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客第165部分阅读(1/1)

位老爷子随意在湖畔说句话,便能将联邦里的所有杂音摧的若云烟散去。

即便是那些上承皇朝遗泽,在历史的阴影中拥有极强影响力的千世之家,在这数十年的时间中,也必须对他礼貌避退,一退再退。

从这个角度出发,总统先生希望通过他得到费城李家的支持,以完成联邦进攻帝国本土的计划,是很自然的事情。

但不知道为什么,许乐总感觉有些不对,大概是因为这一场官邸晚宴总统先生说了太多,结果却要求太少的缘故

事实上在他看来,要请出费城湖畔的老爷子,总统先生应该能找到更好的中间人,比如他的政治合作伙伴,那位莫愁后山的邰夫人。

许乐看着餐桌对面的总统先生,心思飘到了别的地方。

人类历史中最常见也是最复杂的政治事务,对于他来说确实有些过于复杂,直到此刻,他依然无法清晰地理清这场晚宴谈话的很多头绪,无法得出自己的判断,然而他却依然很想帮助餐桌对面的那位大人物。

前些天施清海说他有性格魅力,可在他看来,总统先生才具有某种真正的人格魅力。

或许是彼此的精神世界都是东林石头的缘故,或许是当年大选里发生的那些事情,或许是他就职以来,所展现出的那些与一般政客绝对不同的行事方式,让许乐从理性及感性上,都绝对倾向于总统先生。

“其实我和老爷子的关系,并没有大家想像的那般亲密,至少,我肯定不会是他的私生子。”

许乐自己都不觉得好笑,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然后神情渐宁,望着帕布尔总统认真说道:“您的想法,我会想办法传达给军神大人。”

“很好。”总统先生声音浑厚,笑容诚挚,“接下来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许乐神情顿敛,严肃说道:“请您指示。”

“不是指示,只是一位父亲的请求。”帕布尔总统哈哈笑道,拿过一张植物纤维纸和一支墨水笔,推到了许乐的面前,饶有兴致说道:“我的女儿很想拥有联邦战斗英雄的亲笔签名,只是她不好意思当面请求。”

许乐诧异接过纸笔,感觉脸颊有些发热,低头认真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祝那位沉默的联邦第一千金生活幸福笑口常开。

“帕黛儿小姐的身体最近怎么样”他关心地问道,所有人都知道总统的亲生女儿小时候得过自闭症。

“好多了,只是依然不怎么愿意说话,天天就是对着电视光幕。”帕布尔总统微笑说道:“最近很迷那部叫七组的纪录片。”

胜利胜利

联邦所有的居住星球上都在回荡着这两个充满力量的文字,甚至那些偏远的矿星上,忍受着残酷太空环境的采掘工程师们,都在巨大沉重的工程机甲上,涂绘上了这个词语,更不要说那些在明媚春光里欢快出游的年轻学生,在以怎样的频率重复着前线发生的一切,憧憬着将要到来的更大胜利。

身处不同位置,考虑事情的角度自然完全不同,联邦普通民众向往着一个又一个的胜利,能够真正影响联邦前进方向的大人物们,则站在各自的立场上做着符合自身利益的思考和决断。

战争要耗费大量的资源与金钱,对联邦的经济体系会带来极大压力,继续进攻帝国本土,联邦的生产能力能够承受多长时间的战时后勤供给军工企业让政府的债单上添加的零能够维持多长时间提前预支的恐怖数量级能量配额,能不能在战争中获得回报战争继续打下去,对联邦有没有真实的好处,或者换句话说对于自己有没有好处

然而官邸夜宴中帕布尔总统所忧虑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费城湖畔那位老爷子虽说依旧沉默,可在当前的狂热氛围中,那些对进攻帝国本土持相反意见的家族,那些富有的资本家及他们供养的政客议员们,也在一直沉默,只有沉默。

联邦各州都组织了声势浩大的欢迎仪式,迎接从前线浴血奋战归来的英勇战士,联邦电视台和那些私人电视台的节目中,充斥着对官兵们的采访,真实而残酷的战地现场记录,各个娱乐频道里,则开始大量播映军旅题材的电视剧,联邦23频道则是直接开始从第一集重播全金属狂潮,为了迎合民众欢庆胜利的心理需求,从政界到文艺界再到学术界以及某某界全部如此。

然而所有这一切,都无法阻止联邦民众们在这个夜晚,将手中的遥控器对准联邦新闻频道,因为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星云奖颁奖时间,今天晚上是文学艺术类奖项颁奖典礼的现场直播。

星云奖是联邦官方大奖,奖励范围涵盖了社会的方方面面。往常的年份中,最吸引观众眼球的毫无疑问是充满明星身影的文学艺术类奖项,但也只是吸引眼球罢了,从重要性上说,绝对不如三天前已经颁完的学术类奖项。

然而今天晚上的气氛明显不同,那些惯常对麻醉愚民的电视剧冷漠无比的愤世者,那些只知道埋首实验室里的学者,那些沉浸于网络虚拟生活中的宅者,都放下了手头的事情,带着激动与兴奋,坐在了电视光幕之前。

因为他们都很想知道一个答案,很想知道那部已经让整个联邦动容的纪录片,究竟能够获得多少奖项,能不能够破掉全金属狂潮初播那年创下的纪录。

更关键的是,他们很想看到那部纪录片中的战士们,会不会来到颁奖典礼的现场,想看一看咆哮愤怒激昂沉默哀伤的那些画面人物,回到家乡后的真实模样。

由国防部金星纪录片厂摄制,联邦新闻频道独家首映播出的纪录片七组,这次以一种令人畏惧的姿态入围了它所能入围的全部奖项,其中包括了最佳摄影最佳剪辑最佳配乐最佳影视歌曲最佳原声带最佳女歌手最佳导演

这部纪录片没有入围最佳原创剧本或改编剧本奖项,因为这是真实发生的故事,没有任何人能够编写出如此真实的剧本。七组也没有入围任何表演奖项,因为这里面没有演员,有的只是真实的士兵。

囊括了近乎全部的入围荣誉,七组理所当然地入围最佳纪录长片奖,但令整个联邦都感到震惊,令三千多名评委会成员自己都感到动容的是,七组竟然入围了最佳电影奖

一部纪录片居然入围最佳电影奖项,这是星云奖漫长历史中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

入围名单出来后,联邦新闻界一片哗然,但奇怪的是并没有什么尖刻的批评嘲讽声出现,只是一片惊叹与不解。

一位评委会成员按照制度匿名接受官方转播机构采访时坦承,他确实在最佳电影入围名单上填上了七组的名字,但当时只是因为被这部纪录片感动后,突然生出的强烈冲动,却没有想到有更多的委员做出了如他一样的举动。

首都南区乔治卡林基金会艺术中心,从前年开始正式成为联邦星云奖颁奖仪式地点,这个由帕布尔总统亲自做出的决定,最开始时是为了安抚那些愤怒的游行学生,然而现在却已经成为了联邦时间最短的“历史传统”,没有任何人对此会感到不习惯。

基金会文学艺术中心大型建筑的外围,数千名民众正兴奋地守在警戒线外,目光集体落在建筑上方的巨幅光幕上,那些炽热的眼神,似乎要将光幕上的画面融烧了。

红地毯仪式已经结束,他们已经为自己最喜爱的明星欢呼呐感兴奋昏厥过,此刻却依然守在这里,欢乐地等待着颁奖的结果,似乎这一个夜晚,整个联邦都在期待着那个结果的出现。

中心建筑内部,淡蓝色的轻柔三维灯光笼罩着阔大的舞台,上面空荡荡的,没有获奖的演员,没有热情的主持人,只有蓝色灯光凝成的光柱,上面缓缓浮现出令人印象深刻的文字。

这些文字正是纪录片七组最后一集中迈尔斯上将亲自书写的致词。

可以容纳数千人的艺术馆早已坐满,座位上那些衣着华丽明艳照人的联邦大明星和影视界的巨头们,没有像往日那样微笑着四处倾身打招呼,而是认真地看着台上。

台上台下一片安静,只能听到几千人的呼吸声。

就在这片沉默与等待中,悠扬琴声不知何时到来,幽幽然,清丽极,自天穹滑落,落在人们的衣角鬓畔,添几分怡和之意。

琴声之中,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一位美丽女孩儿出现在蓝色的光柱之中,她轻轻握着双拳,恬美望着空中的光线,像望着远方,开始轻声地吟唱。

阔别舞台,消失于公众面前很长时间的国民少女简水儿,唱着纪录片七组那首忧伤与阳光混合的片尾曲,拉开了星云奖的序幕。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二百二十九章 星云奖中

听着宽大会场里的轻悠歌声,许乐紧张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紧握着墨镜的手指松开,在军裤上悄悄擦了擦汗。

这时他正坐在舞台下方观众席最好的位置上,身周范围内全部是往日里只能在电视光幕上才能看到的名流明星,如今的他不至于因为这些而紧张,但第一次出席这种场合,难免有非常不适应的感觉。

军官或工程师与这个灿烂的文艺世界并不相搭,他从来没有想过出席星云奖文化艺术类奖项的颁奖典礼,然而作为联邦政府刻意宣传的战斗英雄,总要附带着进行某些角色扮演,即便那位冷傲若雪梅的少卿师长,也接受了联邦电视台的独家专访,被问了一大堆近似音乐与战术推演之间关系这种愚蠢而无聊的问题。

在访谈中,杜少卿皱眉回答道,音乐只是个人爱好,与生死攸关的战术推演连个屁的关系都没有,然后主持人愣了整整三秒钟。

许乐不是杜少卿,对于军旅生涯并没有太过真切的追求,所以不用在意战斗英雄养成游戏的规则,依他的性格,今天晚上根本就不应该来,然而总统官邸布林主任亲自打电话,国防部明确指示想到那天夜晚在官邸中总统先生的隐忧,他隐隐明白了一些什么,所以终究还是来了。

舞台上的歌声还在持续,那些简单而动人心魄的歌词就像是流水一样淌进所有观众的耳朵,许乐认真倾听,暗自想着七组那些家伙应该也被国防部接过来了,只是颁奖仪式现场太过昏暗,观众如海,他怎么也找不到那些家伙被安排坐在了哪里。

右前方是白泽明,这位金星纪录片厂偶然选中的掌镜者及制片人,因为纪录片七组的大获成功而声名大震,在今天的联邦文艺界占据了极重要的位置,就如他此时的位置一般。

右后方是位熟人,很久未见的桐姐,而右手边的座位却一直是空着的,许乐从这些细节中已经猜到了些什么,所以对简水儿令人吃惊地出现在舞台上献声,并没有感到太过意外。

一曲终了。

如宇宙泛光背景的蓝色光幕中,穿着软麻垂地裙的简水儿悄无声息地离去,没有与台下的宾客电视机光幕前的观众打招呼,就像是她的声音在片尾曲中的感觉一般,完美和谐轻柔地进入,然后默然湮没,如同未曾出现过一般。

颁奖仪式现场灯光渐明,观众席中的许乐终于感觉到身旁那些贵宾们投来的好奇及猜忖目光,微微低头将那副墨镜戴到了鼻梁上。

在室内戴墨镜,是只有那些自我施压必要特立独行之文艺中年才会做出来的事情,即便是那些文艺中年,在这样盛大的颁奖礼现场,大抵也会微笑或平静地露出本来面目。

所以他戴上墨镜反而吸引了更多人的目光,身旁的宾客们开始窃窃私语,几位女明星脸上浮现出兴奋之色,大抵猜出了他的身份,毕竟无论是新闻还是那部纪录片中,人们都只看过他戴墨镜的样子,对他这副装扮无比熟悉。

舞台上颁奖礼女主持人的出场,让观众席此间的马蚤动平息下来,毕竟是现场直播,宾客们总要注意自己的风度。

颁奖礼的女主持人叫柯以宁,前年联邦秋季文艺大赏的最佳女主角,正是在那次大赏中,她激动流泪之余依然不失幽默的致词,赢得了联邦很多观众的赞许喜爱,也赢得了联邦新闻频道主管的欣赏,新闻频道为她量身打造了一个全新的深夜谈话类节目,成功地将她推到了主持人的位置上。

“诸位,我是柯以宁,欢迎大家来到星云奖文化艺术类奖项的颁奖现场。”

“颁奖礼是令我们从事这个行业的人兴奋苦恼甚至煎熬的过程。诸位,欢迎来到没有枪炮声的战场。”

台下一阵了然的笑声。

“但在我看来,今天晚上真正的枪炮声,或许将赢得最大的胜利。”

柯以宁穿着一身淡黑色的低胸礼服,魅力十足,轻拂发端作无意状说道,点出了今天颁奖礼最大的焦点,那部纪录片。

她继续向整个联邦的观众们说道:“我拿到人生唯一一座女演员奖项时,曾经对着空气呼喊,简水儿小姐,快回来吧,因为人们需要你。”

“结果,似乎上天听到了我的呼喊,所以她真的回来了。”柯以宁转向后方空无一人的电束波幕墙,夸张地耸耸肩:“可惜她又离开了。”

台下一片笑声。

“当然,我们都知道简水儿小姐,不可能因为听到我的呼唤而再次站上舞台。”柯以宁转向舞台下方,笑着说道:“我们都知道她今天晚上为什么会出现,那是因为一部让很多人欢笑流泪的纪录片,这部纪录片的导演白泽明先生,就坐在下方。”

“白泽明先生,你这时候不需要站起来向大家致意,因为我相信你今天晚上需要致谢的次数很多,我很担心你太早说完致谢辞,然后站在台上说不出话来,让新闻频道宝贵的发言时间就此白费。”

柯以宁认真地望着舞台下方说道,自然又引来一片会意的笑声。

“开场白似乎有些太长,不过新闻频道的长官对我自由发挥的允许尺度,其实比你们想像的都要少。”这位言谈可亲而有趣的女主持人耸肩说道:“事实上,我谈到简水儿小姐,谈到纪录片七组,是因为我今天要首先宣布最佳影视歌曲奖的得主。”

“得奖的是嗯,这首歌好像一直没有正式的名字,它就是七组片尾曲词曲及演唱者:简水儿小姐”

会场里稍微安静了一阵,似乎没有想到颁奖礼的高嘲从一开始就出现,然后一阵如雷般的掌声爆发出来,这掌声是送给已经退出这个世界的传奇简水儿,也是送给这部赢得了无数赞美的纪录片。

“星云奖文化艺术类奖项最佳摄影奖:七组,摄影师黄泰恒”

“最佳配乐:七组,联邦金星乐田,作曲家:郑尔则”

“最佳纪录片:七组。”

“最佳剪辑”

如同所有人预期的那般,又仍然令众人震惊,纪录片七组以一种横扫的姿态,囊括了它入围的所有奖项。

虽然七组入围的奖项数量,并没有创造历史记录,但如果它能够再获得最后压轴的两个大奖,那么得奖数便将超越几年前横空出世的全金属狂潮,在星云奖的历史上写下难以复制的辉煌。

而看前面奖项的颁出,谁还会怀疑最后的结果在这种惊人声势面前,获得表演奖项的优秀演员及巨星们,都失去了所有光彩。

“最佳导演,白泽明”

颁奖仪式现场响起自开场后最热烈的一波掌声,数千人注视着那个向台上快步跑去的男人,发自内心地表达着赞赏。

纪录片不好拍,拍摄战地纪录片更难,白泽明和他的团队,顶着猛烈的炮火,在艰苦的前线煎熬了这么长的时间,实在令人尊敬,而且这部战地纪录片,并没有陷入悲壮或英雄主义的固有套路,无数看似寻常的军营生活细节和那些独具眼光的画面素材捕捉角度,才构成了这部纪录片独特的魅力,倾倒了联邦众生。

“我真的很紧张。”白泽明困难地低下头,对准直立话筒哆嗦着说道:“甚至比当时刚进七组,就差点儿被许乐中校派人揍成肉饼时更紧张。”

他说的不是笑话,是真心话,然而颁奖现场的宾客和电视光幕前的亿万观众们,却是大笑了起来。

“这是我今天第四次上来了,虽然我最看重最佳导演这个奖项,但是前面的剪辑配音这些奖项,就如主持人说的那样,消耗光了我所有的感谢名单,我已经打扰了天上的父亲,总不可能再去打扰我父亲的父亲,以至十八代祖宗。”

白泽明紧张之后开始兴奋,颤抖着说道:“所以我只准备简单地说一说拍摄这部纪录片的原因和感想。”

他右手高举着奖座,对着台下黑压压的宾客们说道:“我问他们,你们为什么要战斗他们说,因为敌人在那里。有人问我,为什么要冒着危险和七组开始时的敌意及不谅解而拍摄,我的回答是,因为为了我们每个人能在联邦和平幸福生活而浴血战斗的士兵们,在那里”

听到白泽明真情流露的激动话语,颁奖现场安静起来,一股肃穆的氛围笼罩全场,人们动容不已。

而就在此时,一个酸刻的声音打搅了此时的气氛,观众席一处不起眼的角落中,有人恼怒不已地大声喊道:“你抢我台词我正准备上台的时候再说一遍”

场间一阵大哗,宾客们吃惊地寻找着声音的来源,有些急性子的人更是从座位中站了起来。

新闻频道的导播极为迅速地调配灯光追寻,将那片暗沉角落照亮,那里整整齐齐坐着数十名联邦官兵,他们穿着深青色的正式军服,胸前挂着标注联邦第一军区十七机械师番号的杂色勋表,身姿挺拔英武,只是众人的表情,明显因为刚才某位同伴的叫喊,而显得有些尴尬。

“七组是七组”

“原来他们真的来了现场”

数千名宾客惊喜地望着角落里的军人们,兴奋地议论不停,然后不知谁起的头,掌声像骤大的雨水一般响了起来,夹杂着欢快的大笑的刺激的口哨声,一时间整个会场沸腾了起来。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二百三十章 星云奖下

那个声音刚响起,许乐就知道是兰晓龙又在说怪话,微微一怔后并没有回头去找同伴们的座位,而是低下头不停轻揉发胀的眉心。

这个动作并不是用来掩饰内心尴尬,或像小说里经常描写的那样装作不认识此人以免丢人,只是他在思考某些有意思的事情。

兰晓龙少校尖酸刻薄嘲弄的说话口吻,是许乐和七组队员早已熟悉的腔调,即便是出现在联邦最盛大的颁奖礼上,也不会令人感到意外。但他此时突然发言,将全场目光和摄像机镜头吸引过去,将七组推向聚光灯下,自然巧妙地令场间宾客及电视观众难生突兀反感

许乐总觉得除了这家伙性格使然之外,那一声喊的背后隐藏着某些意趣这是很纯熟的造势宣传手段,当年国防部将兰晓龙调进七组,就是为重建新十七师做准备,看来这次部里又交给了他新的任务

全场欢腾,只有戴着墨镜的他在安静思考这个问题。良久之后,微笑浮上脸庞,他有些情绪复杂地发现,自己这个东林孤儿在首都星圈浮沉数年,原来早已不像当年那般单纯了。

舞台上意气风发兼把自己感动的涕泪横流的白泽明,与舞台下的兰晓龙少校隔空喊着话,引得阔大会场里时不时响起笑声,直至主持人提醒之后,颁奖的流程才得以继续。

许乐抬起头时,压轴大奖的颁奖嘉宾联邦艺术文学院院长及联邦电视台总裁已经站在了台上,占据整幢建筑墙体的巨幅光幕上,开始介绍入围者的名单。

舞台上下安静无比,电视内外亿万民众兴奋地等待,白发苍苍的联邦艺术文学院院长先生,微微一笑后没有更多的话语,便开始缓慢颂读一个小时前刚刚拟好的颁奖辞。

颁奖仪式结束之后,联邦各新闻媒体才知道,最后这篇令很多人印象深刻的颁奖辞,竟是出自首都特区日报总编,联邦著名的独立记者鲍勃先生之手。

“这是一个浩大舰队远征灿烂宇宙无数英勇的战士前仆后继坚强的生存与光荣的牺牲交相晖映,从而显得无比波澜壮阔的大时代。”

“大时代的背后,则是蛋白肉再次涨价隔壁阿叔失业地下赌场生意变差门卫打呵欠次数上升隔壁阿婶涨工资女儿忧心春考成绩不佳担心零用钱减少的小日子。”

“无论是大时代还是小日子里,其实都充斥着勇敢的人和怯懦的人,他们都会因为胜利而喜悦,因为失败而悲伤,因为很多事情而愤怒。两者间唯一的区别在于面对困难与强权时的态度。”

“勇敢者愤怒时,将自己的血肉铸一把利剑,凛然出鞘向更强者;怯懦者愤怒时,将自己的情绪砌一块黑砖,鬼祟于身后向更弱者。”

“一个不可救药的社会中,一定有许多英雄,专向孩子们瞪眼,而这些孩子们在瞪眼中长大了,又向别的孩子瞪眼,然后握紧自己背后的黑砖。”注

“评选委员会以极大的勇气选择了这部影片,是因为这部影片告诉我们这些人,我们是何其幸运,这个社会并没有不可救药,因为我们的身边有很多像这些战士一样真正勇敢的愤怒者。”

“无论是影片的拍摄者,还是演员们,都做到了真正的勇敢。或许有人认为这些战士不是演员,但我坚持认为,生活从某种意义上说,本身就是一出戏剧,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并且小心翼翼却又无比勇敢地生活。”

“人生这出戏剧无法排练,所以,必须无悔。”

院长先生宣读完颁奖词,合上讲稿,微笑望着舞台下方安静的人群,说道:“颁奖词不是我写的,但我想这信封也不用打开了。让我们将最热烈的掌声送给纪录片七组,以及在为联邦的和平而浴血奋战的联邦军人。”

从颁奖辞的中段开始,会场里所有人以及电视机前的观众们都知道了最后的结果。没有任何人感到意外,虽然一部纪录片获得最重要的电影奖项,本身应该很令人意外,但一切都已经被淹没在某种社会集体意识的期盼之中。

建筑大厅内座椅掀动的声音响起,数千名宾客像潮水一样的起立鼓掌,掌声也如潮水一般直震棚顶。热情的掌声一直持续到七组联合出品方,金星纪录片厂及联邦新闻频道的最高主管上台。

当他们与白泽明三位制片人兴奋地宣读完感言之后,并没有马上下台,而是微笑着退到了后方。全体起立以示敬意的数千来宾们,也没有一个人坐下,刚刚停止不久的掌声再次响了起来,无数双眼睛都望向了某处地方。

女主持人柯以宁望着观众席上七组队员们所在的方位,兴奋地发出了上台的邀请,电视台的镜头迅速地对准那处,将那些表情坚毅里透着丝古怪意味的数十名联邦官兵面容,捕捉并且放送到联邦各个星域之中。

七组队员们坐在座位之中纹丝不动,似乎丝毫不为身旁如潮掌声动容,事实上知道这些家伙性格的人,一定能看出他们此时内心里虚荣心极度满足,更能看出他们强忍大笑冲动时的难受,只是他们现在在联邦亿万观众的目光下,有些紧张,不敢擅动,或许他们根本想不到鲍勃主编说到的无悔,只是简单地不想丢人。

主持人微笑如花不语,渐渐激昂的背景音乐与越来越有节奏,鼓点般的宾客掌声配合,向队员们发出邀请和善意的压力,渐渐地,站立着的宾客们甚至开始跺起脚来,将现场的热度推到了最高点。

白泽明走到女主持人身边,对台下的队员们招手,却发现这些相处很久的流氓家伙,居然变得自己有些不认识了,军姿标准纪律严明的像是成了杜少卿师长的手下

微微一怔后,他终于想到了一件事情,大笑着望向许乐所在的座位,拼命地挥动着手臂。

许乐戴墨镜并不是想扮演杜少卿师长这种冰雪名将,在这种局势下,他早就做好了上台的心理准备,只是身体里那根全宇宙最粗的神经被身边女明星和名流们炽热的目光灼的快要烧断,于是动作迟缓到像是有些不良于行

在这些如同实质般的目光与震耳欲聋的掌声中,他终于艰难地站了起来,终于第一次在公众面前取下了墨镜。

看到头儿那熟悉的背影出现在前方,死撑很久的七组队员们大松一口气,轰的一下集体起立,开始列队登台。

陆军总医院走廊尽头有一间安静豪华的特殊病房,玻璃窗若一推开,便能看到如以往那些年一样的深春林梢,每一年的春天,那些树木都会生出几乎相同的绿丫,最后化为熟悉的森意,根本看不出任何变化,也没有任何看客能够查觉到它们的老去。

白玉兰用余光瞥了一眼窗外路灯照耀下的浓密树叶,回头看着病床上沉睡了很多年的父母。他的父母多年前因为泄漏事故中毒,一直陷于昏迷之中,从未醒来,没有任何变化,就像窗外的树一样。

往常白玉兰来医院守护父母时,心情总会有些阴郁,但今天他的情绪不错,电视光幕里的画面令他时不时唇角泛起笑意。

当然,如果面前这个不速之客能够早些离开,那就更好了。

“白玉兰先生,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拒绝航路医疗基金会提供的长年限重病援助,就眼前看来,你的父母很需要这些援助。”一位微胖的中年人抹了抹额头的汗,微笑着问道。

“邰家的基金会还真的很多。”

白玉兰摸出香烟点燃,用大拇指挑开额前的细发,轻声细语说道:“既然你们习惯用这种隐晦的方式说话,那我可以再解释一遍。”

“我现在很有钱。”

他抬起头来,看着此人面无表情说道:“老板第一次见我,就给了我两千万。虽然我花钱很凶,老板他花钱也没数,但这两年下来,还剩下了一千多万,省着用以后应该够了。”

微胖中年人的目光微冷,旋即微笑说道:“确实是大手笔,但这种等级的数字,我依然有权限下发。要知道我负责帐目签发,直接为沈大秘服务,你始终不肯签收这笔帐,我压力很大啊。”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老板究竟是谁”

自始自终,这位基金会的代理人没有任何言语的威胁或举止的强势,但轻描淡写的话语里,却透露着他所服务的势力在联邦绝对超然的强悍地位。

白玉兰细眉微挑,烟雾弥漫了容颜,笑着问道:“新人吧”

微胖中年人一愣。

“藏在人堆后面那个中校,就是我的老板。”

白玉兰指着电视上的颁奖典礼画面,说道:“我的人事关系在十七师,就是以前的七组。”

病房里一片安静,只有窗外的浓密树叶被夜风吹拂发出沙沙的响声,基金代理人取出真丝手帕,再次擦拭了一遍额头上的汗水,哑声说道:“抱歉,我上个月刚刚接手业务,可能是工作连接上出现了一些错误。”

“打扰了。”

此人干净利落走向病房门口,将要出门时礼貌说道:“关于您的业务,我不够权限处理,可能会由沈秘书亲自办理。”

白玉兰没有理他,回头望向窗外,将烟灰弹到伸向窗柃的厚厚绿叶上。

注:这两句话是化的鲁迅杂感里的话。〗

第三卷 西林的征途 第二百三十一章 帝国的狼牙

在这个夜晚,需要值夜班的人们没有办法看星云奖颁奖仪式,自然是一种不幸。病房外走廊中一位中年女护士脸上为难的表情,却与这件事情无关,她看着门缝里散发的烟雾,眉头深皱,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推门而入去阻止对方。

陆军总医院是个怎样的地方,她们这些医护人员最清楚。在树荫里散步的穿蓝白病号服的寻常老头儿,从前是战功赫赫的老军长,在妇产科里待产的是新月基地司令的儿媳,政界的大人物们也时常来总医院治病或休养,在这个地方,随便一个不起眼的人物,都可能是她们绝对招惹不起的存在。

病房里正在抽烟的那名军官好像没有什么背景,但他能长年包下特护病房,请了六个特级看护,这种拥有雄厚财力的怪人,她也不敢去随意得罪。

就在这时,一名二十多岁的年轻女护士走了过来,看见病房里的烟雾,眉尖骤然一蹙,不愉快地问道:“他又在抽烟”

电视光幕中,一身笔挺军装的兰晓龙,正以非官方新闻发言人的非身份,向台下的宾客及镜头外的观众,代表整个七组发表得奖感言,说着那些令人热血澎湃到身体发麻鸡皮疙瘩直冒的金句。

坐在病床边的白玉兰叼着烟卷,回头望了一眼沉睡中形容木然而消瘦的老父亲,忽然取下烟卷,对着老父的脸吐了一口香烟,神情怪异地微笑想着,也不知道昏迷中的你能不能嗅到这抹子微焦的香味。

白玉兰身上的闺秀味道本来就是有些怪异性情的真实体现,他从来都不怎么在意外界的眼光,自然也没有想到,向昏迷重病的老人脸上吐烟圈,会显得有些古怪和不敬。

年轻护士推开病房时,正好看到这一幕,清丽的柳眉倒竖,压低声音训斥道:“不准吸烟”

白玉兰目光微寒,若一把锋利的刀出鞘,然后回头看见说话的人是她,藏在目光中的锋锐之意渐渐敛去。

年轻护士负责这片病区已经有三年多了,三年多的时间里,他一直没有问过她的姓名,甚至都没有想过去问这些,他懒得和这个社会里的普通人打交道,然而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晚上心情不错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他忽然开口说道:“你是不是一直都这么凶”

年轻的护士愣住了,整个医院都知道,这个看上去秀气无比却又令人感到害怕的男人,除了交钱和询问医生病情之外,从来不会和任何人说话,她从来没有听过他的声音,结果对方今天居然开口了。

“我哪哪哪里凶了”年轻护士忽然紧张起来,有些口吃。

白玉兰笑了笑,继续自己的观看,电视光幕上那些熟悉的同伴们,扭捏不安地站在舞台上,站在聚光灯下,许乐如往常那样沉默地站在人群中,只是今天没有戴墨镜,那双小眼睛显得很精神,诚恳可亲。

此时的联邦想必有无数人正在盯着这张朴实普通的面容,白玉兰默然想道,或许那些人也像自己一样,看着他身后那位如演唱时一样戴着连衣白纱帽遮住了大半容颜的国民少女。

“三年前我第一次带这个家伙来这间医院,你吼着让他把烟掐了。”白玉兰指着光幕上的许乐,说道:“在联邦里,敢这么对待他的人已经越来越少,所以我认为你天性就是个很凶悍的女人。”

年轻的女护士怔了怔,回头看向电视光幕,疑惑地说道:“这个人我见过,两年前来看过你家人好几次。”

白玉兰听到这句话,骤然沉默,捏着烟卷的手指僵了僵。

“他叫许乐,是我现在的长官。”

年轻女护士看着光幕上的颁奖现场,终于明白身旁的男人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不可置信地捂住了嘴,以免发出惊呼。

紧接着,病房里响起的下一句话,让朝气清丽的她变得更加震惊。

白玉兰用夹着烟卷的手将眼前的黑发掀起,看着她微笑说道:“你叫什么名字愿不愿意嫁给我”

距离s1无数光年极遥远的地方,早已超越了联邦的范围,比百慕大更难抵达的区域,被无数颗恒星做了条漫长星河的尽头,常常被人们用七年这个时间段来形容的所在,便是帝国所处的左天星域。

天京星球最高的建筑中,一整面墙的光幕上正在播放着联邦新闻频道的画面,此时正是那场星云奖颁奖典礼的高嘲部分,舞台上站满了兴奋而自抑的七组队员和旁的一些人。

谁都无法想到,联邦的电视信号能够穿越如此遥远的星河,出现在帝国皇宫之中,更不会想到,坐在向日葵油画屏风前的那位中年人,居然会如此沉默地观看这一切。

普通制式电视信号通过加里走廊空间通道延漫至帝国星域,虽然借此越过了漫长的宇宙旅程,但信号衰减也极为严重,帝国方面花费了极大的心力,才能够成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