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客第286部分阅读(1/1)

的原因,不再像过往千万年间那般无所不能。

无论是地底的宪章电脑,还是地面大厅里的宪章局工作人员们,现在都处于一种奇异的境地中,煎熬困苦。

好在联邦政府对新闻媒体的控制力度没有减弱,甚至变得更加强大,在南科州首府流血事件后,新闻频道进行了最深刻的检讨自查,最有胆量的首都特区日报,因为主编和首席记者入狱也变得无比沉默。

正是由于这种强大的控制力度,联邦各大媒体对于沉默行军进入首都特区,以及集会现场那两次足以震动联邦的演讲,都采取了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甚至是不闻不问的策略,前线墨花星球海峡会战的胜利纪录片,各州劳军晚会上的明星大腿,充斥着光幕和版面。

今天清晨,联邦各大媒体三年来极为罕见的全体出动,无数记者带着采访设备来到拉比大道畔的司法区。

因为马上将要发生的新闻事件让各报社电视台编委会再难以做到无视,更因为将要走进最高法院指控爱国者法案违宪的当事人,正是鲍勃主编和伍德记者。

数万名通宵未睡的民众涌入拉比大道,脚步踏过覆着积雪的草坪,留下各式各样的鞋印。他们的脸上看不到困意和疲惫,只有兴奋与期盼。

最高法院外早已环绕了三圈黄铯的警戒线,司法宪兵警惕地注视着黑压压的人群,没有表情的面容掩饰着心中紧张的情绪。

警戒线远方,一片悬着冰挂的常青树林畔,停着辆没有任何存识的黑色汽车。

“我不接受任何采访。”

透过车窗玻璃,看着被保镖们拦在人群外的数十名新闻记者,邰之源平静问道:“进去了吗”

“议员先生,鲍勃主编和伍德记者已经进入最高法院大楼,现在正在前次聆讯笔录上签字。”

下属低声回答道:“没有任何意外,就是黑鹰的狙击手在控位时,和联邦调查局的探员发生了一些冲突。”

邰之源揉了揉眉心,沉默望着霜白林梢上方露出的最高法院大楼一角,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说话。

自去年正式开始沉默行军,开始倒帕运动以来,这是年轻议员第一次感到紧张,因为他非常清楚,爱国者法案究竟会不会被废除,非常重要。

两个依旧是逃犯身份的人进入最高法院打违宪官司,而且是刚刚交到他手里,便开始展开这项可能会旷日持久的工作,看上去不免显得有些仓促甚至滑稽。

只有亲近的下属才知道邰之源为这一天已经做了多长时间的准备,他只不过缺少一根导火索,鲍勃主编和伍德记者就是最好的导火索。

“前司法部长做为首席律师,首都大学法律系主任做二序律师,萧文静前检查官都只能打杂,在我看来,以这样豪华的阵容,要打赢任何官司都不会太难。”

邰之源取出手绢轻轻擦拭有些发白的唇角,望着最高法院大楼一角喃喃说道,似乎是想要替自己增添信心。

身旁的下属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喃喃自语,用清晰的语调汇报道:“昨天夜里南相家的曹夫人应您的请求,前往松果岭拜访了江大法官。”

他抬起头来,望着邰之源继续说道:“吉大法官直到凌晨三点钟还坚持认为,鲍勃主编和伍德记者的逃犯身份没有解决,根本没有资格提起违宪诉讼。”

邰之源唇角微翘,嘲讽说道:“如果不是议会山里的帕派议员们整出一个违宪诉论二次申提时限法案,我倒是非常愿意亲自去打这场违宪官司。”

“不过在确认百慕大三处庄园已经永久转到妻子名下后,吉大法官已经修正了他固执的司法观念。”

下属继续汇报,内心的情绪却不像表情这般平静。

他一手操办贿赂相关事宜,非常清楚百慕大那三座传承万年的庄园,绝不是普通庄园可以比拟,他甚至坚信就连林半山在百慕大都无法拥有这种享受。

用如此大的手笔收买一个虚伪的快要死去的老法官,在他看来未免有些可惜,不过他马上想起身前的年轻议员连晶矿联合体都毫不在意地捐了出来,于是沉默。

“最高法院审宪委员会一共是五位大法官,我们做了两年的工作也只能确保两票,另外两名大法官明显支持爱国者法案,所以现在是二比二。”

下属的意见很清晰,无论邰之源准备的律师团阵容有多豪华,最终决定爱国者法案变成废纸,还是继续化身为捆在联邦手脚上的镣铐的人,还是那五位大法官。

“所以最终要看何英大法官的意见。而且他就算眨眨眼,都有可能直接改变其余四位大法官的看法。令人可惜或者说令人尊敬的是,何英大法官无法收买。”

邰之源淡然说道:“如果这位老人家能够收买或者说被人影响,我就会直接请何律师想尽一切办法绕开回避原则,出现在今天的最高法院中。”

拉比大道忽然变得安静起来,数万名民众平静专注望着警戒线那边的大楼,看着那座天秤雕像,没有任何人说话,因为参加沉默行军的他们,依然坚信联邦宪章的精神,相信这座代表法律尊严的最高法院。

轻微辗雪声音响起,黑车门打开,穿着一身素淡服装的简水儿坐了进来,低头轻轻掸去膝旁的雪粒。

“看到了”邰之源没有回头,依然望着那边问道。

“看到了。”简水儿回答道。

听到这个只是简单重复的回答,邰之源一直微微蹙拧着的眉宇缓缓散开,脸上浮现出淡而从容的微笑。

简水儿看着他脸上的笑容,美丽明亮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疑惑,眉梢微挑笑着问道:“看起来你很有信心。”

“这场官司结局已定,我们胜了。”邰之源转身看着她清丽动人的容颜,低声说道:“谢谢你。”

简水儿的眉梢挑的更高了些,像被风吹到惘然的柳叶,没有什么慑人意味,反而有些迷糊的可爱:“所以你让我来见何大法官可你为什么确定我能起到作用”

“还记不记得你小时候那场轰动联邦的官司”

“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在法庭上战胜了儿童基金会和隐藏在后方的费城李家,为什么”

“为什么四年前最高法院,毫不理会联邦政府的暗示明示,直接把古钟公司继承权判给钟烟花要知道除了例行询问之外,总共只花了三分钟不到的时间”

邰之源望着她微笑说道:“何英大法官拥有几乎完美的道德与智慧,睿智而不拘泥,完全可以说是全人类的楷模。他没有缺点,甚至除了钢琴和教训儿子孙子重孙子之外,全联邦都不知道他有什么爱好。”

简水儿渐渐觉得有些奇怪,撑领蹙眉倾听。

“但我知道他有爱好。”

“这种爱好并不是缺点,但基于何大法官的崇高地位和要守护的法律尊严,却始终无法尽情表露,所以这种情绪在老人的心中积累的越来越久,也越来越浓郁,一旦拥有机会表达,大法官永远不会错过。”

简水儿隐约猜到他想要讲什么,不可置信盯着他。

邰之源看着她微笑说道:“我以前对许乐说过,联邦最伟大的何英大法官喜欢小女孩儿,我后来才明白,他其实只是一直都很喜欢你,只是你。”

简水儿震惊地掩住嘴唇,说道:“怎么可能,他老人家已经有一百岁了”

邰之源看着她惊恐下依然完美动人的脸颊,感慨赞叹说道:“最高大法官也有权利追星,百岁老人也有资格喜欢造物主创造出来最完美的女人。”

话音甫落,一阵海啸般的欢呼声穿透车窗玻璃,进入二人的耳朵,他们转头望去,只见最高法院那边已经变成了欢腾的海洋,鲍勃主编和伍德记者高举着没有手铐的双手,像英雄般走了出来。

联邦最高法院大法官何英,当年在电视光幕上第一次看到简水儿时,她还没有一头紫发,还没有登上企业号,还不是万人注目的国民偶像,只是某出家庭情景喜剧里的某位孤女小保姆,但从那天开始,怜爱开始。

那个让联邦无数人感到艰于呼吸让无数人遭受秘密审讯与刑讯的爱国者法案,被他用苍老的声音宣布即时废除,或者真的就只是因为这么一个简单的原因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三百六十五章 雪坪与餐桌

官邸后草坪四周,数十名举着黑伞的特勤局特工警惕注视着四周,整片街区都处于严密的控制之中,某棵雪松畔,满脸焦虑的布林主任望着草坪上的二人,没有得到允许上前,只好紧张交待下属们更加小心。

帕布尔总统在覆雪草坪上缓慢行走,他穿着深色的风衣,手里握着把黑色的雨伞,飘落的雪花悄无声息地落在伞面,粘在衣襟。

在旁边稍落后一步沉默跟随的杜少卿没有打伞,将军今天没有戴墨镜,手上戴着黑色的小羊皮手套,深色军装如平日那般笔挺,寻找不到一丝皱纹,雪花落在军服上或坠落或融化,染出深浅不一的色。

他望向总统先生黝黑的侧脸,低声建议回到官邸。

帕布尔总统摇了摇头,望着草坪那头的众人,说道:“因为那些叛乱军人的出现,他们有些过于紧张。”

杜少卿保持着沉默。

“把那些军人定义为叛乱分子,在我看来实在是有些荒唐,甚至可以说是无耻。”

帕布尔总统停下脚步,目光从黑伞下方伸展出去,却不知道看着何处,微涩一笑说道:“官邸收到过国防部的报告,相信你也应该看到李封上校正式提出的指控,但直到昨天晚上看到那名坐在轮椅上的军官,我才敢相信在墨花星球上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他回过头静静看着杜少卿,说道:“现在看起来,你劝阻我任命胡链为前敌总司令是正确的。他和贝里主任做出来的这些事情,会让联邦政府付出极大的代价。”

前线那场针对新十七师的清洗,那场针对前七组官兵的谋杀,帕布尔总统事先并不知情。

甚至在接到报告之后,他仍然不愿意相信,忠诚于政府的那些高级官员,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措,冷血丑陋之余,居然还如此愚蠢。

帕布尔总统想到春都市疗养院发生的袭击,想起昨夜里集会上那名七组队员悲愤的指控,想起那个已经回到联邦,隐藏在黑暗中的小眼睛男人,带着浓郁的自嘲之意发出一声深沉的叹息。

还有那些七组队员们的父母心总统先生的表情变得更加冷峻,隐隐预估到,有些棘手甚至是极度危险的因素将要出现,而且那是自己无法控制的事端。

沉默的杜少卿终于开口说话,他望着帕布尔说道:“总统先生,狮子带领一群温顺无能的绵羊做战,虽然辛苦但不见得失败,可如果狮子带领一群贪婪的土狼做战,或许在没有击败敌人之前,自己便先崩溃。”

帕布尔总统微微皱眉,陷入沉默之中。

“我还是坚持当日的观念,政府以及军方有很多人不值得信任,不值得依靠,这样的人对于我们的事业只可能产生伤害,而不可能有任何帮助。”

杜少卿面容冷漠,坚定说道:“我所指的对象也包括李在道主席,胡链中将是他的学生,那个臭名昭著的联合调查门是他在领导,您应该和他保持距离。”

帕布尔总统望着他,沉默片刻后说道:“少卿,如果你愿意拿出战场上的耐心,来观看人类社会的历史,大抵便能明白,李主席甘愿自污实际上也是一种牺牲。”

他挥手阻止杜少卿继续建议,沉声说道:“那些家族尤其是莫愁后山已经沉默了太长时间,现在他们迎来了最好的机会,我相信他们不会再继续沉默下去,你现在的任务是让部队做好所有准备。”

“当然,如果时局没有进入最艰难复杂的局面,我们尽量不要让部队参与到这些事务当中。”

说完这句话,覆雪草坪再次陷入安静,过了很久之后,杜少卿立正敬了一个军礼,然后冒雪离开。

走入官邸,帕布尔总统将开始滴水的黑色雨伞交给职员,脱下风衣揽在臂弯,推开餐厅沉重的古董木门。

走进门后,他脸上的忧虑敛去无踪,望着正在忙碌的妻子大声笑着说道:“亲爱的,今天中午吃什么”

联邦第一夫人转过身来,接过他臂弯里的风衣,温和笑着回答道:“青豆肉泥,桌上有热汤,你先喝口暖暖身子,看这雪势还得降温,只怕进三月都不会转暖。”

夫人开始整理餐桌准备午餐,把面包篮放到正在喝场的丈夫面前,然后顺手打开了电视,随意说道:“李主席最近来官邸吃饭的次数少多了。”

“你也知道这段时间他很忙。”帕布尔总统低头喝着胡椒汤,黝黑的脸上露出满足的神情,夸张赞美道:“汤的味道还是这么好,喝两勺就开始浑身发热。”

“装做饭菜好吃来讨我喜欢,从当年谈恋爱时你就开始用这招,也不嫌烦。”夫人笑眯眯说道。

“你这招真不如许乐上校,他每次来吃饭的时候,什么赞美的话都不用说,什么赞美的表情都不用演,只是低头不停地吃,连续加三四次饭”

她忽然想起自己是在谈论一个已经三年多没有来官邸吃饭的故人,是在谈论一个帝国皇子,是在谈论自己丈夫最大的敌人,有些情绪黯淡地住了嘴。

帕布尔总统握着汤匙,默默看着妻子很长时间,忽然眼角的皱纹被挤的深了起来,哈哈大笑说道:“那个家伙只是天生饭量大,这你可被他骗了。”

笑声渐渐消失在总统官邸的小餐厅里,没有人再提起许乐,帕布尔总统撕扯面包蘸着浓稠的汤汁,混着青豆肉泥缓慢吃着,平静地看着电视光幕。

身为联邦总统,在私人生活中却很少看联邦新闻频道,这时候也是如此,因为即便是他都很不喜欢,那个被政府严密控制的所谓权威新闻媒体。

名为四月花的私人电视台正在播放重要时政新闻,难以掩饰兴奋表情的现场记者,拿着话筒大声说道:

“最高法院以四比一的投票结果,宣布即时废止爱国者法案,现在距离当时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然而沉默行军游行队伍依然没有离开拉比大道,数万民众在此地展开了狂欢,而我们发现有越来越多的首都市民加入了狂欢庆祝的人群之中”

现场记者后面还说了些什么,帕布尔总统没有听清楚,光幕里传来的声音进入他的耳朵,全部变成了模糊的噪音,让他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最高法院宣布即时废止爱国者法案的第一时间,他就知道了这个消息,所以才会有先前和杜少卿在雪地上缓慢行走的一幕。

就在联邦各大势力都认为他所领导的联邦政府将会因为此项违宪审查判决遭受巨大挫折,总统先生本人会暴跳如雷的时候,他却一直保持着平静甚至可以安安静静陪妻子在小餐厅内吃着简单的午饭。

帕布尔总统认为自己可以一直平静下去,然而没有想到在充满家庭亲情温暖的餐桌边看到这些新闻,和在擂圆办公厅里听到这些消息,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听着记者兴奋的报道,看着十几年一直或热情或沉默支持自己的普通民众,越来越多人加入反对自己的阵,他忽然觉得浓稠的胡椒汤变得没有什么味道。

一双温暖的手轻轻落在他的肩头,缓慢前后摩娑着表示自己的慰问,帕布尔总统轻轻拍了拍。

夫人站在他椅后,轻声说道:“帕帕,不要忘记我当年也是位律师,虽然只是你的助理,但从看到爱国者法案的第一天开始,我就知道那是有问题的。”

帕布尔总统沉默片刻后回答道:“亲爱的,我很清楚爱国者法案不止是有问题,而是很彻底的一部恶法。”

他转过头来,望着自己的妻子,严肃说道:“但此时此刻的联邦需要这部恶法,就如同一个病重将死的病人,非常需要非法的精神刺激药物,帮助他们撑过手术。”

“法律出身的人很容易判断出,爱国者法案一旦进入违宪审查程序,肯定会被那位老法官的最高法院废止,所以我和政府做了很多程序做保护。”

他站起身来,黝黑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自嘲的笑容,继续说道:“只是政府没有想到,握有最强大暴力机构的我们一直在艰难的自律,我们的敌人却如此肆无忌惮,无视法律开始动用暴力手段。”

这句话指的是春都市疗养院的袭击。

“是那些大家族做的吗”夫人忧虑问道。

帕布尔总统摇了摇头,说道:“是许乐做的。不管是不是他们在幕后策划甚至推动,那些大家族永远不会承认,而且政府无法找到任何证据。”

听到许乐的名字,夫人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然后她轻轻叹息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端起餐盘离开。

推开二楼卧室的门,她望着坐在窗边正在玩手机游戏的女儿,微笑说道:“黛儿,吃饭了。”

帕黛尔小姐抬头望着母亲露出甜美的笑容,放下电话走了过来,这位联邦第一千金现在已经出落成楚楚动人的小姐,却似乎依然不怎么愿意说话。

夫人怜爱抚摸着女儿的卷发,叹息说道:“已经过去了三年,许乐他也确实是个帝国人,亲爱的,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肯原谅你父亲,和他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呢”

帕黛儿小姐沉默与青豆肉泥战斗,倔犟地不肯回答这个问题。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三百六十六章 仿佛当年帕布尔

联邦最高法院宣布爱国者法案即时废止,对于某些联邦民众来说,就像太阳驱散了阴霾,而对于另外的某些联邦民众来说,则更像是黑夜重新笼罩了大地。

万民欢腾庆祝的场面并没有在所有城市里发生,在某些地方,有愤怒的帕布尔主义者走上街头,挥舞着拳头抗议,就连那位最高法院德高望重的何大法官,网络和媒体上甚至极为罕见地出现了批评质疑的声音。

但至少在被沉默行军队伍占据的拉比大道两侧,在人头攒动的最高法院大楼四周,没有出现任何理念冲突与派别之分,无数的人兴奋地跳跃,呼喊着口号,欢迎他们心中勇敢的英雄。

表情阴鹜守候在警戒线外的联合调查部门官员,已经在民众剧烈的嘘声与骂声中狼狈离开,爱国者法案废除,联邦政府再也无法对那两位新闻人采取强制措施。

伍德主编和鲍勃记者高举双手,像英雄般高昂着头颅,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走了出来,在迎接人群最前面,是他们最熟悉的报社同事。

首都特区日报的记者编辑们,望着很多天没有见面的主编和伍德,激动而感伤,有些女性擦拭掉脸上的泪水,强自挤出愉悦的笑容。

陶丽斯是鲍勃主编的专职秘书,这位年近四十的女士拥有一头淡金色的大波浪卷发,她抽泣着走上前来,张开双臂给了主编先生一个温暖的拥抱,引来旁边众人夸张的笑声和伍德脸上一丝诡异的笑容。

用颤抖的手指替鲍勃披上风衣,然后她从盒中取出一根高级粗烟草,小心翼翼放进鲍勃嘴里。

鲍勃主编点燃粗烟草,狠狠地吸了两口然后递给身旁怨念无穷的伍德望着自己女秘书脸上的泪痕微笑说道:“不要哭了,会让人看笑话的。”

“嗯。”陶丽斯带着哭腔应了声,然后擦去脸上的泪痕,很自然地走到他身旁站住,认真问道:“回报社”

鲍勃主编和伍德记者下意识里对视一眼,然后望向拉比大道另一侧同样无比拥挤热闹的某处,看着那名被记者们和民众包围的年轻议员。

爱国者法案废除就能代表真正的自由

身周数万民众嘈杂的欢呼声让这两位被称为联邦新闻界良心的中年男人同时皱起眉头,想到联合调查部门囚房恐怖的噪音,想起那段黯无光泽的囚禁时光。

还没有获得真正的自由,因为不能回到报社坐在桌前写社论做调查,一旦他们离开这片嘈杂与沉默行军完全不符的人海,便极有可能被暗杀被出车祸被跳楼被构陷入某椿荒唐的刑事案件被精神病

“邰议员很清楚我们面临的处境,所以从昨夜到现在他一直沉默没有和我们说太多事情,便知道我们这两个被蒙上英雄的家伙,必须留在他身边。”

鲍勃主编看着远处,对身旁的伍德说道。

“我们现在对沉默行军运动的声势确实很有帮助,我也不介意帮助他们。”伍德夹着粗烟草,耸肩说道:“只是有些讨厌被迫的感觉就好像还是在坐牢一样。”

鲍勃主编平静说道:“囚禁身体但无关精神,现在你我的说话能让民众听到,那就不再是坐牢,而且我也很想知道邰议员会不会是第二个帕布尔总统。”

他转头望向伍德,微笑拍了拍他的肩头,说道:“不用回报社,拿起笔来,依然可以报复社会。”

宪历七十六年一月份的雪时降时歇,谁也不知道晶莹的雪花什么时候会再次从铅灰色的云层里落下,只有寒冽的风一如即往不停地吹拂着。

寒风之中,邰之源瘦削的身体显得格外单薄,脸色愈发苍白,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们不禁有些担心,这位年轻的议员先生再次咳嗽之后会不会倒下。

跑政治线的记者都知道邰议员的身体不好,但新闻界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身体越来越差的真实原因。不过对于他们来说,怜惜是狂热民众的情绪,却绝对不是他们对采访对象应该有的情绪,所以他们高举着话筒和录音笔,没有丝毫停顿地不断连续发问。

邰之源举起双手下压,示意周遭人群安静些,然后对面前的邮报记者表情严肃回答道:“鲍勃主编和伍德记者虽然已经摆脱不公正亦不名誉的丑陋指控,政府必须为此正式道歉解释,但关于二人在联合调查部门审讯过程中所遭受的残酷不人道待遇,政府必须承担相关的司法责任。”

邮报记者追问道:“议员您的意思是要追究刑事责任那么起诉书中将会涉及到政府哪个序列的部门”

“爱国者法案已经被废除,那么拥有危险高权限的联合调查部门,就失去了存在的所有由,必须马上解散。”

邰之源的回答很简单直接,并且强硬有力。

一名男记者挤到人群最前方,举着手中的录音笔大声问道:“昨夜沉默行军集会时,前七组军官达文西出现在演讲台上,宣称自己受到政府迫害。但根据军方调查,该名军官在墨花星球前线杀害战友后临阵脱逃,有相关录像,还有新十一师多名官兵,都能证实此人曾经与帝国士兵勾结。”

“这个叫达文西的人,已经被确认为叛乱分子。”

“让一名叛乱军官在集会现场恶毒攻击还在前线浴血奋战的联邦将士,无耻陷害联邦政府以图洗清自己身上的罪恶,议员先生,您对此事准备如何解释”

在场的记者们都很清楚这位男记者来自亲近帕布尔政府的论坛报,但他们也很想知道邰之源会怎样回答。

论坛报记者没有就此结束自己的犀利提问,继续抛出一个猛料,质问道:“根据宪章局消息,有名帝国间谍已经潜入联邦联邦政治局势动荡的情况下,帝国方面想要做些什么”

“你和你的游行队伍已经严重干扰到政府的日常运行,对前线战事造成了极大的危害,那名叫达文西的叛乱军官,爱国者法案的废除,帝国人,还有这场沉默行军之间究竟有没有什么关朕”

在这场战争的大背景下,任何牵涉到帝国的因素都会变得敏感而危险起来听到这名记者的质问,人群骤然安静无数双目光落到邰之源的脸上。

邰之源微微眯眼,目光微寒盯着那名记者,发现对方并未退缩,反而带着某种挑衅神情,隐约猜到政府方面正在寻找合适时机宣扬自己和那位帝国皇子许乐曾经的友谊来做为最强有力的反制手段。

“达文西是叛乱分子”

邰之源冷冷盯着对方声音变得锋利而更加强硬:“那他是一个在前线坚持做战四年的叛乱分子,还是一个双腿被炸断将要终生残疾的叛乱分子”

不等论坛报记者反驳,邰之源微眯着双眼,寒意逼人说道:“我是光荣的联邦退伍军官,我的手中不止像你一样握过笔我还握过枪。”

“我不是躲在安全的首都星圈,坐在沙发上拿着一枝笔杀死想像中的帝国士兵以此来爱联邦的某些人。”

邰之源再着表情极为难看的记者,一字一句说道:

“我上过前线,我用手中的枪械与子弹反抗帝国的侵略,我杀死过无数冲到面前的帝国人。”

“那些残忍野蛮的帝国士兵,并不是只存在于你这样人脑海之中的想像画面,而是活生生的真实存在”

“所以问题中那段帝国人究竟想做什么,你应该去问帝国人,而不是应该来问我。”

“如果你和你的报社日后试图把我和帝国人联系起来,侮辱一名联邦退伍军官的尊严与荣耀,我会像对待帝国人一样毫不犹豫对你开枪”

论坛报记者震惊望着这位瘦弱的年轻议员,被对方突如其来的气势压的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里挥舞手臂,向四周的同行们喊道:“他在威胁我你们看到没有一位议员先生居然用威胁来对抗新闻自由”

他以为新闻自由和威胁这种字眼,会很容易挑起身周记者们的情绪,没有想到却只得到一片漠然嘲讽目光。

因为他没有明白,既然他和他的报社敢用这种敏感到不能触碰的大义之名影射邰之源,那么邰之源自然可以用这种大义之名进行最铿锵有力甚至粗暴的还击。

“至于你说到联邦政局混乱,帝国会趁借取利,指责参加沉默行军的民众,会影响到前线的战事,我想做出以下正式回答。”

清冽的寒风中的年轻议员,望着面前的话筒和录音笔严肃说道:“如果你们相信达文西少校的指控”

“那么你们就应该明白,联邦政府和某些军方高级将领在墨花星球上做的这些事情,不是排挤,不是打压,不是清洗,在浴血奋战英勇无畏的部队官兵身后开黑枪,这是赤裸裸的血腥谋杀”

“在此,我想请全体联邦民众思考一下,这样的政府和帝国人,谁才是当前联邦真正的致命威胁”

人群陷入死寂一般的沉默。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三百六十七章 举起手来一

沉默啊沉默,邰之源没有继续爆发,他转头望向最开始提问的邮报记者,轻声说道:

“你刚才问要追究到什么地步我的要求很简单:议会必须召开特别听证会调查古钟号爆炸事件,调查墨花星球七组事件,并且马上重新启动弹劾案,联邦政府所有涉嫌犯罪的官员必须接受审判。”

阴谋家的审判台这是当天夜间,联邦三大报之一论坛报紧急刊印的特刊大标题。

该特刊认为半年来联邦数椿重大事件的幕后隐藏着不可告人的阴谋,某些腐朽的反动家族,意图煽动盲目的民众,挑动危险阶层对立情绪,激化社会矛盾,从而进行强力的反扑以达到延续罪恶生命的目的。

整整三大版的报道内容,贯彻甚至发展了白天那位记者先生的隐指或者说影射,把矛头直接指向沉默行军,指向沉默的七大家,指向年轻的议员邰之源。

头版那条醒目大标题的下方,是帕布尔总统亲自写的一篇政论文章,在文章中他用冷静的笔触解答了一些民众最关心的问题,对三年联邦政治事务发表了自己的看法,然后在结语中,他这样写道:

“宽容真正的敌人是狂热。但是挑战宽容的往往不是那些信仰笃定的狂热分子,而常常是这类人他们想要打消自己的疑虑,同时还想封住别人的嘴,捆绑别人的手脚。”

“他们想捆住我们的手脚,所以他们想尽一切办法废止了爱国者法案,他们想要封住别人的嘴,所以用各种手段威胁挟持或者收买媒体。”

“乔治卡林说过,弱者的意志所能具有的唯一力量就是狂热,如果那些控制社会资源的怯懦强者们,只会调用如你我一样弱者最后的唯一力量,来达到他们私人的目的,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对他们宽容”

总统先生的文笔依然强健动人,如同演讲台上的雄辩滔滔,然而在今日之联邦却已经无法像当年那样,引起太多热烈的回响与声援。

看到这段文字若有所思的人不少,只是无论什么思想流派的学者或知识分子,都暂时保持了谨慎的沉默。

第二天清晨,已经沉默无闻很久的另一份大报,首都特区日报做出了迅速的回应,在第二版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编者热情欢呼主编和首席记者获得了自由,同时在最后面刊发了鲍勃先生对总统的简单回应。

“如果狂热这个词的对立面是冷酷,那么当你们选择冷酷时,就不要埋怨民众自然地选择了狂热。”

乔治卡林艺术中心门前的临时帐蓬内,一夜未睡的鲍勃主编拾起半熄的粗烟草啜了口,然后揉了揉发涩的双眼,正准备喝口陶丽斯亲手打理的苦咖啡,结束掉第二篇正式政论,便看到伍德掀帘走了进来。

“回应很简单有力,只是为什么要放在第二版”

伍德记者抢过他的咖啡杯喝了一口,被苦涩的稠汁刺激的皱起了眉头,摇头说道:“陶丽斯还真了解你的习惯,不过你到底什么时候把离婚手续办了她已经等了你这么多年。”

“子女的反对意见比较大。”鲍勃主编苦涩笑道:“这刚好可以回答你第一个问题,在我看来回应总统先生的陈词滥调,甚至没有处理家庭问题重要。”

伍德挥了挥看了一夜的论坛报特刊,感慨说道:“几十年来依靠民众狂热支持,从矿区孤儿成长为联邦总统的帕布尔先生,居然开始警惕狂热这种词语,这实在是一件令人感到嘲讽的事情。”

“历史总是容易令活的够久的当事者感到荒唐。”

鲍勃说道:“当年那位麦德林议员连续写了十几篇洋洋洒洒的社论,那时候谁能想到他是帝国人同样谁能想到他的竞选对手,现在居然也开始写社论了”

“政治历史就会永远这么乏味的重复下去”伍德记者蹙着眉头,望着帐蓬外那些正在自觉清扫垃圾的游行民众,若有所思说道:“邰之源会不会不一样”

“政客和政治家的区别,就像画匠和画家之前的区别,前者无法保留最初的真实与感触,永远是重复的手工活,只需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挣钱或者是声名。”

鲍勃主编感慨说道:“帕布尔从潦倒的律师事务所踏进联邦政坛的时候,我们也冈刚进入新闻圈,从那时起我就一直替他呐喊辩护,因为我觉得他是政治圈内的异类,是一股清新的清流,最有可能成为政治家,而不是一肚子j液和满脑子银行卡密码的政客。”

“可惜事实总是这样的令人失望,他终究还是走到了玩弄权谋的政客道路上至于你关心的那位年轻议员,我认为他无论是号召民众,煽动对立情绪,控制狂热气氛的尺度,都已经做的非常出色。”

“如果你仔细分析那场与论坛报记者的对答,就会发现他实际上什么尖锐问题都没有给出真实答案,却已经足够说服旁观的听众他是正确的。”

“由于家世,我们眼中的野心在他看来只是理所当然,所以没有人能够捕捉到他身体里有任何令人不悦的味道,先天拥有令人感到宁静信任的气息。”

伍德皱眉问道:“这不是选秀,你究竟想说什么”

鲍勃微笑说道:“我想说的是,这位年轻议员拥有超出年龄的沉稳和能力,他已经是位成熟的政客,他就是第二个帕布尔,甚至比帕布尔更老练成熟。”

伍德沉默不语。

“当然从目前看来,要击败像帕布尔总统这样成功的政客,确实需要帕布尔这样的政客手段。”鲍勃无奈摊手说道:“或者是像七组那样不讲道理的做法。”

“问题是这两种我都并不喜欢。”伍德皱眉说道。

鲍勃主编自嘲说道:“像你我这样虚伪而怯懦的所谓知识分子,当然会言必称制度,把希望都寄托在制度二字上,只可惜这种希望很像是在说梦话。宪章光辉之下延续千万年的制度,也都会出现在这种大问题。”

伍德忽然说道:“也许世界上从来就没出现过政治家这种生物,任何人和政治接触久了,都会变成政客。”

鲍勃主编站起身来,掀开帐蓬的帘,望着远处艺术中心旁的沉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