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2.雒灵摘下一根头发(上)(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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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孩子饱了。

雒灵把儿子抱回来,小东西正朝她笑。哄了一会,孩子就睡着了。于是雒灵也在孩子身边躺下,闭目养神。

回到亳都之后,日子过得很平静。值得一说的事情几乎一件也没有。东西双方的战事本来很紧张,但因为夏人提出上昆仑玄战,地面上的战争反而停了下来。

今天她听说桑谷隽来了,然而也没有什么表示。陶函商队几个成年首领之间的关系一直很微妙,这种微妙一直维持到水族事件爆发之前。在水族事件之后,当真相逐步披露,当每个人逐步成熟,那种超然于利益、恩仇、门派、理念的微妙情感便开始被命运撕得四分五裂。

那个男人,大概不会想要见我吧。雒灵并不知道燕其羽的事情,对于桑谷隽的来访,不破自然显得很兴奋,她却认为和自己关系不大,于是便装作不知道,不多久,竟真的睡着了。

睡梦中的雒灵,破天荒的作了一个梦。

梦是心灵的另一种展现,心宗的高手,修为到了雒灵这样的境界,是不会轻易做梦的。如果发梦只有两个可能:第一种可能是她的修为到达某种临界点,这可未必是好事,因为一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第二种可能则是有外人作祟。

尽管是在梦中,雒灵仍能保持冷静。沉吟片刻之后,她就知道是有高手托梦给她。能穿越亳都王宫禁制引发她梦境的,如今只有一个人了。

师姐,是你么

妹妹,你可真厉害啊,这么快就猜到了。声音很缥缈,雒灵知道这是受到王宫禁制影响的缘故。她知道妹喜无事不登三宝殿,多半有要紧事说,便默运玄功,把妹喜的梦中幻象接引过来。

妹妹,听说你刚刚生下一个孩子,辛苦了。天蚕丝袍下,妹喜依然那么年轻迷人。

嗯。听妹喜提起儿子,雒灵脸上泛起一阵微笑。

妹妹,我想看看小侄儿,成么

雒灵道:还是不要吧,他还太小,现在就让他入梦会伤害他的。

妹喜笑道:好妹妹,你可真疼他啊

雒灵微微一笑,手指虚划,勾勒出儿子的幻象来:姐姐你瞧。

妹喜赞道:啊,真可爱。早知道,我也生一个。

雒灵道:姐姐你为什么不替姐夫生下一个呢做女人,终究得生过孩子才会觉得没有遗憾。

妹喜讶然道:妹妹你说什么

雒灵重复道:我说做女人,终究得生过孩子才觉得没有遗憾。

妹喜失笑道:妹妹,你这句话可真让我不敢认你。要不是我发现自己没法完全掌控这个梦境,从而知道你已经得到这个梦境的主控权,我真要怀疑你是不是我那个雒灵师妹了。

哦我变了好多么雒灵问了之后,又自己回答道:嗯,大概是吧。她回想起出谷之后的一切,幽幽道:在谷中,我只知道修行,却不知道为什么要修行,整个人生来得没有缘故,也完全看不到归宿。直到我遇到他

遇到妹夫

嗯。我遇到他的时候感觉很奇怪。一开始只是好奇,觉得这个男人的心声和别人的心声不大一样。后来我看见江离和他闹矛盾,甚至想对他不利,那一瞬间我竟然心向着他甚至想冒险帮他。这让我感到很害怕。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师姐,你当初遇到姐夫也是这样子吗

不是。不过内心的经历也有雷同之处。

雒灵道:我看不透他,更看不透自己对他的心。因此有一段时间里我想:干脆就把他作为我炼心的工具吧。于是我便任由自己沉溺下去,直到有一天我再回头,却发现这个男人已经变得那么重要,重要得让我颠倒了当初的目的,宁可陷身走火入魔的危机之中也要探究他对我的心意。师姐,你说这是不是我的心魔

妹喜叹道:我不知道。如果这是心魔,那我也有。而且说不定比你还严重。这个问题,你有没有问过师父

雒灵摇头道:没有。师父或许会有答案吧,但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开不了口。

妹喜道:那今天为什么又开得了口了

雒灵手抵右腮,眼神凝聚处显现出她孩子的幻象。

妹喜道:因为这个孩子

大概是吧。雒灵道:这小东西出生之前,我一直不怎么把他放在心上。就是他能否生下来我也不关心。可他一出世,一听到那声啼哭,我的心就全都改变了。在他出生之前,为了试探他父亲我会毫不犹豫地拿掉他。可是现在我也不知道他和他父亲谁对我更重要一些了。

妹喜道:那师门的理念呢宗门的归宿,你已经完全抛弃了么

我不知道。雒灵惘然道:姐姐,我是不是已经陷入魔障之中了可我自己却没什么不快的感觉。这段时间我感到很平静,只是挂心着这小东西的一举一动

妹喜凝神看着雒灵,过了好久才叹道:妹妹,你现在的样子很幸福。不过也实在不像本门的高手了。

雒灵道:本门的高手,应该是怎么样的

这唉,我也说不清楚。

雒灵道:也许并没有什么条条框框规定本门传人应该如何吧。最近我想,也许我们的先辈们都把事情搞错了。也许我们的心并没有那么玄妙,也不需要那么玄妙。只是把该体验的都体验到了,又能维持住一种一种我也不知该如何形容的状态,便足够了。

妹喜道:那灵魂的独立、弱水的横渡,也能靠你这种想法来完成吗

雒灵道:现实若是完满,何必追求弱水彼岸的未知能够感到这一刻的满足,何必以灵魂的独立来追求无碍的永生更何况,以这种平和的心境,或许更能体验到与造化同一、无待于外物的妙境呢。

妹喜沉默良久,说道:妹妹,或许该由你来掌管本门才对。你比姐姐强多了。

雒灵道:这只是我的胡思乱想,说不定早已误入歧途,姐姐不要放在心上。

妹喜叹道:不,我是说真的。我确实没有足够的力量来应对现在的形势。眼见玄门大战一触即发,我心宗能否度过这一劫都难说。

雒灵道:这是他们男人的事情,我们不要理会便是。只要我们不上昆仑,玄门会战,与我心宗何关

妹喜道:置身事外,谈何容易

雒灵道:是姐夫逼姐姐帮忙吗

不是。妹喜道:不是他逼我,而是我想帮他分忧。

雒灵沉吟道:姐夫和不破势不两立,姐姐,这件事我可没法帮你的忙。我只能答应你,只要你不亲自动手伤害不破,我绝不出手干涉这事。姐姐,你最好也别陷入得太深。

妹喜道:妹妹,我怎么会要你站在妹夫的对立面来帮我妹夫和你姐夫的事情,自有他们自己去解决。本门现今最大的危机,并不是他们的对立,而是另有强敌。

雒灵道:另有强敌除了鼎革大变,还有什么能动摇本门的根基

妹喜一字字道:桑谷隽

他雒灵摇头道:桑谷隽近来功力大进,可凭他一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就想动摇本门千百年的道统不大可能。

妹喜叹道:妹妹,桑谷隽固然根基浅薄,可他背后却是那个害师父伤了一辈子心的有莘羖而有莘羖和师父之间的孽缘,则牵涉到本门千年相传的那个大诅咒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地方。

雒灵听到诅咒两字默然不语,妹喜又道:我已经和桑谷隽交过一次手了,情况很不理想。我伤了他一个朋友,可小水之鉴也被他设计毁掉了。现在如果再面对他,我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雒灵道:可惜当初师父传我们小水之鉴的时候,让我们在小水之鉴上分别烙上了心印,否则我倒可把另外一面小水之鉴转交给师姐。

当初独苏儿让两个徒儿分别在小水之鉴上烙上心印,令两面小水之鉴各有归属,旁人无法使用,那是为了避免两个传人为了争夺宝物而同室操戈,但如今在雒灵愿意移交宝镜的情况下,这反而成了障碍。

妹喜叹道:妹妹,姐姐这些年在夏都锦衣美食,功力进境不大。当时在邰城见你轻易施展离魂术,我就知道自己的功力已经远不如你。夏都一战我已经信心全失,现在你就算能把小水之鉴借给我,我也没把握能胜过桑谷隽。但无论如何,我也要上昆仑去。不是为了帮你姐夫打赢玄战,而是为了守住我师门众位师尊先辈的遗体。

雒灵动容道:师尊先辈的遗体

妹喜道:本门高手在练成魂游物外之后,便会前往昆仑,灵魂脱窍而出,强渡弱水。遗骸则寄存在昆仑是非之界的方寸山中。不过,除非昆仑之门大开,否则能来往昆仑的只有洞天派的高手传人。所以师父才会拜托藐姑射带她前往昆仑。

雒灵道:这我知道。可师姐你刚才说守住师尊和历代前辈的遗体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去守住

妹喜道:桑谷隽对我恨之入骨,我若躲在大夏深宫之中他无可奈何。但现在他却有一个绝好的机会,那就是上昆仑,进入是非之界。一旦他上了方寸山,那我就非出现不可。有莘羖那男人深知本门秘事,他既然能帮桑谷隽造出一个虎魄,自然也能把这些秘密告诉他

雒灵道:姐姐的意思是桑谷隽会以师尊的遗体为要挟

妹喜道:不管他会不会这么做,我都一定要上昆仑守护方寸山。哪怕桑谷隽会毁掉师尊遗体的机会只有万分之一我也不能冒险。师尊她们在这个世界的时候孤傲高洁她们弃世之后,我这个掌门再没出息,也绝不能让臭男人糟蹋她们的遗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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