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威压,赈济(1/1)

.

改革初始阶段,社会所能提供的物质条件不能满足每一方的需求,这原本在情理当中,但由此带来的利益分配机制过度扭曲的话,即便改革者所描绘的前景再美好,也无法赢得多数民众的理解与支持。.

平心而论,清末新政的各项举措不能说不重要,但推行新政的实际负担在转移给下层民众的同时,好处却大都为上层所得,那底层的百姓们就不免要把他们的愤怒发泄到所谓“新政”的学堂警署自治公所之上了。

譬如清末各地屡屡发生的“毁学”事件,其原因无非是乡民们看到新学堂并不能让自己的子弟获得教育的机会,而自己却要承受因此带来的捐税,其愤怒之火便直接引向了各所新建的学堂。

同时期,为反对举办新政而引发的新增捐税,各地又屡屡发生捣毁官署及罢市之事,这些大大小小的“民变”事件,在清末十年中竟然达到两千余次,这无疑是很说明问题的。

再就现在饥民聚集长沙等市镇,民情汹汹一事来看,其中肯定有反清会党的煽惑鼓动,但陈文强得出可能有人阴谋阻挠修路的结论,其实颇有些神经过敏。长沙的一些士绅借饥民会集而故意抬高粮价,积起民愤,针对的却是岑春蓂,在布政使庄庚良的暗中指使下,发起的实质是一场“拥庄倒岑”运动。

湖南巡抚岑春蓂的政治背景很深厚,其父亲岑毓英做过云贵总督,哥哥岑春煊做过两广总督,庄赓良却没有什么政治背景。但庄为人比较圆滑稳重,岑春蓂比较霸道,刚愎自用,庄和湖南本地绅士关系比较好,岑和士绅关系则势同水火。

岑庄二人的官场争斗便愈发加剧了长沙及周边地区的粮食紧张,粮价飞涨。一方面是士绅囤积积奇,一方面又官绅联手。强烈反对岑春蓂开仓平粜,阻挠地方政府救济灾民。

不管这次长沙粮荒动乱在即是什么原因,但愈演愈烈的情形确实将影响到铁路的修筑。毕竟要建设,要发展。就需要一个相对稳定的社会环境。

而自从陈文强在湖湘两省的经营越来越大,有逐渐成为新的革命中心的趋势后,修筑粤汉铁路便具有了极重要的政治军事作用。快修快快修,北洋军南下有芦汉铁路,革命军由南向北也要有一条快速进兵的大动脉。新旧势力在这中国腹心之地展开决战。从而一定乾坤。

每想到此,陈文强都觉得振奋,也感到时间的紧迫。为了这个宏大设想能够成功,他更要把有可能阻碍他修铁路的人或事一并扫除。

修路杂活,一天两顿饭,有饭有汤,男性青壮每天五角工钱,女性青壮每天三角钱,老弱儿童一角;不愿领工钱者,可换以官价米粮

陈文强尚未到长沙。铁路公司的告示已经在铁路沿线的城镇张贴出来。与正规筑路的工程队,待遇自然是不能比的。但按照告示上的官价,一角钱就能换一杯米,熬粥喝就已经会不饿死。

而先于陈文强抵达长沙的是三百余名铁路巡警,说是巡警,装备却不亚于当时的新军,更胜过地方巡防营。有此精明强悍的武装坐镇,又接到了陈文强的书信,岑春蓂腰杆硬挺,立刻宣布明日起开仓平粜。每人每天限粜一升米粮,若有大户敢私购囤积者,官府严惩不贷。

“误会,误会呀”叶德辉打躬作揖。对着突然登门的铁路巡警长沙局坐办杨洪名连连解释,“小民岂敢阻陈大人修路,岂敢哪这个,这个,我等是对巡抚岑大人不满,绝无丝毫触犯陈大人之心。还望大人向陈大人说明。一定要说明白呀”

杨洪名用怀疑的眼神审视着叶德辉,陈文强已经发来电报,要他分别拜访长沙的四大豪绅,既是说明,又是警告。只是看这叶德辉的熊样,似乎真的不是针对修路啊

“对了,对了,小民现在亦是宪政同志会一员,与陈大人在政治抱负上是一样的,一样的。”叶德辉额头冒汗,生怕陈文强再施辣手,他的老师王先谦的下场令他胆寒,抄没家产眷属流放,整个便是家破人亡了。

杨洪名似信非信地点了点头,说道:“陈大人说了,若你们不阻修路,自不会亏待你们。你们囤积的米粮,陈大人愿意比照官仓平粜的价格,多加三成加以收购。”

三成吗叶德辉暗自咧嘴,现在米价已经由承时时的每石二三千文上下,猛涨至每石四五千文,翻了一倍,而陈文强只提高三成,虽然也是赚,但却是赚得少多了。

“陈大人还说了。”杨洪名继续说道:“若是迫于饥饿的民众铤而走险,别说是赚钱,就是你们的身家性命恐怕也无保障。这一点,你们要想清楚。如果谁还为富不仁,不用陈大人惩治,也必有灾民抢掠打砸。到时候,后悔晚矣”

这是要换招数儿了叶德辉苦笑着连连点头,说道:“请回禀陈大人,陈大人的章程,小民完全照办,愿卖与陈大人三千石米粮。”

“五千石吧”杨洪名似笑非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晃了晃,“你们的家底呀,这上面写得可是清清楚楚。你那几家米店碓坊明日便开始平粜售米吧,售出数量造册报给陈大人,陈大人自会给你们补上那三成差价。”

“是,小民全部照办,全部照办。”叶德辉点头哈腰地将杨洪名送了出去。

“老爷”管家一直跟随,却不敢插话,现在得了空儿,疑虑地想张嘴询问。

“不要说了,咱们斗不过姓陈的。”叶德辉沮丧地摇着头,“若是触怒了他,即便不给咱们扣上私通乱党的罪名,在暗地里煽惑饥民抢掠破坏,再让巡警衙丁纵容无视,也能让咱们损失惨重。莫要忘了,这姓杨的以前便是会党中人,干这事很是拿手啊”

“嘿”叶德辉忿恨地一跺脚,骂道:“都怪孔宪教和杨巩。瞎喊什么停修铁路办学堂这下好了,把姓陈的那个煞神给惹着了。谁不知道姓陈的玩命儿似的修铁路,又心狠手辣,黑白两道都趟得开。手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先前那些人家破人亡,难道还不长记性,真是蠢货,蠢货”

“那,那就半途而废了”管家看似有些不甘心。

叶德辉摇头叹息。无奈地说道:“这姓陈的既有总督大人支持,又与巡抚大人交好,还有湘省的立宪派,听说朝廷还要给他升官晋爵。最重要的是他手下有兵有枪,与他正面冲突,实属不智啊”

想了想,叶德辉终是又长叹一声,深知无法抗衡。而且,估计不仅是他,另外的豪绅恐怕也要低头屈取。不会触怒陈文强。

.

体制内的洋务能人,立宪派中坚;体制外的革命党人,核心领导。

对陈文强的定位或许会让很多人感到迷惑,感到不解。但如果从陈文强的角度来看,却并不是界限分明,或者说是非此即彼,不可融合。

说到底,立宪派和革命党的政治主张是相差不多的,都是要求爱新觉罗氏让出权力或者下台滚蛋,改革制度。强大国家。而立宪派虽然比较软弱,但在国内的势力却盘根错节,深达民间基层,即便革命。当军事行动转换为政治运动时,也缺不了立宪派的合作与支持。

再从强大国家这个目的来看,体制内的立宪派不仅有朝廷允许的话语权,还在发展工商上对国家建设大有贡献。

这个思路自然不同于同盟会偏激狭隘的观点,什么 “卑劣无耻,甘为人奴隶”。什么“于光复之前而言实业救国,则所救为非我之国,所图乃他族之强”。

铁路修成了,工厂建成了,人才培养了,钢铁产量上去了,科学技术发展了,这说到底是有利于国家民族的好事。等到推翻满清,这些实实在在的建设难道不是强国的资本

况且,陈文强看似在卖力地为朝廷,为地方官府兴办洋务,并且办一个成一个。但在其中,他又挖了清廷多少墙角,掏空了多少清廷的资产,把多少实业转成了为革命服务

就是这样“吃里爬外”,可凭借汉阳铁厂的蒸蒸日上,及其它洋务的有声有色,为国家和朝廷在洋人面前争得了荣誉,陈文强还是得到了朝廷的褒奖,慈禧还赏赐御笔折扇墨宝和玉如意蟒袍。没错,这样也行。

对于这些别人梦寐以求,值得世代相传的荣耀,陈文强虽然不是还算不上紧迫,而他舍得投入,除了有中侨银行的融资支持外,还是因为相信“时间就是金钱”这句名言。

只要铁路修得又快又好,就会产生越来越大的吸金力量,募集到更多的入股资金,从而形成一个修路集资,集资修路的良性循环。

陈文强的目光停留下来,那是一个背着孩子的妇女,衣衫破烂,头发蓬乱着,正用一把领到的带红色号码的小铁锤砸着石头,她的面前已经有了一小堆碎石。但她是那样瘦弱,露出的胳膊象是一根干枯的树枝。孩子在背上哭叫,妇女露出愁苦的神色,低声哄着,手上还在继续工作着。

自己是有能办无偿赈济饥民的,就象曾经在上海做的那样,可现在却在用微薄的报酬压榨着他们那可怜的体力。

孩子的哭声刺痛了陈文强的心,他艰难地将目光转开,停顿了片刻,沉声说道:“开粥棚,对没有劳动能力的老人孩子病人,免费施粥。嗯,报酬也提一下,钱不变,米粮数目翻倍。”

半晌的沉默之后,马展才等人才出声应喏。

“给上海旅沪华人公会轮船公司发电报,让他们派人来开展移民工作。”陈文强转头对着杜月生吩咐道:“张贴告示,把移居琼州的诸项政策广而告之。”

“是,大人。”杜月生点头应着。

鸦片战争后,列强入侵,海南岛的移民状态一方面表现为大陆居民为避战乱的继续流入,另一方面则是本岛居民向海外南洋各国的流出和返回。

此时,全岛许多小墟镇相继衰落,代之而起的是大市镇,人口开始向大市镇集中的地域转移,海南人口城镇化过程迅猛而又广泛地展开。最明显的是琼山县城,它历代为琼州府治,明清时代商务殷盛,海口开埠后,渐渐为海口所取代。到现在,人口将近四万人,府城却只有一千五百余家,充其量不过一万人,仅及海口的五分之一。

发展农垦,种植橡胶等热带作物,凭借海南岛这个热带亚热带气候和天然大温室的自然环境,移民的生活是有保证的。只要人口上去了,衰落的小墟镇就能重焕新颜,工厂企业也能不断扩大,把琼州变成革命军最可靠的粮食武器等物资的供应基地。

要改变的只是人们关于“穷琼”岛的观念啊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坐而等死,那自己也就没什么好做的了。

或许,这也是给自己找个心理安慰的理由吧未完待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