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4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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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生又说她虽心跳停止,但魂未出窍,尸身也未曾有任何腐化的迹象。我想,她一定是被人下了降,封住了生灵。这下降之人功力了得,手法诡异,颇有些魔气师傅说过,这些年,大燕王朝日渐堕落腐朽,国内战乱暴动不断,气数将近,引得世间妖魔蠢蠢欲动,特别是最近一段时间。在遇到你之前,师傅还收服了一只情妖呵我怕又是妖魔祸乱人间,特一路跟随防范,等师傅来时再做定夺呵啊~弥生越说声音越小,言辞间呵欠不断。

倾城闻言语结。这话若不是从弥生口里说出来,她是打死也不相信的。又生灵又妖魔的,民间传说吗

可由不得她追究底,小弥生已经在她怀里点头如捣蒜,一张小脸满是困倦,可怜又可爱。

毕竟是个娃儿倾城低叹,轻轻将他放上床,又替他盖了被子,原本想回自己的房间的,可看到他瓷娃娃一样的小脸,心暖的柔柔软软。

好想一辈子这麽照顾他、护著他,让他在自己的羽翼下无忧无虑、健康快乐。

想著,她轻笑。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欲为人母的一面

脱了鞋袜和外袍上了床,钻进被窝里将弥生抱进怀里,闭上眼,循著记忆轻哼而是嬷嬷为她哼唱的摇篮曲。

夜深,人静。

倾城怀里的弥生渐渐睁开眼,清澈的大眼望著倾城柔和的睡颜,渐渐蓄满晶莹的泪水

清晨的风带著秋的凉,穿过窗楞,吹进屋里。

倾城打个激灵,从梦中醒来。

怀里,弥生好梦正酣,一双呼呼的小手紧紧揪住倾城前的衣襟。

倾城不由自主地弯起唇角,小心翼翼地拿开他的手,替他笼了被头,自己穿鞋下了床。

她来到窗前,伸手准备关窗。

视线不免向窗外落去。

黎明前的小镇笼罩在幽蓝色的薄雾里,黑的瓦,白的墙,蜿蜒穿梭的青石板路,迷迷蒙蒙像是另一个世界。

恍惚间,倾城闻到一股淡淡的香,非花非木。她细品一下,倒有些像佛堂里的佛香。

啼哒啼哒

这麽早,就有人上路了吗

想著,翘首向那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越过数幢屋舍,隔著三条街巷,那条镇中最宽最长的主街上,一个隐约的影子自晨雾中走出。

照理说,这样的距离,晨雾弥漫的情况下,一般人是看不清的。

可是,倾城却看到了,看的真真切切是它

雪白的皮毛,矫健的身躯,黑曜石样的大眼──竟是她那只有一夜之缘的白驴相公

那一瞬,回忆的片段在眼前走马上演,最後定格在红帐摇曳的洞房花烛夜。

那时的她深陷绝望与仇恨之中,面对残忍的现实,她从不肯低头任命却又无力反抗,包括她荒谬的婚姻。曾经,她以为这一辈子就那样过了,好坏不过是浮华烟云,咬咬牙,总有烟消云散的那天。所以,对於嫁给一头驴子这样的荒诞之事,她在最初的愤怒後是任命的接受,也是破罐子破摔的无奈,甚至是她逃避那肮脏的武器,毕竟,跟污秽的人类相比,驴子还算纯洁干净。

可现在,她摆脱了那些,甚至重获新生。过往的一切都是她急於忘记、丢弃的肮脏与不堪,她甚至不肯再叫自己的名字,因为倾城二字也是那人所赐。她害怕回忆,怕自己一个恍惚,便深陷其中。她最不想的,就是在离开皇这座牢笼後,将自己困在自己为自己铸就的心牢里

她想撇开视线,关上窗子,牢牢的将它以及它所代表的过去关在窗外,关在她的世界之外。

作家的话:

晚上还有一章

41

她知道它无辜,自己这样太过无情。

可是,她做不到,她无法平心静气地去与它重逢忆往昔。

现在,一切与过去有关的任何事物,在她看来都像是洪水猛兽,随时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可是,眼睛像是盯住了一样,移不开。

它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她甚至可以看清它漆黑的眼珠之上,那两排又浓又密像两把蒲扇的睫毛

啼哒啼哒

它拐过街角,绕过两排屋舍,穿过一条街道,进了她所住的客栈後门正对的小巷。

那双黑曜石一样的眼睛看著她,温柔似水。

啼哒啼哒。

它在距离客栈後门约两丈处停下,修长的脖颈往上扬了扬,那动作,像是在向她亲热的打招呼。

别看,别看,颜倾城别看

她这样命令自己。

然,身不由己。

似是感觉到她内心的抗拒,那双黑曜石样的眼睛里溢出淡淡的哀愁,望著她,像是在无声饮泣。

心,涩涩的疼。

突然,一只手出现在视野里。

白皙,修长,温润如玉。

它轻抚过白驴头顶柔软的毛发,然後在白驴头顶轻轻拍了拍。

倾城顺著它看去,这才发现,白驴背上,竟坐著一个人,一个男人。

黑发,白袍,侧坐於驴背。

奇怪。

真奇怪。

她连他雪上致的祥云绣纹都看的一清二楚,却偏偏看不清这男人的五官。男人的脸,像是隐在一层迷雾里,朦胧虚幻。

男人跃下驴背,双足轻飘飘地落地。

倾城的注意力被他吸引。

这男人身材高且瘦,举手投足间,带著些仙家飘渺出尘之气,却又在不经意间流露出莫可言喻的风流韵致。

他又伸手在白驴颈上抚了抚,似是安慰。

白驴靠他最近的一只耳朵,抖了抖,有些淘气,又有些撒娇的意味。

倾城微微皱起眉。

这人是白驴的主人吗

原来,在她离开後,白驴又给自己找了个饲主。

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但转念一想,这样也好,那白驴也颇有灵,合该有个安稳的归宿。

惴惴的心,稍稍放下。

视线又可以自由来去。

敛下眸子,倾城拿下支窗的撑杆,慢慢合上窗,舍弃最後的留恋。

倾城

突然,一声极低极低的呼唤在耳边飘过。

倾城身子一僵,下意识的推开窗往客栈门外看去。

空荡荡的小巷上,晨雾渐渐散去,露出被雾气打湿的青石板地面,而原先站在那里的一人一驴早已没了踪影。

空气中残留的最後一缕淡香也消失无踪,只有在她脑海里,那轻轻的、低低的像是叹息一般的低唤一遍遍缭绕回响倾城

早膳过後,突然天降冰雹,豆大的冰粒子从九重天外直降而下,砸在青石板路面上瞬间粉碎。

屋外轰隆隆的声音震得人耳朵生疼,特别是头上的屋顶,像是要崩塌一样。

他们被迫推迟了动身之日。

虽然是早晨,但因天气原因,房间里光线暗沈,店小二特意上来点了灯。

就在这烛火摇曳之中,倾城头枕著双臂半躺在窗前的贵妃椅上,视线漫无目的地投在房梁某一点上。

客栈的老板娘是个心地和善的念佛之人,这会儿正请了弥生去客栈後院的小佛堂里探讨佛理。

倾城的心思正绕著今早那一人一驴身上,突然房门被敲了几下。

倾城微微蹩起眉,哪位

颜儿兄弟,是我,尉迟炀。

倾城本能的想拒绝,有事吗

有。门外,尉迟炀干净利落的回答。

倾城楞了一下,他也没再说话,两人隔著门板短暂沈默。

倾城回过神,较劲一样继续紧闭双唇。

尉迟炀的耐好得出奇。

终於,两人僵持了有半刻,倾城才不甘不愿地说请进。

几乎在她进字刚出口,房门便被人推开,紧接著尉迟炀巨大的小塔一样的身体无比轻巧地进了来。

早啊,颜儿兄弟说著,满是络腮胡子的大嘴一咧,露出一排白花花的牙齿。

倾城嘴角一抽,早哪里早

也不管倾城僵硬的脸色,尉迟炀很自便地关了门,拎了板凳在倾城身边坐下。

倾城只觉一股不太难闻的男人味带著温热扑面而来,她下意识的向後退了半分。

尉迟炀毫不介意她的闪避,咧著嘴笑得见牙不见眼,今早上为了准备启程用的粮草,没能跟颜儿兄弟一起用早膳,真是失礼失礼,可惜可惜啊

倾城懒得去理会他的疯言乱语,转头不看他笑容过於灿烂的大脸请问,何事

尉迟炀嘿嘿一笑,这个说著,变戏法一样从背後拿出什麽到倾城面前。

倾城疑惑地看看他,再看看那只大手里静静躺著的油纸包,何物

尉迟炀不语,只将嘴咧的更大,还带著不容忽视的得意。

倾城微憋著眉,伸手接过那纸包,没想到在他手里看起来那麽小巧的一包,到她手里倒显得大了许多,拿在手里还沈甸甸的。

淡淡温热和著一股甜甜的香自纸包里透出来。

倾城好奇地打开一角,一颗一颗褐色的小球,那甘甜温热的香气就是从这些小球上散发出来的。

这是什麽倾城缓缓回头,大眼茫然地看向尉迟炀。

好──可爱

尉迟炀在心里兴奋地尖叫,脸上的笑简直难以用言语来形容,一双宽厚的大掌暗暗搓了搓,努力压下那股像她小脑袋的欲望,回答道糖炒栗子。今早上出门的时候刚好碰见有个老伯在客栈门口卖,心想你喜咳,和弥生小师傅可能喜欢。

很明显,和弥生小师傅这六个字是临时加的。

但是,倾城并没有发觉。因为尉迟炀已经在他说话的空当从纸包里取出一颗,手指灵活地将你褐色小球里剥出一颗棕黄色天香扑鼻的小东西。她的注意力还专注在那神奇剥壳一幕,尉迟炀的手便已经伸了过来,紧接著嘴里被塞了一颗,她犹自茫然,唇齿已自发运动起来,浓郁的、奇特的香甜瞬间溢满整个口腔。

好好吃

倾城不知不觉眯起了眼,勾起了唇,那美滋滋的表情像一只餍足的猫儿,看的尉迟炀心花朵朵开,差一点就蹦起身大跳胡旋舞

深知此刻乃是他博得佳人欢心的关键时刻,他咬牙坚持自己爆发的快乐,细心地、快速地开始剥栗子,虽然脸上的笑已经唉,忽略吧各位。

一颗咽下肚,另一颗适时送进嘴。

尉迟炀没有再说话,房间里气氛渐渐融洽,倾城原本忐忑的心情被美食轻易俘获,从小到大被侍奉出来的享乐本此刻流露的淋漓尽致。

只见她眯著媚眼,叠著纤腿,慵懒舒适地躺在榻上,嘴里细嚼著尉迟炀送上的糖炒栗子,心思变得平静并模糊起来

等倾城再次醒来,屋外已没有冰雹轰隆隆的声音,尉迟炀也离开了,那包没吃完的糖炒栗子全被剥得干干净净的放在桌子上。

倾城有些诧异,向来警惕的她竟然就这样在一个见面不到三天的男人面前睡著了。

诧异过後,心情很快恢复平静。

最近她的情绪越来越浅淡,这种现象不知是好还是坏。

屋里还点著灯,撑开窗,外面的天灰蒙蒙的,看不出时候。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弥生有没有回来过。

身上盖著一件鹿皮披风,是尉迟炀的。

她微微困惑,不知道尉迟炀为何对她如此关心。但是,经过今天短暂的相处,她可以肯定,自己对他并没有想象的那般抵触,甚至,在他面前,她很容易放松下来,觉得安全。

摇摇头,她感觉自己这种想法有些荒谬。

这世上谁能让你安全别作梦了,颜倾城她默默地对自己说,

当当当。

门板被人敲了三下,紧接著一个男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颜儿师傅,弥生小师傅请您过去为公主颂请。

她跟弥生约好今天在申时一刻为莲城颂请,这麽说,现在已过了申时了

她竟睡了那麽久。

揉揉有些紧绷的额角,知道了。她回答。

莲城的棺木被安放在客栈後院的柴房里。

穿过後院经过客栈後门时,倾城下意识地向那微微敞开的後门看了一眼,从那细细的门缝里,她看到门外铺满冰渣的青石路面。

弥生已经准备好颂请用的香烛,倾城到达时,他已经在棺前打坐,身前放著一只檀木鱼,梆梆敲了两声,要开始了。

听见倾城进来,抬头对她扬起一个微甜的笑,然後很快敛了笑容,表情庄严而神圣地开始颂请。

幽幽佛香,梆梆木鱼,童声清柔,佛音悠扬。

原本暗潮湿的柴房,瞬间被一股温暖的纯善之气所笼罩。

那一刻,倾城心中突然升起一股难以言语的自豪感,那感觉好似父母看到自己功成名就的儿女一般。

倾城的工作很简单,就是照看香、烛在颂请过程中不熄灭。

这样简单的工作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做到,可是弥生不喜欢不熟识的人在身边。

唵,修哆唎,修哆唎,修摩唎,修摩唎,萨婆诃。

唵,日罗怛 诃贺斛。

唵,娑,婆秫驮,娑达摩娑,婆秫度憾。

南无三满多,母驮喃,唵,度噜度噜,地尾,娑婆诃

弥生念得是地藏经,嗡嗡哝哝的经文被他干净清澈的童音念出来,软软绵绵,犹如天籁,让人闻之身心舒畅。

渐渐的,意识懒散起来,视线由跃动的烛火和忽明忽暗的香头上游移开,开始轻飘飘地在室内漫无目的的游荡。

嗡嗡哝哝的梵音,像是来自梦境。

模模糊糊中,她好似看到一个女人,长发披散,一身青袍,跪在菩萨前,虔诚地、一遍一遍地、不厌其烦地重复吟唱那冗长的经文。

颜儿姐姐──

倾城一个激灵,似梦初醒,见弥生已收拾了东西,正站在她跟前对她说著什麽。

颜儿姐姐,你快看

她还迷迷瞪瞪,便被弥生拉了手几步来到莲城棺木前。

原本盖得严实的棺盖不知何时被打开,露出莲城的脸和沾满血渍的上半身。

莲城的仪容并不可怕,甜美的五官像是睡著了一般恬淡,可诡异的就是这种恬淡那种似是做著美梦的一样的表情与当初她跌出马车时的痛苦表情截然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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