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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快,铁七师官兵还没有来得及瞄准开枪,便只听到街道两侧,尤其是首都大学西门那个方向传来一阵密集枪声,十余名全身尖端步兵装备的男人平举改装狙击步枪逼了过来

“不许动”

“不许动”

“你他妈的不许动”

“七师的小崽子,不准动”

“山炮你他妈的是十七师的山炮狗日的把枪放下”

七组队员们自地下水道摸进首都大学,然后用佯攻吸引外围特勤局火力,悄无声息靠近目的地,一路狂奔潜行早已气喘吁吁疲惫不堪,但他们依然坚信自己能够在第一时间内控制局面。

然而当他们发现面对的是老熟人老敌人老对手,来自铁七师的尖刀连时,便知道控制全局成为了奢望,熊临泉用枪管指着身前那名以中校军衔当个区区连长的军官,大声咆哮着:“你敢动老子就轰了你”

“你他妈的试试”

铁七师尖刀连连长大声暴吼回去,正如七组此时的感受一样,当这位连长发现来的这些家伙都是七组队员之后,他比平时也更加小心谨慎,哪怕自己人要多很多。

在演习在战场上这两群军人不知道明里暗里交过多少次手,都知道对方的厉害手段,竟是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在这种紧张对峙局面下,只有从墙下跳下来的小眼睛男人敢动。

穿着一身破烂的运动风衣,背着沉重的行军背囊,在风雪之中,许乐从墙下向街对面的小酒馆沉默走去,就像他每一次战斗时那样。

和当年只有一点区别,那就是他鼻梁上戴着一副眼镜,当他跳下跳头的第一时间,目光犀利敏锐的杜少卿便注意到这一点,于是他负在身后的右手握紧了墨镜,迅速下达不要开枪的命令。

那双在山地里跑了一百七十公里的军靴,踩在薄薄的雪面上,发出吱吱的碾压声,军靴前端咧开了一道大口子,像是在不停地嘲笑着谁,满脸血污灰渍的许乐,根本无视四周黑洞洞的枪口,从腰间掏出手枪啪的一声上膛。面无表情向街对面的小酒馆走去。

白玉兰熊临泉等十来名队员也从街道两头逼近,他们平端tp改狙瞄准近处的铁七师士兵,浑然不顾挂了彩的身体,鲜血滴入洁白的雪地。

走过小酒馆门口站着的杜少卿时,许乐脚步微顿,看了他一眼,伸出左手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道:“谢谢。”

杜少卿右手紧紧握着墨镜,面无表情看着他,自然不会说不用客气这种废话,冷漠开口问道:“这是施清海用过的眼镜”

许乐回答道:“不是那副,但效果比他用的那副更好,我知道你的枪还在匣子里,所以这时候你没我快。”

杜少卿微微皱眉。

他想起三年前还是四年前,在议会山长长石阶下被acw轰成血花的拜伦副总统,想起那天宪章广场的阳光相当不错。

想起那天他曾经在广场的情侣椅上抽了根粗烟草,看着五人小组雕像下那个抽烟的英俊青年如睡着般死去。

于是他最终确认了许乐这时候为什么要来,他为什么敢来。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三百八十一章 虽千万人,我不同意下

“躲在天鹅绒漂亮的帷幕后面,瞒着全场观众做些见不得光的交换妥协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内幕交易”

“做内幕交易的人们,其实很清楚自己当时的面孔确实很丑陋很难看,所以要藏在阴暗角落里,比如这家小酒馆里,像贼似的窃窃私语不想让任何人听见”

“但真的很可惜,我的听力太敏锐,就算隔着再厚的幕布,哪怕隔着一条街的距离,我还是听的如此清楚。”

军用手枪上膛在手间紧紧握着,沉重的行军背囊在肩上重重负着,随着脚步摆荡击打在他的后背上,与破烂运动风衣里的防弹硬陶片撞击,发出啪啪的清脆响声。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做了这么多恶,就这样轻轻松松喝两杯小酒扯两句闲天,把位置交给对方,然后就能微笑退休,有个风景不错的小庄园,继续写几篇日记总结下得失便心安理得的老死在床上”

许乐停下脚步,看着桌旁那两张熟悉的面容,看着联邦现任总统以及最有可能成为联邦下任总统的年轻议员,说道:“这个宇宙虽然向来没有什么道理,但你们这个想法未免也太没有道理。”

“政治讲究的不是道理。”邰之源抬起头来,疲惫望着许乐的侧脸,细眉微皱说道:“在很多时候,政治其实就是种种妥协。”

“妥协你们应该很清楚,我从来都不知道那两个字怎么写,当年联邦想和麦德林妥协时,我的回答很简单。而我记得那时候总统先生你,也不肯接受妥协这个词汇。”

看着帕布尔总统,许乐说道:“我记得在乔治卡林艺术中心那场星云奖演讲上,你曾经说过,犯了错就要付出代价,哪怕已经死了,你还曾经说过,你是一个执着的联邦法律敬奉者,如果你死了,人们可以把你的坟墓挖开,看一看里面究竟是什么颜色。”

小酒馆短暂沉默,然后听到他的声音骤然尖锐冷漠,寒声问道:“挖坟你还没有躺进坟墓里,我怎么挖”

简单的话语里,充满了极度执着的愤怒与仇恨,许乐用这句话向在场所有人宣告,在自己面前,帕布尔总统没有可能潇洒退休,为了看看坟墓中是什么颜色,绝不惮于将他送入坟墓中

邰之源眉头再皱,看着这个近四年不见的男人,想着他的突然出现可能给联邦局势带来怎样不可控的变数,脸色渐渐变得凝重严肃起来,沉声斥道:“许乐,你不要说了”

许乐转头望向他,毫不客气喝道:“邰之源,你给我闭嘴”

小酒馆外街道尽头车中,林半山听着远处酒馆里来的激烈争论声,确认来的是许乐和他的七组,不由摇了摇头。

片刻后,帕布尔总统低沉浑厚的声音打破小酒馆里的安静,他静静看着桌旁的许乐,看着那张充满坚毅冷漠神色,曾经令自己无比欣赏,现在却令自己无比危险的脸,淡淡询问道:

“如果你离开联邦时留下的那封信是真的,你仍然认为自己是联邦人,你爱联邦,那么我非常不明白,难道我和我的政府就真的让你如此仇恨甚至比那些腐朽肮脏的家族更值得你痛恨”

“我执政七年,联邦通过了遗产税法案,信息公开法案,基金合算法,联邦政府从未如此强大过,七大家从未像今天这样孱弱过,民众从未像现在这样扬眉吐气过。”

“你的眼中不要总看着邰之源议员发动的沉默行军示威群众,你也应该去看看那些支持我的民众在说些什么,他们有了更好的福利,他们有了更完善的医保方案,他们的子女能够分享教育改革的果实,是的,他们依然在被资本家在被那些家族盘剥,但至少现在那些家族权贵不敢像当年那般肆无忌惮。”

“是谁让联邦发生了这样的改变是我。”

帕布尔总统平静说道:“如果没有我,上层的达官贵人们会放出如此多的利益退出这么多步”

“许乐,如果你把自己当联邦人在看待,你就应该要尊重并且赞赏我这七年的努力,如果你只是执着于心中的某些道德看法,那我很想知道,你一个人帝国人,有什么资格管联邦的事情”

面对着总统先生突如其来的怒意与质问,许乐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的右手食指缓缓摩娑着手枪柄上的金属花纹,回答道:“这件事情和道德无关,和我是联邦人还是帝国人更没有任何关系,你和李在道做出来的那些事情,只要是人都有资格管。”

“但联邦不需要你来管,因为这是联邦自己的事情”

邰之源看着他沉声斥道:“如果让你这样继续闹下去,就为了满足你那可怜自卑的精神世界,联邦真的陷入内战危机,混乱之下会有多少民众死去如果民众能够理解你所说的这场内幕交易,这场妥协,我相信全体联邦都会同意”

“许乐,请不要忘记你的身份,你是一名帝国皇子”

听着这位多年未见的挚友训斥,许乐心情有些异样,浓如墨刀般的双眉渐渐挑起来,脸上的笑容有些微涩,舔了舔干涩渗血的嘴唇,忽然笑了起来,眯着眼睛说道:“是啊,一个帝国皇子来管联邦的事情,真的很像是管闲事”

他的声音忽然变得极为冷淡平静:“可你应该很清楚,管闲事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业余爱好,这个爱好维系了太多年,早已无法改变,当年如果不是我爱管闲事,你在停车场里就已经死了。”

“而且你们不要忘记,我这个帝国人说的话整个西林都会听,所以无论你们达成任何协议,只要我不表态,就没有任何意义。”

西林正处于军事对峙的紧张状态之中,所有人都清楚许乐这个帝国皇子对钟家那位小公主拥有怎样的影响力,如果他坚持做些什么,相信钟烟花绝对会带着西林部队紧紧跟随。

酒桌旁一片死寂。

“刚才藏在一院的围墙后面,我并没有想过要走出来,只是真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副模样。”

许乐看着邰之源,看着帕布尔总统身后的杜少卿,如刀般挑起的浓眉渐渐平息,带着自嘲和淡淡伤感轻笑说道:

“妥协妥协永远都在妥协让步让步大家都在让步,就我一个帝国人不肯妥协不肯让这确实很可笑很荒唐,这算怎么一回事儿究竟是这个世界疯了还是我疯了”

平淡自嘲的口吻里蕴藏着太多伤感与悲伤,许乐深深吸了口气,右手握紧手枪坚硬的枪柄,身上的伤口裂开,鲜血缓慢渗出,盯着杜少卿的眼眸却变得越来越亮。

“到故事的最后,你还想要玩国士风范,护主不背义,那么我就来陪你玩,我现在人就在这里,你们可以打死我,但我可以保证,在我死之前,我绝对会先把这个抹鞋油的总统送进坟墓里”

随着眼眸越来越亮,他的声音也越来越大,沙哑的声音响彻酒馆,只是并不激昂,一味坚定执着而强悍。

“下台就不追究责任体育馆里死去的女招待不同意古钟号上的西林士兵不会同意七组死了的兄弟不会同意钟司令夫妇不会同意,但他们已经没有办法说话”

“所以我代他们说:我不同意”

“就算就算全联邦都同意,我还是不同意”

“哪怕联邦陷入内战”邰之源冷冷盯着他。

许乐没有看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把手中那把握了很长时间的佩枪重重拍在小酒桌上,放在帕布尔总统的面前,声音没有任何情绪说道:“内战确实很可怕,但除了妥协之外,其实还有很多方法可以结束这一切,可以防止联邦陷入内乱,并且让我满意。”

“牺牲自己。”他盯着帕布尔总统的双眼,说道:“总统先生,你不是经常要求民众为联邦牺牲吗你以前不是对我说过,为了伟大事业有些无辜者的生命必须被牺牲吗”

“依照你的概念,联邦已经有很多人牺牲了,那么现在内战将起,割裂离散危险之前,为了联邦,你为什么不能牺牲自己”

“不要说什么联邦没有你不行,正义事业需要你领导的废话,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救世主,民众更不需要救世主,你不是,邰之源也不是,没有人能够是真正的救世主”

帕布尔总统沉默看着酒桌上那把泛着金属光泽的手枪,看了很长时间,然后抬起头来望着许乐问道:“你就这么想我死”

许乐沉默片刻后,微笑着回答道:“我一直有种感觉,小爷他一直躺在坟墓里看着我。他杀了联邦副总统,如果我让联邦总统跑了,他肯定会嘲笑我,而我受不了被他嘲笑。”

“所以是的,既然没有审判,那么你去死对我来说就很重要。”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三百八十二章 东林石头最后的骄傲

“死亡或者余生在监狱里度过,这就是你给我的选择”

“带着全世界一起去死,或者是勇敢承担责任,对于一个曾经无数次以牺牲精神要求别人的人来说,应该不是困难的选择。”

“我没有想到,你到如今还相信联邦有法律正义这些东西。”

“总统先生,其实你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我。少年时的我哪怕被迫从东林逃亡到首都星圈,我依然信奉法律。直到后来我发现执行法律的人出了问题,我才开始自己的战斗。”

微温的金属手镯在袖中,贴着他的手腕,那两行与星空道德有关的小字仿佛印入他的身体肌肤极深。

“如果这是故事的最后结局,我真的很希望少年时天真的想法,能够得到一个相对合适的印证。所以我坚持你必须受到审判,如果你坚持不接受,或者狂妄一些说,审判的结果不能令我和死去的那些人满意,那么我将毫不犹豫地举起枪来。”

许乐盯着帕布尔总统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我会一枪打死你,或者两枪打死你,或者乱枪打死你。”

话音甫落,远处响起一阵并不密集显得格外纷乱的枪声,枪声距离此地有些距离,深在两旁的校园之中,大概是特勤局或者联邦调查局的特工正在组织某种攻势。

因为这阵廖乱纷乱枪声,酒馆外举枪对峙的七组队员和铁七师尖刀连间,气氛骤然变得更加紧张。

许乐抬头向酒馆外望去,比普通人敏锐不知道多少倍的目光,穿透酒馆极具百慕大特色的花纹玻璃窗,未被飘扬雪花隔阻,落在约八九百米之外校园内某处水塔上,发现了瞄准镜的反光。

有狙击手正在试图瞄准他,只不过因为酒馆内部环境太昏暗,他距离帕布尔杜少卿太近,所以那些狙击手暂时没有开枪。

许乐用空着的左手握住眼镜边框稍作调整,眯着眼睛望着水塔栏杆处,望着某幢宿舍楼的清洁间里,左手腕微微用力,肌肉轻微振动触发藏在袖间的那颗红色触发按钮。

迸迸迸几道春雷般沉闷而响亮的枪声,瞬间划破深冬飘雪的天空,高速旋转的acw狙击步枪子弹不知从何处,仿佛自天外来,无比准确地轰中校园里的水塔和宿舍楼某处

水泥块飞溅,铁质栏杆扭曲崩断,水塔上端被轰出一道恐怖的创口,带着薄薄的冰块向下方剧烈喷泄

铁七师尖刀连的官兵们很熟悉这种枪声,今天从南方驻地往首都来,一路无路山脉或是乡镇,这些恐怖的枪声仿佛没有停止过。

目光透过眼镜望向何处,不知藏匿何处的acw精确轰击何处,这是真正的目光杀人,这正是当年施清海独闯议会山,在宪章广场前,当着全联邦的面看杀拜伦副总统的手段

铁七师大部队和机甲群没有进城,小酒馆四周布防的尖刀连依然超过了一百人,再加上外围的特勤局联邦调查局探员,足以压制住甚至生生堵死不知通过什么方式潜到此间的七组和许乐。

然而杜少卿始终沉默,不发一言,正是因为一开始他就注意到许乐鼻梁上的眼镜,知道许乐所做的威胁无比真切:

当想要妥协的人们杀死他之前,他只要依然睁着那双并不大的明亮眼睛,便可以一枪两枪乱枪打死任何他想打死的人。

比如帕布尔总统。

短暂匆忙严厉的情报交换和命令通传后,外围的枪声停歇,特勤局和联邦调查局的特工再也不敢发起试探性的进攻,至于那些狙击手则是全部撤离高处,以免白白牺牲。

酒馆昏暗角落里,帕布尔总统望着许乐蹙眉问道:“你一直在寻找你的正义,可问题是你凭什么确定你做的事情是正确的”

“这个问题我以前曾经在某间黑屋子里和某人花太多时间,太多字数讨论,所以今天我们不谈论正义,我只能说”

许乐沉默片刻后,回答道:“我并不确认自己做的事情是不是绝对正确,我只能确认你和李在道的做法是错误的。”

他抬起手来,指向小酒桌对面的邰之源,说道:“错了就要认错,如果将来这个家伙当了总统变成第二个你,我一样不会放过他。”

帕布尔总统微微皱眉,说道:“其实我一直有些看不懂你,一般人如果像你这般,生命中不断遇到离奇的变故纠结磨难,或者早就已经崩溃,至少很难再如此笃信某些东西。”

他望着许乐那张平凡的面容,感慨说道:“然而你是如此的奇妙,时间和遭逢对你来说似乎没有任何作用,你还是像当年那样肯定坚持而执着,似乎没有任何变化。”

“首都星圈的人把我们东林人叫做东林石头,那就是因为我们又臭又硬,对于我这块臭石头来说或许我们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世界,但也不能让这个狗日的世界改变我。”

听到这句话,帕布尔总统那双同样直的眉毛缓缓皱起,黝黑的脸颊上情绪复杂微惘,他看着许乐,仿佛看着自己,喃喃轻问又仿佛是在自言自语:“难道我真的已经被这个世界改变了”

昏暗灯光下,小方酒桌旁,死寂般的沉默维系了很长时间,帕布尔总统似乎是下了某个极重要的决定,凝重沉稳的脸颊上忽然散发出一种久违的放松神采,微笑说道:“我同意你的不同意。”

政府文件需要总统签署命令时,有时候会用电子指纹,有时候会简单地进行圈阅然后注释,更多时候只会说两个字:同意。

我同意你的不同意,桌旁的人都听懂了这句话。

站在帕布尔总统身后的杜少卿眼眸里先是震惊,然后转为莫名的黯淡,面无表情,负在身后的双手握紧,青筋隐现。

邰之源震惊望着桌对着的帕布尔总统,没有掩饰自己强烈的不解疑惑,他蹙着眉头,不明白难道有人真的愿意做出这种选择

帕布尔总统缓缓站起身来,这一次起身不再像发现铁七师没有进城,议会山局势严峻时那般沉重疲惫苍老,显得格外平静轻松。

他向人们微笑说道:“不要忘记,我也是一颗来自东林的臭石头。石头的结局里不应该有逃避,只应该有粉身碎骨的骄傲。”

“你的选择最后收获了我的尊敬。”许乐回答道。

“真相无法永远掩盖:错误手段换来的正确结果,最终还是会变成错误:政府依靠嗯,这些话谁都懂,甚至能背颂各种版本,然而可惜的是,能懂能背不代表能做到。”

总统官邸椭圆办公厅内,帕布尔总统端着一杯红酒,望着窗外淡雪清旷景致,搂着怀里的妻子微笑说道。

这时候电话响了起来。

电话中响起李在道平静的声音:“抱歉,总统先生,因为要准备些事情,所以先前没有赴约。而且在道以为现在并不是怀旧时光,小酒馆怀旧应该是真正衰老之后的事情。”

“一切都结束了。”

帕布尔总统望着草坪外那些失望甚至痛苦的支持民众,平静中略带感慨说道:“议会山已经通过了弹劾提案。”

“不,还没有结束。”

电话中,李在道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沮丧与失落,反而显得前所未有的平静自信:“杜少卿和铁七师违抗军令,但首都三个方向的要害区域仍然在军方控制之中,我们还有很多部队支持。”

“在道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和万全计划。总统先生,请你相信,就算被迫组织流亡政府,我们也只需要半个月的时间便能够重新控制秩序,我马上派部队过来接你。”

帕布尔握着电话,沉默片刻后平静回答道:“在道,我昨天夜里做了一个梦,你想知道这个梦是什么内容吗”

电话那头沉默安静。

“在梦里,我自己在天空自由翱翔,既浪漫又开心,降落之后,却有无数暴民咆哮而来。我问身边军官发生了什么事,军官告诉我,为了满足我在任何地方都能自由飞翔的梦想,全国人民都被驱赶着点燃自己的房屋,制造大面积的上升气流”注

有些荒诞的梦境,出现在弹劾前夜某个强悍计划实施前夜的帕布尔总统脑中,可以说明很多隐藏在他精神世界深处的情绪。

电话那头的李在道明白帕布尔想要说什么,表达了怎样的态度,所以他的声音变得冷冽起来:“总统先生,您很令在道失望。”

“我已经不再是总统。在道,还记得我们在小酒馆里的谈话吗”

帕布尔平静说道:“难道你没有发现,我们正在逐渐变成当年自己厌憎并且恐惧的那种人”

李在道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后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帕布尔若有所思,将杯中红酒缓缓饮尽,对忧虑望着自己的妻子微笑劝慰几句,表示自己没有事。

椭圆办公厅的沉重大门推开。

帕布尔先生牵着妻子的手向门外走去。

门外,杜少卿等联邦军人,熊临泉等七组队员,邰之源和林半山,议会山司法委员会的代表,在安静地等着他。

他不是联邦第一位被弹劾的总统。

但他肯定是联邦被弹劾的总统中,最有勇气的那一个。

注:该梦出自马伯庸笔下。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三百八十三章 你在道,我在追你的道上上

“敬礼”

椭圆办公厅门外,铁七师官兵啪的一声整齐立正敬军礼,杜少卿摘下鼻梁上的墨镜,沉默跟在了帕布尔先生身后。

熊临泉等七组队员没有敬礼,身上满是灰尘血污的他们端着tp改狙守在一旁,矫情从来不是这支队伍的气质,在没有确认目标进入司法部看守所之前,他们会一直保持警惕。

保姆,厨师,清洁工,所有的服务人员分成两排站在走廊里,帕布尔先生伸出宽厚的手掌,与面带戚容的他们一一握手,温和低声表达自己的感谢,然后与这些在官邸共处七年的人们告别。

走到官邸正门口,他对身后的杜少卿低声说道:“如果对方遵守承诺,卫一团和警备区那几个旅那边,你要认真去处理一下,我觉得李主席那边似乎有些问题。”

杜少卿点了点头。

帕布尔先生牵着妻子的手,轻轻在她脸上吻了一下,然后回头看了看这间见证了他生命最荣耀最黯淡时刻的建筑,看着空无一人的楼梯,眼神不禁有些黯淡。

嗒嗒嗒嗒,楼梯上传来急促的声音,帕黛儿小姐冲了下来,她跑的太急,齐腰的卷发荡的有些散,她一头冲进父亲温暖而坚实的怀里,依旧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抱着他的腰,贴着他的胸膛。

这对三年没有说话没有在一张餐桌上吃饭的父女,就这样安安静静地拥抱着,然后帕布尔把妻子也拉了进来,在两个女人的额头上分别印上一吻,然后微笑着走出门去。

当他走过邰之源身边的时候,那位年轻议员也极有可能是官邸的下一位主人平静说道:“夫人和帕黛儿小姐会过的很幸福。”

“这是承诺”帕布尔先生反问道。

邰之源细眉微挑,温和应道:“是,但您不用表示感谢。”

帕布尔先生大声笑了起来,浑厚的嗓音显得格外轻松:“七年前你帮助我第一次当选的时候,我也没有谢过你。”

“那一次我学习到了很多。”邰之源微笑说道。

帕布尔先生摊开双臂,感慨笑着说道:“然后用在了今天。”

“正是如此。”

宪历七十六年月末的寒风挟着雪花呼啸而来,帕布尔先生走下台阶,向那辆司法部派来的防弹黑车走去,身旁是联邦议会司法委员会以及司法部派过来的专员。

即将上车之前,他仿佛感觉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下意识里抬头望去,只见官邸对面街畔的屋檐下,穿着破烂风衣的许乐正站在那里,戴着帽子遮着细碎的雪,看不到他有没有戴眼镜,也看不到那双总是喜欢眯着的小眼睛。

帕布尔先生眼中浮现出极复杂的情绪,沉默看着街那边的那个人,最终也只是笑了笑,坐进了黑车,关上车门,再向街那边望去时,那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风雪。

“刚才大家看到的是联邦电视台大楼附近,以及议会山附近联邦民众的庆祝画面。议会山通过对帕布尔总统的弹劾提案后,沉默行军指挥部宣布获得阶段性胜利,数十万民众走上街头,表示对议会山决议的支持。帕布尔前总统的支持者,汇集在联邦图书馆附近,和老兵协会的游行队伍爆发了严重的冲突。”

“根据最新的消息,帕布尔前总统宣布无条件接受议会山的弹劾决议,同时表示愿意接受相关案情询问,通过刚刚传回来的画面,可以看到前总统已经坐入司法部的专车。”

“国家安全顾问,财政部长,医药食品管理局局长宣布辞职。”

“联邦选举委员会发出通告:根据宪章相关法案规定,因为联邦副总统始终未曾补选,联邦总统一职将由联邦议会副议长锡安先生暂时接替,而总统选举程序将在最短时间内启动。”

电视光幕上,联邦新闻频道某位男主播正用极快的语速播报着当前联邦最大的新闻,虽然专业素养要求他咬字清楚语速得当,但此时此刻所有观众都能看出他此时内心情绪非常激动。

议会山弹劾总统成功,司法部宣布开始审理等相关指控,一连串爆炸性的新闻占据了所有电视台的内容,只要你是联邦人,那么此时无论你调到哪一个台,所能看到的播出画面,如果不是议会山通过弹劾提案的历史性一刻,就是帕布尔走出官邸的那一刻。

某军方大楼电梯间内,联邦参谋联席会议主席兼第一军区司令李在道,看着电视光幕上播出的画面,表情异常平静,看不出有任何异样,然而如果仔细观察,大概能够发现这位军方领袖眼眸最深处的愤怒不屑和浓郁的失望情绪。

电梯门开启,李在道将军最后看一眼新闻光幕上帕布尔走出总统官邸的那幕画面,极不易察觉地微微摇头,走进面前的军车。

迸的一声清脆枪声

墨绿色军车刚刚驶出地下停车场,便遭遇到突如其来的枪击

大楼内外的联邦军人沉声呼喊着,端起枪械向四周散开,试图找到或者击毙那名胆大包天的枪手。

停下的墨绿色军车内,李在道看了一眼防弹玻璃上恐怖的弹花痕迹,有些厌憎地皱了皱眉头,淡然说道:“继续开车。”

顶着零落的远程狙击步枪射来的子弹,车队快速驶出大院,呼啸进入首都大街,由西郊某处秘密军事空港驶去。

“懦夫;伪君子;胆小鬼;失败者;犬儒主义;投降派;天真的理想主义者;幼稚的穷学生;精神自蔚者。”

墨绿色防弹军车内,李在道想着那个在最关键时刻离开的同伴,花白的眉毛缓缓蹙起,失望而尖刻地喃喃说出一连串词语。

“将军,其实我一直认为只有您才能领导这样伟大的事业。”

副驾驶座上一名表情冷峻的少将回头说道:“总统选择了投降,或许正是告诉您,在这种时刻您不能推卸自己的责任。”

“一个集体行走在这条漫长而艰辛的道路上,有的人会掉队,有的人会叛变,任何思想上的斗争反复,对事业都会造成极大的损害。所以在那个时候,我们必须坚定不移地支持走在最前面的那个人,才能保证队伍最终能够抵达胜利的目的地。”

李在道将军面无表情望着窗外,望着街道两旁冬树间飘着的雪,淡淡说道:“既然现在走在最前面的领路人选择了放弃,那么只好由站在第二位的人顶上去,你说的有道理,做为组成一个伟大事业的具体部分,或许这也是我人生自我实现的契机。”

“三个预案计划已经全部启动。”

少将看着手中的工作台光幕,汇报道:“西郊机场处于第四序列监控,港都警备区第六序列,所以决定选择经由港都离开。”

他回过头来,望着李在道犹豫建议道:“将军,我明白需要远离宪章光辉才能完成计划,但眼下宪章局里面一片混乱,为什么我们不选择直接由西郊机场升空”

“所有不想我离开的人,都能猜到西郊机场是我的目的地,更何况宪章局混乱,不代表宪章电脑也混乱。而且我相信一点,邰之源还是林半山当中,至少有一个人现在正在宪章局。”

李在道平静说道:“按预定计划走。”

墨绿色军车组成的车队,刚刚经过西山大院,便在前一个街口迅速调头转向,顺着赫尔斯姆大道,向首都空港驶去。

“李在道离开。”

“尝试攻击阻止,无效。”

“目的地可能西郊机场。”

“错车队转向,可能目的地调整为首都空港。”

“佼子在西郊做备案,马上放弃。”

“我已抵达民用空港。”

“李在道专机确认,在跑道上,距离3.47公里。”

“低空,17架鹞式战机”

“判断:西郊机场起飞,护航编队”

“目的地未知,注意:目的地未知”

“敌机开始滑行。”

“第二次攻击尝试进行中。”

“汇报中止。”

通话系统内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声。

前端裂开的军靴踩在覆雪的墙头,狠狠跺进松软的草坪,支撑着许乐的身体像道影子般快速掠过各式各样的障碍,在首都的大街小巷间穿行,他听着耳中传来的报告声,表情异常严峻。

做为帕布尔政府最强大的支持者,做为联邦军方领袖,李在道自然是最重要目标,而且因为那个至今尚不清晰的阴影,许乐从来没有放松过对此人的警惕,所以当七组在和铁七师在和官邸艰险周旋的时候,他把自己最信任也是能力最强的同伴放在了那边。

他对老白的要求只有一个:不管七组这边打的有多惨,白玉兰都不准脱离岗位,必须盯住李在道的所有动静。

收到白玉兰第一次报告后,他以最快的速度离开总统官邸,然后在宪章广场右侧坐进一辆没有标识的军车,按照耳中传来的座标,不停向那名穿着少校军装的司机指示方向。

无标识的墨绿色军车在首都街道上呼啸驶过,许乐听着耳中传来的越来越短促密集的报告声,直到最后听到枪声,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重,知道要阻止李在道离开已经变成一件非常困难的任务。

想到这里,他掏出怀里的电话拨通一个号码,用沙哑的声音对那边愤怒吼叫道:“林半山你说你能搞定宪章局,小爷我才没有管那你现在到底搞定没有马上找到李在道的座标或者直接把他轰下来如果让他跑了,你知不知道他妈的会发生什么”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三百八十四章 你在道,我在追你的道上中

首都空港相对偏僻的i区儿童候机室内。

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指着窗外,好奇地扯动母亲的衣服下摆,尖声喊道:“妈妈,快看那边,有个叔叔在打飞机”

“不准胡说”

妈妈羞恼地捂住儿子的嘴扯进怀里,然后怯怯好奇望向窗外。

她没有发现扯开风衣的暴露狂,而是看到远处隔离网外,一个秀气的男人举着手中的枪械对着正在驶离跑道的一架飞机猛烈开火

这不是低俗笑话集里的某个老段子,而是宪历七十六年冬末某日在首都空港真实发生的画面,真的有人在打飞机。

白玉兰拖着中弹受伤的腿,沿着隔离开网,一瘸一拐拼命向前方奔跑,手里的tp改狙不停喷吐着子弹。

每一道清脆枪声响起,在他身前二百米的丘陵平地间,不时有负责李在道安控任务的一军区特战室精锐倒下。

鲜血顺着大腿向下流淌,早已把深绿色的军裤染成深墨一片,身上的衣服更是破破烂烂,甚至能看到几处崩开的防弹硬陶片,但他却像是没有任何感觉,咬着牙瞪着眼睛,死死盯着那架正在逐渐加速,快要离开跑道地面的军用专机,不停开火。

迸迸迸迸

连续密集的子弹从枪口喷吐而出,撕透隔离网,撕裂冬日跑道上的寒冽空气,狠狠地击中那架越来越快的军用专机,高速旋转携带强劲能量的弹片,偶尔能够幸运地撕扯下几片金属片。

然而距离终究还是太远,手中的狙击步枪相对着拥有护甲且体积巨大的军用专机而言,威力太小,纵使他已经拼命如斯,浑然不顾生死只求阻击,依然无法阻止那架军用专机呼啸而去

急促喘息着向军机飞离的方向艰难又奔跑了数十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