缘,一起来看今日许的愿望,看看灵不灵。愿望没实现的人要请大家吃饭。

云歌笑嘲:应该让愿望实现的人请大家吃饭怎么你总是要和人反着来

大公子拍了拍自己的钱袋:来而不往非礼也反正也该我请大家了。

刘病已和孟珏微微笑着,都没有说话。

云歌和许平君想了一瞬,觉得十分有意思,都笑着点头。

许平君刚点完头,又几分羞涩地说:我不会写字。

大公子说:这很简单,你挑一个人帮你写就行。

许平君左右看了一圈,红着脸把云歌拽到了一旁。

许平君和云歌低语,面色含羞。

云歌虽是笑着,可笑容却透着苦涩。

一人一块绢布,各自写下了自己的心愿后叠好。

大公子将大家的绢帕收到一起,交给了许平君,很老实地说:剩下的活,我不会干。

许平君拿了一片防水的桐油布将绢帕密密地封好。

云歌跑到孟珏起先靠过的大树旁,在树干上小心地挖着洞。

折腾了半天,仍旧没有弄好。

孟珏随手递给她一把小巧的匕首,用这个吧

不过几下,就挖好了一个又小又深的洞,云歌笑赞:好刀

孟珏凝视了一瞬刀,淡淡地说:你喜欢就送给你了,这么小巧的东西本就是给女子用的,我留着也没什么用。

大公子闻言,神色微动,深看了一眼孟珏。

云歌把玩了会,的确很好用,打造精巧,方便携带,很适合用来割树皮划藤条,收集她看重的植物,遂笑着把刀收到了怀中,多谢。

许平君小心地把卷成了一根圆柱状的桐油布塞进树洞中,再用刚才割出的木条把洞口封好。

此时从外面看,也只是像树干上的一个小洞。等过一段时间,随着树的生长,会只留下一个树疤。不知情的人看不出任何异样。

云歌警告地瞅了眼大公子,用匕首在小洞上做了个记号。

如果有人想提前偷看,就肯定会破坏她的记号。

孟珏和刘病已唇角含笑地看向大公子。

大公子很是挫败地看着云歌。

他可不是无聊地为了看什么愿望实现不实现,他只是想知道让两个少女脸红的因由,这中间的牵扯大有意思。

许平君莫名其妙地看看孟珏、刘病已,再看看大公子,不明白大公子怎么一瞬间就晴天变了阴天

疑惑地看向云歌,云歌笑着摇摇头,示意许平君不用理会那个活宝。

不管聚会时多么快乐,离别总是最后的主题。

夜已经很深,众人都明白到了告别的时刻。

许平君笑说:下一次一起来看心愿时,希望没有一个人要请吃饭,宁可大家都饿着。

云歌有些苦涩地笑着点头。

孟珏和刘病已不置可否地笑着。

大公子笑眯眯地说:有我在,没有饿肚子的可能。

许平君和云歌都是不解,不明白活得如此风流自在的人会有什么愿望实现不了。

大公子笑对许平君作揖,我是个懒惰的人,不耐烦说假话哄人,要么不说,要说肯定是真话。今天晚上是我有生以来吃饭吃得最安心、最开心的一次,谢谢你。

许平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飞绕在他们四周的萤火虫已慢慢散去。

云歌半仰头望着越飞越高的萤火虫,目送着它们飞过她的头顶,飞过草丛,飞向远方,飞向她已经决定放弃的心愿

虽然神明台是上林苑中最高的建筑物,可因为宫阙连绵,放眼望去,丝毫没有能看到尽头的迹象。

重重叠叠的宫墙暗影越发显得夜色幽深。

白日里的皇城因为色彩和装饰,看上去流光异彩,庄严华美。

可暗夜里,失去了一切灿烂的表象,这个皇城只不过是一道又一道的宫墙,每一个墙角都似乎透着沉沉死气。

幸亏还有宫墙不能遮蔽的天空。

刘弗陵凭栏而立,默默凝视着西方的天空。

紧抿的唇角,孤直的身影,冷漠刚毅。

今夜又是繁星满天,一如那个夜晚。

几点不知道从何方飞来的流萤翩阡而来,绕着他轻盈起舞。

他的目光停留在萤火虫上,缓缓伸出了手。

一只萤火虫出乎意料地落在了他的掌上,一瞬后又翩翩飞走。

他目送着萤火虫慢慢远去,唇角微带起了一丝笑。

连小虫子都知道皇上是圣明仁君,不捉自落。刚轻轻摸上神明台的宦官于安恰看见这一幕,请着安说。

刘弗陵没有吭声,于安立即跪了下来。

奴才该死,又多嘴了。可皇上,就是该死,奴才还是要多嘴,夜色已深,寒气也已经上来,明日还要上朝,皇上该歇息了。

大赦天下的事情,宫里都怎么议论刘弗陵目光仍停留在萤火虫消失的方向,身形丝毫未动。

于安明知道身后无人,可还是侧耳听了一下周围的动静。

往前爬了几步,却仍然在三步之外,奴才听说骠骑将军上官安有过抱怨,说没有年年都大赦天下的道理,自从原始四年皇上私自出了趟宫后,一到夏初就大赦天下,弄得政令难以推行。还说父亲上官桀当年不该一时心软就同意了皇上私自出宫,以至皇上回宫后老觉得刑罚过重,百姓太苦,还总是和霍光商议改革的事情。

于安心内暗讥,一时心软同意皇上出宫不过是当年他们几个人暗中相斗,皇上利用他们彼此的暗争,捡了个便宜而已。

上官桀当年事事都顺着皇上,纵容着皇上一切不合乎规矩的行为,一方面是想让皇上和他更亲近,把其他三位托孤大臣都比下去,另外一方面却是想把皇上放纵成一个随性无用、贪图享乐的人。上官桀对皇上的无限溺爱中,藏着他日后的每一步棋,可惜他料错了皇上。

皇上,虽然有官员抱怨,可奴才听闻,朝中新近举荐的贤良却很称颂皇上的举动,说犯罪的人多良民,也多是迫于生计无奈,虽然刑罚已经在减轻,可还是偏重。

刘弗陵的目光投向了西边的天空,沉默无语。

于安凝视着刘弗陵的背影,心内忐忑。

他越来越不知道皇上的所思所想。

皇上好象已经是一个没有喜怒的人,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笑,也没有什么事情能让他怒,永远都是平静到近乎淡漠的神情。

他十岁起就服侍刘弗陵,那时候皇上才四岁,皇上的母后钩弋夫人还活着,正得先帝宠爱。

那时候的皇上是一个虽然聪明到让满朝官员震惊,可也顽皮到让所有人头疼的孩子。

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孩子变成了现在的样子沉默、冷漠,甚至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他,就连那个上官家的小不点皇后也要隔着距离回皇上的话。

因为先皇为了皇上而赐死钩弋夫人

因为燕王、广陵王对皇位的虎视眈眈

因为三大权臣把持朝政,皇权旁落,皇上必须要冷静应对,步步谨慎

因为百姓困苦,因为四夷不定

于安打住了脑中的胡思乱想。不管他能不能揣摩透皇上的心思,他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忠心。而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情,是要劝皇上休息,皇上

刘弗陵收回了目光,转身离开。

于安立即打住话头,静静跟在刘弗陵身后。

夜色宁静,只有衣袍暗哑的悉挲声。

快到未央宫时,刘弗陵忽然淡淡问:查问过了吗

于安顿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回道:奴才不敢忘,每隔几日都会派手下去打探,没有持发绳的人寻找姓赵或姓刘的公子。

和以前一样,皇上再没有任何声音,只有沉默。

于安猜测皇上等待的人应该就是皇上曾寻找过的人。

几年前,赵破奴将军告老还乡时,皇上亲自送他出城,可谓皇恩浩荡,赵破奴感激涕零,但对皇上的问题,赵破奴将军给的答复自始至终都是臣不知道。

虽然于安根本看不出来皇上对这个答案是喜悦或是失望,可他心中隐约明白此人对皇上的重要,所以每次回复时都捏着一把冷汗。

几个值夜的宫女,闲极无聊,正拿着轻罗小扇戏扑流萤。

不敢出声喧哗,却又抑不住年轻的心,只能一声不出地戏追着流萤。

夜色若水,萤火轻舞,彩袖翩飞。

悄无声息的幽暗中流溢着少女明媚的动,画一般的美丽。

从殿外进来的刘弗陵,视若无睹地继续行路。

正在戏玩的宫女未料到皇上竟然还未歇息,并且深夜从偏殿进来,骇得立即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刘弗陵神情没有丝毫变化,脚步一点未顿地走过。

隔着翩阡飞舞的萤光看去,背影模糊不清,不一会就完全隐入了暗影重重的宫殿中。

只殿前飞舞的荧光,闪闪烁烁,明明灭灭,映着一天清凉。

云歌、刘病已、许平君三人起了个大早送孟珏和大公子二人离去。

孟珏牵着马,和云歌三人并肩而行。

大公子半躺半坐于马车内,一个红衣女子正剥了水果喂他。

虽是别离,可因为年轻,前面还有大把重逢机会,所以伤感很淡。

晨曦的光芒中,时有大笑声传出。

急促的马蹄声在身后响起,众人都避向了路旁,给疾驰而来的马车让路。

未料到马车在他们面前突然停住,一个秀气的小厮从马车上跳下,视线从他们几人面上扫过,落在孟珏脸上。

本是苛刻挑剔的目光,待看清楚孟珏,眼中露了几分赞叹,请问是孟珏公子吗

孟珏微欠身,正是在下。

小厮上前递给孟珏一包东西,这是我家小公子的送行礼。我家公子说这些点心是给孟公子路上吃着玩的,粗陋处还望孟公子包涵。

孟珏扫了眼包裹,看到包裹一角处的刺绣,眼中的光芒一闪而过,笑向小厮说:多谢你家公子费心。

孟公子,一路顺风。小厮又上下打量了一番孟珏,转身跳上马车,马车疾驰着返回长安。

孟珏随手将包裹递给大公子。

大公子拆开包裹看了眼,咂吧着嘴笑起来,刚想说话,瞟到云歌又立即吞下了已到嘴边的话。

送君千里,终有一别。

大公子朝车外随意挥了挥手,探着脑袋说:就送到这里吧多谢三位给我送行,也多谢三位的款待,希望日后我能有机会光明正大地在长安城招待三位。

云歌和许平君齐齐撇嘴,谁是送你谁想招待你是你自己脸皮厚

大公子自小到大都是女人群中的贵客,第一次碰到不但不买他帐,还频频给他脸色的女子,而且不碰则已,一碰就是两个。

叹着气,一副很受打击的样子,缩回了马车,你们都是被孟珏的皮囊骗了,这小子坏起来,我是拍马也追不上。

许平君又是不屑地嗤一声嘲笑。

孟珏笑向刘病已和许平君作揖行礼,多谢二位盛情。长安一行,能结识二位,孟珏所获颇丰。就此别过,各自保重,下次我来长安时再聚。

云歌指着自己的鼻子,不满地问:我呢你怎么光和他们道别

孟珏笑看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我们之间的帐要慢慢算。

云歌忙瞟了眼刘病已和许平君,拽着孟珏的衣袖,把孟珏拖到一旁,低声说:我究竟欠了你多少钱,我早就糊涂了,你先替我记着,我一定会勤快一些,再想些办法赚钱的,这两日我正琢磨着和许姐姐合酿酒,她的酿酒方子结合我的酿酒方子,我们的酒应该很受欢迎,常叔说他负责卖酒,我们负责酿酒,收入我们四六分,正好我和许姐姐都缺钱,然后我

云歌。孟珏打断了云歌的唠唠叨叨。

嗯云歌抬头看向孟珏,孟珏却一言未说,只是默默地凝视着她。

云歌只觉他的目光像张网,无边无际地罩下来,越收越紧,人在其间,怎么都逃不开。

忽觉得脸热心跳,一下就松开了孟珏的袖子,想要后退,孟珏却握住了她的肩膀,在云歌反应过来前,已经在云歌额头上印了一吻,你可会想我

云歌觉得自己还没有明白孟珏说什么,他已经上了马,朝刘病已和许平君遥拱了拱手,打马而去。

云歌整个人变成了石塑,呆呆立在路口。

孟珏已经消失在视野中很久,她方呆呆地伸手去轻轻碰了下孟珏吻过的地方,却又立即象被烫了一般地缩回了手。

许平君被孟珏的大胆行事所震,发了半晌呆,方喃喃说:我还一直纳闷孟大哥如此儒雅斯文,怎么会和大公子这么放荡随性的人是好友,现在完全明白了。

刘病已唇边一直挂着无所谓的笑,漆黑的眼睛中似乎什么都有,又似乎什么都没有。

云歌和他视线相遇时,忽然不敢看他,立即低下头,快快走着。

许平君笑起来,朝刘病已说:云歌不好意思了。

刘病已凝视着云歌的背影,一声未吭。

许平君侧头盯向刘病已,再看看云歌,没有任何缘由就觉心中不安。

刘病已扭头向许平君一笑,怎么了

许平君立即释然,没什么。对了,云歌和我说想要把我的酒改进一下,然后用竹叶青的名字在长安城卖

马车跑出了老远,大公子指着孟珏终于畅快地大笑起来,老三,你你实在太拙劣了花了几个月功夫,到了今日才耍着霸王硬亲了下,还要当着刘病已的面。你何必那么在意刘病已他身边还有一个许平君呢

红衣女子在大公子掌心写字,大公子看着孟珏呵呵笑起来,许平君已经和别人定了亲的原来不是刘病已的人唉可怜可怜

嘴里说着可怜,脸上却一点可怜的意思也没有。也不知道他可怜的是谁,许平君孟珏

孟珏淡扫了大公子一眼,大公子勉强收了笑意。

沉默了不一会,又笑着说:孟狐狸,你到底在想什么这个包裹是怎么一回事情你想勾搭的人没有勾搭上,怎么反把霍光的女儿给招惹上了

大公子在包裹内随意翻捡着点心吃,顺手扔了一块给孟珏,霍府的厨子手艺不错,小珏,尝一下人家姑娘的一片心意。

孟珏策马而行,根本没有去接,任由点心落在了地上,被马蹄践踏而过,踩了个粉碎。

大公子把包裹扔到了马车角落里,笑问:那个刘病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我三四年没有见皇上了,那天晚上猛然间看到他,怎么觉得他和皇上长得有些象大公子忽拍了下膝盖,说错了应该说刘病已和皇上都长得象刘彻那死老头子。难道是我们刘家哪个混帐东西在民间一夜风流的沧海遗珠

孟珏淡淡说:是一条漏网的鱼。

大公子凝神想了会,面色凝重了几分,卫皇孙老三,你确定吗当年想杀他的人遍及朝野。

孟珏微笑:我怕有误,许平君把玉佩当进当铺后,我亲自查验过。

大公子轻吁了口气,那不会错了,秦始皇一统六国后,命巧匠把天下至宝和氏璧做成了国玺,多余的一点做了玉佩,只皇上和太子能有,想相似都相似不了。

大公子怔怔出了会神,自言自语地说:他那双眼睛长得和死老头子真是一模一样,皇上也不过只有七八分象。老头子那么多子裔中,竟只皇上和刘病已长得象他,他们二人日后若能撞见,再牵扯上旧帐,岂不有趣那个皇位似乎本该是刘病已的。

孟珏浅笑未语。

大公子凝视着孟珏,思量着说:小珏,你如今在长安能掌控的产业到底有多少看样子,远超出我估计。现在汉朝国库空虚,你算得上是富可敌国了只是你那几个叔叔能舍得把产业都交给你去兴风作浪吗你义父似乎并不放心你,他连西域的产业都不肯

孟珏猛然侧头,盯向大公子。

大公子立即闭嘴。

孟珏盯了瞬大公子,扭回了头,淡淡说:以后不要谈论我义父。

大公子面色忽显疲惫,大叫了一声走稳点,我要睡觉了。

说完立即躺倒,红衣女子忙寻了一条毯子出来,替他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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