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客第249部分阅读(1/1)

紧,然而过了一段时间后,又缓缓放开,带着一丝难以压抑的疲惫说道:“我答应你。”

“谢谢。”许乐说道:“我知道你很失望,对不起。”

怀草诗看着他冷溢说道:“我知道你是怎样的人,所以我真正的失望在于,你既然不肯跟我回家,临别前最后的一句话,居然是这个内容。”

“刚才不是最后一句话。”许乐看着她停顿很长时间,然后说道:“我会去帝国看你姐姐。”

听到这两个字,怀草诗眯着的眼睛缓缓松驰,像钢铁雕刻般的脸部线条和神情骤然融化成春天里的树枝,她伸手拍了拍许乐的肩膀,没有说什么,就这样转身离开。

横跨星河来到联邦,不顾生死风险,甚至将帝国与责任全部都抛诸脑后,这位最强大的公主殿下就是想带自己的弟弟回家,纵使未能如愿,但能听到最后这两个字,她已经满足。

野原之上尽是残火和弹药的刺鼻味道,湿地畔的霜草尽萎,焦黑一片,那三个人就这样向硝烟间走去,隐隐能够听到一些很没有营养的对白,隐约能够想到之后的漫漫旅途间,大概会发生怎样的故事。

“想不到临到老了,居然还要当一回保姆。”

这是大叔嚣张而欠抽的感慨。

“纳斯里,我绝对不介意把你揍的生活不能自理。”

这是怀草诗平静而自信的威胁。

“嗯,我很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做他的保姆。”

这是大师范很直接的情感表达。

看着那几道人影消失在野火野草野原间,许乐缓缓收回目光,清理随身的装备,沉默向另一边离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不能跟怀草诗回帝国。

他杀过太多的帝国人,麦德林是他的亲叔叔,卡顿那个屠夫应该也是某个亲戚,在这种情况下,他不知道应该怎样面对那个陌生的国度。

这并不是事情的关键,相信那位皇帝陛下有足够的手段和钛血,压制下所有的异议声,真正关键的原因在于他曾去过帝国,他不喜欢帝国,相对于黑暗的联邦来说,左天星域的人间更加赤裸裸的黑暗。

他无法想像自己会在那样阶层森严的社会里平静的生活,并且享有着亿万贱民血食的供养,他无法想像自己将来某日会率领帝国皇家部队和联邦做战,更无法想像某日他可能在战场上碰见十七师,碰见赫雷熊临泉花小司顾惜风那些家伙,却要举起手中的枪

和大叔一道流浪许乐的眼眸深处现出微寒的隐痛,大叔刚才说让父母和先艺死亡的矿难是帝国前代种子做的,可除了他之外,就连帝国皇室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那么那颗帝国种子又怎么知道

他一个人萧索而孤单地行走在湿地间,走进山脚下的矮灌木,没有理会天空里呼啸而至的战机,心情沉重而惘然,帝国不可去,联邦不可留,宇宙如此之大,自己又该往何处去

新月光与影的边缘地带,幽暗的太空里悬浮着那艘安静的破烂三翼舰,在这艘像幽灵般俯视人类社会的飞船内部,回荡着一道恚怒而幽怨的声音,这道电子合成声被完美地摸拟出低哑微沙的质感,绝对没有什么冰冷的感觉,反而有些迷人。

“核心程序保护你明明不知道我的存在,为什么要做核心程序保护是因为许乐口中那个满口烂牙的臭大叔,还是你直觉发现小爷我的企图嘀嘀的居然把小爷我都瞒过去了老娘跟你拼”

狭小的工作台光幕上快速闪动着绿色数据流,菲利浦同学发现了联邦中央电脑的异动,老羞成怒骂个不停,仿佛有个人正在不停地蹦跳叉腰。

既然发现了问题,菲利浦马上开始着手工作,虽然短时间内看不到攻破它自己身体核心保护的曙光,但通过无处不在的电子监控网络,他马上发现了问题之所在,光幕上的s1地表即时画面快速拉近,显现出一片依然残留着淡淡硝烟的湿地。

“我的小爷,你究竟躲到哪儿去了”

菲利浦用极短的时间扫描完那片湿地,确认许乐没有死亡,而且已经离开,不禁有些失望地咕哝了两声。

这段时间里,这艘悬浮在新月外空的三翼舰,主要就是在进行两项工作,一项是与宪章局地底的中央电脑本体争夺光辉的主导权,虽然中央电脑并没有发现这个同生的存在,什么都没有做依然牢牢掌控着主导权,但羞怒的菲利浦坚持认为这是一场很艰巨的战斗,自己只不过是因为资源不足才小败一场。

第二项工作就是搜寻许乐的行踪,然而联邦中央电脑没有找到许乐,三翼舰自然也无法找到,菲利浦悄悄入侵监控网络,开始了对五十个重要地点的不间断监控,这些监控点,都是他记忆中,对许乐具有某种特殊意义的地点。

临海州梨花大学,包括图书馆h1区和铁门,还有女生宿舍。临海州体育馆,尤其是地下停车场。果壳机动公司总部,特别是研究所,还有白水保安公司,国防部大楼,作训基地,以及望都青年公寓

三翼舰内的那道声音忽然安静下来,光幕上出现望都青年公寓邻街的一间茶馆,茶馆外有一个穿着粉色绒衣,背着沉重大书包的小女孩。

“很眼熟啊。”

冬天的首都街道显得格外凄清,恼人的风从公寓楼间穿行而过,像刀子一样割着行人的脸,树木的身躯,然后把自己在墙壁或玻璃窗下拍碎成一地冰屑。

钟烟花站在一间茶室的落地玻璃窗外,呵了口白雾,把口罩上的冰粒拍掉,然后重新戴上,两只露在大口罩外的眼睛乌溜溜直转,专心地看着对面的青年公寓,浑不在乎细长睫毛上挂着的冰霜。

绒衣很厚,耳草很暖,小姑娘并不怎么害怕严寒的逼迫,只是身后的背包太重,脚站的有些僵,忍不住跺了跺脚,在心中默默想着,西山大院,宪章广场都已经找过了,难道真的要去临海州,她倒并不害怕漫长的旅途,只担心自己在寻找的过程中,又会与那个家伙错过。

落地玻璃窗里面,茶室的老板兼侍者一直好奇看着窗外的小女孩儿,临街做生意,老板这些年不知道看过多少奇怪之现状,但在这样严寒的冬天,一个把自己全副武装对抗寒冷的小女孩儿,居然在街边一站就是半天,真是少见,这需要怎样的毅力他不禁联想起当年在茶舍里割伤自己脸颊的那个漂亮女人,心头激动,敲了敲玻璃,微笑示意小女孩儿可以进来取暖。

钟烟花听到身后的敲击声,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明白对方的意思后,摇头示意不用,虽然大口罩遮住了三分之二的脸,但眯成月儿般的双眼,把感激的甜美笑容清晰呈现出来。

旁边饭馆里走出一个穿着仿毛大衣的男人,男人明显已经喝醉,从嘴里咕哝出来的话,表明他应该是位政府官员,就在下属去取车的时候,男人注意到站在茶舍街畔的钟烟花,看到了她漂亮干净的眉眼,不知为何心头一动,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一把搂住小女孩儿的肩膀,嘿嘿笑道:“小朋友,你爸爸妈妈呢”

茶舍的门被推开,老板跑了出来,指着他喝道:“干什么”

虽然隔着口罩,还是能闻到臭臭的酒味,钟烟花的眉尖厌恶地蹙了起来,感到无礼搂着自己双肩的那双手越发用力,她终于忍不住把右手伸进了口袋里。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四十三章 兰花不是草,是爷

喝醉的官员斜乜着眼打量着茶馆的老板,手依然搂着钟烟花,打了个酒嗝后恼怒叫嚷道:“你什么态度你知道我是谁吗”

因为这种骄横的态度,茶馆老板心情微凛,刚刚冲出来的勇气顿时少了大半,但看着那个被官员强行搂在怀里的小女孩儿,依然是低声劝了两句,他清楚在这大街之上,这名官员就算醉的再厉害,也不敢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顶多就了揩油占占便宜,虽然变态,但小女孩儿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旁边的临街门脸里走出一些民众,好奇地看着这一幕,那名官员脸上有些挂不住,仿似受到了极大的侮辱,斗嚣不停,激动地挥舞着手臂,险些要挥到钟烟花的脸颊。

争吵之中什么问厕所方向,政府特别调查员和你们某某平级之类的话,根本没有资格进入钟烟花的耳朵,她轻拍那名醉酒官员的胸腹,忽然堆起笑容,口罩外的眼睛眯成新月,甜甜说道:“大叔,你把我搂疼了。”

小女孩的声音很清脆很清柔,醉酒官员傻呵呵笑着松开了手,试图轻佻地伸手拍打她的小脸蛋儿,口里含糊不清说道:“乖,真啊”

一声惨叫从官员的嘴里叫了出来,瞬间掩盖电弧击发的滋滋声,遭受电流袭击的他,痛苦地擂着小腹,酒意顿时全无,不可思议地盯着面前满脸无辜的小姑娘,抽搐着樨倒在冰冷的水泥地上。

围观的人群里骤然响起一阵惊呼。

钟烟花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面无表情看着在脚下翻滚的官员,毫不犹豫再次摁下手中电击棍的按钮,幽蓝的电弧撕裂干燥空气,再次准确地命中此人小腹,双腿间的衣料都被灼黑

围观人群这次没有惊呼,而是齐齐发出一声倒吸冷气的声音,尤其是那些中年男士更是下意识里把臀部向后撅了撅,仿佛那道可怕的电弧随时可能击中自己的要害,姿式显得异常滑稽。

“许乐做的东西果然挺好用。”

钟烟花小姑娘耸耸肩,把电击棍放回口袋,然后望着四周的围观人群冷漠说道:“任何对小女孩儿有邪念的大叔,都应该是这个下场。”

然后她转过头,看着茶馆老板甜甜一笑,说道:“你是好大叔,要不要请我喝两杯热茶。”

救护车驶来又驶走,大概走过于丢人的缘故,那名官员没有报警,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去。

钟烟花双脚冻的有些僵,这些天的寻找等待已经相当疲惫,于是她直接走进了身后的茶馆,要了杯热茶和一盘小点心。

“以后如果有什么麻烦,你就打卡片上这个电话,然后告诉她,卡片是我送给你的。”

钟烟花喝了口微烫的花茶,满足地叹息了声,吐了吐微红的舌尖,将卡片递给身边有些惘然的老板,笑着说道:“放心吧,从今天开始,除了很少的几个人之外,这个联邦没有谁敢招惹你。”

茶馆老板看着卡片的姓名南相美,以及某基金会二级培训教师的落款,忍不住苦涩一笑,心想一个女教师又能做些什么,真是孩子气的小姑娘,大概她以为教师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存在吧。

钟烟花没有理会老板复杂的心理活动,目光被光幕上的电视新闻吸引住了,联邦新闻频道正在报道,今天发生在首都近郊的某次陨石撞击。

根据新闻报道,此次陨石撞击相当罕见,引起的地震波甚至远在南科州都能捕捉到,幸亏发生在野生保护区核心无人地带,不然肯定会带来极大的伤亡。

关于这颗小行星碎片撞击s1,联邦科学院早在三年前便已经计算出相关轨迹,但为了不引起公众不必要的心理恐慌,所以一直没有公诸于众

就在这个时候,光幕上的新闻忽然转到了另一个画面,画面中出现的是首都某地的楼群,应该是由电视台直升飞机现场跟踪拍摄,在画面的正中央,一个模糊的人影,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在楼宇之间纵横翻掠,无论是高墙还是四周的警车,都不能延缓他一丝速度。

钟烟花眼瞳微缩,猛地站起身来,面前的茶杯和点心盘被带落在地,她却根本没有反应,只是盯着电视光幕,盯着那个高速奔跑的身影。

电视光幕长时间保持着安静,沉默无声的画面上,那个身影有时像闪电一般奔跑于窄巷,有时像猎豹般穿越长街,有时像羚羊般跳跃于低矮民宅檐上,有时像猿猴般攀援于峭滑的建筑物表面,以人类无法想像的能力,越过一切障碍。

他有时出现,有时消失,但却始终无法摆脱越来越多的追捕队伍,以及天空中无数的飞行物,然后,新闻光幕终于出现那位著名女播音员铿锵有力的画外音。

“帝国间谍许乐,再次肆无忌惮地出现,这是对联邦尊严最赤裸的挑战,公民们,在这一刻,联邦需要你。今天,我们都是战士。”

“战你妈妈啊。”

钟烟花小姑娘紧握着拳头,有些失神地轻声喃喃道。

封余说的没有错,联邦中央电脑的能力,比许乐想像的更可怕。

翻越电子围墙,回到城市之中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就遇到了这辈子最危险的几次遭遇战,无所不在的宪章光辉一旦全力启动,竟是如此的恐怖,城市之中,楼宇内外没有任何漏洞。

那些呼啸而来的子弹和头顶传来的飞机呼啸声,就像是无数道无形的坚硬绳索,正在缓慢而不可阻止的套紧,下一刻便要扼住他的咽喉,让他窒息而亡。

迎着呼啸如刀的寒风,许乐狂奔在建筑物上建筑物间,胸膛急剧而夸张地起伏,以最高的效率吸入氧气,转化为急需的能量,敏锐地捕捉着四面八方的警报声,根本没有空去理会头顶那台联邦新闻频道的直升飞机。

再度陷入绝境的他本应该感到后悔,比如没有跟大叔远离,而是选择留了下来,但谁也不知道,此时他的心情竟是如此的平静。

有很多人想他死,也有人想他离开,但在知道了当年故事自己身世后的这段时光里,他惘然孤单,需要温暖,他想要找到自己的位置,所以不想离开联邦,离开这座曾经无比熟悉,现在却无比陌生的城市。

从心理分析上讲,这大概是某种隐藏自毁倾向在起作用,许乐隐隐感觉到了这种毁灭性的情绪,却并不在意,因为天大地大,没有小爷的心情大,小爷就他妈不想走,不想死,更不想自杀,怎嘀

濒临绝望的时刻,最容易激发人的潜力,奔跑中的许乐,大脑运转的速度前所未有的迅速,手指抠进坚硬的水泥墙,带动身体在空中画了道弧线,横掠街上的警车的同时,他已经判断好下一段奔跑的战地。

按照大叔讲授的最后一课内容,许乐不再试图思考怎样躲避宪章电脑的扫捕,而是一直在不停计算计算着联邦部队的武器火力配比一一因为城市人群密集的缘故,联邦会大量使用狙击步枪,于是他一直没有离开繁华的商业区,借着紧紧依偎在一起的高耸大厦来阻挡远处的射击,严格地依循射击死角线狂奔。

硬陶防弹衣,软金属防割条,枪械还是枪械,街头巷尾的近身作战,根本没有人能够拦下他,只不过连续多次的隐藏被发现被迫杀,在极短的时间内消耗掉他太多的力量,他无法在一个地方停留超过五秒以上的时间,疲惫开始侵袭他的身体。

现在是最危险的时刻,联邦政府近乎疯狂一般,开始把追杀他的过程进行直播,不惜冒着极大的政治风险,也要发动民众的力量,这个手段非常厉害,帝国人许乐顿时变成了过街的老鼠,陷入了民众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街头巷尾每个电子阀旁都有勇敢的民众拿着木棒看守,至于他所遇到的每个曾经爱过他的联邦民众,现在只要一看见他便会面目扭曲,不怕死般冲上来

更可怕的是,这次追杀自己的战斗部队里应该有李疯子,虽然许乐没有看见,却能清晰地感受到那股压力。

近了。

越来越近,那道强悍暴戾的脚步声就在身后。

李疯子已经看到了前方许乐的背影,他沉着脸加快了脚步,脚掌像铁锤般敲打着地面,只要让他追上去,缠住那个难缠的家伙,紧随而至的联邦部队,绝对可以轻松地将他撕成碎片。

有雪花毫无预兆地自天上飘落,雪花之中夹杂着一道沉闷而坚决的枪声。

李封面色骤变,脚掌反应奇快重重踏下,硬生生在地面上踩出一个小坑,身体剧震倒退,避开远方高速袭来的这一枪。

紧接着,六颗狙击步枪子弹,清楚而极具威慑力地依次射来

噗噗噗噗地面上墙壁上,瞬间绽出六朵水泥灰砾炸出的花,精确至极的弹弹,竟硬生生把他通出大楼的后巷

枪声止歇,李封回头望向前方早已没有许乐的踪影,脸色极为难看。

两公里外,唯一能够对后巷进行狙击锁定的建筑某层楼中。

白玉兰沉默低头拆解着狙击步枪,嘴里不停嚼着兰花味儿的口香糖,这一年间习惯了握菜刀的手,拆解枪械的动作依然那样流畅,额头飘扬的发丝早已剪短,可气息还是那样闺宁迷人。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四十四章 从指缝间流走的史上最大投资

三十几颗纽扣模样的金属粒,从许乐的手中散飞到建筑物内部的角落之中,噗噗沉闷轻爆声中,金属扭扣纷纷炸开,就像是婚礼上的汽球被宾客们愉悦的践踏作响,细密的蓝色电弧乍现乍没,低强度电流在空气中形成一个密闭自融电磁场,瞬间摧毁房间里所有的电子芯片,宪章光辉里的无数只眼睛就此失效。

终于暂时摆脱了联邦小眼睛战斗部队的追杀,他急促地喘息着,抹掉额头上的汗水,低头快速检查了一遍装备和防弹衣。防弹衣内衬里的硬陶片已经出现几处碎裂,能够起的作用已经不大。

在战斗中他渐渐掌握到了封余说的那种感觉,只不过在每一个藏身地停留不超过两分钟,并且不能让中央电脑计算出轨迹和逃亡习惯,这种感觉真的很累。

刚才在大厦后巷里响起的枪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膜,大概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缓缓眯起眼睛,眼底情绪异常复杂。

离开相对安全的野生动物保护区,是因为他不可能做一个藏于山间数十载的野人。回到城市当然不是想送死,而是是想寻找一艘飞船,一艘只属于自己的船,离开这颗星球。

他有信心,只要和宪章局大楼拉远距离,就像当年东林大区宝贵的四分十二秒,那么再也不会被中央电脑发现行踪。

除此之外,许乐并不否认艰险逃亡路上的所见所闻所遇一一曾经深爱的联邦已经不再爱自己,万所所指,举世相连的感觉,让他有些无措和无来由的愤怒,所以潜意识里想做些疯狂的事情来证明一些什么。

直到枪声响起,他内心这种痛狂的情绪骤然冷静。

枪声是铁一般的证明,证明他并不是一缕飘荡在联邦内的孤魂野鬼,那么他必须要对那些敢在白昼与鬼为友的家伙负责,再不想办法找条船离开,非得在这个该死的城市里和那台破电脑战斗,除了连累某些人,没有任何意义。

如此所为,不是恶客,而是贱客。

商场门口的扫描仪无声无息地扫描着民众颈后的芯片,然后将搜集的结果传送到自动检索工作台中,无人观看的光幕上清楚地显示着公民编号数字,而民众们提着购物袋,筹备新年用品,脸上挂着平静的微笑,根本没有在意。

街头临检的警官手中拿着移动式扫描棒,随机抽取路人进行检查,装置准确地报出每个人的公民编号,路人和警官们笑着打着招呼,对于殖后芯片读出的数据没有任何奇怪的情绪反应。

帽檐压的极低,遮住大半张脸,许乐沉默地在街边行走,注视着这一幕幕的画面,感觉有些诡异,这颗星球上大概只有他的颈后没有芯片。

按照封余当年的嘲讽和帝国人习惯性的羞辱,这些身份芯片就像是冰冷的狗链,系在每个联邦公民的颈椎骨里。

从出生开始,那块微小的芯片便植入体内,伴随他们呀呀学语,蹒跚学步,学着恋爱,然后结婚生子工作奋斗直到最后死亡。与之相伴,芯片扫描无时无刻,在联邦所有地方无声无息或平静的进行,这已经变成了某种生活方式,深深地楔进每个联邦人的生命之中,没有任何人会觉得奇怪或者不适应,甚至绝大多数联邦人直到死亡都没有想起自己的颈后有一块冰冷的金属芯片。

以前的许乐同样如此,除了第一次抵达首首都星圈,紧张走过空港扫描通道之外,他从来不会刻意记住自己进电影院,进商店,进教室,进军营进所有地方,都会被宪章光辉在身上扫拂而过。

直到现在,他正式成为宪章的敌人,才注意生活之中无处不在的细节,颈后没有芯片的他,才开始回忆起有芯片时的生活,并且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充满机械味道的冰冷。

这种味道不好,许乐低着头走过街边的草坪,绕到一幢小楼后方,推开门走了进去,因为失血而显得过于苍白的脸色,在昏暗的灯光下压得格外虚弱,薄薄双唇间的呼吸声非常沉重。

疲惫伤势更可怕的是精神上的挣扎,让他现在的情况非常糟糕,联邦如此之大,却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所,哪怕仅仅是卑微的站立请求,那么这幢小楼会容纳自己吗

许乐缓慢推开侧门,揣在口袋里的右手轻轻抠着扳机,脸上挂着一丝淡淡的自嘲,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自己还想奢求什么,证明什么,真的是很荒唐的想法,只不过既然来了,总得试一试。

仿古木门推开,没有看到意想中的利孝通,他的表情和脚步同时一僵,在地板上发出一道轻微的声响。

近海风格的华美餐桌边,坐着一个漂亮的年轻妇人,她穿着一身淡蓝色的礼服,眉眼间自然流露出淡淡媚意,却在孤单地吃晚餐。

听到脚步声,漂亮的年轻妇人愕然回头,看清楚许乐的面容,下意识里抬起双手,死死地捂住双唇,把那声下意识里的惊呼咽了下去。

许乐袋里的右手缓缓松开扳机,微微一笑准备转身离开,他认识这个漂亮女人,想到稍后地便会通知联邦来过杀自己,心情不禁有些黯淡。

“你等一等。”女人犹豫着艰难站起身来,右手扶着餐桌,声音徼颤说道:“还没吃饭吧”

很简单的一句话,却像一道春雷响彻林间,这种形容绝对毫不夸张,在整个世界都变得如此陌生冷酷的时候,却忽然听到带着关心的询问,许乐觉得自己疲惫的身体仿佛泡进了温暖的泉水。

他有些僵硬的转过身,看着女人微笑说道:“露露姐,你会做饭吗”

某处庄园中,苍老的利缘宫老人穿着黑衣,戴着黑色的小圆帽坐在黑色的古老椅中,层层叠叠的皱纹里除了老人斑之外,更多的是深不见底的智慧或者说老辣的狡猾。

“你脸上的犹豫,出卖了刚才那个电话的内容。”老人微笑望着身前的利孝通,缓慢地举起右手,说道:“最近几年你成长很快,现在能够让你失态的事情并不多,看来许乐果然找到了你的头上。”

利孝通震惊地看着老人,强行压抑下心中复杂的情绪,尽可能平静解释道:“以前和他有过约定,如果出现最大的麻烦,我会在那里和他碰面,现在他就在那里,他需要一条船。”

“我已经决定,你哥哥接伦家主的位置。”

利缘宫老人就像邰夫人那样,很擅长于无声处起惊雷,毫无预兆地说出了七大家之一的传承要事。

利孝通脸色极为难看,低声说道:“明白了。”

“你不明白。”利缘宫冷漠地看着他,毫不客气说道:“这和投资错误完全无关,虽然许乐是你这辈子最大的投资,但包括我在内,没有任何人想到他会是帝国人,所以这笔投资并不是错误。”

老人的声音苍老平静,松垮的脸上现出一丝情绪复杂的笑容;“我铁算利家,近些年最大的两笔投资,一个是麦德林,一个是许乐,结果很不巧都他妈的是帝国人。”

他妈的这种话从老人枯干的唇间说出来,说明即便是这位利家家主,也不禁觉得人世间的遭逢实在是过于奇妙,过于无言了些。

利缘宫老人继续微笑说道:“你不能接任家主的关键点在于,你始终没有理解,我们是最纯正的生意人,我们的眼中只能有金钱这种东西,只有够专心够专注,才能抵抗日趋强硬的政府。”

利孝通沉默片刻后说道:“关于许乐的消息,我已经通知了政府,另外那幢楼里住着的女人和许乐有旧,我相信她能帮他多抗一段时间。”

利缘宫老人眉头缓缓皱起,有些失望地叹息了一声,说道:“能够在短时间内做出决断,确实是一名领袖必须具备的优良品质,但在这件事情上,你又做错了。”

利孝通不解拧眉抬头。

“你已经在许乐的身上下了这么重的投资,包括上次他与政府开战时,你还帮助他逃离首都,为什么现在却又在投资没有任何回报的情况下,提前中断了这项商业计划,把他卖给政府”

利孝通此时的心情非常沉重,声音微哑辩解道:“可他是帝国人。”

“我刚才说过,我们是做生意的,我们的眼中只能有金钱。”

利缘宫老人叹息着说道:“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在意投资对象是帝国人还是联邦人以前我们利家是没有机会和帝国人做生意,现在这本来是最好的机会,他有可能是帝国皇子,那么只要他活着,将来极有可能会成为帝国皇帝。”

“如果你把这项投资坚持到底,那么这将不仅是你此生最大的一笔投资,甚至在家族史中也可以排进前三,除了当年先祖毅然卖光家产帮助邰皇帝,我们还能到哪里去找投资回报率如此惊人的项目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利孝通沉默无语,先前他做出那样的决定,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这些年他已经很难把许乐简单地看成投资对象,而是朋友,当最好的朋友忽然变成帝国人,谁又能绝对理智冷静,没有无措的绝望情绪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二百四十五章 从开始到现在

敲门声响起,白玉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向卧室方向喊了句我来开,把手上的油在围裙上胡乱擦了两下,走到客厅里打开大门,看到外面荷枪实弹硌军警,表情没有一丝变化。

当这支联邦战斗部队刚刚进入街区,开始对公寓楼展开包围时,他就已经察觉,所以并不意外打开门后会看到他们,只是没有想到领队的居然是那位年轻的上校。

白玉兰看着李封说道:“抓我这种小事,居然会惊动你,有些意外。”

李封漠然说道:“除非我亲自出手,还真没有信心一定能抓住声名在外的七组老白,事实上,如果你牵涉进的这件事情是第一序列事件,宪章局进行了追溯定位,那么谁也发现不了那几枪是你开的,你做的很漂亮。”

白玉兰看着楼道间紧握枪械的联邦士兵,缓缓解掉腰间的围裙,平静回答道:“不用这么紧张,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逃跑。”

李封微微皱眉,不解地看着他,然后余光掠过他的肩膀,看到一位孕妇扶墙走出卧室,大腹便便,十分辛苦的模样。

白玉兰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眉梢做一抽搐,放围裙的手臂变得有些僵硬,直视李封脸颊的眼眸骤然明亮。

李封沉默片刻,望向那位满脸疑惑的孕妇,面无表情说道:“政府特别任务,需要征召优秀军官重新入役,你丈夫要去接受一段时间的特别培训。”

墨绿色的防弹军车内。

“几个月了”李封问道。

白玉兰目光微垂,落在手脚上冰冷的镣铐上,轻声细语回答道:“快生了。”

李封眉尖微蹙,点燃唇间的烟卷,略一停顿后给白玉兰也点了根,摇了摇头,说道:“我实在无法理解,在这种情况下你还要帮他,不要忘记他是帝国人。”

“我不相信。”白玉兰平静回答道。

“我也不想相信他是帝国人。”

李封取下唇间的烟卷,向车外吐了口唾沫,“但这是事实。”

白玉兰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微笑回答道:“那也没什么关系。”

李封的眉尖皱的愈发厉害。

白玉兰举起戴手铐的双手,取下唇间的烟卷,轻声细语解释道:“我十五岁入伍,那时候老师长的部队还叫十七师,不是港都的8384,后来我被调去白水,替政府搞暗杀之类的私活儿,再后来,七组开始自己接私活儿。”

“你想说明什么”李封面无表情问道。

“部队所有人都清楚,我们七组一直都是雇佣军,我是个只认钱的雇佣兵。”白玉兰平静说道:“小老板前后给了我两千多万,这笔钱够我卖几次命了。”

李封自然不会接受这个解释,但同样自幼在军营里长大的他,其实不需要解释,大概能够了解,白玉兰做出这个选择的原因是什么。

墨绿色防弹军车内陷入沉默,白玉兰转头望向窗外,面无表情看着飘扬轻舞的雪花,想起当年环山四州基金会大楼外那些同样飘舞的红叶。

那时候他负责远程狙击协助许乐,却在最关键的时刻飘然远去,现在他已经远离那些战斗的岁月,妻子怀孕将产,却又在许乐最关键的时刻栖动了扳机。枪声隔了数年再次响起,还是当年。

温暖的小楼餐厅,浅蓝色的近海风格餐桌,穿着淡蓝礼服的漂亮姑娘,营造出一种温暖而惬意的感觉,就在这种温暖中,许乐低着头快速吃掉一盘又一盘食物,露露一直微笑在旁看着,两个人偶尔交谈一句,便又回复安静,显得格外有一种家的感觉。

艰难的逃亡战斗让许乐的肠胃早已饥饿不堪,土豆泥烩合成脂与青豆沙味道其实只是一般,此时却来不及在味蕾上打个转便天然透出香甜的滋味。

露露姑娘是类江人,长的很好看,还很年青,但进入某个行业已经有很多个年头。

宪历六十六秋天,她曾经在临海州某家声色场所里,看见一个在长椅上酣睡的男学生,她曾屈着白嫩的大腿,在指甲上涂着红,在男学生脸上染着羞,凑作一堆打牌玩乐,然后肆无忌惮的笑。

几年后那个男学生成为了联邦著名的战斗英雄,露露却还在从事这个行业,只不过从业的地点接到了西林大区落日州,在那家豪华的夜总会里,她勇敢地坐到了战斗英雄的身边,然后有了一夜关于摩娑挑逗斗殴大醉呕吐及承诺的记忆。

那夜之后,那位战斗英雄把她送回了首都星圈,请一位家世惊人的朋友代为照顾,从那之后起,露露姐虽然还在从事这个行业,却已经不用再服侍任何人,开始管理几家极有档次的夜店,手下管理着数千名青春漂亮的姑娘,成了真正的姐。

今天她再次看到他时,他已经不再是曾经的穷学生,当年的战斗英雄,而是正在被联邦追杀的帝国间谍。

“我本来以为你早就嫁人生子,没想到还能见到你。”许乐抬起头来,看着她微笑说道:“看来请利孝通帮忙照顾你,是个错误。”

露露眼波流转,静静地望着他,轻声说道:“像我这种人没读过什么书,做这一行做习惯了,真不知道还能做些别的什么,利七少是好人,虽然我清楚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但终究帮了我太多。”

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露露接通电话听了两句,眉尖微微蹙起,走到窗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隐隐能够看到,悬在蓝色小礼服边的左手有些僵硬。

餐桌旁的许乐还在低头进攻最后一盘食物,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挂断电话,她缓缓握紧拳头,猛地转过身来,望着许乐声音微颤说道:“快走。”

很简单的一个动作一句话,却不知饱含了多少勇气,明知道这个决定会带来怎样悲惨的下场,但露露脸上的决然神情,表明她并没有经历太过复杂的心理挣扎,便这样做了。

许乐明白发生了什么,看样子今夜等不到属于自己的船了,对于利孝通的出卖,他并不失望更不愤怒,只是有些疲惫,望着露露微涩说道:“我真的是帝国人。”

“我是妓女,但从开始到现在,你都没有瞧不起我,所以不要觉得亏欠我什么。”

露露勉强地挤出一丝笑容,取下衣架上的外套走到他的面前,替他穿好,颤声说道:“要说欠,你还欠我一个晚上。”

说完这句话,她紧紧抱住许乐,奉上自己火热的红唇,因为恐惧而微颤的唇舌热情地索取着,带着绝别的味道,流着眼泪热吻不止。

滚烫的唇舌分离,许乐静静看着姑娘,取过餐桌上的纸笔草草写了一段话,低声说了句话,就此沉默离开。

闪烁的警灯将街道上的雪花耀成怪异的模样,透过窗户琉璃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