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22.川穹彷徨 江离离去(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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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川穹醒了过来。

他全身几乎完全赤裸,只有一片很宽很大又很柔软的羽毛把他裹住。这个地方很冷,羽毛并不能帮他抵御寒风,然而他居然活了下来,赤足走在雪地上,踏出一行脚印。

他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将往哪里去。相对于他的脑力,他的记忆显得如此匮乏就像九万里北海中的一座百步孤岛一样。

轰隆隆无数妖兽向他奔来。川穹本能地害怕起来,却没有逃避,也不知道如何逃避。妖兽一头头从他身边冲过去,对这个微小的人类看也不看一眼。

你们干什么为什么跑得这么急你们在害怕什么吗难道前面有可怕的事情吗

没有一头妖兽回答他,它们只顾着拼命地逃跑。

川穹向它们逃来的方向感应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动用这种超越六感之外的感应,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话思考一样。

有很强大、很可怕的力量在啊。川穹犹豫着:我要往那个力量之源去,还是跟在这些妖兽后面逃跑他动脑想了一下没有答案,就由心来决定,于是他向那股可怕的力量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走了多远,川穹看到了一片平地从那遍布数十里的松针树干,可以知道这里原来是片原始森林。但此刻那片方圆百里的森林已经被夷为平地满目疮痍中,匍匐着一头巨大的妖兽,也许这头妖兽曾经不可一世,但现在已经奄奄一息。

川穹有些胆怯,却仍一步步走了过去,终于看到那头妖兽头顶还站着一个男人,那男人还没妖兽的头顶独角的一半高大,却给人一种山岳的压迫力,让人一见之下便不自觉地仰望。

川穹仰望着这个男人,那眼神,仿佛遇到一个熟人。

什么家伙

一股气流把川穹卷了起来,卷上了妖兽的头部,跌在那个男人的脚下。

川穹跌得很狼狈,但他却不觉得尴尬,就像一个刚刚学步的孩子,跌下来就爬起来,那一脸神情纯得像一个婴儿。

你是谁来这里干什么

面对这样威武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川穹竟然没有感到害怕。他扶着妖兽的独角站稳,再次认真地打量眼前这个男人:好空旷的一块高原虽然离得近了,那感觉却似乎更加遥远。

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两人的眼光接触以后,那男人的语声也柔和了下来。

嗯我,我不知道我叫什么,也不知道来这里干什么。你呢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干什么

男人怔了怔,似乎没想到眼前这个少年会这样反问他,但又觉得对方这个问题十分自然。

我叫季丹雒明这是一个威震四海的名字,这男人随意地说,川穹也就随意地听。我来北海找鲲。

鲲就是脚下这头东西么

不是。这是我回来时遇见的一头妖兽,他想吃我,结果被我放倒了。小伙子,你到底从哪里来

我也不知道啊。一觉醒来,我已经在在那里了川穹手指一指:然后我就看见许多怪东西拼命逃跑,我想这边大概有什么危险在吧,于是就过来了。

明知道有危险在,为什么还跑过来

川穹摇了摇头。

你说你一觉醒来就在这附近,那之前呢

之前川穹回忆说:在一个院子里,有我,有我妈妈,还有一个偶尔来送东西的阿姨。没有了。那里好冷,虽然没有这里冷,但夜里静得好可怕。说道这里,他不禁缩了一缩。在大部分时候,只有我和我妈妈。后来嗯,我好像见到了一团雾,然后就睡着了。醒来就在这里了。

季丹雒明看着他,眼中并不是怜悯,川穹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然而却觉得被这双眼睛看着很舒服。一阵风出来,他又缩了缩身子。

嗯。

喝口龙血吧,可以暖暖身子的。

龙血哪来的龙。

季丹雒明顿了顿脚。

我们脚下这头东西是龙

嗯。一条妖龙。季丹雒明挟着川穹跳下独角龙的龙头,手一挥,凌空在它巨大的脖子上划开一条小小的伤口,伤口处鲜血涌出。

来。

川穹摇了摇头:我怕。

季丹雒明凑过头去,对着伤口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龙血染红了他的全身,他却毫不在乎。过来,喝两口就不冷了

川穹走了过去,却没有凑过去喝龙血,只是伸手抚摸了一下季丹雒明的头发:都弄脏了。

季丹雒明一怔,他没想到这个小伙子敢来摸他的头,而自己居然不生气。

你这根头发好奇怪。和别的头发都不同。

季丹雒明脸色变了一变:你说什么

这不是你的头发吧。川穹说着又抚摸了一下那根不一样的头发,也没注意到季丹雒明的脸色变得很怪异,能不能送给我

你说什么还是这句话,但季丹雒明的脸色已经变得非常严肃。

怎么了川穹说,这根头发,对你很重要吗

季丹雒明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

对不起。

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他仿佛一时不知如何措辞:只是你为什么会知道这根头发和别的头发不一样又为什么会要我送给你

为什么它就是和别的头发不一样啊。

眼前这个男人仿佛呆住了,眼睛也不眨一下地看着川穹:没想到,这一天终于来了。

这一天什么意思

没有。季丹雒明说:这根头发,是我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嗯。

从来没有人发现过我这根头发和别的头发有什么不同。你是第一个。他把头发拔了下来,却是两根:给你。

这不是你朋友送给你的吗

嗯。季丹雒明道:他送给我,就是为了让我送给人。

送给人

是。送给一个我认为合适的人。

我就是那个合适的人

嗯。

川穹没有问为什么,很多事情他都不懂,只是觉得自然就没有拒绝。那为什么是两根呢嗯,这根是你朋友的头发,这根是你的头发

季丹雒明说:将来你遇见一个觉得合适的人,就把我的这根头发送给他。

我觉得合适的人就像今天你觉得我合适一样

是。

如果是别人,一定会追问如何判断合适不合适,川穹却没问,只是把两根头发放到自己头上。这两根头发一奇粘到他的天灵,马上和他的头书发混在一起。但季丹雒明却能网清楚地知道这两根头发和其他头发的区别就像川穹一眼就分辨出他朋友送给他的那根头发一样。

在某一天,川穹说:是不是你的那个朋友也这样给你两根头发

是。不过他只送给了我一根,隔了好多年,才送给我第二根头发。

第一根是你朋友的朋友的头发第二根则是你朋友的头发

嗯。当时我们见面的时候,年纪都还很小,也许比你还小些。

那还有一根呢除了你朋友的头发,不是应该还有一根你朋友的朋友的头发吗为什么我找不到它

已经枯萎了。季丹雒明说,当我把头发里面蕴藏的功夫学完以后,那根头发就枯萎了。

蕴藏的功夫啊,我明白了。川穹手一指,龙颈伤口周围一阵扭曲,流出来的血流有一小股突然消失,却在川穹口边凭空出现,川穹微微张口,把那小股龙血吸了进去。如果像靖歆之流看到他这个小动作,一定惊叹不已,川穹却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原来这根头发里藏着这么多东西啊。

你学得真快。季丹雒明说:快得不可思议。

快吗可我觉得我只接触了一点皮毛啊。

季丹雒明失笑道:当然只是一点皮毛。这根头发可是我朋友毕生智慧之所聚,普通人的话,就是花上十辈子,也未必能把其中的奥秘领悟得透彻。

嗯,川穹想了想,这么说来,你的那个朋友,也算是我的师父了。

不是算他就是你师父季丹雒明说:他叫藐姑射。关于他的事情,或许那根头发里会有记载。说着仰望着天空失神。

藐姑射川穹自言自语说:那根头发里完全读不到这个名字。但我知道有的,只是藏得很深。可为什么连个名字都要隐藏得这么深呢

于公孺婴带着七香车回到了峡谷。桑谷隽迎了上去,只见车上坐着两个女孩子,却不见江离,也不见有莘不破。他偷偷向燕其羽笑了笑,燕其羽点了点头,脸上却没什么表情。

他们俩呢桑谷隽转向于公孺婴,追问着。

江离好像被都雄虺捉住了。有莘追了上去

什么桑谷隽大惊失色:你就这么让他追去你又不是不知道那血祖是什么样的狠角色,怎么能让不破落单去追敌

于公孺婴冷冷道:那你认为我应该怎么做

当然是追上去啊

于公孺婴不说话。

桑谷隽看着他,突然说:如果我不深知你的为人,我一定会误会你。

哦。

虽然于公孺婴没有询问的意思,但桑谷隽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我一定误会你不去帮有莘不破,是为了借刀杀人,为了夺回商队的权力。桑谷隽一笑,说道:不过你不可能这么做的。因为你心里一定装着更大的目标。

是么。于公孺婴还是那么冷淡。

喂喂,老大,他也染上了有莘不破称呼上的恶习:你能不能说话有点激情啊。我连连挑逗你说话,你也不回应一两声。

你要我回应什么

回应你不一起去追江离的原因。

我也去追,谁来告诉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情

乍听之下好像有道理。桑谷隽说:不过,四宗师那样的人物,行动起来速度一定非常小可,只要一个犹豫就连踪影都抓不着在那种转瞬即过的关头,你能考虑到这些细节桑谷隽并不仅仅是一个纨绔子弟,在某些时候,他的心思之细并不下于江离。

于公孺婴一听笑了:不能。

那到底是什么原因

于公孺婴沉吟了一下,道:我当时确实犹豫了一下。

这就对了桑谷隽说:如果是远远看到江离被拿住,无论是我还是有莘不破,除了追赶上去都没辙。可是你不同。你一箭射去,就算不能伤到人,至少有可能阻他一阻

于公孺婴道:或许吧。

桑谷隽盯着于公孺婴的眼睛,对方也没有回避他:所以你一定有一个更加强烈的念头让你犹豫的。这个念头应该是你平时也经常有想到的,只是那片刻间冒了出来,是不是

雒灵听到这个问题也朝这边看来。

于公孺婴却只是淡淡道:你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复杂桑谷隽冷冷道:我可不这么认为。

好吧。于公孺婴叹了一口气,说:就算是像你说的那样好了,我为了某个念头迟疑了一下,然后很多事情都来不及了。

为什么会迟疑

于公孺婴又闭上了嘴,但桑谷隽的眼神却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为了东归。于公孺婴终于还是开口了。

东归

不破有不归之心,这时候连天狗和燕其羽也望了过来,于公孺婴却似乎没有见到:要让他掉头向东,我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他的好朋友出事了。

桑谷隽的眼睛像地狼一般:这不是你设的局吧

当然不是。我不认为自己有这么大的本事。于公孺婴道:我只是没有阻挡事情的发展而已。

桑谷隽凌厉的眼神缓了下来:可是你为了这个目的,让不破和江离都同时陷入了危境

不破不会死的。他的命硬得很,而且我知道有人不会让不破死。至于江离,于公孺婴的话残酷得令人难以接受:他的命运不是我能左右的。我既不认为是我让他陷入危境,也不认为他需要我去拯救。

听到这里,雒灵轻轻跳下七香车,向松抱走去。她是不愿意再听,还是觉得不必再听

好,就算你有理目送雒灵离去,桑谷隽道:那现在呢,你打算怎么办

于公孺婴笑道:怎么办当然是追上去接应。

追往哪里追

于公孺婴淡淡道:我们虽然不知道血祖东去的路线,却知道他的目的地。这就够了。

目的地桑谷隽的心突然咯噔了一下

王都提到这个地方,他连瞳孔都开始收缩

是。于公孺婴道:你去不去

废话我当然去桑谷隽激动得发抖,这一路来的行旅都不过是历练罢了,夏王都,那里才是我真正的目的地他摸了摸突然有些发疼的心脏:好,也是时候去了

天狗的嘴角难以察觉地裂了一下。于公孺婴刚才所说的话不到桑谷隽的一半多,但桑谷隽却别他牵着鼻子走。蚕从小王子似乎被抓住了要害。他就算知道被算计了,大概也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吧。有莘不破和江离不在,雒灵无心管事,连桑谷隽都不反对,整个陶函商队已经没有人能阻止于公孺婴了,也不见得有人会试图去阻止他。中原杰出之士的心思真是精微难测啊天狗暗中叹了口气。突然间他想起了哥哥,他的剑虽然狂暴,然而简单而直接。看来,这大漠荒沙虽然寂寞,但也许更适合我

没有人留意徂徕季守的神色变化,大家都在注意燕其羽因为这个少女突然跳下七香车,步步远去。

燕其羽背后,桑谷隽吃惊的声音高叫道:燕姑娘,你去哪里

不知道。

那,那桑谷隽想挽留,却不知如何开口。于公孺婴突然道:燕姑娘如果没什么事情的话,不如陪我们走一程如何

燕其羽停下脚步,却不回头。

于公孺婴道:我有个预感,我们这一路或许会遇上你的另一片羽毛。

桑谷隽看看燕其羽,再看看于公孺婴,虽然他不知道于公孺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但听来似乎对留下燕其羽大有作用,便帮腔说:这男人的预感很准的,燕姑娘,就留下来吧。

燕其羽侧过身来,望着于公孺婴:你是说,我跟着你们会遇到川穹

我有这个预感,却没什么理由。

川穹是谁桑谷隽看看于公孺婴,再看看燕其羽,想问,在这个氛围中却不知如何开口。

我怕不大方便。燕其羽犹豫着说。

桑谷隽一听大喜:不会不会怎么会不方便你可以他正想说你可以住在我的无碍,但一转念却觉得不妥。

你可以和雒灵住一起。于公孺婴道:不破不在,雒灵一个女孩子,也需要人陪陪。

桑谷隽忙和道:对对

见燕其羽没反对,于公孺婴又问天狗道:徂徕兄,可有兴趣到中原一游

徂徕季守却笑道:很多年前,我哥哥曾在我家地窖埋下十几坛好酒。

嗯。

徂徕季守说道:经过了这么多年,我想现在一定很香,很醇,拿来作送别之醉正合适。

于公孺婴没说话,桑谷隽却忍不住道:天狗你不和我们一起到中原看看你一个人在这里

不是我一个,死去的人的尸骨都埋在这里。我父母,我二哥,还有嫂子徂徕季守道:至于活着的,还有一个大哥。

可是他

桑兄徂徕季守再次打断了他,笑道:难道你不想尝尝我父亲亲手酿造、我兄长亲手埋藏的好酒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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