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6.梦中梦(上)(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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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之前,江离作了一个梦,梦见了若木。江离知道自己在做梦,可却不愿意醒。九鼎宫这个地方,孤寂得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淌。好容易见到亲人,哪怕只是一个幻象,江离也不愿意失去它。

师兄他像一个小孩子一样跑了过去,想抱住若木,却一把抱住了若木的腿。然后他才发现若木不知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高大。江离看看自己的手,看看自己的脸,才明白过来:不是若木变得高大了,而是自己真的变成了一个小孩了。

师兄,我怎么变成小孩子了

若木笑了笑,却不说话,把小江离抱起来,亲一亲,便放下他向外走去。

师兄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师父也走了,我

他不断地追赶着,但若木的身影却越来越远,终于一阵恍惚,江离醒了过来。

梦醒之后,他发现自己已经不在九鼎宫。

脚下是一座孤峰,峰下是滔滔洪水。身边坐着一个老人。

江离问道:老人家,这里是哪里

这里这里是羽山。

羽山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呢还有脚下这洪水是怎么回事羽山现在应该没有发洪水才对啊。还是说下面的人对天灾知情不报

老人家,这个地方的洪水泛滥了多久了

多久忘了。也许几十年了吧。唉,一直都没治好。

几十年江离心中一惊,隐隐感到自己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

果然,那老人说道:如今尧帝在位,主圣臣贤,为什么上天还要生民遭这样的罪啊

江离心道:尧帝难道我回到了尧舜时代

沿着洪水,他走入一座土城之中,祭台上坐着五个老者。中间那老者头戴黄冕,身着淄衣,远望如云之覆渥,往就如日之照临,对其他四个老者说道:如今洪水滔天,浩浩荡荡,怀山襄陵。百姓不胜其扰。四岳,吾欲求能治水之贤人,汝等举之。

四岳江离心道:那说话这位就是尧帝了。

只听四岳中的一位说道:颛顼五代孙中,有名曰鲧者甚贤,可以任职。

江离听到鲧心中一跳,心道:那是我的祖先啊我大概还是在做梦,只是这梦只怕有些来历。

尧帝道:鲧为人违背教命,毁败善族,不可。

如今还未能找到一位能比鲧更合适的人选,不如就让鲧试试吧。

尧帝沉默良久,颔首道:好吧,且听你们的,让他试试。

江离心道:我的这位祖宗,是什么样子呢心念未已,突然间霹雳大作,天空裂开一道缝隙,一个女人跳了出来,怀中抱着一团东西,那裂缝随即弥合。

江离心道:这女人就是鲧么她怀中所抱,就是从九天之外偷来的息壤

鲧以息壤筑堤建坝,东边水来筑东边,西边水来堵西边。用息壤筑的堤坝,每天夜里都会自己长高。但息壤长高一尺,那水就升高一丈。她劳碌了整整九年,堤坝越筑越高,但水患却越来越严重。

终于,在她任上的最后一个年头,尧帝把帝位禅让给了舜。舜帝行狩四方,见鲧治水无方,命人将鲧押上羽山,以九天之雷殛杀了她。

当鲧就死的那一刹那,江离心头狂跳,一个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道:害怕却是若木的声音。

江离没有回头,只是回答道:鲧她就这么死了

嗯。

那她的儿子我们的始祖禹呢

鲧死了之后,尸体却没有僵化,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腹部裂了开来,一个婴儿爬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江离看不清这个婴儿的脸。他问师兄:他从母亲尸体中爬出来的那一刻,心里在想什么

若木叹道:我也不知道

禹长大之后,做了司空。舜帝听从了四岳的举荐,命他治水。禹伤先人功不成而受诛,劳身焦思,居外十三年,过家门不敢入。改湮法为导法,开九州,通九道,陂九泽,度九山,导九河入海,大功告成。舜帝年老,将帝位禅让给禹,大禹登天子位,为九州共主,国号夏,姓姒氏。

江离叹道:我们王朝,就是从这里开始。

若木道:但我们这个神州却并非从这里开始。自轩辕黄帝以来以至于尧舜,国号虽异,却有明德一以贯之。所以这个神州,已有千年。

江离回头目视若木,若木却正目视远方。江离心道:这气息是师兄没错,甚至这话也是师兄的口吻。但眼前这人却绝不是师兄。到底是谁把师兄请出来引我作梦

大禹即位十年,东巡至会稽而崩。他指定的继承人益辅佐大禹时日尚短,大禹之子启遂杀益,即天子之位,是为夏后帝启。

江离道:这就是家天下的肇始。

若木道:不错。

夏启不遵禅让体制而成共主,东部强族有扈氏不服。启挟新兴国家的强大军事力量东征,在甘古地名大胜东部强族有扈氏,征服了东方大大小小的部族,以尸山血河奠定了大夏作为天下共主的基础。

江离目不忍睹,说道:这就是开国之战

若木道:不错。

江离道:那太一宗呢太一宗在哪里

若木道:在那里。

江离顺着若木的手指望去,见到了俘虏行列中一个娇弱的身影,那是一个身受重伤的少女。

若木道:她叫奈月,是这个年代太一宗最后一人。

最后一人江离道:那其他人呢

若木道:死了,全死了。我们刚才见到的是地面的战争,在昆仑,太一宗受到围攻,只剩下奈月一个人逃了出来。

奈月见到了启,眼前这个男人杀死了她的父亲,杀死了她的师父,杀死了她的情人

在昆仑,太一宗个个慷慨就死,你为什么逃启问。

为了把太一宗的道统传下去。奈月想报仇,却已经没有力量了。我的生死已不足道,但太一宗的道统不能就此而绝。

你不想报仇吗启抽出他的刀来:就是这把刀,把他的头颅砍下来的。

奈月颤抖着,她已经没法站稳身子,匍匐在地面上,说道:启王啊你把我带到你面前,就是想要展现你的威武么

启道:不是。我是想看看你复仇的愿望有多深。如果可能的话,我想化解这段仇恨。

那不可能。也没必要。奈月道:这是国战为了部族,也为了禅让的理念不被摧毁而进行的国战我们输了,可我们不后悔,也没什么可怨恨的。

启道:如果你没有什么可怨恨的,那我希望你不,是希望太一宗能传续下来,辅助我朝。

奈月道:那也不可能。

启道:不可能为什么是因为你的怨恨

奈月道:不

启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可能

奈月道:太一宗有自己的道统在,任何人也不可能在太一宗的道统中加入一条辅助夏王或辅助大夏,因为那样的话,太一宗就不再是太一宗了。政统是政统,道统是道统。太一宗的人可以对你下拜,因为我们毕竟生活在您的治下。但太一宗的道不对任何人屈膝,因为太一宗崇尚的是无限的自由我们连时间的束缚都想摆脱,哪里还能因为一个政权而绑住自己的手脚

启道:如果你不答应,你就得死。你死了,太一宗也就绝传了。

奈月道:不是我不想答应,而是我无法答应。太一宗最后一颗种子虽然在我身上,但我的意志并不能代表太一正道的意志。

启道:如果我有办法解决你所说的两难问题呢

奈月道:如何解决

启道:我要你替我生下一个孩子,然后你再把太一宗的道术传给他。这样他不但能得到太一的道术,而且还能得到我的血脉,得到神龙的庇佑,得到召唤龙族的资格。等他长大以后,我会命令他把太一宗宗主的位子传给他的子侄,这样百年之后,太一宗和我族便会结合得紧密无间,再难分离。而我也不必担心你的传人会来找我和我的子孙报仇。

奈月伏在地上浑身发抖:不

不启道:为什么不难得把道术传给亲人,也触犯了你们太一宗的哪条禁令

奈月呻吟道:没有。

启道:既然没有,就这么决定吧。在我们的儿子学成之前,我会软禁你,不让你接触任何人。这是你唯一的选择如果你不想让太一宗的道统断绝的话。

奈月颤抖得很厉害,江离颤抖得和奈月一样厉害。

时间的迷雾飘过,江离发现自己跪在奈月的面前。奈月抱着他,说道:我要死了。你是我的儿子,所以我爱你。但你也是他的儿子,所以我恨你。我想诅咒你,可是已经没必要了。

江离颤声道:为什么

奈月道:因为他已经代我诅咒了他的那个决定,已经是诅咒了从今天起,你,还有你的嫡系传人身上流淌的都是大夏王族的血。你们必须对你们的家族负责。但是,我们太一宗本来是不需要对谁负责的。如果不能抛开国家责任的牵绊,你如何能达到天外天但反过来说,如果你想背叛家族,又如何逃避得了良心的谴责你将会非常痛苦:因为你既离不开身上流的血,也抛不下心中所存的道。

江离又是伤心,又是迷惘,把头埋在奈月怀里说道:那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

奈月的眼中满是怜悯和哀伤,终于道:孩子,听我说,你

然而她的声音却越来越低,身子也越来越模糊。江离吃惊地想抱紧她却抱了个空。

终于,眼前的一切化作一片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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