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客第85部分阅读(1/1)

员涉及恐怖活动的直接证据。

席格总统听到这个报告,整个人明显地放松下来,放下电话的动作要显得平缓了许多。官邸拱厅内安静了很久,这位联邦领袖面无表情地站在桌旁,思考了很久之后,轻轻点了点头。

房间内的国家安全顾问以及布林副主任,同时注意到总统先生这个小动作,同时松了一口气,离开了房间。

在当前的局面下,为了保证联邦的稳定与团结,某些让步是必须要做的。即将卸任的胡夫席格总统在心中这样想到,而不愿意去思考,联邦政府做出这样的决定,到底有几分与自己以后的利益相关。

距离总统官邸数十公里,那一条单行道的尽头,宪章局的大楼被掩盖在纷飞的雪花之中。苍老的局长满眼忧虑地望了一眼窗外,是的,直到今天,宪章局依然没有找到能够指控麦德林议员的直接证据,那些人和那些信息都没有回来,而如今的联邦以及那位总统先生,似乎都不想听他的但是两个字,而是急于将眼前的纷乱局面结束,让联邦重新回到那个歌舞升平,银刀分肉的快活世界中去。

历史中曾经出现过很多次类似的戏剧场景,出卖背叛妥协让步分割,一秒间同志成为敌人,仇人变成伙伴,在黑幕之前,民众被安抚,社会不再动荡,在黑幕之后,诸家均分利益,一应如故。

然而,这一次的联邦,还能重复这种无趣的宿命轮转吗

连着下了数日的雪,再易化的白终也积成了一片茫茫。首都特区秋天的离去竟是这样的匆忙,而冬天的到来令很多人都有些措手不及,街道上时常能够看到搓着双手快步走过的行人。

驾驶座上的白玉兰很轻松地扭过方向盘,避开了面前的一个中年人。

难得开了两次黑色汽车,他早已经喜欢上了这种沉稳流畅的驾驶感觉,有时候更会猜想一二,许乐这位小老板的背景究竟有多深,依照他的见识,这种特制的汽车只怕联邦政府顶层也没有多少辆。

“公司安全部提前了一天考核,说是那边的雇主忽然间要出发。”白玉兰没有去看副驾驶位上的许乐,介绍道:“既然点名要我们第七小组去参加考核,你身为技术主管,还是去一下的好。”

“嗯。”许乐眯着眼睛看着街旁的冬日雪树,嗯了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他现在的状态很是无着,白水公司的工作随意做着,似乎只是为了打发时间而已。

作为联邦最大的三家保安公司之一,白水日常业务范围内,自然包含着安全策划一项,也就是一般人所说的做保镖,白玉兰前些日子便向他提过,公司上层接了一个很重要的单子,第七战斗小组被指名参加征询,只是最近这些天他的心神太过恍惚,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情记住。

白玉兰略带忧虑地看了他一眼,在这位秀气的男人看来,许乐是他的老板,是他的金主,是他要为之卖命的人,他从来不担心为钱卖命的危险性,只是在乎金主的精神状态,而很明显,从旧月基地回来之后,本应该精神愉悦的许乐,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事,忽然间变得消沉了许多。

地面下的热保护系统已经启动,街道上的冰雪早已化成了涓涓细流,汇入下水道里,黑色的汽车一路湿润而行,向着宪章广场的方向驶去,恰好经过了司法部大楼。

许乐忽然间转过头来,眯着眼睛盯着司法部大楼处拥护麦德林的人群和那些抵抗严寒不肯退去的示威人群,意识到那里好像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

“停车。”他低声说道:“我想去看看。”

第二卷 上林的钟声 第二百一十八章 钟与野鸟

靠在车旁,许乐将鞋上的雪泥蹭在轮胎上,握拳咳了两声,将半身军装的衣领竖了起来,稍挡住游于街巷间的寒风。

他从硬纸盒里取出两只烟,点燃一根叼在嘴上,另一根递给了白玉兰。白玉兰低着头,目光透过丝丝黑发望向司法部大楼前方,犹豫了片刻,接过香烟夹着,却没有点燃。

自天而降的雪已经停了,寒冷的风却依然在刮着,从无人打扰的建筑偏角中拂起粉雪,四散旋转于空气之中。司法部大楼前方闪光灯快速闪动,将那些雪片耀得更加圣洁,看上去就像是一场演唱会里精心设计的完美舞台一般。

许乐狠狠地吸了一口香烟,火线瞬间燃至了第一个7字的下缘,他眯着眼睛看着那边,虽然看不清楚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车内的电视已经开了,正在直播那处的场景。

联邦政府正式中止了麦德林专案的调查,议会山的新闻言人也遗憾地表示,因为关键证人以及证物的缺失,听证会被迫无限期延期。司法部长辞职,国会震怒,席格总统没有表示,麦德林终于走出了司法部大楼。

在大楼外,麦德林议员与前来迎接的罗斯州长亲切拥抱,向四周多达数千人的支持人群热情挥手,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胜利者,然后这名胜利者,在无数人的簇拥之下,沿着覆雪的街道,向着西方的议会山方向走去。

许乐没有动,他仍然沉默地站在车旁,一根又一根地吸着烟,本来这已经不再是他的事情,只是他为之付出了太多心力,便总想看着这出荒诞戏剧演下去。

罗斯州长很有礼貌地让麦德林议员走在最前方,这位一脸平静,刚从司法部大楼里走出来的老人,神情沉着而坚毅,带领着无数的支持者,走到了议会大厦下方,一路行来,只有民众饱含深情的注目和热情的掌声,而这老者,则像一个圣人。

议会大厦前早已布置妥当,此处风更阔,大厦顶上的积雪被吹拂的更密,闪光灯更多,更像一个舞台。

许乐远远地瞄着那边,却只是想到了临海州体育馆里那个舞台,环山四州那个舞台。

在议会大厦前,麦德林议员在罗斯州长以及几位德高望重的大人物陪伴下,向整个联邦以及自己的支持者,宣布了一个令人震惊的决定他决定退出联邦的总统大选。

消息发布之后,所有的媒体记像是疯了一般,开始与各自的部门连线。而那些兴奋甚至有些亢奋的支持者们,却是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带着惘然困惑之色,怔怔地站在原地,大声喊着的口号消失了,激动握着的拳头,却依然停留在空中。

罗斯州长走上前来,拍了拍麦德林议员略显瘦削的肩膀,低头对着扬声器说了几句什么,表示自己充分理解麦德林议员的想法,坚定地站在友人的一方,宣布了共同退出的决定。

“您要放弃吗”有人伤心难过地呼喊道。

“不能对政府让步。”有人愤怒地大声说道。

麦德林议员伸开了双手,在雪花中慈祥而坚定地开始了自己的再一次演讲。

看不清议会大厦前发生了什么,身旁的车载光屏却忠实将那里发生的一切,传到了许乐的耳中眼中。他狠狠地拔了一口香烟,燃烧到过滤嘴的火线,散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焦臭味道。

白玉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眼看着要被联邦法律审判,却忽然间走出了司法部,被联邦打击到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麦德林依然能够发动无数的支持者站在自己身后,这时候却忽然宣布退出了大选

令人震惊的变动背后,究竟隐藏着多少利益互换与黑幕交易,许乐不用想,也能品出一二,作为最后胜利的帕布尔议员,不,准确来说是以邰夫人为代表的联邦大人物们,一定对麦德林的安全及罗斯州长将来在联邦政治生活中的地位,给出了相应的承诺。

身旁的黑色汽车里传出麦德林议员苍老的声音。

“帝国的威胁近在眼前,联邦需要团结,作为一名老兵,我在这里必须恳切地请求大家团结在联邦的周围。”

这位议员的演讲总是这样的情真意切,诚恳动人。

“历史的风沙终究掩盖不住真相,司法部大楼的数夜,令我深思许久,在当前的局势下,究竟是我个人的政治荣辱重要,还是联邦的团结稳定更为重要”

“今天,我在联邦议会山前宣布退选,不是因为我对联邦的精神感到失望,选择放弃,而是因为我爱这个联邦,而且爱得无比深沉。”

真挚的掌声响了起来。

“看那边黑洞洞的,都是一群令人恶心的人。”许乐又点燃了一根烟,尽可能地保持着表面上的平静,但微哑的声音却展露了他几丝真实的情绪。

“我当年在河西州图书馆看书的时候,发现几十年前还没有什么爱国的说法。有帝国的入侵,人们才想起来爱国,人人都爱联邦这个国度。然而现在爱国这个名头,却已经成了恶棍最后的避难所。”

许乐不想再听议会山前那老人的声音,虽然他从小就知道联邦这个社会里有太多的黑暗,但还真没有想到,在首都星圈这些地方,黑暗的东西,居然能够蒙上如此光鲜亮丽的一件外衣,然后招摇撞骗于圣洁白雪之中。

关掉了车载电视,黑色汽车沉默无声地驶过议会大厦左侧的道路,只用了几分钟的时间,便来到了宪章广场。

在宪章广场的正中央,五人小组的雕像高高耸立,有薄雪积于这些前贤的头顶和肩头,仿古铜的材质在雪天里,显得颇具沧桑之感。

这组巨大雕像的正前方,安置着一只笨重的古钟,根据联邦的初期教材所称,这只古钟代表着人类向宇宙不停地发出呼唤,无数年前,当人类社会出现在上林开始,这只古钟便摆放在此处,直至今日,不知维修了多少年,但钟声从来没有止歇过,按照联邦法定的日期,不时响起,平静而又永恒。

许乐是东林孤儿,出自钟楼街,隔着蒙蒙车窗看着安静的古钟,他很自然地想到关于第四军区的那个笑话,那句东林人很熟悉的比烟花还要寂寞,那艘坠毁在东林大区地表的军舰,那个异常结实的大钟。

据说当年第四军区开拓东林时,随舰携带的,便是宪章广场上这只古钟的复制品。

“今年的大选实在是太出人意料了。”白玉兰一边开着车,一边说着话,没有用余光去打量许乐的神情,但这句话很明显是在试探什么。

“和我没关系,我只是个小人物。”许乐依然看着窗外的广场,随口回答道。

白玉兰并不认为许乐是个小人物,相信如今的联邦也没几个人还会这样认为,尤其是先前国会山前的消息,使许乐流露出的一些情绪,让他隐约间捕捉到了一点什么。

广场上平素骄傲自由甚至敢在五人小组雕像头顶拉屎的野鸟们,早已因为严寒的天气而飞向了南科州甚至更南的地方,汽车一路经过,只有草坪上那些养肥了的鸽子还在吃食,首都民众们并不吝惜用这点小食物来表达爱心,但许乐看着那些不肯飞走的鸽子,总没有什么好的观感。

这大概便是联邦社会的写照不能飞或不想飞的才能留下,那些敢在大人物头顶拉屎的家伙,只有离开。

“我其实也是个想在大人物头顶拉屎的野物。”许乐在心里这般想着,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因为路上的耽搁,抵达郊外白水公司时已经迟了,不过在总裁助理亲自带领下,许乐和白玉兰还是直接走进了审核室。

这是安全决策部门的业务,第七战斗小组虽然名义上归属这个部门,但白水公司由上至下都知道,这个战斗小组当年从事的都是绝密级凶险业务,许乐不明白,为什么第七小组会被挑选作为保镖。

直到看到了那位叫做桐姐的中年女人,他才明白了一点什么,想到了桐姐身后那个紫发的小女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些日子一直有些无措和忧愁的心情,顿时变得好了许多。

在接下来的单独谈话之中,许乐很认真地对桐姐说道:“如果您挑选保安队伍的意愿,主要是针对我,那我必须很诚恳地告诉您,我还不知道我会在首都星圈呆多久,也许过两天我就要离开了。”

“一点都不隐瞒,你应该很清楚这一年间小姐身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我认为我们有能力对小姐的安全工作做出保障,但是小姐本身很抗拒某些安排。”桐姐没有解释某些安排是什么安排,直接对许乐说道:“小姐信任你的能力,所以才会同意白水公司安全策划部门的计划。”

“但我可能会马上离开。”许乐低下头来,想到先前议会山前的那一幕,沉默了片刻后说道:“或许我要去做事。但不论是哪种决定,我都无法呆太久。”

“这是长期合作,除非你不回来了。”桐姐平静地看着他,从年前那场暗杀,一直到后来侧面了解的那些内幕,她对面前这个年轻男人的实力有绝对的信心,将小姐的安全交给他,确实是个不错的决定。

“我真有可能不回来了。”许乐抬起头来微笑着说道。

“小姐让我提醒你一声,你曾经说过欠她一条命。”桐姐说道。

论文坛

坛阁论

第二卷 上林的钟声 第二百一十九章 盛宴上

临海州暗杀事件,穿针引线是麦德林议员和另一位神秘人士,布置此事的是当时的国防部副部长杨劲松,具体实施的是第二军区十几名青年军官及s1某警备区的特种作战小队,目标针对的是支持帕布尔议员的邰家。

然而在这次事件中,真正起了大作用的是许乐,最后将许乐从血泊里救出,运到军区总医院的却是联邦里那位国民少女偶像简水儿。

许乐一直在心里牢牢记得此事,执着地认为自己欠简水儿一条命,所以当桐姐这般说时,他无言以对,思忖许久之后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说道:“看情况吧,顶多十来天功夫,我决定了就通知你。”

桐姐本身就是一位女军人,办事干脆利落,不再多话,留下了彼此的联系方式,便在白水公司总裁的陪伴下离开。许乐站在廊边,看着总裁与桐姐交谈时的神情,确认这两个人是旧识,不禁对简水儿的身份产生了一丝疑惑。

一个无父无母的联邦偶像,再如何得到民众的狂热喜爱,也不至于能够有像桐姐这样的军人作为贴身助理。许乐的眼睛眯了起来,想到了邰之源当年曾经流露过的一些讯息,又想起自己曾经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却早已经在这纷乱的一年中忘记。

简水儿究竟有什么来头

如今的许乐,虽然被某些方面一直压着这一年里的功劳,便是果壳机动公司总部想要对他有所嘉奖,也被迫推迟,但事情总不可能瞒过所有人去。

和当初那个从研究所发配到白水公司的可怜技术主管不同,现在的他虽然依然无职无份,在很多人眼里的地位却重要了许多。左右无事,白水公司的官员们也不会强留他天天来按钟上班。

从首都郊区往回赶,他没有急着回家,反正现在也没有什么需要急着去办的事情。在副驾驶位上沉默了半晌后,他直接让白玉兰把车开向了首都西郊。

黑色汽车停在了那个没有门牌的大院外。院中秋树高耸入空,直欲刺破雪空,无来由带着一丝森森然的气息。白玉兰知道这里是联邦军方的西郊大院,没有跟着他进去,站在车旁开始闷头不响地抽那根放了很久的烟,低头瞥着大院门口全副武装的警卫,暗自想着,小老板的靠山果然就是那位邹副部长。

在警卫处打了电话,没过多久,便有一名勤务兵过来将许乐领了进去。一路顺着操场和阔直的大道向前,对着首都西郊的山麓方向行不多远,便来到了几幢独立的院落之前。

走进七号院,简单而绝不简陋的设置,配上占地极阔的面积,有一股联邦军方独有的气息扑面而来。许乐看着楼下门口抱着孩子的邹郁,脚下加快两步走上前去,将孩子接了过来。

“母亲还在上班,你不要太担心。”邹郁看了他一眼,很自然地解释了一句。

许乐小心翼翼地抱着怀中的邹流火,坐到了有些硬度的沙发上,沉默片刻后说道:“今天来找你,是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想听听你的意见。”

“我以为这世界上没有你不懂的事儿了。”邹郁微笑着说道,漂亮的脸上闪过一丝自嘲之意,面前这个朝夕相处的年轻男人,不作声不作响的,便暗中做了这么多事情,她虽然早就有所预判,却依然感到一丝震惊和不适应。

望都公寓相处以及其后的很多事情,许乐未曾瞒过她,反而将她看成了值得信任的分析人士,所以邹家大小姐并没有刻薄地嘲讽他两句,反而因为看出了他眉宇间的那抹沉重,神情也变得凝重起来,问道:“不要问我张小萌在哪里,这个我真不知道。”

“你不知道是好的,如果连你都知道了,她肯定也活不下去了。”许乐低头看着怀中熟睡的婴儿,试图从这个刚刚初生数月的小男孩儿眉眼中,找到几丝施公子的痕迹,但终究发现这种努力只是徒劳,在他的眼中,婴儿似乎都长的一模一样,他那双足以分辨精密线条的慧眼,也没有什么用处。

“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你了解了吧”许乐抬起头来,看着邹郁认真问道:“麦德林宣布退选,这和联邦政府中止对他的调查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

说到了正事儿,邹郁让保姆将孩子抱走,然后领着许乐来到了旁边的茶厅,认真地看了他很久之后才说道:“那天听证会开始的时候,我担心你的情绪,给你打过电话,你当时说过,这些都不再是你的事情,那你何必再关心”

许乐也沉默了很久,说道:“我以前为什么针对麦德林,你应该很清楚,不错,现在这些并不是我的事情,但终究为之付出了一年的心血,忽然间发现这变成了一个笑话,心情总是有些怪异。”

“你都说清楚了,何必问我两者之间自然有一场交易,麦德林议员帮助联邦平息现在的风波,联邦也会给他某种安全方面的保证。”邹郁给他倒了一杯茶,轻声说道。

许乐的眉毛挑了挑,就像两把将要出鞘的飞刀一般斜立了起来,他微哑问道:“可这说不通。张小萌出来指证麦德林,邰夫人和反政府军方面肯定有协议,那些大人物肯定付出了很多努力,包括我给邰家的那些东西,都足以把麦德林打下去,这时候何必还和他谈什么条件”

他有些郁闷,拧着眉头说道:“明明麦德林参与了临海州的暗杀事件,邰夫人难道就不想报仇”

“无论是总统阁下还是夫人,他们需要的是长远的利益,联邦的利益。邰之源终究还是好好活着不是”邹郁低垂眼帘说道。

“长远的利益那临海州体育馆死了的那些人,那些安全人员,还有环山四州那些无辜死亡的观众呢难道联邦的法律不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利益”

“上次你从地检署出来后,曾经和我说过一些话,我本以为你看透了这些事情。”

“看透是一回事,但没有想到政府里的那些人居然会做的如此赤裸而不遮掩。”许乐那双时常眯着的眼睛瞪大了起来,不知道是在看着邹郁,还是看着别的什么东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懂,可我真不敢相信,邰夫人她们会做出如此不明智的决定。”

“也没有什么明智不明智的说法,主要是麦德林手里握有足够动摇联邦基础的民意,而联邦政府如果真这么查下去,利家和林家的利益谁来保证”

邹郁在脑海里组织了一下言语,继续说道:“在这种关键时刻,七大家的利益会天然地绑在一起,便是政府也不愿意擅自撩动。麦德林退选,帕布尔当选,夫人要得到的东西已经完全得到了,麦德林会不会坐牢,她并不在乎。”

“这件事情看起来只是翻一翻手掌,实际上这些夜晚的首都,不知道有多少人行走于总统官邸,莫愁后山,议会大厦,为这次妥协穿针引线,奔走呐喊因为联邦里有太多人不愿意看到混乱的产生,更不愿意看到麦德林被审出一些问题来。”

邹郁看了他一眼,说道:“夫人和我们站的位置不一样,考虑的事情也不一样,不仅是这一任的总统大选,还有数十年间联邦的长治久安,这才是她关心的重点。从她一手开始麦德林专案,到迅猛结束麦德林专案,案件本身从来都不是重要的事情,而是以此为筹码,能够换来多少利益,换来她所愿意看到的局面。”

许乐低头片刻,说道:“原来只是筹码。”

邹郁继续说道:“司法部长必须辞职,但他肯定会有很好的将来。议会那位锡安阁下,我估计也是夫人能够影响的人。麦德林是个聪明人,所以明知道夫人能够把他打落尘埃,却一直在强顶,这样才迫使夫人最后收手。”

“夫人这边损失了什么什么都没有,她却帮助帕布尔议员兵不血刃地拿下了总统的宝座。”

“麦德林失去了进入联邦政界核心的机会,却成功地活了下来。”

“席格总统中止了调查,或许后世的史学家会轻描淡写怀疑上几句,但他却能够得到夫人长久而牢不可破的私人友谊,这种友谊对于一位即将退任的联邦领袖来说,是非常重要的。”

“所有人做的所有事情,都是要看他们的目的在哪里。如今的局面是联邦最愿意看到的一种,就像人们脸上戴了一张和颜悦色的面具,没有撕破总是好的,一旦撕破,那些丑陋的五官不知道要吓倒多少民众。”

“这件事情就此了局,最关键的便是,民众的情绪得到了安抚,联邦重新回归了平静,与这相比较,麦德林究竟有罪无罪,并不重要。”

她看了低头不语的许乐一眼,压低声音说道:“前天召开了临时参谋长联席会议,我当然没有看到纪要,但从焦哥那里知道,军方几个大佬都支持总统的决定,除了第四军区的钟司令骂了几句娘之外。”

听到这句话,许乐忽然间对遥远西林的那位钟司令,也就是小西瓜的父亲,产生了极大的好感,问道:“邹部长呢”

“我父亲在这种场合上面从来都不会开口,而且人人都知道,他将是帕布尔议员上任后的国防部长,他的立场也有些尴尬。”

“还有议会山那边,锡安议员的转向背后固然有夫人的影响在,但一百多名议员集体同意停止听证会,我甚至敢说,七大家以及港都那些大公司的游说集团,一定付出了极大的努力。”

“真正悠闲的只有麦德林,但损失最大的也是他,至少在十年之内,他再也没有进入联邦政坛核心的机会,依我判断,他大概会回到s2环山四州。”

邹郁平静地分析着事态,尤其是点明了一些细节,包括反政府军的证人如何来到首都,宾馆里发生的故事,在这些事情背后,双方可能做了哪些妥协,席格总统因为什么可能性而接受了夫人的建议。

许乐一直沉默地听着,心情越来越沉重。虽说这两天他已经猜到了这些幕后交易,但总没有听着邹郁清晰的分析来得直接。这些简单的对话,让他感到了震惊甚至是惊悚,他本以为自己接触过一些大人物,能够了解那个所谓圈子的行事准则,却依然没有想到,那些利益的交换会进行的如此纯熟,纯熟到令人难受。

“人类社会无数年来,都是这样过下去的。”邹郁看着他的神情,开解道:“我比谁都清楚,夫人这一次能够如此顺利地推倒麦德林议员以及他身后那些势力,你在其中出了很大的力气,我还知道那些关键证据,都是你交给沈离的。如今麦德林没有入狱,你当然心里会有些不服气,只不过面对着联邦社会千万年来的政治行事风格,你不服气也只有暗中骂两句罢了。”

她劝解道:“毕竟太子哥哥好好地活着,你那位革命情人也还活着,你实在没必要让自己转不过弯来。”

为了联邦的稳定,做出这样的决定,在政治家们看来,或许是能够接受的事情,但许乐依然有些转不过弯来,他只是一块臭石头,依照自己的道德观看待事物,做事做人,正确的便是正确的,错误的便是错误的,以石砸人的人便是要以石砸之,而不能让肇事者亲吻过两块石头,便拍屁股走人。

但正如邹郁提醒的,他自己提醒自己的,这些联邦的大事,又关他屁的事呢他自嘲地苦笑了一声,端起面前的热茶喝了一口,说道:“张小萌骗了我,夫人也骗了我。如此看来,我还真是一个过于天真的家伙。”

邹郁在家中在外面,只以伪装的冷酷蛮横著称,今天能够做出如此准确的分析,自然不是邹应星部长自小教诲的作用,而是夫人这些年带着她喝下午茶的效能,大抵也只有那位夫人和许乐才有机会看到这个漂亮女孩儿对政治的先天敏锐。

正如她先前所说,所处的位置不一样,能够看到的事情自然也不一样。许乐谢了她一句,便准备转身离开,便在这时,他怀中的电话却忽然响了起来。

他拿起电话轻声地说了几句,然后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看着邹郁,问道:“沈离的电话,说是晚上在流风坡有晚宴,夫人指名要我参加。”

邹郁知道他是在请教自己,安静地思考了片刻,因为生孩子的缘故,她已经很久没有跟随夫人出入那些场所,但只想了片刻,她便猜到了那位夫人的用意。

“今天晚上就要分蛋糕了。”她微笑望着许乐说道:“估计你会分到一块很大很甜的。”

流风坡是一家私人会所,占地一公顷,便在宪章广场边上,没有任何醒目的招牌,只有腰墙上lfp三个古字母不显眼地烙印着。走进这间会所,感受着四周蕴含着的历史味道,透过四角天井仿古飞檐,看着五人小组雕像积雪的头顶,便是心事重重的许乐,也不禁感到有些控制不住地心神恍惚。

在首都特区宪章广场边上,居然藏着如此大的一家私人会所,举头望去便是历史,空气中呼吸的便是权力,四周布设简洁之中隐藏着奢华到极致的绚烂意味,虽不如林园有山水相伴,开阔清丽,但从贵重感觉上,却早已攀到了极致。

大约也只有传承千古的邰家,能够深刻影响联邦政治生活的邰家,才能将这间会所保存下来,并且作为议事的地点。

跟随着清丽无双的迎宾人员向里走去,脚踩在安静的旧式回廊之中,许乐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那些正端着酒杯,兴高采烈说着什么的人物,有些人未曾见过,但依然眼熟,因为联邦的新闻上,时常能够出现这些议员先生部长阁下们的身影。

今天的宾客并不多,来者都是实实在在的大人物,这是一场瓜分联邦利益的盛宴,整个联邦社会大概也没多少人有加入进来的资格。

流风坡会所的设置很精妙,人们在檐下池旁总能找到自己的位置,自脚下而起的温风根本让人感觉不到,便已能产生温暖醉意。许乐走的这条回廊直接通向最深处,他能够看到那些大人物,那些人却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许乐一步一步地向着幽深处走着,猜到自己大概是今天与会的人士中最没有背景,最没有实力,最年轻,也是最没有资格的那个人。如果不是麦德林议员的垮台,与他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这辈子大概也不会有机会恭逢盛会。

按照乔治卡林的理论,这是一个按照信息分配酬劳的社会,那些通过许乐的手转交给邰家的资料,以及新式mx机甲当中的胜利者,确定了他在这次总统大选胜利果实中,将要攫取属于他的那一份。会是一些什么呢金钱地位一直被邰夫人压着的荣誉还是说连席格总统都很在意的私人友谊不,他和邰之源有私人友谊,那位夫人还是免了吧。

盛会当前,许乐却没有丝毫激动或兴奋的情绪,只是安安静静地走着,在他眼中,这一场盛宴不过是吃人罢了。

第二卷 上林的钟声 第二百二十章 盛宴下

青石为路,古意从微湿的石缝里渗了出来,在四周老式工艺的粉墙上一润,配着温暖的脚下生风,硬生生在这寒冷的首都冬天里,把流风坡会所变成了春秋季的园林。顺着刻意雕琢以致绝对自然的青石板路,在廊下一直走了很久,许乐一个人推开了面前的那扇门,看见了坐在描金半榻上正在用木尺推茶的邰夫人。

只曾一次相见,对这位联邦权力最大的女人的印象,许乐却从来没有淡忘过,这个中年妇女平静寻常的外表就如同一面照壁,将心中的大好河山全部遮住,而只要她愿意,江山风华便会喷吐而出,碾碎面前的一切。

“来了。”邰夫人微笑看着许乐,注意到这个年轻人的军装上依然没有肩章,而露在袖外的手掌既没有紧张地握着,也没有放肆地张开,而是小心谨慎地像是握着两个生鸡蛋般。

许乐点了点头,走到夫人的身前站定。

邰夫人今天的精神状态很好,平静温和的容颜上散发着一层光泽,联邦里的麻烦眼看着被解决了,她所设计的宏图将要一页页地展开,在这种精神状态下,面前这个小眼睛的男生在她的眼中也变得顺眼了许多。

“听邹部长说,你现在已经是国防部总装基地的正式上尉军官。”

这不是疑问句。邰夫人轻轻敲了下木尺,身后屏风内转出两位容颜秀丽,长裙拖地的女士,将她身旁的茶片用具收走,她转向许乐,示意他坐了下来,继续温和说道:“既然如此,白水公司你就不要再回去了。”

听到这句话,许乐的眉梢略微颤了颤。夫人安静地注意着他的每一丝神情,却以为他在担心别的问题,微笑着解释道:“我知道你喜欢简水儿,但以你这次立下的功劳和身份,又怎么可能还去给别人当保镖”

夫人保养极好的双手缓缓地重叠搁于腿上,平静地看着沉默的许乐,袖口处的锦丝微微发亮。邰夫人是这个宇宙中唯一知道许乐真实出身的人,所以当她说到简水儿三个字的时候,语气竟是带上了一丝微嘲调笑之意,许乐自己却没有感觉出来。

因为知道许乐,所以邰夫人自忖能够完全控制他,因为能够控制,才会有闲情去品评,这数月品评下来,总统大选中,许乐出了大力,展示了自己的能力与实力,无论是新式机甲的研制,还是最后将麦德林赶下台来的那些资料,都让夫人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欣赏之意。

“关于联邦科学院的事情,你做的有些过了,所以我压了你一些天。”邰夫人静静地看着他,将手旁的一个文件袋推了过去,继续说道:“去工程部或是研究所,看你个人的想法,国防部的晋职令马上就要到了。”

许乐犹豫了片刻,取过文件袋打开,仔细地看了两眼。文件袋里是几封已经署上了联邦相关部门电子签名的嘉奖令以及一份会议纪要,他有些失神地轻声说道:“中校”

他原先只是一名少尉文职军官,因为协助果壳工程部研mx机甲,所以被国防部授予了总装基地权限和上尉军衔。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今天这场盛宴,自己可以如此轻松地晋升为中校。

将将二十岁的中校,联邦的历史上又能有几人就算是当年烽火连三星的岁月中,凭着傲人军功越级提升,也难以这么快。瞬间内,许乐沉默了,这大概便是分封行赏,联邦的利益分配中,夫人给了自己很充分的回报,这也说明这位夫人是真的准备培植自己。

“你是有实力的,李家的小疯子都是个中校,你既然战胜了他,当然不能比他低。”夫人平静说道。

“李封中校是靠在西林前线的军功才得以晋升的。”许乐摇头说道。

“你对联邦的功绩,席格总统和军方都记得很清楚,你不用自谦。”邰夫人说道:“果壳应该会升你为一级技术主管,以后好好地做吧。”

邰夫人的语气很平常自然,无论是联邦军方难得一见的二十岁中校的军衔,还是果壳公司一级技术主管的显赫位置,在她的话语中,就像是洋葱应该用紫色还是红色的那般简单。对于联邦七大家中最神秘,也是实力最为恐怖的万年邰家家主来说,就连联邦的总统更迭都是可以影响的事情,更何况是一个年轻人光彩的人生中必经的两个职位。

许乐却沉默了很久,很久很久之后,他抬起头来,很认真地看着夫人的脸,问道:“您是要想安排我的人生”

“只是建议,就像我对很多人的建议一样。”夫人很认真地看着他,说道:“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