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客第141部分阅读(1/1)

并且敢于在战场上指挥。”

许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地将蛇果放到了床边桌上。战场上的指挥或许是一门艺术,但在很多具体的战斗局面下,指挥是杀人的艺术,并且不止是杀死敌人,有时候也要杀死自己人,让自己的下属伙伴们去执行一些必死的任务,而这正是他所能够理解,却难以达到的心态。

安静了很久的基地里,忽然爆发出了一片响亮的喝彩声,许乐用疑惑的眼神看了白玉兰一眼。

白玉兰不知从哪里又摸出一枚红通通的蛇果,用雪白的手帕细细擦拭着,轻声解释道:“刚才整个基地里的人,都在看联邦新闻频道的即时战情转播。”

“哪里的”许乐问道。

“5460。”白玉兰说道:“两个小时前,五个整编机械师开始进攻北半球冰川要塞,看这喝采声,大概是取得了决定性的突破。”

紧接着他用凝重的语气加了一句:“先锋主力,是杜少卿的铁七师。”

许乐微张双唇,不可思议感慨道:“连军事行动都敢直播国防部那帮大佬对杜少卿的信心,未免也太强了些,难道就真以为此人永远不败”

“事实上,铁七师已经打了六场硬仗,全胜。”白玉兰回答道。

许乐沉默不语,想到先前与白玉兰的对话,想到所谓指挥艺术,自然想起那个总戴着一幅墨镜,敢于将士兵生死看作数字加减的少卿师长。只是此人带出来的兵,也愿意为他做那些枯燥的数字,这便是其恐怖的地方。

部队里很多人都知道钟老虎压制杜少卿的不明真相传言,与帝国开战不久,便有两名西林军方的将领因为驰援铁七师不及时而被国防部严办,更增加了这种传言的真实感。

联邦进攻三颗沦陷星的大部分主力部队都来自西林军区,163行星菱形基地里的官兵更有百分之八十以上都是西林本土人,他们对杜少卿和他的铁七师自然没有什么好感,但毕竟都是联邦军人,看着有史以来第一次军事行动的现场直播,看着那些令人热血澎湃,莫名激动的战场画面,看着自己的同胞一寸寸碾碎帝国人设置在冰川险恶地形里的防线,他们依然发自内心地为对方喝彩。

光屏渐渐转暗,联邦战士们兴奋地议论着,然后回到自己的营房,开始准备明天清晨或许是稍后的晚间便可能到来的战斗。

在西南角的营房外,那一百名来自七组的老爷兵们,却很难投入到这种粗犷朴素的情绪反应之中,他们用复杂的目光看着前方,看着那些正在谈笑风生的老兵,下意识里看向自己受伤的部位包裹的生物材料匣,情绪低落之余,又有些莫名变化。

这些来自首都星圈的宝贝儿公子哥们,今天第一次出任务,第一次上战场,便遇见了传闻中穷凶极恶的帝国人,遇见了突如其来的战斗,包括那些健美先生在内,事实上有很多人被吓的连晚饭都无法咽下去。

虽然这些老爷兵们没有被吓到尿裤子的,但像锡朋那般在硝烟中完全找不着北的人不计其数。

“搞的不错”嗓门宏亮的熊临泉拄着拐棍走了回来,用力地拍打一名新兵的后脑勺,哈哈大笑说道:“那时候居然还敢留下来,有胆子”

最后逃跑的时候,他已经力竭将溃,全仗着许乐揪住,最后玩了一招掷人游戏才幸免于难,但看他此时的情绪,似乎完全没有受到这些生死之事的影响。

被他重重打了一巴掌的新兵是颜丙燕,今天在草甸上撤退时,他勇敢地留了下来,和七组的老兵们一道组成了最后的防线,虽然一个帝国人都没有打死,但那种感觉让他内心充满了一种扎实的回味感,此时被熊临泉重重打了一巴掌,正有些摸不着头脑,听到对方大声赞扬的话,只好呵呵一笑。

顺着一排营房,熊临泉一个脑袋一个脑袋地打了过去,啪啪作响,就像是在测试西瓜的生熟,一边打一边大声地表扬,但凡被他打了的人全无恚色,反而都像颜丙燕一样呵呵傻笑起来,因为被打就表明今天他们勇敢地拖到了最后。

熊临泉站到众人之前,忽然神情一肃,认真说道:“今天你们没有先撤,胆量勇气不错,但以后要听军令,毕竟你们是新兵蛋子,留在那里不见得有用。”

“战场上就是老的带新的,死的带活的,等你们磨炼出来了,有的是拼命的时候,到时候老熊我可能就要指望你们保命,明白了没有”

新兵们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有些零落地大声回应道:“明白了。”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一百四十五章 夜色下

不是所有人都有心情回应熊临泉粗豪的表态,锡朋和从象征,还有几名大人物家的公子哥,一直坐在角落的阴影中,避着头顶不停的陌生月亮,沉默不语地看着这一切,偶尔垂下目光。

锡朋的脸色有些憔悴苍白,今天在草甸险些被帝国人干掉,全亏被许乐一巴掌扇到了地上,才侥幸拣回一条命,此时回思当时的凶险场景,身体竟是依旧寒冷。

他用手指搓掉脸上干涸的泥浆,低头吐了一口唾沫,说道:“给我一根烟。”

从象征微微一愣,转身进房摸出几盒纯白纸包装的香烟,撕开后递给锡朋一枝,自己叼了一枝,将剩下的几盒扔给了旁边的同伴。

烟雾缭绕在夜色之间,几个红色的光点时明时暗,除了不时响起的不适应的咳嗽声外,没有别的声音。

不论出生时嘴里念着金匙,还是手里攥着银币,抑或泥土,只要进入前线战场,见过真正发生在身边的生死,年轻的战士们都会开始吸烟,哪怕他们曾经是坚定的戒烟运动支持者。

这是国防部后勤部门专门特供的香烟,白色的烟盒和烟身上没有任何标志。特供香烟辛辣之中蕴着醇厚,并不差劲,但锡朋这一众公子哥以前绝对不会抽这种层次的东西,然而今天不知为何,一边咳一边猛吸,他们却觉得这种辛辣如刀的口感真的不错。

锡朋凑着烟蒂续了第二根烟,直到将肺部熏的有些生痛之后,才从白天的恐惧里摆脱出来。他微皱着眉,望向远处那间遮蔽了灯光,却泛着浓厚烟草味道的房间,想到在草甸上挨的那记巴掌,想到那个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大的许中校

无论这个家伙是怎么想的,但他至少做到了出征前承诺的那件事情,最后一个退走。

五天之后,第七战斗小组二次任务前的夜晚,依然如前面的几个夜一般沉默安宁,就像山村里的静夜,隐隐听到远处小溪的流水声,只可惜基地四周看不到金黄的野生稻田。

在营房侧前方的训练场上,几十名战士正在努力学习操作一些特制的精密工具和枪械。按照手册上的安排,他们分成了几个小组,有的小组手持沉重的手动气压阀,努力对地面进行掘进,有的小组则是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各种电子零件按照规程进行组装,然后递入那些约三米深的小洞之中,有的小组进行波段监控及信号混编湮灭工作,有的小组则要负责最后的地面伪装。

一名卷发的中年人站在营房前方,通过手中的步兵通讯系统,向各个小组发布具体的命令和操作修正指令。

这便是联邦军方在三颗沦陷星上最重要的工作之一,在帝国远征军的眼皮子下来,悄悄地重建电子监控网络,让宪章的光辉尽快覆盖尽可能多的地面区域。

地面上不时传出一阵轻微的颤栗,有低声而简洁的口头呼号声,几个小组之间的配合虽然还有些生疏,但速度明显变得越来越快。

要潜入联邦与帝国之间的泛无人区进行电子监控网络安装,最需要的便是隐秘和速度。

“大概那天草甸上碰着的事情,让这些公子哥们受了刺激,知道要活下去必须做些什么。”白玉兰站在许乐身边,轻声说道:“从第二天起,他们就开始自觉加练了,当然这些小子最关心的还是枪械,大熊现在是军营里的红人。”

许乐笑了笑,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技术手册名录。

这五天的时间,他一直忙于与远在首都星圈的果壳工程部同仁们交流微型涡轮用于机甲的事宜,又需要掌握宪章局复杂到极点的技术规程,确实没有留意到七组新兵们的态度已经有了些变化。

收好技术手册名录,他看了一眼队员之前的那名中年官员此人是宪章局特派技术官员,全程负责指导宪章网络安装调试工作,七组要完成自己的使命工作,必须保证这个人的安全,上一次从草甸撤退时,白玉兰也是毫不犹豫地安排这名宪章局官员最先离开。

看到这名沉默的宪章局官员,他很自然地想起神秘的宪章局,想起宪章局地下那台联邦中央电脑。

联邦为了重新铺设监控网络,下了极大的决心,宪章局投入了巨大的人力物力,仅在163行星上,便有很多个像七组这样的队伍,在冒险进行工作,一旦各个节点区域联通成网,宪章光辉重临边陲行星,帝国远征军的末日便要来到。

对许乐个人来说,这件事情还有另外一个重要的意义,那就是他可以重新与那个机械思维人类面容的老家伙保持随时联系。

想到此节,他在心中对那个存在说道:“明天又要去帮你断肢重续,有没有什么感想”

中央电脑在他的左眼中泛起一行白字:“宪章局的术语叫种蘑菇。”

许乐险些笑出声来。

“明天的任务是傍晚标准六时出发,大概凌晨才能回来。趁夜色前进,帝国人威胁最大的中程导弹应该不会出现,只是现在我们这边的网络缺损很严重,在目标区域内的定位,只能依仗手里的短波段定位仪,有可能出问题。”

白玉兰看见他表情沉默中有些古怪,以为他在担心明天的任务,解说了几句。

“可惜没办法用机甲。”许乐回过神来,摇头说道:“不能让帝国人发现一丝痕迹,什么重型设备都没办法带我们这些小组就像是在夜色里种蘑菇的小姑娘,要把这颗星球种满蘑菇,得花多长时间”

白玉兰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看见许乐正经的神情,确认对方确实不知道那个著名的情铯笑话,只好低下头去。

“虽然说那些昂贵至极的药物,是那位医疗官为了换我的签名批下来的,但我还是很奇怪,这个偏远的菱形基地的装备补给,似乎比想像中要好很多。”

许乐转过头望着白玉兰说道:“还有那天草甸上的空中支援,你不觉得有些古怪”

“确实有古怪。”白玉兰简洁回答道:“那天的战机支援来的很及时,甚至感觉太及时了一些,那些全域战机就像一直在平流层里游荡,根本不在乎浪费能量配额,就等着我们出麻烦。”

“不是盼我们出麻烦,而是指挥部不敢让我们出麻烦。”许乐平静说道:“也不仅仅是太及时的问题。为了我们一个刚刚满百人员的战斗组,指挥部居然派了十几架战机过来,如果联邦真拥有如此奢华的战斗配比,哪里还用得着宪章局官员来愁眉苦脸,直接让战机机甲平平推过去,也能把那些帝国人的工事推平了。”

“看来上面有人在罩着我们。”白玉兰抬起头来,仰望夜空,幽蓝近黑的苍穹上星星如点,并不繁密。他表情宁静地想着,总统,军神,国防部长,那都是小老板上面的人。

似乎猜到他在想些什么,许乐微涩一笑,说道:“我倒不认为国防部的安排是针对我,依我看来,便是总统先生也不想这些老爷兵真的死翘翘。”

白玉兰沉默片刻后点了点头。

七组来到西林边陲最危险的沦陷星,除了是战争本身的需要,更是首都星圈的政治需要,帕布尔总统站在民众一方将这些公子哥送来前线浴血,但如果这些公子哥真的浑身鲜血,死伤惨重甚至殆尽,那些联邦上层大人物们的怒火,会把这个世界扭曲成什么模样

“我们的任务周期至少有三个半月。”白玉兰转头望着许乐,认真说道:“在战场上,国防部不可能真把一队战机派来天天给那些小子做保姆,我们还是必须小心一些。”

“嗯。”许乐望着不远处那些神情认真无比的新兵们,看着他们手中越来越娴熟的操作,心里涌起淡淡的沉重感,说道:“虽然我并不喜欢这些公子哥,但也不想看到他们死去然而事实上,肯定会有人倒下,也许那里面还会包括你我。”

夜色之中,这个来自东林的青年正难得有所人生感慨的时候,却被身旁递过来的收音棒横加打断。

来自国防部金星纪录片厂的记者,好奇地望着许乐,压低声音问道:“许乐中校,对于明天将要开始的第二次任务,你有没有什么想法我注意到刚才你一直在观看那些新兵训练,是不是你也注意到了他们这些天的情绪变化你认为这种变化真的能够转变成为战斗力吗”

看见这名记者和他身后的摄像师,许乐速度极快地戴上墨镜,眉头微皱认真说道:“我的想法就是,如果你们能够不天天跟着我们,那这些新兵活下来的机会应该会大很多。”

这是他的真心话。在国防部的严令之下,七组根本无法甩掉这个被简化到极致的摄影组,在战斗之中,还需要照顾这两个非战斗人员,实在是让他和七组老兵们心情不愉快到了极点。

“还有,不要忘记果壳公司总部和金星纪录片厂及联邦新闻频道达成的三方协议。”许乐将摄像机镜头推到一边,说道:“未经我允许,任何镜头不得播出。”

“这我能理解,但我不理解的是,为什么你拒绝了新闻频道的直播要求。”这名军事记者非常清楚面前这名年轻中校的影响力,但依然不解他为什么拒绝了这样一个极好的机会。

许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直接转身离开,在心中默然想道,自己并不是战无不胜的杜少卿,只是一个挂着中校衔的战斗主管,更关键的是,打仗总是要死人的,不应该被拍成电视剧一样的东西供人观看兴奋尖叫或者哀伤。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一百四十六章 嘀嘀的七组上电视

“我叫萧十三楼,来自缅西州,今年二十四岁。我父亲是联邦立体浇灌农场的一名工人,母亲她常年在家吃政府居家补贴。我还有一个妹妹,今年正在上高中。”

“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因为母亲在医院生我的时候,老爸他正在浇灌农场的十三楼上控制水滴速度我刚才忘了说,他这辈子就只做过这一个工作,在农场十三楼里呆了大半辈子。”

电视光屏上,一个面色黝黑的年轻人正在对着镜头说话,平静里夹杂着一点慌乱的眼神,被西林行星上的烈风与射线折磨到粗砺的皮肤,再加上他枯干双唇间歪叼着的那根瘪瘪的香烟,身上那套已经开始变浅的步兵军服,充分展现了一位质朴的前线军人形象。

“你不知道浇灌农场有多少层”

这名战士吃惊地看着镜头,有些困惑地挠挠头,旋即呵呵笑道:“你们城里人不知道这些也正常。”

镜头外有个声音问道:“关于你母亲失业多年的情况,你有什么想对政府或者议会说的”

萧十三楼很简单地摇了摇头,对着镜头说道:“政府有补贴,再说我这些年拿的津贴不少,家里的生活没有什么问题。”

“我最擅长的武器是2126长狙,不过我们组里至少有三个人用的比我好,老白,大熊许乐中校我没看到他用过狙,不过听说很牛嘀,战斗里看他能把卡宴轻机玩出花来,用狙肯定也很牛嘀。”

联邦里没有牛嘀这种词语,这两个嘀字是新闻频道播出机构的自动消音。

“任务确实有些辛苦,我们在这颗破星球上呆了一个多月了,正经也就打了一场半的仗,实在是无聊的要命。”萧十三楼很认真地说道:“当然,我们都清楚,一旦真的遇到帝国敌人,如果我们准备不充分,那就会真的要命。”

镜头一直微微仰起对着他那张满是灰尘与疲惫的脸,身后的背景是一片杂乱的灌木丛,从拍摄角度看,拿着摄像设备的人应该趴在地上,这或许是一场战斗的间歇时段。

“你知道我们的任务是绝密,那还问个嘀。”

“还有问题我嘀你嘀嘀,终于明白头儿和老白为什么这么讨厌你们。”

经过一段时间的自我陈述,萧十三楼渐渐适应了面对镜头的感觉,先前用质朴憨厚隐藏住的七组痞气终于流露出了少许。

“好啦好啦”他极为恼火地对镜头挥了挥手,说道:“我知道必须回答,嘀嘀,嘀嘀的,早知道昨天晚上打牌就不该下这个赌注刘佼那几个混蛋非要我接受你们的采访。”

“是,我入伍已经很多年了,是老兵。”

“对这些新兵有什么看法我没有什么看法。不错,这小子现在和我一个宿舍,你问我和他的关系”萧十三郎往镜头的左方看了一眼,笑着嘲讽说道:“现在这些新兵蛋子比以前强多了,但我最不喜欢这小子的,就是他太爱洗澡,明明一个爷们,整天把自己弄的香喷喷的。”

视角向左边转移了一下,一张因为愤怒而显得有些扭曲的青年面容进入了镜头。看到镜头后,青年有些慌乱,赶紧说道:“别拍我,别拍我。”

镜头没有移开。

敌不过镜头的执着,这名青年无可奈何,沉默片刻后愤愤不平地解释道:“我现在三天才洗一次澡,频率已经降低很多了。我就不明白这些老兵,为什么对个人卫生如此不在意。”

“老子嘀嘀嘀在意的是活着。”镜头外传来萧十三楼不屑的声音。

“我叫达文西。”新兵又沉默了片刻,脸上泛起一丝微笑说道:“今年二十二岁。是的,我父亲就是栖霞州州长达成仁,我和你刚才采访的这家伙现在住一个宿舍。”

“为什么取这个名字母亲大人不再在栖霞大剧院演出后,便爱上了画画。她生我那天,父亲刚好在一个浩劫前遗址发掘现场工作,对,就是二十年前震惊联邦的那次发现父亲看见考古学家从地下室里取出一大堆写着达文西名字的铁链西瓜刀等就是等破烂,就决定把我的名字叫达文西。”

达文西有些伤感地说道:“事后证明,这些只是席勒大师的又一出恶作剧。”

镜头外那个声音笑着说道:“可这本身就很有价值。”

达文西呵呵笑着,从镜头外的萧十三楼手中接过一根香烟点燃,说道:“是啊。”

“在前线呆了一个多月,有什么不一样的感觉吗”镜头外的声音问道。

达文西认真地想了很久,深深地吸了一口香烟,说道:“联邦的自由与和平,需要流血和牺牲这不是套话,是真正感觉到的。”

“对这些老兵有什么看法嗯,他们教了我们很多,不止是作战技巧。”州长公子耸了耸肩,“而且说实话,如果没有他们,或许我们会死的非常容易。”

“我最擅长的武器那肯定是嘀嘀嘀嘀嘀。”他兴奋地说道,然而很可惜,这位公子哥花了无数个夜晚才能熟练掌握的手动气压阀,却因为保密的需要,被迫获得和身旁那名老兵污言秽语完全相同的可怜下场。

“我最不能接受萧十三楼不洗脚,他的脚很臭,国防部配发的除菌袜不能除味儿啊”达文西很认真地说道,然后镜头外伸出一个拳头,重重地敲了他额头一下。

他揉着额头,对着镜头哈哈大笑道:“而且萧十三楼有个令人想呕吐的人生理想”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萧十三楼捂自己嘴巴的手使劲儿扒开,大声说道:“他想当将军,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料”

镜头再次转向萧十三楼,正一脸忿恨羞红的兵痞子马上变得肃然无比,对着镜头后方的人说道:“你也认为农夫的儿子就不能当将军”

没有回答。

“嘀嘀嘀,帕布尔总统不一样是东林矿工的儿子”萧十三楼呸了一口带着烟草味道的唾沫,嘿嘿笑道:“再说我家头儿将来肯定要当元帅,我混个将军再退役又算什么”

镜头明显被这嚣张无比的宣言吓住了,又转向了达文西。

“有什么想对家里人说的吗”

达文西早有准备,一脸阳光笑容对着镜头说道:“爸爸,妈妈,你们不要担心我”

忽然间,笑容渐渐敛去,本来骄横幼稚的公子哥脸上多了几丝凝重与沉稳,他缓声说道:“我们在前线会好好干的。另外,亲爱的楦蓉,你要等我回来。”

镜头里的战地画面渐渐涂上了一层思家的光晕,正值某种温情暖思汹涌之际,萧十三楼那张黑脸忽然强行挤进了镜头,说道:“州长大人,如果我混不成将军,你得看在我照顾你儿子的份上,给我找份好工作啊。”

达文西脸上的表情变得极为精彩,连推带踹想把这家伙踢出镜头。

谁知道此时,萧十三楼望着他认真地说道:“我记得你父母和你那位未婚妻,绝对不会允许你抽烟。”

薄唇里叨着香烟的达文西一愣,脸色有些发白,感觉唇间的烟卷就像是一根细细的滚烫烙铁,双唇一颤,任由烟头落入泥土中。

“我嘀嘀你个嘀嘀,这段不准播”

一只手迅即无比地覆盖住镜头,给无数亿台电视机前正津津有味观看的观众留下一片回味无穷的黑暗。

“我叫熊临泉,来自三十七州绿弓郡小镇,不知道在哪儿不知道你嘀嘀嘀的不会去查啊你管老子多少岁,什么枪都会用,这些小免崽子嗯,真的不错,至少比我想像的要强很多。”

“我叫从象征,来自临海州大学城,今年二十一岁。我父亲是谁和我们在前线的战斗有任何关系吗嗯,他确实是在梨花大学当校长。”

“我叫白玉兰,然后没有了。”

“我叫锡朋我是七十一天前被紧急征调来前线的,当时没有谁知道具体的任务命令”

镜头中不停出现老兵新兵交替的面容,接受采访时的画面,很明显这段影像资料不是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拍摄的素材。

在前线呆了一段时间,经历了硝烟与血火的洗礼,仅凭肉眼,似乎很难从容貌和气质上,将截然不同的这两类人分开,然而无论是金星纪录片厂的拍摄者,还是电视机前的亿万民众,在看了不久之后,都能轻而易举地做出自己的分辨。

七组的老兵眼神更冷更狠更有一种蛮不在乎的轻佻,更关键的是,他们短短的自我介绍中,比新兵夹杂了更多的污言秽语和骂娘,无数代表消音的嘀嘀声,以创造联邦新闻频道播出纪录的姿态,进入千家万户,震动很多人的耳膜。

镜头里忽然飘过一片火烧云,有子弹呼啸而过,击中联邦战士的身体,有战士倒下,有泥土掀起,有愤怒急促的呼喊声和更多的嘀嘀声响起。

镜头开始剧烈地摇晃颤动,就像是某些电影大导演为了营造战地氛围而刻意使用的手提摄像技法,然而这一切都是真实的,那些迸出来的血并不多,却格外刺眼,那些轰炸声并不会真的震耳欲聋,却似乎能让人感受到大地都在颤栗。

三秒钟的淡入淡出之后,镜头回到了基地军营,忙乱的医疗救治之后,归于战斗之后的宁静。

这是一个暮色如血的傍晚,镜头的画外音,用一种故作平静的口吻缓缓讲述着这支队伍所经历的一切。

“七组的战士,有的出身贫寒,有的家世富贵,但他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为了联邦的胜利,而必须走到一起。”

“在第一集中,我们曾经向大家展示过这支部队最初时隐藏着的愤怒与冲突对峙,然而一个半月之后,似乎有些很奇妙的很好的事情,正在这支部队里发生。”

“我们很好奇,如果这些很好的事情,在我们这个社会的每一个角落里都能发生,那会带来怎样的正面力量”

“这里是联邦新闻频道纪录片七组第二集,感谢您的收看。下一集,我们争取能够让这支部队从未开口说话的最高长官,讲述一下他的传奇经历和战地故事。”

镜头对准了暮色军营中的一个背影,然后渐渐归于黑暗。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一百四十七章 阳光中的餐具

在缭绕的烟雾中,许乐眯着眼睛,用力抿吸着唇间的烟卷,含糊不清却格外坚狠说道:“打死我,我也不会像这些家伙一样去上镜表演,这叫什么事儿还有十三楼那个家伙,是不是脑袋出了问题在整个联邦面前叫嚣我要当元帅”

微暗的房间内,电视光屏上正在播放联邦最近最火热的实境纪录片尾声,暮色中那个有些眼熟的身影,让许乐感觉脸颊有些发烫,不明白摄像师当时是怎样将自己发呆的身影拍出了所谓萧索沧桑的感觉,更有些恼怒于这种冒充孤独,模仿绝望的镜头设计。

熊临泉呵呵笑了两声,端起面前塑料壶里的浓茶喝了一大口,按动遥控器转了台,说道:“我倒觉得拍的不错。”

在一旁的白玉兰也微笑着说道:“其实有这样一个摄影组在队伍里,有时候确实可以调节一下气氛。不过拍了这么久的素材,最后被剪到只能拍出一集,听说国防部文宣处和新闻频道的主官对你都有很大的意见。”

许乐舔了舔嘴唇,低头弹弄着烟灰,轻笑着说道:“这是事先达成的协议,不用管太多。”

“我看他们最主要还是头痛于你一定要带着墨镜才肯出境,而且始终不肯接受正面的采访。”兰晓龙耸肩说道。

许乐摇了摇头,推门走了出去。军营里的新鲜空气随风灌入,令他精神为之一爽。

军营中,七组的战士们组员们正八九成群聚在一起,他们像许乐等军官一样,都刚刚结束纪录片的观看。对于自己的纪录片,对于很多人第一次上电视,大家都很重视,此刻很多人正在回味自己在镜头上的模样,后悔谈吐里流露的傻气,人群中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而更远一些的地面组营房处,达文西正在和萧十三楼夸张地争吵,然后变成摔跤,最后毫无悬念,州长的公子被农夫的儿子重重地压在了身下,辗转痛苦不堪

看着这一幕,许乐忍不住挠着头笑了出来,先前看电视时的那丝恼怒随之无影无踪。

七组系列纪录片的播出,是总统官邸国防部联邦新闻频道继破天荒直播铁七师军事行动之后的又一次重要举措。

与上次直播5460行星上的北征不同,这一系列纪录片将视角集中在前线部队的生活和一些具体细节上,而七组队员构成的复杂性,平民厉狠老兵和贵介公子新兵间的天然冲突,自然拥有了某种内在的戏剧张力。

七组系列纪录片名为试炼的第一集播出后,马上获得了联邦民众的关注,在轻松赢取超高收视率的同时,也引发了首都星圈民众们的热烈讨论。生活在和平星圈里的人们,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了解军营里的具体日子,那些枯燥甚至有些残酷的训练,好奇那些队伍里的社会阶级差异,会带来怎样不好的影响。

今天晚上播放的是第二集,此时距离七组来到163行星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距离金星纪录片厂拍摄完毕都过去了二十几天。

相信今天晚上之后,整个联邦又会掀起一股讨论的热潮。

作为当事者,作为七组的长官,作为联邦政府意志的具体操作者,许乐比谁都明白,这出系列纪录片有着怎样的深意总统和军方需要用七组在前线的电影般历程,来压制某些反战分子的抗议,来修补联邦贫富之间,阶层之间的巨大缝隙。

基于这种认识,许乐对这件事情向来不热心,只是联邦政治需要而进行的一场戏剧表演,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令人不悦的味道,可是今天看着军营里队员们兴奋的反应,他的态度有了些改变。

他站在台阶上,安静看着打成一片的老兵新兵,心中感觉有些满足。几十天的战场共生死,确实能改变很多,这种将后背和性命寄予同伴的全然信任,甚至可以改变很多人一生的态度。

正如第一次任务结束之后,白玉兰感慨的那样七组虽然队员身份特殊,但总统和国防部总不可能真的派无数铁军来给这一百多个人当保姆。

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有什么东西在保佑着这支承载了太多任务与意义的队伍,是不是星辰间的造物主不忍心看着这支名义上的雇佣军,在联邦亿万民众眼皮底下成为悲壮的符号,七组来到163行星两个半月,出了十一次宪章局任务,却奇迹般地没有死一个人。

只有六名新兵和一名运气极差踩到帝国人埋在含羞树边反步兵雷的老队员,因为伤势太过严重,而被战舰送回了西林主星,这七名伤员中,大抵有四个人需要进行截肢。

在战场上,随时都可能有人死去,但七组偏偏就是一个都不肯死。这些伤情减员,真的很难给队伍带来伤感的情绪,相反,由于一同感受着死亡的威胁,却不曾真的有人死去,七组所有人都处于一种极为融洽和谐的氛围之中。

“主管早”

“主管好”

军营生活区域一角,有椅子不坐,却偏要蹲在训练场边的战士们,正自嘻嘻哈哈讨论着昨天的电视,忽然看到迎面走来的两个人,顿时像弹簧一样弹了起来,立正敬礼,高声致意。

只是他们的左手还端着饭盒,有的人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显得格外滑稽。

戴着墨镜的许乐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余光看了眼不远处的摄影组,心想如果再这么下去,七组的这些兵只怕都会变成天生的喜剧演员。

依照军队纪律,本来路旁敬礼的这些战士,都应该恭敬地称呼他一声长官,只是不知为何,许乐听到长官二字便浑身发寒,寒毛直竖,竖起衣领也觉得一股冷风往后颈里灌

排队取了餐食,许乐坐在阳光中的餐桌上,大口吃着三根青菜五道营养稀糊一勺米饭一小络咸菜构成的标准配餐,挺直的眉毛里没有展露一丝厌恶的情绪。

七组的战士下意识里坐在了他的周围,没有人敢去打扰他,却也没有人愿意离开他太远,他就像是一个无知无觉,无话无语的圆心,却因为某种很难用语言表述的特质,吸引了圆周边围很多的东西。大抵只有七组的士兵才能够说清楚这种特质是什么,那是每一次战斗中许乐勇敢而沉稳的表现,是他救了很多家伙的小命,是他沉默的性情。

就在这个时候,生活区外忽然爆发了一场冲突,正在吃饭的队员们愕然回首望去,看到在一棵野生树下,眉清目秀的顾惜风,正和那名一头卷发,来自宪章局的技术官员在愤怒地争论什么。

顾惜风是七组最优秀的电子技师,所有的战地指挥系统和电控系统的维护工作,全部由他一手完成,而七组在163行星上执行宪章局的重构网络任务,他自然要代表七组,与那名宪章局技术官员进行配合,只是不知道什么事情,让惯常如电流般平静的他,竟是如此的生气。

许乐看着那处,放下手中的塑料勺,疑惑问道:“怎么回事儿”

“前几次出任务,宪章局总是到了目标区域,才把规划中的技术规范和参数给我们,对于队员们来说,既要避开帝国人的耳目,又要临时接手,难度实在有些太大。”白玉兰看了他一眼,解释道:“这件事情,上次开会的时候有提过,你让顾惜风去接触那名宪章局官员,尝试提前获取规范和参数估计对方的反应很激烈。”

许乐嗯了一声,静静看着那边,超出常人很多的听力,清楚地捕捉到那名宪章局官员的话语。

宪章局官员用保密条例冷漠地拒绝了七组的请求,但真正让顾惜风感到愤怒的是,宪章局从细节中表现出来的,对队伍人命的毫不重视。

在联邦社会构架之中,神秘的宪章局永远处于最顶端的云中飘渺某地,为宪章局服务的官员,天然具有某种令人不喜的优越感和冷漠感。

许乐的眉头微微皱起,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只是低下头开始继续吃饭,待顾惜风愤愤不平进入食堂时,给予了一个表示宽慰的笑容。

他的心里非常清楚,像宪章局这样超然却又机械官僚到极点的机构,对于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