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如此多娇第88部分阅读(1/1)

之情的少女:“跟着何师傅这么久,该有不少新作品吧拿给老师看看”

离开谦字房,出了太监弄,向西不远就是南浩街。

南浩街还是一如往昔地热闹,行人游客熙熙攘攘,络绎不绝,不时有熟悉的面孔向我行礼问好,当然更多的人则把目光投向了我身边的源藤壶。

虽然少女换上了一件城里流行的水湖蓝的背子和水湖蓝的棉裙,可她那一头短发和腰间别着的两口装饰精美的弯刀,就足以引起所有人的好奇心,遑论她原本就是个极其美丽的少女。

“老三味我来过好多次耶南瓜团子就鸭血羹,美味的不得了呢”少女兴奋地道:“听说老板是老师你的朋友”

“有妳老师这样的朋友,俺老南怕是要折寿好几年哩”老南憨憨的笑道。

他手腕一抖,长勺在翻滚的鸡汤锅里打了几个滚,滚烫的鸡汤就浇在了柜枱上一溜盛着生馄饨的碗中,食客们齐齐喝了声好,少女的声音尤为尖亮。

客人们纷纷把柜枱上的鸡丝馄饨取走,不少人看看我,又看看老南,眼里露出艳羡之色,在他们想来,老南一个食摊的老板能攀上我这个官场红人,自然是修了八辈子的福。

孰不知老南视富贵如浮云,他但凡有点富贵之心,老三味早就关门大吉,而他也该稳稳坐在京城刑部原先陆眉公坐过的那张椅子上了。

冰虫不可夏语,凡夫俗子是无法理解老南的,虽然老南总说自己不过是个俗人而已。

“这姑娘不是谦字房的藤师傅吗怎么成你徒弟了”老南端了份南瓜团子和碗鸭血羹放在少女的面前,好奇地望着她那一头短发,笑道:“她可是俺老三味的常客。嗯,别说,还真带点你的味道哩”

“这话听着怎么那么别扭”我一皱眉,老南的小妾柳氏便扑嗤一乐:“小叔叔你今儿这是去哪儿了,怎么弄得一身烟熏火燎的”

“还能上哪肯定是谦字房兰子,妳没看到藤丫头腰上还别着两口刀吗”从月亮门转出三人,正是鲁卫夫妇和去喊他们过来的南元子正妻方氏。

几人寒暄了一番,女人们都回屋说话去了,我让藤壶把刀留下,一人一把放在了鲁南两人面前。

鲁卫拿起一把,一按机簧,弯刀悄无声息地弹出半尺,刀光闪烁,冷森逼人,鲁卫不由自主地眯了眯眼。

“好刀”他赞了一句,随后却有些恋恋不舍地把刀放了回去:“无事献殷勤,非j即盗。别情,你不是又想劝我进京吧”

“把你一撸到底或许你还能考虑考虑,可眼下你老人家是吏部刑部两部的红人,想弹劾你还真不太容易。当着舒舒服服的正五品同知,我就是拿条鞭子赶着你,你都不带挪窝的。放心吧这是我送两位哥哥防身用的。”

一提起新职,老鲁那张风干橘子皮的脸上写满了感慨:“我这回是彻底明白了,朝中有人好做官,这个好字究竟是他奶奶的怎么一回事”转头对老南道:“没尝过当官的滋味,可惜啊”

“你俩不用一唱一和的,俺还是喜欢卖俺的老三样。”老南拿起他面前的弯刀,打量著名贵的绿鲨鱼皮刀鞘:“一个卖馄饨的,用得着这么贵重的东西”

“人向上走难,水往下流可容易得很,想它丑点,这还不简单”

我接过弯刀,挑下所有装饰的金线,又扯过老南溅满了油花的围裙,使劲蹭了十几个来回,那原本隐泛毫光的刀鞘就已经蒙上了一层油腻,变得暗淡无光了。

“怎么样,和你那把阎王令有的一比吧只是别让藤壶那丫头看见,她要心疼死了。”

听我说出了“阎王令”,老南顿时苦笑起来。

鲁卫却得意地大笑:“怎么样,我猜得没错吧别情那双眼睛,贼得很”

“老南,阎王令虽然神秘,可毕竟有人见过,你若是真想隐身南浩街上,还是趁早换样兵器。我听我师傅说,尊师孙公壮年时就是用刀,你老南的刀法想必不会差到哪儿去吧”

我抽出弯刀,那刀芒同样凛冽:“这两口刀虽然比起你我和老鲁的朋友之谊来不算什么,可好歹是何定谦和藤壶两人合作精心打造的利器,吹毛断发削铁如泥,给个面子,将就收下吧”

两人被逗得大笑起来,老鲁道:“我只知道当铺里才金是熏金银是潮银丝绵变麻绢的,没想到别情你送礼把自己的礼物贬得如此不堪。看这两口刀的品相,每把不会低于千两银子,老三味虽然赚钱,可也得干上三两年的,而我就是不吃不喝,十年的同知俸禄也未必能买得起一口”

“得得得,老鲁你可别跟我叫苦了,秦楼每年的分红买他个五六把刀绰绰有余。苦也是你自找的,那少林寺的罗汉就非得金子去铸难道弄点铜啊铁啊的什么,它就不灵了丫的这菩萨比我还见钱眼开哪”

老鲁无儿无女,除了自己吃用,外带疼爱玲珑几个干闺女之外,赚来的银子全都捐给了师门,就连从宗设老巢里搜刮来的银票,都不知变成了少林寺哪尊金罗汉身上的哪支胳膊哪条腿。

“罪过罪过”老鲁狠狠瞪了我一眼:“那女人都是一个屁股两个奶子的,你干嘛非要娶的个个都是美女啊”

我张口结舌,心下却是恍悟。是啊就像我喜欢美女一样,老鲁虔诚向佛,老南淡泊人生,每个人心中都有自己执着的东西,而它们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一旦侵犯,非但做不成朋友,很可能变成仇敌。

我终于打消了请南元子出山的念头,不过,却不能白白放过他,便问道:“老南,你究竟是叫南元子呢,还是鱼少言”

“当然是南元子。”老南憨笑道:“俺的水性在快活帮里数一数二,帮里人都叫俺混江龙的。等跟了师傅才知道,俺那点本事哪配叫龙啊顶多是太湖里的一条鱼,俺又不喜说话,行走江湖的时候不能用自己的本名,就起了个名字叫鱼少言。”

“孙公一代奇人,老南你真是福缘深厚我有幸结识他老人家,也是天大的福气”

“可师傅他老人家却是叫苦不迭明知道他身份还敢打他主意的,别情你是头一个”老南笑道。

“我有吗我只是看老爷子喜欢做生意,合伙干上两票罢了,若是真有人敢打他主意,那绝不会是我,八成是大江盟的齐放。”

老南摇摇头:“别胡乱猜测,俺师傅虽然和齐盟主观念不同,可也是说得过去的朋友。”

“我和你还观念不同哪”我抢白了一句:“孙公和齐放是一个村子出来的,自幼相识,孙公小时候还曾救过齐放的命,两人都是性情豪放的汉子,又都是江湖的顶尖高手,照理说惺惺相惜还来不及,偏偏两人却有点老死不相往来的味道,如果这都算是说得过去的朋友,那咱们之间怎么算呀”

“这你问师傅去,俺可说不清楚。”老南尴尬地笑了两声。

“话说回来,一个村子出了两个江湖十大,风水未免好得让人嫉妒。不过,名师出高徒,令师和齐放就算资质再过人,没有名师的指点,一样要终老乡野,成不了多大气候。他们俩竟然都遇到了名师,这运气同样是好的出奇。老南,令师最初是练刀的吧齐放可也是当世的刀法大家啊”

“对啊”老鲁一拍大腿:“叫别情这么一说,这事儿还真就透着蹊跷”

“俺算看透了,千万别叫你惦记上。”老南苦笑道。

老鲁大概是想到了高光祖,不由深有感触地附和了一声。

老南接着道:“师傅没说过,俺也不敢乱猜。不过,他传的刀法的确有许多地方和齐盟主的大江流刀法相近,甚至一模一样。”

南元子已是江湖有数的大师级高手,他在潇湘馆里表现出来的实力绝不在高光祖之下,一对一我或许能胜他,但肯定相当吃力,他的眼光自然不容怀疑。

听他这么说,我和老鲁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明白,孙不二和齐放九成九是师兄弟,而大江流刀法如果不是师门所传的话,八成是两人合创的,只是不知何故,两人最终分道扬镳。

孙不二弃刀不用,武功反上一层楼,成为江湖第一人;而齐放精研刀法,也终成大家,更打下了大江盟这偌大的江山。可以说,两人的成就是半斤八两,不分轩轾。

是谁教出了这么一对佳徒呢我好奇地问了出来。

老南说他师傅从来不提师门的事儿,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就算是师傅也无权干涉,这是他师傅时常教导他的。

我听了倒不觉得如何奇怪,师傅他老人家就是这样,除了临死之际给了我一道征服隐湖的遗命之外,他也极少干涉我的生活。

当然,我从小在他身边长大,耳闻目濡,他那种滛靡的生活方式早已深入我的骨髓,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师傅他也的确没必要来干涉我。

而老南则不然,他拜在孙不二门下的时候已经二十出头了,人生观基本成形,所以他更能感受到孙不二提倡的自由生活的可贵。

“别打老南祖师爷的主意了,就算没入土,也老得只剩下脑子还管点用。其实就算是孙不二亲自出马,齐放也未必买他的帐。再说了,别情你不是已经和大江盟达成协定了吗”老鲁“嘿嘿”笑了两声,把话题岔开。

他师门少林寺有无数的清规戒律约束门下,就连对俗家弟子也有百多条门规伺候,老鲁是少林寺异类中的异类,可行事还是偶尔露出少林寺特有的呆板痕迹,而他就算是贵为长老,也无法改变师门沿袭了千百年的规矩,有心而无力,他自然一肚子无奈,也就不愿意把这个话题进行下去。

“别提那个什么鸟协定了提起来我就一肚子气,老子我还是头一回吃这么大个的苍蝇哪”我又道,达成协定的事情还没公布,江湖的消息倒传得快。

鲁南两人俱是一怔:“别情,莫非你不知道蒋小侯已经在扬州公开支援你续办茶话会,所以答应了大江盟的什么苛刻条件”

“也不能说是苛刻了,不过是每年要多花我一两万银子罢了”

妥协的最主要原因是柴俊文的出现逼迫我不得不争取一切时间,只是柴的事情牵扯到我化身李佟的秘密,自然无法明说,只好气哼哼地道:“老子出银子倒无所谓,可是替大江盟和武当买了一个好名声,心里总不大舒服。”

两人问是怎么回事,我便解释道:“我在龙潭镇提出改革茶话会,大江盟对此倒没什么意见,只是确认了一下年龄限制。为了不让江南集团占太多便宜,我还规定凡是名人录前二十位的高手就算是符合年龄限制,也不得当作年轻选手使用,所以像木蝉齐小天宫难几人都失去了资格。”

“这很好啊茶话会不改革的话,确实闷得没什么看头。”鲁卫道。

“但大江盟提出,要扩大十大的规模,也就是十大变成十大金榜十大银榜,共二十个门派。当然,这对所有门派都是一次绝佳的机遇,管他金榜银榜,挨上十大的边,对门派自身的发展都有莫大的好处。可对我来说,我宁愿江湖停滞不前,也不愿意看到他们一窝蜂的发展起来。何况,就目前来说,同盟会下属的门派很可能占据银榜的多数,实力必然会进一步膨胀,到头来形成难以收拾的局面。”

“可你还是答应了”

我摇摇头,我若是答应了,别说蒋迟饶不了我,就连慕容千秋那个死胖子大概也会恨死我:“我只答应候补战的优胜名额由原来的三个增加到五个。不过,参加候补战的每个门派都将获得一百两银子的补助,而进入前十二名但没有进入十大的门派还可以得到五百两银子的额外奖励。按照上届的规模,这笔银子就高达九千七百两,今届怕是很容易就突破万五,而这笔银子自然全落在了我的头上。”

“这不光是出银子的问题,而是这些银子八成要落到同盟会和慕容世家下属的门派手里。银子是什么银子就是士气,就是战斗力啊”老鲁有些忧虑的道。

“不错五百两银子虽然不算多,可足够一个二十人的小门派有滋有味地生活上三个月了,省一点的话,对付一年的吃喝都不成问题,当年春水剑派一年的花费也不过三四百两而已。当然,五百两银子也可以给他们每个人都配备一把说得过去的兵器,让门派的实力有个显著的提升。”

“这就是当初为什么那么多门派加入同盟会和慕容世家的原因,同盟会的会盟银子三千两,慕容世家只多不少,这笔钱足以让一个门派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了。但如此高昂的代价,就算大江盟和慕容世家富甲一方,也支援不了多久,对于今年新加盟的门派,江北那边已经降到了一千两,这足以说明问题了。”

我点点头:“两家都在各自的同盟军身上花费了巨额的资金,一年多过去了,维持起来已经是越来越困难,特别是大江盟,它财路不那么通畅,可能比慕容还急需银子,有茶话会的这些银子救救急支撑个把月,没准儿战局就会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别情,你的意思是,茶话会之后江南江北将有一场大战”老鲁不由一惊。

“再不打一仗的话,军心都散了。何况,不管齐放是不是真的受了伤,齐小天代主同盟会却是千真万确,同盟会因此不稳也是事实,慕容岂能放弃这个大好机会而齐小天也急需一场胜利来巩固自己的位子,两人都有求战的欲望,不打才怪呢”

“又要死人了。”老鲁叹了口气。

我和老南都明白,老鲁的话意味着什么。

去年的那场争斗虽然持续的时间很短,只有短短两三天的工夫,可双方却有六百人阵亡,其惨烈程度在近五十年的江湖争斗中绝对可以排进前五,而一旦双方全面交战,死伤的人数更会直线上升。

一年前因为种种原因,事情被压了下来,而今,皇上已经基本肃清了杨廷和在朝中的势力,目光可以越过京城那巴掌大的地方而投向江南了,他那颗少年冲动的心,不知道能不能容忍再出现去年那种惨况。

“老鲁,明天我就要起程去扬州,我那个老乡给了我不少支援,总要有个交待。而后,我还要走一遭武当,清风真人的面子也要保全,这一走,怕是又要十天半个月的,苏州和竹园秦楼,只好拜托给你了。我知道眼下城里只有一百十几个捕快,远远适应不了当前的特殊形势,所以我想再招募五十人,上午已经和白知府沟通好了,您老费心帮我把把关,再训练训练他们。如果你师门的俗家弟子中有人想吃官家饭,两个头领的位子随你处置,不过,我需要副总捕和一个巡检司──就东山吧副巡检的职位另有他用,你看给张大纲找个体面的闲差让他半退休吧毕竟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

苏州府副总捕的职位自然是日后留给宗亮也就是高光祖的,公岐山已经证实,大江盟的确在嘉兴暗算了他,因为他的突然出走引起了大江盟的怀疑。

只是高光祖机智过人,而大江盟负责具体抓捕行动的刑堂堂主武波,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高光祖竟然身怀少林寺绝学金刚伏魔神通,寻常点岤根本困不住他,结果在解往杭州的途中被他轻易逃脱。

总算他手下留情,没要了武波的性命,但之后大江盟就再也没能捕捉到他的行踪了。

我知道高光祖总有一天会来找我的,富贵对他来说有着相当大的吸引力,而我很可能是他发达的最后机会。

当然,他要舍弃宗亮的身份,再度变成另外一个人,不是因为他上司的上司是鲁卫──就算鲁卫有一百个杀他的理由,为了少林寺的声誉他也会忍下来──而是为了躲开来自丁聪一派的追杀。

高丁两人的恩怨大概从十二连环坞覆灭就开始结下了,只是那一战的真相虽然已初露端倪,但依旧疑点重重。

不过我可以断定,丁聪和十二连环坞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虽然丁聪究竟利用十二连环坞干下了多少违法的勾当,还有待高光祖来一一揭开,但两者的地位已经明显地决定了结局──狡兔死,走狗烹,这可是千古不灭的真理。

当然,从高光祖能很快以宗亮的面目出现,并且暗助文公达以及胡一飞来护儿等神秘高手加盟铁剑门等几件事来看,十二连环坞在覆灭之前很可能已经分裂成了两派。

倘若不是如此的话,以高光祖的机智,大江盟根本不可能轻松获胜,丁聪要铲除的应该只是狂妄自大的尹观,而他也的确是被齐放一刀砍去了脑袋,至于那些倒霉的喽啰只是拉场垫背的。

可惜这出大戏出了一点纰漏,按照高光祖对少林的说法,他弟弟高光宗本不该死在辛垂杨的剑下。

我相信这对于高光祖来说的确是一个不可原谅的纰漏,甚至是场灾难,可问题是,他说给少林的话真就是他的本意吗

我总觉得,高光祖那番话只不过是和少林寺耍了一个谈判的技巧罢了,他应该明白,少林寺不应该承担责任,更应该指责的人是这场战役的幕后主使,而这个人八成就是丁聪。

十二连环坞里不会有几个人知道高光祖有替身,即便知道他有替身,也不该知道那个替身其实是他的亲弟弟,也不该知道如何来分辨真身和替身,假作真时真亦假嘛

那么,当初在太湖边上,丁聪希望杀死的究竟是高光祖本人,还是只想把那个替身杀死,好演出戏给隐湖看呢

高光祖不得不小心提防,丁聪其实是想把他和尹观一起埋葬在太湖的浩渺烟波里,所以当他觉得铁剑门有些风吹草动,他便立刻远扬而去。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一走,必然坐实了丁聪对他出工不出力的怀疑,两下的关系就此破裂。

如果高光祖还是少林寺的那个空见,他即便不能回师门,也大可以就此隐身市井山野,安稳地过下半辈子。

但如果他心存富贵,那么天地虽大,能走的路却没有几条,而我正是他的最佳选择。

第六章

我还是低估了高光祖对富贵的热衷,我欲去扬州,行到镇江,刚在馆驿住下,驿丞来报,说有客人到访。

我以为是漕帮听到消息前来拜会,出门一看,却是个陌生的胖大汉子,只是,那张脸虽然从没见过,但精光闪烁的眸子却是相当熟悉。

“在下高光宗拜见王大人。”胖大汉子深施一礼,恭敬地道。

“高光宗”我不由一怔,随即恍然大悟,这高光祖即想投靠我,却又不想让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竟冒充起他的亲弟弟来,不知是他对师门少林仍有些香火之情,不愿让我知道少林有这么一段丑事,还是另有打算。

但无论如何,他此举却让我顿时警惕起来,嘴上却道:“原来你就是高光祖自小失散的弟弟,难怪我当初一看到你,就以为你是你哥哥再世可你怎么变成了宗亮,又怎么和铁剑门搅到了一处”

“大人明鉴,高光祖的确是在下兄长。至于铁剑门之事,可否容在下慢慢禀告”

高光祖眼中恰到好处地闪过一道赞赏或者说是敬仰的目光,然后跟着我进了馆驿,边走边道:“大人难得轻车简行,若觉不惯,光宗愿随行左右。”

我此番出行,的确是少见的单人匹马,因为我实在不放心竹园,有限的力量自然不能再分散了。听高光祖的语气,显然是对我有过一番研究。

“眼下江湖哪个门派没搜集过大人的情报啊当然,铁剑门的情报可能是其中最详细的,连大人小时候掏过哪棵树上的鸟,又偷过谁家的狗都记得清清楚楚。”高光祖解释道。

“无聊”我哂笑了一声:“打探情报固然不厌精细,可综合情报的人却要懂得取舍之道,去芜存菁。铁剑门是谁负责情报没人吧因为你们的情报根本不是自己打探来的。”

“这自然瞒不过大人,事实上,铁剑门的情报都是大江盟转来的。”

果然不出所料,我道:“可光一个大江盟能调查出我在扬州的一切吗特别是那些小时候的事情,没有官府的配合,如何查得出来他们的行动又如何能瞒得过慕容家主”

高光祖顿时语塞,我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望着他:“怎么,不想跟我说说丁大人的事情吗”

“大人,在下可是高光宗,而不是宗亮啊”高光祖眼珠只躲了一下,便正视着我道。

我心中大奇,高光祖话里的意思我当然明白,就像宋廷之说的那样,丁聪虽对他不仁,他对丁聪不能不义。

然而丁聪并没有像救过宋廷之那样救过高光祖的命,他又决心投靠我,那还和丁聪讲的哪门子义气

“你不愿意说,我不勉强。不过,有件事提醒你,我虽然不是个刻薄寡恩的人,但和丁大人一样,对三心二意之徒向来毫不手软,你想仔细了。”

“大人放心,在下定一心一意为大人效劳”

看到他谦恭的模样,我心里蓦地闪过一丝悲哀。

如果他像老南一般视富贵如无物,以他的绝顶身手,九成九是我要去讨好拉拢他,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在我面前低三下四。

主客易位,只在有欲无欲之间,无欲则刚,有欲只能为别人所乘。可就连孔夫子他老人家都说“吾未见刚者”,这天底下又有谁能无欲呢

“这就好。”我放缓了语气:“光宗,那你先跟在我身边好了,至于铁剑门和宗亮的事情,等你想通了,我再听你的故事。”

有高光祖护卫,我这一夜反倒睡得极不踏实,几乎都在半睡半醒之间,听隔壁高光祖也是辗转反侧。

天刚蒙蒙亮,我索性就爬了起来,高光祖听到动静,也起身盥洗开来。

“光宗,有没有兴趣陪我练功”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高光祖闻言眼睛顿时一亮,二话不说,立马拔刀横在胸前。一刀在手,他身上所有的猥琐气息顿时消失殆尽,如川渟岳峙,气势咄咄逼人。

“咄”

两人几乎是同时吐气开声,两把刀几乎同时在半空中划过一道闪电,又几乎是从同一个角度斜劈下来,带起的罡风几乎同时荡起了两人的衣角,唯一的不同,只是两人脚下的变幻。

我踩出的幽冥步轻盈迅捷,神鬼莫测,短短一瞬间,我就变换了数次方位,每一次变换都让刀光更盛。

相形之下,高光祖的脚步就有些笨拙,但他每一步都坚实无比,腰刀每每能够封住斩龙刃的凌厉攻势,从我掌心传来的巨震也一次强过一次。

这就是少林寺最霸道的武功金刚伏魔神通吗果然有降妖伏魔之力

我心里暗赞不已,在我几乎十成内力的推动下,毫无花俏的硬碰硬成了检验双方内功深浅的试金石。在高光祖眼中闪过一丝讶色的同时,我也已经试探出来,他的内力绝不在我之下,臂力更在我之上,倘若换上一把顺手的禅杖,让他施展出天下闻名的达摩十八杖,我都无法硬撄其锋

天魔杀神一招七式,两口刀便硬拚了七回,两人又不约而同地使出了“荡神诀”,刀再度相遇。

高光祖尚有余力,他那口腰刀却不过是一把凡品,终于无法抵挡斩龙刃的锋利与坚硬,“喀吧”一声断裂开来,刀头当啷坠地。

“好身手”我长吁了一口气,望着额间鬓角微微有些汗迹的高光祖:“天魔杀神荡神诀,光宗,原来你我还有同门之谊。”

高光祖不易为人察觉地迟疑了一下,才道:“属下倒是想高攀,可惜当初传给我们的天魔刀法只有三招,天魔杀神荡神诀和天魔群仙破。传我们刀法的人也说,我们连神教的记名弟子都算不上”

“神教光宗,神教魔门不过是个称呼而已,不必太在意。佛门未必都是佛,道门未必都是仙,魔门自然也不都是魔。”我大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何况,一入官场,管你什么佛道魔的,大家都是一种人,官人。”

高光祖一时无语,我问和他一同修炼这三招天魔刀法的是不是胡一飞他们,高点点头,可问及传授他们刀法的师傅,高却摇摇头,说是个蒙面人,只传了他们一天刀法就飘然而去,并不知道他的身份。

我一皱眉,我很清楚高光祖眼下的原则,能说的他绝不撒谎,不能说的干脆保持缄默,如此说来,他是真不知道这个蒙面人究竟是何人了。

然而,传给他们的刀法虽然只有三招,却是天魔刀法中的精华,非魔门弟子无法得知刀法的奥妙,可魔门本就弟子凋零,三宗中日宗星宗的正式弟子不过十七人,而且俱在我的掌握中,他们中间绝对没有人曾和高光祖打过交道,那么这人只可能是月宗门徒了。

我沈吟片刻,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高光祖说是去年正月。

去年还好不是太久远的事情,我和六娘的情报网或许可以查到几个嫌疑人那时候的行踪。

只是这人的用意,我一时却想不明白,天魔杀神这三招刀法虽然精妙无比,但因为不是一整套的刀法,威力自然大打折扣,像高光祖这样的高手或许可以吸收消化,将它融入自己原来的武学体系中,其余像胡一飞他们因为资质所限,并不能从中得到多大的好处。

偶尔当奇兵使用,或可收出其不意之功,然太过依赖这三招,一旦被人识破,反有败亡之忧。

若是说想冒充魔门行事,可高光祖已经投身铁剑门一年多了,江湖上却没听说过魔门作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事实上这一年多来除了我之外,就根本再没有和魔门相关的其他任何消息了。

想不出个所以然,我干脆密函一封送至竹园,交给六娘来处理。然后带着高光祖拜会了镇江知府,又借了套九品便服给高光祖换上,他顿时就有了些做官的气象,加之变换了容貌,看上去和草莽高光祖自然是大不相同。

出了府衙,两人径直去了兵器铺子。我身上虽然有好几件兵器,可件件都是亲人的一份心意,自然不好送他。

高光祖选了一口上好的斩马刀,转身见我手里拿着一把铁尺,不由一怔。

“刀是大凶之器,出鞘见血,只能用在江湖。对捕快来说,非到万不得已,不能用它,犯人即便有罪,是杀是剐,那也是府县的权力。”

高光祖点头称是,对于就任从九品的东山巡检司副巡检,他并没有任何异议,因为他知道,我和老鲁包括南京的苏耀都是从这个职位上升迁上去的。

老板是个很谨慎的人,虽然见高光祖穿着官服,可依然要记录他的身份。他看过路引后,回身记下了名字,而路引自然落到了我的手里。

路引的主人是高光宗,而且不像是伪造的,想来高家这对兄弟时常换用路引,十二连环坞覆灭的时候,哥哥正好拿着弟弟的路引出门在外。

他们哥俩本就十分相像,再有这张路引,除非高光宗从地底下爬出来,否则,高光祖假冒弟弟身份一事倒不怕有人兴风作浪了。

过江安抚了慕容一番,我连夜离开了扬州,我离开苏州之前便得到了蒋迟的密函,他说他很快就回应天,约我在应天一晤。

从镇江到应天的官道上不时看到结伴而行的江湖人,眼下离武林茶话会只有半个多月了,往年这时候,那些手头宽裕或者想在茶话会上有所作为的门派,便开始向举办地聚集,以便提前适应场地和气候,今年当然也不例外,数量甚至更有甚焉。

难道是大江盟有意走漏了消息我暗忖,便叫高光祖去打探一番。

和大江盟的协定并没有公开,武当虽然透过大江盟传来消息,说已经同意了该项协定,但希望在我和清风会晤之后再公布它,两家都想把协定达成的功劳揽在自己身上,好让自己能更体面地从茶话会事件中解脱出来,为此两家似乎隐隐生出了一丝龌龊,大江盟先下手为强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

高光祖去了半天却不见人影,倒是后面隐约传来了争吵声,掀开后车帘一看,在百丈外的官道中央密密麻麻聚集了一大堆人,不知在干什么。

好奇的人们围拢过来,人越聚越多,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着急赶路的马车夫急得大声地咒骂,马鞭子甩得啪啪直响,和着马嘶驴叫,着实热闹。

我下了马车朝人群走去,脸上的易容虽然简单了点,但足以瞒过路上的行商和普通的江湖客了,所以一路上并没有遇到热情的问候和谦恭的敬礼。而离人群越来越近,争吵声也越来越清晰。

“大吹法螺吧你,十招你以为你是孙不二啊老子若是输了,我们万剑堂就此打道回府,永不参加茶话会”一粗鲁声音吼道。

“这可是你自找的”接话人的嗓门丝毫不比方才那人小:“老少爷们让开点地方,让俺来教训教训这个狂妄小子”他叫了两遍,人群才依言开始慢慢向外移动。

我眉头一皱,茶话会前一个月禁止私斗,这可是江湖不成文的规矩,除了最初一届有人违反之外,其余十一届再无门派敢破坏这条规矩,违反了虽不至于被灭门,但绝对会被孤立起来,江湖其他的所有门派都会公开和它断绝关系,而它也会发现自己在江湖上变得寸步难行,支撑不了两年,整个门派就会垮掉。

如今,怎么又有人想试探这个禁区

我的目光很快找到了高光祖,他夹在人群中,阴沈着脸正望着圈子中央。

这个笨蛋我心里不由暗骂了一句,真是做贼做惯了,干什么都心虚

我立刻传音给他:“光宗,你现在已经不是铁剑门的总管了,而是专司治安的巡检司副巡检,怎么也杵在这儿看热闹这样的意气之争,只要有个官差出面,很容易就被制止,对自己有点信心,防患于未然,可比亡羊补牢强一百倍”

高光祖遽然一惊,也没见他如何动作,前面的人就纷纷倒向两旁,看起来就像众人自动给他闪出了一条道路似的。

厚厚的人群挡住了我的视线,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是叮当的响声告诉我,高光祖还是晚了一步,两人已经打起来了。

我努力从嘈杂的人声中辨认着兵器破空的声音,在脑海里勾画着两件兵器运行的轨迹,轻灵的是万剑堂的剑,而它的对手该是一把雁翎刀,可惜他的刀法远远赶不上他的嗓门,当然,更赶不上突如其来的一股强大的让人窒息的刀气。

“呔苏州东山巡检司副巡检高光宗在此尔等大胆刁民,竟敢公然私斗,还不快快住手”

雷霆般的怒吼突然在人群中央响起,那不比佛门狮子吼差多少的吼声震得许多人面如土色,人群顿时静了下来,于是,圈子中央传来的兵器坠地声就变得异常清晰。

“尔等何方人氏何门何派,速速报上姓名,呈上路引”

两人诺诺报上了姓名,人群中也渐渐多了些耳语声。

“哇,是削铁如泥的宝刀,一刀就断了两件兵器哩”

“笨,人家这是武功高强没听他说么,他是苏州府的捕快苏州府,晓得吧王动和鲁卫的大本营,想在这两人手下混上个副巡检,没两把刷子怎么成只是高光宗这名字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高光祖劈头盖脸一顿申斥加威胁,才放了两人,在众人敬畏目光的注视下,快步赶上了我。

“大人,这感觉真好”高光祖努力保持着平静,可脸上微微泛起的红光和精光闪烁的眸子却把他内心的兴奋暴露无遗。

能名正言顺理直气壮地扼住别人的命运,这感觉当然很好,不过,你自己的命运却也同样握在了别人手中。

“来日方长。”我微微一笑:“记得你自己已经是个官就好,还有,记得用铁尺。”

不过,高光祖的这种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因为在龙潭镇,我听到了一则消息──分属两个不知名小门派的两个不知名江湖人,在两个时辰前的一场私斗中丧生。

第七章

“别情,你最近太软了当初,你可没把齐放放在眼里,在他五十大寿的寿筵上,你说屎遁就屎遁,说尿遁就尿遁,那是何等威风啊”蒋迟勾住我的肩,一边往书房走,一边半真半假地笑道。

“无欲则刚,有欲则不刚啊”

“无欲则刚屁话没欲望,丫的你刚给我看看。我想着小凤仙,才他妈的能刚呢”他嘿嘿滛笑起来:“奶奶的,小凤仙算是喜欢死我这刚了。”

我不觉莞尔,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