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此多娇第65部分阅读(1/1)

不经意流露出来的目光如雷似电,惊得黄宪手一抖,酒差点撒了出来∶“大人眼神┅┅怎么比陆大人还要┅┅威严”声音中已是微微有了惧意。

第三章

大雨依然滂沱,可此刻雨滴打在油伞上,听著倒像是一曲优美的乐章。

虽然没从黄宪嘴里得到更有价值的情报,但他表露了要与我站在同一个战壕里的强烈愿望,在他看来,我身上披著无数耀眼的光环。

论亲友,姑夫桂萼师兄方献夫都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论自身,既有剿倭军功在手,又是一榜解元,官职连升三级已经足以说明皇上对我的重视和信任,日後他升官发财可都要指望我了。

如此一来,刑部大狱有什麽风吹草动,我就能够在第一时间内得到消息。

趁著大雨夜色,我找到了蒋逵,让他动用手下那些牛黄马宝一点点地将风大虾逐出粉子胡同,直至在京城无法立足为止;又让他留意粉子胡同等几大风月场所聚阶ua出现的陌生人。

既然高君侯敢违抗我的京都禁武令而留下风大虾,那麽大江盟慕容世家同样也不可能那麽老实,一旦埋伏下线人,我的分身恐怕很快就会暴露,这对我自然大为不利。

好在现在朝廷那边还没有人来监视我的行踪,也不知是皇上在向我暗示他用人不疑,还是觉得我武功实在太强,贸然使用,会暴露这些探子的身份。

「说起来,更该感谢的是老鲁哩」

从马宁子胡同隔壁那条街开始,我就藉口中元节保安需要,挨家客栈盘查。

或许是没想到这大雨天的我竟然亲自突击检查,在胡同口的一家客栈里,我果然看到了一个不算陌生的身影。

「大大人,俺┅┅俺这就离开京城。」鹰爪门总管宋维长诚惶诚恐地道。

「可以啊」

「多┅┅多谢大人。」宋维长神色一松。

「不过,宋总管大老远来一趟京城不容易,本官看在你们司马掌门的面子上,怎麽说也该送上一样礼物,你看┅┅一副上好铁木棺材如何」

淡淡的笑意犹在嘴边,一道凛冽寒光带著逼人的杀气陡然从我腰间飞起,寒光过处,一颗大好头颅横飞而出,凄红血柱顿时冲天而起。

「为了奶们,就算杀尽天下人,我也在所不惜」

「三哥,你好有气魄耶」宁馨心神俱醉,扑进我怀里,满眼都是崇拜。

在她心目中,死个贱民并不值得大惊小怪,听到情郎重视自己,她顿时心花怒放。

「┅┅明天┅┅贱妾陪相公打口刀吧」一旁正在擦拭著宁馨佩剑的魏柔沈默了半晌,才缓缓道,人却不敢看我,只是呆呆盯著剑刃上的一个缺口。

佩剑虽然锋利,却是刚有馀而柔不足,剑刃又薄,被我当作砍刀使唤,剑刃上便崩了个口子,她就是从这儿看出我和别人交过了手。

「相公自然是求之不得。」我嬉笑道,心中却一凛,她语气里隐约透出的一缕不安和焦躁自然瞒不过我的耳朵;而易容膏虽然隐去了她脸色的细微变化,却藏不住那一丝无奈。

「看来她对我杀宋维长很有想法呀」

魏柔自幼即受隐湖正统教育,虽然那种教育远比我想像中的要入世得多,但悲天悯人的宗旨却实实在在地烙在她的心灵上,只是眼下她正和我好得蜜里调油,情爱压倒了所谓正义的力量,才让她委曲求全。

可一旦心里留下我滥杀的影子,日後面对鹿灵犀辛垂杨的时候,很可能就成洛uo心灵上的破绽。关於宋维长,我真要好好解释一番了。

「师妹,奶还记得潇湘馆吧」

魏柔的目光顿时羞涩起来,轻轻点点头。

「潇湘馆是在鹰爪门宁波分舵的旧址上建起来的,之後成为了宋廷之与倭寇走私的据点,宋廷之事败之後,又把潇湘馆转让给了大江盟,这其中的交易内幕重重,我有九分把握,说鹰爪门与走私相干,剩下的一分,只是寻找证据而已。」

魏柔凝视著我,原本千头万绪的目光渐渐清澈明晰起来。

「是贱妾错怪了相公。」她莞尔一笑,将剑递给宁馨∶「相公还要赔宁馨妹妹一口剑哪」

「赔什麽剑呀,要赔,相公赔她一杆枪」我暗舒一口气,嬉笑著将两女搂在怀里。

宋维长的首级硝制後被我用兵部加急快马送至江南,并且附上了一封措辞严厉的信。

信是写给鹰爪门掌门司马长空的,这就避免了与大江盟的正面冲突,虽然我隐约猜到,宋维长该是大江盟派去鹰爪门协助司马的。

利用京卫刑部协助顺天府整治治安的机会,马宁子胡同周围的客栈住户都收到了沈希仪用顺天府及京卫刑部名义联合下发的公告,为了保证中元节以及接踵而来的重阳节和皇帝寿辰的安全,所有留宿的外乡人的路引资料一律上报三府,至於什麽时候解除公告,却没有明确说明。

公告下发之後,紧接著就是对马宁子周围的一场大规模的扫荡,据报当天就有十数人离奇失踪,甚至连行囊都来不及取走。

再去刑部,同僚的目光就变得有点畏惧。与其他衙门不同,刑部常年和罪犯打交道,对江湖总有一点耳闻,他们或许对江湖十大的名头没有多少感性认识,但我这个沈稳的白面书生一剑就取了他人性命,还给被杀之人安上了一个袭官的罪名,这等毒辣的手段不免让人心惊胆战,在档案库房就更没有人来打扰了。

转眼中元节就到了。大概是顾忌我的双重身份被人拆穿,皇上并没有把我调去充当他的护卫,只是把蒋迟陆眉公叫了去。

倒是我的上司黄良因为人手实在不足,虽然知道我只是在刑部挂职锻链,却还是把我安排到了皇上去显灵宫的必经之地--粉子胡同口的一品楼。

其实那儿早安排好了西城兵马司的人马,派我去配合,不过是做个样子--刑部可是时刻都把万岁爷的安危放在心上啊

兵马司的指挥才不过六品,品轶比我还低一级,为避免尴尬,黄良特地嘱咐我穿上便服。

兵马司的人见我文质彬彬,以为我只是刑部的一个寻常书办,便让我在二楼候著,说有事儿再通知我。

我乐得轻松自在,找了个临窗的座位坐下。外面大街上张灯结彩,人流熙熙攘攘,颇有些过节的气氛。

虽然中元节只是个道教节日,民间原本并不如何认同,可皇上尊宠道教,商家又欲藉机发财,结果生生造出一个民间节日来。

只因皇上不欲扰民,故而这一品楼在龙辇经过之时依旧可以照常营业。

坐下一会儿,我就发现二楼的客人络绎不绝,没多久整个二楼竟然坐满了,我微微一怔,离晌午吃饭的时间还早,怎麽会有这麽多的客人呢

心中不免紧张起来,可仔细打量这些三五成群聚在一处的客人,虽然三教九流无所不有,却个个衣著光鲜,神态悠闲,没一个像是心怀叵测的歹徒。

再细听他们的言谈,不由哑然失笑,原来是风大虾上午在这儿有一场书会,而这些人对风大虾都是交口称赞,直把他与京咱uw嘴王宝林相提并论。

「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头角,不几日竟然挣出了偌大的名头。高君侯这个死穷酸教出来的徒弟武功上不了台面,这说书的本事倒是一等一。」

又等了一袋烟的功夫,果然见风大虾昂首挺胸从楼梯上到二楼,大暴牙紧咬下唇,金鱼眼目光灼灼,神态坚毅沈著,行走间隐有杀伐之意,瘦小少年的气势竟与那日在兰家见到的迥然不同,楼上顿时静了下来。

「言未发而喜怒哀乐俱乎其前,此子之技竟然已近臻境了。」

我心中大为惊讶,原来他在兰家还留了一手。果然檀板一响,风大虾几句话就把众人带到了血雨腥风的战场。

但觉纵横撼动,声摇屋瓦;剑戟刀槊,金鼓起伏。其疾徐轻重,吞吐抑扬,入情入理,入筋入骨。

众人则俱屏息静坐,侧耳倾听,全神贯注的模样彷佛是生怕遗漏了他的一句话一个动作,整个二楼只能听到风大虾那抑扬顿挫的声音。

风大虾的目光不时扫过众人的脸,我的座位虽不算好,可他还是很快看到了我,声音便突然一顿,好在他机灵,一抖嗓音遮盖过去,从此再也没向我多看一眼。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谁都没发现他中间出了小小的错误。

「孺子可教啊」

我心下暗赞一声,他分明认出我来,却能把这场书坚持下来,心志之坚也算江湖少见了,招揽他的心思越发强烈。

「酒色财气,不知道哪一个合他的胃口。」

望著说完书周旋在缟绅中间的风大虾,我暗自琢磨开来。

他不像高七万金或马鸣那样可以晓之以义,动之以利,或者乾脆以官府的身份威压,他上面还有他师傅高君侯,江湖重师承,让他背叛师门,日後他在江湖都无法行走,也就失去了招揽他的意义。

而眼下高君侯动向不明,我不想在没弄清他意图之前轻易开罪他。

就算投其所好,也要给风大虾一个可以洛u灾v开脱的理由--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师傅。

「该让蒋逵加快动作了。」

英雄不单单可以救美,也可以救风大虾。不过因为不能把风大虾放在身边,出头的自然是李佟,他是蒋逵的对头,凡是蒋的敌人,就是他的朋友,这样在外人眼中,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风大虾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一品楼,他下一个落脚点则是通达车行。

车行特地派了一个管事来接他,态度十分谦恭。风大虾只是在临行前,才有意无意地又偷望了我一眼。

那时我正望著窗外,远处旌旗蔽日马蹄轰鸣鼓乐喧天,正是皇上的仪仗车队快到了。

我下意识地扫视著跪在街道两侧的人群,又抬眼望了望四周的宅子,各家各户都门窗紧闭,似乎怕被御林军误会,就连我眼前的窗户也被伶俐的夥计随手关上了,皇城根下的子民毕竟见多识广,懂得如何趋吉避凶。

其实,有必要吗望著四五百号训练有素的锦衣护卫著的龙辇,我心里明镜似的,除非有三五个绝顶高手组成突击小组,以十几个名人榜上的高手做接应,大家抱著必死的信念,或许才有可能接近龙辇。

只是等到接近了,大概也已成强弩之末,面对气势恢弘的嘉靖,恐怕连下手的勇气都没有。

真要想行刺皇上,必须要五六个像我这样的神箭手配合,以期快速杀开一条通道,接近龙辇,方有希望成功。

三五个绝顶高手的组合,在江湖各大门派的连纵下,还有可能做到,甚至像少林武当,本身暗藏的实力或许已经足够,但要找出几个神箭手来,却绝非易事。

就像况天之死,在江湖上就绝找不到凶手,因为除了我之外,有数的几名养由基似的人物都在军队里,这也是後来况天一案不了了之的缘由之一,反正大江盟与慕容世家已然开战,藉口就变得无足轻重了。

况天的死虽然充满谜团,可在我看来,鹰爪门的灭门是慕容的杰作却是不争的事实,既然已经背上了黑锅,当然要尽可能地剪除大江盟的羽翼,而作为大江盟最坚定同盟军的鹰爪门首当其冲,自不奇怪。

「人总是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我心中轻叹一声,况天之死与我并没有太大干系,我便不太在意他究竟是怎麽死的,只是後来乐茂盛的出现,才让我动了心思,可案子已经时过境迁了,又碍著武舞武承恩的父女关系,只好把猜疑放在了一边。

现在想想,倒有点心惊肉跳,如果军队和一个实力超群的江湖门派勾搭起来,虽然在大军对阵时并无多大意义,可暗杀敌方大将的胜算恐怕会高上很多倍,就像大江盟联手武承恩,说不定真连皇上都能被狙杀了。

我不禁假设起自己是刺杀指挥,该如何布置兵力如何进行突击,默默推演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乃是大逆不道之事,心中暗自觉得好笑,嘴角不由扯出了一弯弧线。

「别情,什麽事儿惹你发笑」身後传来苍老的声音,回头一看,竟是邵元节

「真人┅┅先生怎麽不在显灵宫」我一边搬椅子让他坐下,一边诧异道,皇帝不去上清宫不去玄妙观而单单去了显灵宫,完全是冲邵元节的面子,怎麽正主儿却偷跑出来了呢

「场面上的事儿就交给孙真人他们吧」邵元节大有深意地一笑。

他还是穿著那件浆洗得十分乾净的细布衣衫,看上去就和粉子胡同里那些衣食无忧的老人别无二致,不认识他的人,恐怕任谁也猜不出他是今上以帝师相待的厉害人物。

看正好是吃饭的时辰,我便叫了酒菜,两人对酌起来。

邵元节说,他本来去了兰家,却因为街上的行人都被赶进了粉子胡同,不少人就乾脆在兰家打尖,前屋後院坐得满满登登,竟然没有落脚的地方,只好换了别处。

「兰丫头可是惦记著你哪」老人眼里满是笑意,倒像是看自己的孙子∶「她老爹也和老朽隐约提了一嘴,问认不认得合适的人来保个大媒。」

兰家的客人都是市井百姓,在兰老爹看来,他熟悉的人当中大概数邵元节最有学问,最能与我沟通,不过把如此重任交给绍,想必是被兰月儿那丫头逼得急了眼,有病乱投医了。

可看邵元节的意思,倒真想保这大媒,我不禁犹豫起来。

虽然我有心用兰月儿顶替云仙,好让宁馨日後在京咱u陪茼诨遄a可媒人若是邵元节的话,兰月儿的身份顿时不同,这和我当初的计划颇有些抵触;然而这媒人却又轻易拒绝不得。

「兰丫头可有宜男之相啊」邵元节微微一笑∶「若是老朽膝下有子,怕就轮不到别情你了。」

我一怔,道家丹道派并不忌婚嫁,就像正一道教主张彦大真人拥有妻妾十数人,子嗣无数,身为正一道大祭酒,邵元节有个七房八房的并不奇怪,他又通晓双修之术,怎麽会落得子嗣皆无呢

「世人总以为不孕是女人的事情,其实根据我正一道历代留下的典籍,早就有了推断,有些男人是天生就不该有子嗣的,不幸的是,老朽就是其中之一。」

望著老人隐隐透出的落寞神情,我不禁也替他难过,随口道∶「玄玉道兄跟随您日久,乾脆就收他做个螟蛉义子,岂不两全其美」

「玄玉身世奇特,老朽与他只有师徒之谊,而无父子之缘。」

「是这样┅┅」我一时福临心至,脱口道∶「那┅┅雪崖公,若不嫌弃,晚辈拜您做义父如何」

「别情,你怎麽把主意打到老朽身上了」邵元节一眼看穿了我的用心,呵呵笑了起来。

「雪崖公慧眼如炬,晚辈岂敢相瞒,晚辈正是欲借您老之力。」

我心思飞快转动,把利害得失算计了几个来回,越发觉得拜邵元节为义父是著妙棋,既然如此,直言相告乃是上策,遂正色道∶「常言道,主疑而臣惧,晚辈执掌江湖,本来就容易引起猜忌,一旦再有小人从中挑拨,晚辈可能立陷万劫不复之地。而晚辈姑夫桂大人和方师兄虽然颇得圣眷,可正因为与晚辈关系太过密切,反而不易取信於圣上,届时谁来替晚辈主持公道」

我语气一顿,对面的邵元节渐渐收敛起笑容,静静地望著我,停箸无语。

「晚辈对皇上和社稷的忠心唯天可表,可细数历朝历代,总有忠臣冤死;而晚辈不想做个冤死鬼,自然要事先预做打算。皇上敬您如师,您一言胜过他人万言,晚辈自然要打您老的主意了。可您老是修道真人,等闲绝不会干预朝政,若晚辈与您老一不沾亲二不带故,怎好意思向您老开口求援」

「别情,你有此心,已是不忠。」邵元节慢条斯理道,说出的却是诛心之言。

「雪崖公,且听晚辈一言。昔日汉大将军卫青谢门下苏建云,「自魏其武安之厚宾客,天子常切齿。」何也亲附士大夫,招贤绌不肖,这是皇上的权利,臣子乱用,必遭主疑。而晚辈替朝廷掌控江湖,却不得不与天下豪杰之士相交,稍有不慎┅┅」我轻轻一叹,没把话说全,却道∶「魏其侯窦婴武安侯田蚝俱是外戚亲贵,尚遭天子切齿,何况是晚辈」

「别情,你也是皇亲国戚嘛」

「人家那两位,一个是皇后的堂侄,另一个更是皇后的亲弟弟,与晚辈不可同日而语。再说,他们的下场也是相当凄惨。不过,若是晚辈小心谨慎,就可保一世无忧,晚辈也不必担心,可细想却不尽然。王安石云∶「远迹久孤之地,实迩言易间之时」,黄庭坚也道∶「一日不朝,其间容戈」,苟离君侧,谗间即入,晚辈一去江湖,即是远离君侧,别说一日,一年三百六十日,晚辈恐怕也没几天能见到皇上。而在朝为官,难免有几个对头,若是他们天天在皇上面前说晚辈「厚宾客」的话,皇上会不会「切齿」呢」

我一番话让邵元节沈思起来,其实朝中已有人上疏不满皇上宠信於他,他大概也有所耳闻,比对之下,似乎已有些心动了。

「加官晋爵,那要靠晚辈自己的本事,所以即便晚辈认了您老为义父,晚辈也不敢洛u髡薅p颜相求,甚至那份孝心都得在人前隐瞒起来,在他人面前晚辈不会叫您一声义父,过年过节晚辈也不会去拜贺。晚辈唯一能作的,就是一旦兰丫头生下了儿子,晚辈会将他秘密送给您老过继为孙,以继绍家宗祧。」

邵元节目光如刀,盯著我看了半晌,才沈吟道∶「老朽今年已是六十有六了,也不知哪天就归了西┅┅」

「崖公身体健硕的很,长命百岁也非妄言。何况,如果兰丫头真是宜男之相,两年内,您大概就能抱上孙子了。」

「三年吧,不过别情,你可千万别诓我这老头子啊」

听邵元节应允,我不由大喜过望,有三年时间,我羽翼也该丰满了。

给邵元节满满斟上一杯酒,我端起酒杯,肃容道∶「崖公,虽然人前孩儿不能叫您一声义父,不过父子之情,孩儿会牢记在心,这杯酒就祝义父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

虽然是利益的交换,可彼此之间还是觉得亲密了许多。

老人问起我妻妾儿女的情况,我告诉他不算宁馨,身边已有一妻四妾,一对双生女儿过几日就要过百岁了。

老人开玩笑,说我膝下虽然单薄,可毕竟不是光秃秃的什麽都没有,日後勤加耕耘就是了。只是说到後来,脸上不禁浮起一丝忧色。

「义父莫非是忧心皇上无嗣」我心念电转,很快就猜到了他的心事,他为皇上乞子已近一载,可後宫却不见有人怀上龙子,长此以往,皇上对他的宠信势必要大幅衰减,而朝中攻讦他的言语也正是针对了这一点,才让他对我的话感同身受。

「别情你果然机智过人。」老人赞许道,我心头忽地一动∶「皇上别是和先皇一样┅┅」

「眼下还不能那麽说。」老人话语略有迟疑,显然他也拿不准,究竟是不是天不佑我大明,让接连两任皇帝都丧失了生育能力。

见我有些迷惑,他遂问道∶「别情,听说你在江南颇有浪荡之名,那你是什麽时候失去元阳的」

「十七。」老人到底是龙虎双修的一代宗师,问起这种问题来,丝毫没有窘迫的意思,我便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遇到了一个好师傅啊」老人感慨一声∶「十七岁肾水已固,男女交合,只有益处,没有害处了。而皇上他遇人不淑,十一岁即失元阳之体,几年来又旦旦而伐,肾水几近枯竭,不是皇上受命於天,恐怕早就夭折了,又如何能有子嗣」

「那义父这一年来是给皇上固本培元了可依孩儿所见,皇上似乎依旧不行存蓄收敛之道┅┅」想起那日去显灵宫路上少女细细的喘息,我不禁洛uh担忧起来,没有嘉靖的配合,老人所做的一切都要大打折扣了。

「少年戒之在色,可惜後宫三千,俱是佳丽,难矣何况皇上肾水已稀,肾火便旺,肾火一旺,就禁不住媚惑,更静不下心来修炼。

为父都只好把龙虎双修的道家秘诀融於从素女九法衍化而生的龙虎三十六式中,每半月修炼一式,皇上觉得有趣,方肯修炼,为父这才有机会替他调理身体。不过┅┅」他沈吟了一会儿,复道∶「按眼下的情况估算,十年之後,皇上的内息才会略有小成。」

「十年」

「十年。」

「那┅┅皇上知道吗」别说十年,再有一两年不见功效,就算皇帝再迷信道教,恐怕老人也该滚蛋回家了。

「为父说是需要三五年。」老人微微一笑∶「其实若依皇上原来的性子,恐怕三五年也等不得┅┅」

「义父,是不是加了料的龙虎三十六式,让皇上在后妃面前大有面子,故而这三五载您还能应付过去」我闻弦歌而知雅意,老人不由再度赞许地点点头。

「若是这样┅┅」我心中渐渐有了主意,声音压得极低,却是满怀信心∶「孩儿如此这般助义父一臂之力,可保您十年富贵无忧」

第四章

等皇上的龙辇再度路过一品楼,邵元节已经离开多时了,望著如林旌旗渐渐消失在大街的尽头,我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总算一切平安。

虽然京城发生的一切抑制了我狂热的忠君思想,可还远不至於让我丧心病狂地去诅咒那个少年死亡。

刚站起身来准备回刑部,无意中朝窗外瞥了一眼,却正看到大街上一顶青呢小轿的轿帘掀起了一半,露出一张清丽脱俗的俏脸,乌云盖头黛眉弄巧,活脱脱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只是那张脸看上去却有些眼熟,寻思半天,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绝世容颜本是属於一个七尺男儿的

唐三藏

我真是哭笑不得,还要极力克制住跳下楼去痛扁他一顿的冲动。

他唐家易容术天下无双,干嘛要偏偏装扮成个女人可大街上遍布顺天府和刑部的眼线,我冒冒失失地冲过去,很容易就暴露他的真实身份,反正他易容进京,必是听说了我的京都禁武令,自然也就知道了我就任的新职位,那就等著他找我吧

不过,他和唐五经先後抵京,并没有留在蜀中,大概唐门的内乱暂时是用一种彼此心照不宣的和平方式解决了。

然而唐三藏恐怕没想到,唐五经才死没两天,他此时进京,倒是极容易被唐天威误会的。

「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哩」

我嘴角含著微笑,缓步走下楼去。

一劳永逸地解决唐天威一系人马正是我所需要的理想结局,一个元气大伤的唐门想要在中原做出一番事业,只有依靠我这个女婿了。

┅┅女婿。我不禁想起了古灵精怪的解雨,女装的唐三藏和她竟有七分相像,甚至那秋水流瞳的眼波都好似一模一样。

甩了甩头,把这荒唐的感觉赶出脑海,信步向西进了粉子胡同。

路过兰家的时候却听不见了兰月儿那清脆甜亮的吆喝声,依窗招揽客人的是一个陌生的大眼妹子。

「义父他还真是个急性子哪」我心中好笑,可转念想起老爹每每在我眼前唠叨,说他那些老哥们儿早都儿孙绕膝了,我也就明白了老人的心境。

过了兰家没多远,就是通达车行了。车行门脸并不算太大,青瓦石墙也不算张扬,只有匾额上的四个大字似乎是出於名家之手,一团和气,圆润大方。

进进出出的脚夫昭显著生意的红火。进院子一看,东西两厢的各六间屋子,上面写著「子丑寅卯」十二地支的字样。

与普通的四合院不同,正屋两旁没有耳房,却是两条宽敞的通道通向後院,同样有货物进出,不过,脚夫却是清一色车行夥计打扮了。

每间屋子门前都站著三人,两人清点货物入库,一人验票。进入车行的货物都暂时寄放在了东厢房,随後由车行夥计搬到後院,统一运出京城。而进城的货物则运到西厢分门别类地储放起来,不时有各色人等从那里提出货物来。

人虽杂乱,可细看却是井井有条,甚至那些在兰家看起来相当无赖的夥计,面对客人的时候都是笑容可掬。

「洪七发倒不白给啊」我心中暗叹了一声,通达名声尚好,没有一个合适的理由,就算把它打倒了,可客户因此产生了逆反心理,也不见得有利於新车行的发展。

「客官可是有货物需要敝号托运」大概是看我张望了许久,一夥计过来殷勤问道,他那天也在兰家,却丝毫没认出我来,只因我现在的容貌与我自身的本来面目已有一段距离,而和朝另一个方向变化的李佟,相差就更远了。

「在下有一些京城土产需要运到江南,听说贵号是京咱u钗w的大车行,故而来探问一下,货物运到苏杭一带,价钱如何计算。」

「客官有所不知,敝号只负责将货物运进运出京城,在这期间,敝号将保证您货物的安全和商税的公平。出城之後,您可以再委托他人运到目的地,若是您走陆路的话,敝号可以为您联系腾达四海等拥有全国货运能力的车行;若是您走水陆,敝号则向您推荐大和水伯等老字号的船家,这些车行船家都有专人与敝号联络,保证您价钱公道。」那夥计笑道,他这套说辞相当流利,也听不出丝毫漏洞,显然是车行统一了口径。

「一马车货物,敝号收银三两,商税自理。如有损失,敝号最高赔付十两。当然,您如果事先声明货物的价值,并愿意交纳总价三厘的货物保证金,如果货物受损,敝号将全额赔付。」

哦保价运输,这倒是个蛮新鲜的事物。而廖喜手握西咱uw保重权,让别的车行出几次货物事故显然是件很轻松的事情,如此一来,势必把相当一部分商贾逼到不得不采用通达保价方式的地步。

我心中飞快地计算了一下,如果一年有十万两银子的货物参加保价运输的话,通达就可以轻松拿到三千两银子,而洛u匮w加的成本,却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想出这样点子的经营者,真算得上是位高人了。

我把刚在粉子胡同采购的土产清单递给了夥计,夥计飞快地看了一遍,道∶「您这些货物,大约占马车空间的六成,按敝号规矩收银二两,但因为要和别人货物搭配,故而明日才能送出城去,若是您心急,可以包下整个马车,不过要多加一两银子。」他拨了几下算盘,复道∶「这些货物,总价约合三百两,虽然价值不菲,却不太容易损坏,依小的看,您保价五十两,就足以应付可能出现的损失了。」

夥计面面俱到,又颇为客人著想,寻常商贾很难拒绝,就连我也不由掏出了五两银子,包下一辆马车,又付了保价的费用,馀下的我则说是给夥计的好处,心中却暗道,如果他拒绝,那我可真要重新考虑对付通达的方案了。

好在夥计偷偷把赏银揣进了兜里,态度也越发恭敬热情,我心里暗松了一口气。

很快办理好所有的手续,我拿了回执跟随马车向西门驶去。

「哦,是保了价的」税课司的官员见是通达的马车,瞥了一眼货单,只简单查验了一下,让我纳了十两税银,便放行出门。

而旁边其他车行的货物,则多有刁难,把货物翻个底朝天还属寻常,更有甚者,货物的价值被凭空抬高了数倍,商贾自然要多交不少税银,实在是苦不堪言。

委托船商大和将土产送到扬州师娘处,我便和通达的马车一道返回城内。

过了城门,突然看到一身戎装的胡大海。

「吓,没想到,胡兄已经是军中百户了,恭喜恭喜」

胡大海志得意满地笑了两声,举酒敬我道∶「俺胡大海有今天,全靠当初动少您提携,俺敬你,先乾为敬」

几句话,我就弄清楚了胡大海的现状,他虽然武功在江湖派不上数,可他浑不畏死的剽悍刀法在战场上却是大放光芒,无名岛海战他就战功颇著,甚得沈希仪的喜爱,沈调任京都,就把他带上了。

随後他又在大同立下功劳,积功升至百户。这些天,京卫协助顺天府打击京城左近的盗贼,因为他熟悉江湖人物,沈希仪便把他派到了京城水陆两路最重要最繁忙的出入口--西门。

「唐佐真是人尽其材啊」我感叹道。

两人抚今追昔,不由又谈起去年武林茶话会的趣事来。胡大海虽然做了官,可脑筋却依然转不过弯来,待听我的解释,才明白好多事情的关节,心情畅快,那酒下得越发快了。

「格老子的,俺本来觉得唐家哥几个就够厉害,现在总算明白了,再好的猎手也斗不过好狐狸┅┅啊不,是再好的狐狸也斗不过好猎手啊」

在他面前,倒是不用太谦虚了,因为他会把我的谦虚当了真,我便转移了话题∶「胡兄这几日大概是见到不少江湖名人吧」

「咋不是还尽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哪像离别山庄的萧庄主,还有大江盟的高爷齐公子,齐公子还认得俺,和俺说了好一阵子话。对了,还有俺们蜀中唐门的唐六爷┅┅」他虽然离开了江湖,可对江湖高手还是另眼相看,口气也相当尊重。

「唐天运也进京了这是什麽时候的事儿了」我脱口问道。

胡大海是个粗豪之人,没听出我话里的意思,随口道∶「就是今天上午啊」

我一怔∶「那┅┅沈大人没告诉你,我已经下了京都禁武令吗」

「告诉了,可俺想你和唐大少是朋友,大概没什麽关系吧再说,他是俺乡亲,怎麽好意思拦他何况,唐五经那小兔崽子进了城就没出来过,他能在京城待得,洛u鞲远搦ㄠo」他振振有辞道。

「唐五经已经死了,他当然没法子出城了」见他又开始犯浑,我又好气又好笑,心中却是蓦地一动,浑人也有浑人的作用,一条妙计顿然在胸∶「胡兄,你在军中,当知军令如山。我王动虽不是军人,说话也是一言九鼎,你把唐天运放进京城,却是害了他」

胡大海醉意盎然,饶是我说得如此浅白,他还是一脸迷惘,我不得不解释道∶「胡兄,眼下就算是唐三藏在京城,我一样会诛杀他。

否则,日後谁肯听我号令」

「你说要杀┅┅谁唐大少你你不是喝醉了吧,他可是你兄弟啊」

「胡兄,是你自己醉了」

一个自以为是,一个有意引导,两人越说越僵,最後终於不欢而散。

胡大海那榆木疙瘩的脑袋里最後留下的印象就是,因为唐门违反了我的禁令,所以我要对它动手了。

这正是我所希望的。胡大海意外在军中崛起,势必会吸引江湖各大门派的目光,特别是在我下达了京都禁武令和斩杀宋维长之後,为了获得京城的消息,那些有心的门派极有可能私下与他接触。

按照他的性子,他那张大嘴怕是很快就会把消息传得满世界都知道,因为他已经脱离了江湖,他的话反而更容易让人相信。

唐门内讧乃是唐门之秘,江湖并不知晓,在外人看来,我若是斩杀了唐天运,就和与唐门翻脸别无二致,这和杀了宋维长绝不可同日而语。

如此一来,既震慑了江湖,又帮助了我未来的老丈人一把,还可以撇清我和唐门之间的关系,好让唐门从皇上的视线里消失,却在暗中成为我的助力,可谓是一石三鸟了。

唯一要担心的是解雨的反应,不过我自幼饱读兵书战策,岂能不知三十六计之一的借刀杀人

望著胡大海愤然远去的背影,我嘴角不由扯出了一道怪异的弧线。

胡兄,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般黑暗啊

第五章「呼呼,逛街还真是个体力活啊」嘴上发著牢马蚤,可望著两女欢快的身影,我的心才能感到温馨和宁静。

夜晚的粉子胡同灯火辉煌人潮涌动,士子如织仕女如梭,看著比苏州的南浩街还要热闹。

到底是一国之都,一个小小的中元节,也搞得五彩缤纷,花样百出。

魏柔和宁馨本来说是要陪我买剑去的,可看到这等繁华所在,两人顿改初衷,直缠著我陪她们逛街看光景。

宁馨少年心性,新奇的玩意自然一样也不愿意错过,不一会儿,我手上就多了一大堆的东西。

而魏柔简朴惯了,那些在名媛贵妇圈中十分流行的物事她只是拿起来看两眼,就又放下了,不是我和宁馨坚持,她怕是就两手空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