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燕北卷》完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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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5与君诀别

一切都来得毫无预兆,大同行会叛乱的诮息像是滚烫的油,一下子就在回回的阴雨天气里炸出了噼啪的火花。

楚乔看着多吉的叔叔,看着这个肩头染血四十多岁的男人,皱着眉思索的这耸人听闻的字句。

大人,请你下山吧,你若是不去,大同必定彻底覆灭

楚乔静静的看着他,久久没有说话,大同行会造反的消息是早上秋兰城守军刚刚来通报了的,可是紧随其后,多吉叔就跑来告诉她燕询要彻底铲除大同行会,已 经解除了羽姑娘和乌先生的兵权,并且擒住了夏执、希睿等大同将领,大同的根据地望城已被夷为一片废墟,砚在陛下还要假意招还缘馔那主的火云军,想要将郡主 也铲草除根。

对于这样的话,楚乔是不愿意相信的,理智也在告诫着她,不能这样草率的听信不确定的谣言。

燕询虽然手段狠辣,但是并不是没有头脑,在这个时候,铲除大同行会或许还情有可原,除掉乌先生和羽姑娘也勉强可以接受,但是为什么要除掉缳缳。缳缳可是他的亲妹妹,虽然是大同的信徒,由大同抚养长大,但是也未必就会因为大同而和自己的哥哥反目成仇。

你先下山吧。

大人多吉叔砰的一声跪在地上,砰砰的磕头道:求大人救救大同吧,现在只有你能救我们了。

磕头的声音那么大,一会的功夫就已经鲜血淋漓,楚乔皱着眉看着他,终于还是静静的转过身去,走进了屋子,房门缓缓的关上,徒留男人绝望的眼神悲伤的望着她。

对亍大同行会,楚乔原本并没有什么太好的印象,除了乌先生和羽姑娘两位,其余的她向来很少打交道。她曾经以为他们只是一样擅权的居心叵测之徒,可是后 来渐渐发现其实并不全是如此,大部分的大同行会会员,都是一些执着的信徒和战士,他们就好比中国古代的墨家信徒一般,善战,多学,且心地良善。

这样的人,若是好好利用引导,应该是能派上大用场的,杀燕询不会

楚乔这样想着,强压下心头的不安,静静的等待着后续的消息。

然而,事情完全脱离了楚乔的预想,不出两日,战火就在燕北内地相继爆发,诸多行会都被军队围剿,大同的领导者们遭到了灭顶的灾难,杀戮来的这样快,快到之前他们甚至没能听到一丝诮息,一切都像是一场酝酿许久的洪水,轰然没顶,谁都来不及做出一点应急的反应。

第二天晚上,求救的使者再一次登上回回山,一行二十人,最后活着上山的只有一人,马上的骑士浑身浴血,一各手臂只有一点皮肉还连在肩膀上,好像随时随地都能掉下来

他看着楚乔,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用一只手费力的解开衣襟的扣子,已被汗水和血污染红的内衫一片污浊,可是仍可看清上面以鲜血写成的清瘦字体:阿楚,帮帮我们,仲羽。

楚乔沉默了半晌,然后时着那名骑兵深深的鞠躬:辛苦你了。

骑兵看着她,面无表情,眼睛发直,好像没听到一样。

楚乔站直了身子,冰冷的夜风吹过她纤瘦的身体,她深吸一口气,然后沉声说道:贺萧,备马,下山

骑兵的眼睛陡然现出一拜光彩,随后,他大头朝下的侧在地上,背脊上插着一支利箭,深深的没入背心,无人可以想象他是怎样支撑着爬上回回的

只带了二十名护卫,楚乔披上披风和雨披,就冲入了茫茫无边的夜色之中。冷雨不断的冲刷着她的眼睛,不祥的预感渐渐将她吞没,她已经不愿意再去想,战马狂奔,夜色浓郁,路途显得那般遥远。

羽姑娘的三千护卫团如今只剩下不到一百人,人人身负重伤,但是看到楚乔等人策马前来的那一刻,他们仍日如同猛兽般的从地上一跃而起,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

瓢泼大雨中,羽姑娘躺在一个茅草屋里,推门进去的时候,她正在睡觉,似乎是听到了人声,缓缓的睁开双眼,苍白的脸色略显乌青,看见是楚乔似乎一点也不意外,静静的笑道你来了。

一只利箭洞穿了她的心口,虽然已经草草的包扎,但是没有伤药,无人敢将簧矢拨出口

多吉见了眼睛一红,他抽着鼻子说道:我去找达烈大叔。说罢,开门就走了出去。

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只判下两个身着白衣的女子,楚乔半跪在地上,以她的眼力自然一眼就能看出羽姑娘的伤势有多么的严重,她咽下心底的酸楚,轻声说道姑娘,出了什么事

羽姑娘深吸一口气,轻轻的咳了两声,脸上浮起几丝不健康的红润。

长庆赋税严苛,当地的百姓造了反,会里的几个会首都有参与,事情败露,已然无法回转了。

你也参与了楚乔眉头紧紧皱起,沉声说道:你们怎么这样糊涂参与百姓造反,等于直接造反燕询他本就不信任大同,你们为何会如此大意

呵呵羽姑娘轻轻一笑,胸口微微的起伏着,她的目光那般飘渺,似乎是看着楚乔,却似手已经越过她看到了很远,她静静的说:你没有看到,长庆去年遭了雪 灾,今年春天牧草又不好,牲口大批大批的死去,如今已经有地方在吃孩子了,这个时候,还要抢去他们过冬的最后一点粮食,就等于要他们的命。

陛下在备战,要在入冬之前攻下翠微关,于是就征兵征粮,百姓们金都死了。我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但是我不得不去做。

楚乔咬紧嘴唇,鼻子酸楚,紧紧的握住羽姑娘的手,说不出话来。

阿楚,你是个好孩子,只是生活的太辛苦,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个世上并不是一切事情都能按照你的希望前行,很多时候,我们纵然努力了,但是却并不一定会如愿,你还这么年轻,还有大好的时光在等着你。

羽姑娘温柔的笑,眼角的鱼尾纹像是柔和的风,笼着眼眸中的两潭清水,声音像是从九天之外飘来,楚乔半跪在干卓上,手捂着她的胸口,潺潺的鲜血无声无息的涌出,染红了楚乔洁白的长袍。她紧咬着下唇,眼洇盈在眼因,抿紧唇角,脸色凄的苍白。

羽姑娘,你坚持住,多吉去找大夫了。

不成了

羽姑娘轻轻的摇了摇头,脸色好似雪峰上的白雪,清瘦的肩膀手臂一片冰冷,她仰着头,视线投向破旧的屋顶,外面狂风呼啸,大雨倾盆,她比惚间似乎想起了 很多事情。生命的最后一刻,时光在她的眼前飞速而过,一忽间,她似乎又回到了十五年前,在卧龙山上,相思枫红,落英缤纷,她站在初秋的枫林中,望着那一袭 青衫萧萧黑发如墨的身影。

她似乎还能记起那时的阳光,暖暖的照在她的肩膀上,像是母亲温柔的手。一旁的石桌上放着一只古琴,几片枫叶落在上面,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影子,留 下忽明忽暗的光晕,他自漫天枫红中回过头来,笑容温软,目光如水,柔和的望着她,冲她伸出手,温言的说:阿羽,怎么起得这样早

从来没有人知道,她其实并不喜欢所谓的权术之道,并不喜欢兵法和韬略,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希望能有一个家,可以如寻常女子般学习女红和诗词,长大后嫁一个体贴的丈夫,春起摘花裁,寒夜听雨声,一生平顺安然,什么救世度人,手掌乾坤,从来就不是她的梦想。

然而,他却是有大志向大抱负的,他心怀苍生,看不过这世间的种种不公,上山求学也只是为了学习济世救人的屠龙之术。于是,他学兵法,她便钻研权术,他 学实业,她便研习商道,他学体察民声,她便揣摩上意,他宽厚待人,她便严苛驭下。她废寝忘食的修习兵家诡道和谍算权术,只为他朝有一日可以追随他的脚步与 他共同进退。

师博洞悉世事,只一眼就知晓了她的心思,非但没有阻止,反而倾囊相授,只是在她下山的时候将一封书信悄悄放在她的行囊之中,很久之后她才发现,打开之后却只有一个字:痴。

一忽十五载,她戎马一生,呕心沥血,历经多少生死波折。好在,他一直在她的身边,无论外面是狂风骤雨还是冷雪冰霜,他们始终站在一处,岁月流逝,沧桑 巨变,世间万物都已容颜不复,为了权力,父子成仇,亲人反目,爱人背弃,唯有他们,始终不改初衷,坚守心底信念,不曾有半分动摇

然而,有些潜藏在心底的话却从未吐出口,十几年了,他们就这样聚聚散散,她总是觉得以后还是有机会的,日子一天一天的过,他们在忙碌,在奔波,在为心 中的梦想而执着。然而却从未想过,也许有一天,真的就不再有机会了。那些还没来得及出口的话,那些深深压抑了近二十年的感情,那此如早春桑陌般婉转沉静的 心绪,终于,永远的失去了倾吐的机会。

我知道,我的时间到了。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声音低低的说:我早就想过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

一张温和舒淡的脸孔突然模糊的出现在眼前,羽姑娘轻轻的笑,伤口的鲜血像是坑蜒的溪水,渗透布帛,缓缓流泻而出口她费力的伸出手,似乎想去触碰那张模 糊的脸孔,恍惚间想起很多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那时的他们正当年少,她因为逃跑而被主人在街上责罚,打的休无完肤,却强忍着不哭出来。他跟着师博 经过桥头,突然蹲下身来递给她一瓶伤药,然后皱着眉说:早晚各一次,好好养伤口,

其实,我一生的快乐,也许就是能够好好的睡上一觉,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做,没有战争,没有杀戮,没有尔虞我诈的勾心斗角。门外大雪纷飞,狂风翻涌,我爱的人躺在我的身边安静的睡,不动,不说话。可惜,我永远都没有这个机会了。

笑容在唇角绽放,羽姑娘疲惫的说:阿楚,我想要睡一会,道崖若是到了,记得叫醒我。

楚乔紧咬下唇,拼命的点头,羽姑娘放心的闭上眼睛,眉眼间全是满满的疲惫和困倦,她低声的说:我就睡一小会,我太累了,就睡一小会。

长长的睫毛在如莲的素颜上投下淡淡的剪影,心跳越来越慢,越来越慢,终于再也听不到了,手指滑落,沉重的垂下,落在楚乔的臂弯。

门外的风忽然变大,夹着冷雨吹卷进来,小小茅屋里,楚乔的身躯渐渐僵硬,她低着头,一滴眼洇唰的落下,砸在羽姑娘冰冷的脸颊上,坑蜒而下,滚落在地上的血泊里,轻柔的化开,融进血水之申。

大人

贺萧突然不顾一切的冲进来,看到死去的羽姑娘,饱经风霜的男人猛然楞在当场。

楚乔缓缓抬起眼眸,静静的看着他,声音沙哑的问什么事

贺萧沉默许久,才缓缓说道乌先生到了。

见到乌先生的时候,天仍在下雨,楚乔披着雨披,在贺萧等人的护卫下来到了秋兰坪的边缘,一片漆黑苍茫的旷野上,战士们点着浇了桐油的火把,整条驰道上 全是被雨水泡的发白的尸体,贺旗撑着一把大伞站在一棵胡杨树下,乌先生就跪在那里,面朝着楚乔等人来路的方向,背上插着三只利箭,其中一只透背穿过来,正 好刺中心脏。他面色苍白,嘴角坑蜒的流下一道殷红,气息全无,却犹自睁着眼睛,好似在凝望着什么,虽死仍旧不侧,目光切切,眉头紧锁。

我们赶到的时候,乌先生已经去了。

贺萧的声音在耳边低沉的响起,夜那么黑,黑的看不到一点光亮。楚乔插直背脊,坐在马背上,眼睛干涩涩的,流不出眼泪来。

一声痛苦的哭嚎突然从背后穿来,那是多吉的叔叔,曾经在乌先生的帐下当兵。受伤之后,乌先生体恤他,让他返乡还给了他生活养家的钱,此刻,那个四十多岁的汉子像是一头红了眼睛的狼一样,踉跄的奔过去,跪在大雨里,放声大哭。

这个世界,还有另一种东西凌驾于爱情和自由之上,值得你为之付出一切去守护,我大同的理想,已经留在尚慎高原上了。

依稀间,楚乔甚至听到乌先生一年前在回回山上说出的那番话,夜风呼呼的吹,大雨倾盆而下,楚乔闭上眼睛仰起头来,冰冷的雨浇在她的脸孔上,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刀子。

羽姑娘,你要等一等,你等的人来了,这一世你们太累了,下一世,不要再扛那么多的贵任,你们要在一起,好好的生活,什么都别去想了。

沉重的马蹄声突然传来,远远的地平线之下,大批的人马呼啸而来,人数大约有三千多人马,全都是清一色的骑兵马蹄如滚滚闷雷,雷霆般的卷来,冷雨敲打在玄黑的铁甲上,发出森然的铿锵声。

楚大人为首的男子大声叫道,黑夜里看不到他的脸孔,只能通过声音判断他还很年轻:我奉陛下之命前来保护大人安会,如今大同叛党阴谍造反,请大人随我前往秋兰军营暂避。

是你们多吉的叔叔突然跳起来,红的眼睛大声喝道:是你们杀了先生我跟你们拼啦

话音引落,四十多岁的汉子猛的冲上前去,一把拨出腰间的马刀,狂吼着如同一只发疯的狼。

回来

楚乔失声尖叫,几乎在同时,十多只利箭嗖的一声穿透了多吉叔叔的胸膛,他依靠惯性踉跄的跑了几步,终于砰的一声侧下去,鲜血飞减而出,在夜色下染下妖艳的红。

阿叔

少年的尖叫猛然传来,楚乔眉头紧锁,极目望去,只听对方的阵营中传来了孩子的声音,赫然正是多吉平安和菁菁三人。

叛党行事太过嚣张,还请大人马上随我回去。

贺萧等二十多人缓缓拨出战刀,策马上前护卫在楚乔周围,冷然的和对面的大军对持着,多吉的叫骂声像是冷然的利箭,寸寸扎在楚乔的心上,她皱着眉沉默许久,终于砰的一声,抛下宝剑,任三尺青锋,跌落在肮脏的淤泥里。

楚乔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荆紫苏,秋兰城西兵营的营房内,荆紫苏小心翼翼的推开门,捉着大大的食盒,身姿较当初分别时稍显丰满,面色红润,小腹高高的隆起,一看就是怀了身孕。

月儿

荆紫苏的小心的叫了一声,将已经冷掉的饭菜换下,端上新的热饭热菜,都是楚乔平日爱吃的食物,四菜一汤,做的很清淡。

你吃点吧,都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楚赤转过头来,微微蹙眉,沉声说道:燕询逼你来游说我

没有紫苏连忙摇头,紧张的说道仕朋,是我的丈夫。

唐仕朋,秋兰城兵成长,就是之前将楚乔逼到此地的军官,也是杀了乌先生埋伏了羽姑娘的直接凶手。

楚乔的面色渐渐冷了下来,她看着荆紫苏,久久没有说话。

月儿,你、你吃一点吧。荆紫苏小心翼翼的说,都不敢抬起头来看她,急忙说道这些,都是你爱吃的,我亲手做的。

乌先生被杀了,你事先知道吗

荆紫苏站在那里,低着头,紧张的攥着手里的手帕,像是一只受惊的小鸟,声音低低的说:我我知道。

羽姑娘也死了,你也知道吗

荆紫苏轻轻的点了点头。

你丈夫抓了平安和菁菁用来威胁我就范,你知道吗

月儿荆紫苏抬起头来,满脸祈求的望着她,眼眶通红,洇眼朦胧,几乎要落下泪来。

现在他们就要去杀别人了,边仓、希睿、夏执、阿都、缳缳缳缳、小和,都难逃一死,你知道吗

荆紫苏的眼泪终于滚落下来,她捂着脸,挺着大肚子站在楚乔面前,泣不成声。

楚乔看着她,依稀间视线变得模糊,为了她们,她屡次舍生冒死,而这两年因为她和燕询之间关系僵硬,她们甚至从未来回回看她一眼,哪怕是生孩子,也没有给她去一封书信。

这些人,毕竟是她名义上的亲人,是有血缘关系的姐姐们。

你走吧。

楚乔转过身去,不再看一眼荆紫苏小心的拽住她的衣角,轻声的唤她:月儿,,她不为所动,却听荆紫苏难过的哭道:月儿,我能怎么样呢我能怎么样呢我只是一个女人啊

是啊,她能期望她怎么样背叛丈夫,背叛家庭,前来通风报讯这一切对以夫为天的荆紫苏来说,何尝不是天方夜谭可是,为什么还是会有愤怒还是会有不甘和心寒她知道,如果是她们出事,她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帮助她们,所以,就期待着别人也会如此对她。

月儿,你为何这样固执呢陛下对你那么好,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金银财宝荣华富贵都按在你的面前,陛下为了你,多年不娶,他这样对你,你还不满足吗你还奢求什么呢他毕竟是皇上啊

若是以前,楚乔也许会发自内心的冷笑出声,可是现在,她连笑都笑不出了。

是啊,金银财宝,富贵荣华,只要她肯点头,她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燕北国母,就是燕北皇帝的唯一宠妻,过上锦衣王食的奢华生活。作为一个女人,她还奢求什么呢她在伤心难过退隐山林的时候,殊不知别人都在笑话着她的不识好歹,而这些人之中,甚至还包括了她的姐姐。

但是,那些都不是她所要的,正如燕询所说,她从不曾真正了解他,可是燕询,相交十余年,你又何时真正了解我

你错就错在,将我当成了荆紫苏之类的女子,而我楚乔,却绝非这样的人。

话不投机半句多,楚乔淡淡的甩开了荆紫苏的手,径直走进了里屋,再也不回头看上一眼。

过了一会,房间的门被打开,荆紫苏静静的走了出去,落锁的声音尤其显得响亮,咔嚓一声,像是锁住了楚乔的思想。楚乔坐在床榻上,脚下是一笼沉香,淡淡 的香气自铜盖的间隙间飘散而出,像是一行浮云。她静静的靠在床柱上,脑子里混乱的想起了很多东西,心越来越冷,渐渐的失去了温度,这两年来她一直控制自己 不去想的事情纷涌着冒出头来,乌先生和羽姑娘的影子交相重叠在眼前,让她的指尖冰冷的颤抖。

哀莫大于心死,而如今,她终于彻底的绝望了。

一连三天,楚乔都被困在这座牢笼之中,和外面完全隔绝了消息,她想,羽姑娘当时可能是错了,她误以为楚乔可以阻止这一切,却根本就不了解燕询。他从小就是那样坚定执着的一个人,他想要做的事,无人可以阻止,哪怕是她。如今,大局已定,她只需等待一个结果就可以了。

燕询自小便是鸟先生的弟子,后来又拜在羽姑娘的门下学习兵法,他的武功刿法皆是出自楚乔之手,如今,他青出于蓝,那些陈年旧事,终于被他一脚踢开了。

第三天晚上,楚乔如往常般坐在床榻上静静出神,门口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仓皇的脚步声,噼啪的落锁,荆紫苏惊慌失措的跑了进来,手拿着远行的披风和包袱,大步的跑进来说道:月儿,快、快走

楚乔猛的站起身来,皱眉问道:唐仕朋要你放了我

荆紫苏面色苍白,愣愣的站在原地,听到丈夫的名字猛然一呆,楚乔顿时了然,沉声说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他不会放过你的。

月儿、快、快走吧。荆紫苏将衣服塞到她的手里,失措的说:快点。

不行,我若是走了,会害了贺萧他们。

你的人冲进城了,他们已经冲进大牢将贺统领和平安他们都抢出去了

什么楚乔一惊,连忙说道秀丽军来了

恩荆紫苏点头急忙道:你快走吧,仕朋马上就要来了。

荆紫苏手脚麻利的为她穿好衣裳,披上披风,向来柔弱的脸孔首次现出一丝刚强。楚乔一把抓住她的手,沉声问道

紫苏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他会如何对你

荆紫苏顿时愣住了,几天下来,她的脸孔明显的消瘦许多,大大的眼睛显得十分惊慢,过了许久,她才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只是觉得,乌先生是好人,羽姑娘也是好人,月儿你,也是好人。好人,应该有好报的。

楚乔眼角一酸,这个一生受人典辱,随波逐流的柔弱女子,在生死紧要关头,竟然只凭她自己的心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她的理由很简单,好人不应该没有好报,可是紫苏姐你可知道,这个世界上好人大多数都是没有好报的,魑魉横行,翘魉安世,好人早就活不下去了。

看着她单纯清澈的眉眼,楚乔只觉得比若有一座山压在了肩上,让她透不过气,她深深的呼吸,坚定的说道:你跟我走。

不行荆紫苏摇了摇头

我毕竟是他的妻子,还怀了身孕,他不会对我怎么样的,你快走吧。

楚乔沉声说道:你必须跟我走。

不,月儿,我是仕朋的妻子,我不会离开他的,这就是我的家啊此时此刻,荆紫苏的眼睛难得的露出几分执着和坚定,楚乔明白了,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信念和执着,荆紫苏也不例外。她点了点头,穿好衣服,缓缓说道:紫苏姐,我走了,你要保重,我办完事会回来找你的。

恩,我再有四个月就要生宝宝了,你是他小她,到时候一定要来看看荆紫苏手捂着肚子,羞涩一笑,慈母般的温柔像是暖春的朝阳。楚乔握着她的手,沉声说 道:等着我。说罢,凌厉的转身离去。九千秀丽军呼啸而来,城里的百姓亲自为他们开门引路,整个秋兰城西兵营将军府都沦入了一片喊杀火海之中,唐仕朋骑在 马背上,大骂着指挥着溃散的部队。就在这时,一名下属突然跑来报告到:将军楚乔跑了,在马厩打伤了看守,夺马出城了。

什么唐仕朋大怒道:那么多人守着怎么会跑了

是夫人,夫人拿着你的令牌骗来了钥匙。

贱人唐仕朋勃然大怒,冷喝道:坏我大事

将军又一名传讥兵策马而来,还没跳下马背就大声喊道

兰房走水了,夫人还在里面呢,需要赶快调动水龙局灭火

将军另一名传讯兵急忙奔来叫道楚大人带着秀丽军从南城门逃跑了,我扪已经整顿队伍,要不要追击唐仕朋眉头紧锁,默想片刻,沉着果敢的说道:追

将军,那夫人怎么办唐仕朋沉声怒道:楚乔若是跑了,整个秋兰城一个也活不了,全军听我号令,追大军呼啸着驰骋,冲出了南城门口此时此刻,兰房一 片通红,火舌高高的燃起,渐渐吞没了整间房子,荆紫苏缩在角落里,看着满眼的通红害怕的浑身颤抖,斗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在满是漆黑灰尘的脸上滚出一道白 亮的痕迹,她手捂着肚子,紧咬着牙,一遍一遍催眠般的嘟嚎着:宝宝不怕,你爹爹马上就来救我们了。

门外狂风呼啸,越发的助涨了火势,整个秋罢城的军人都追出城去,一此百姓看到火光冲进了将军府,时着兰房的大火微微发呆。

啊着火了,里面有没有人啊将军府的下人上前说道:楚大人被秀丽军救走了,里面没人。

那不管了,一帮王八蛋,烧个精光才好。

百姓们陆陆续续的离开,唯剩火苗噼啪的响着,烟尘弥漫,荆紫苏艰难的咳嗽着,火舌已经蔓延过来,她害怕的闭上眼睛,却仍日捂着肚子不断的说

宝宝不怕,你爹爹马上就来救我们了。一根横梁轰的一声落下来,掩去了所有的声音,到处都是黑灰,整个将军府和西兵营都沦陷在这一场大火之中。楚乔策马奔跑在旷野上,远远的回过头去,只见秋兰城的方向一片红光,火焰烧红了半边天,像是战士临死前流出的血。

大人,贺萧走上前来:快走吧。

恩。楚乔点了点头,将不样的预感强压下去,夜路难行,他们还有很远的一段路要走。

天地萧索,狂风卷地,漫长的夜训刚开始,仍日没有过去。夜幕深沉,云层低厚,黑压压的一片,风呼呼的在吹,发出低沉的呜咽声。

放低沉的声音一遍遍的下达着单调的攻击命令,山谷中被围因的军人越来越稀少,鲜血蔓延,无数的管矢兵向穿着红色竿装的军人们,战场上响起了一片令 人绝望的喊杀声,尖锐的鸣钟高声素响求救的信号发出了二十多发,此处已是火雷垛南坡,距北朔城跑马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北朔的守军仍旧没 有出来救他们,难道北朔城被人包困了这伙来路不明的敌人又是谁。

究竟是谁

小和肩头插着一支利箭,鲜血溪流般自他的体内流出,身旁的战友一个个好似初秋的麦子,相继倒下,他的眼睛已经通红,他不明白,他明明是接到陛下命令回到北朔接受嘉奖的,为什么会突然遭到不明敌人的伏击

小和望着眼前疯狂的一切,如同陷入了一个最恐怖的噩梦中一样,局势如同巨石从山巅滚落,无人能够阻止,凡是试图伸出双手的人都将被碾成肉酱。

他们至今仍日没有同敌人交上手,因为是在燕北本土,又是前来受封,所以根本就没有携带任何远程攻击的利器,没有盾牌,没有弓箭,他们这五千人被困在这 个低洼的山谷里,四面八方都是敌人,弓箭如同长了眼睛一样射来,他们避无可避,退无可退,挡无可挡,所有试图冲锋的战士都被弓箭牢牢的钉在了地表,鲜血肆 虐的流淌,尸体堆成了小山,战士们在嘶声狂吼

对面是谁为什么攻击我们

为什么没有人来援救我们北朔的守军在哪里

他们使用的是连弓弩,是我们自己的军队

究竟是谁。是谁要杀我们

小和眼睛通红,他的副将持刀挡在他的身前,一遍遍的大叫道:,保护将军保护将军然后话还没说完,一只利箭轰然穿透了他的咽喉,他的声音顿时如同漏 气的风箱,鲜血狂喷而出,洒在了小和的脸上,他一把抱住了副将的身体,三十多岁的壮汉惊恐的睁大眼睛,双手使劲的攥着小和的披风,鲜血从他的嘴里不断的涌 出,声音破碎断断续续的说道:是谁是谁,是谁要杀我,

残缺不全的尸体覆盖了一层又一层,在小和的脚下渐渐堆积成一片尸海,伤口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三更天的时候,开始下雨,大雨浇在地上,和血泥糅杂在一处,战士们深一脚浅一脚的抵抗,以战友的尸体铸成战壕高墙,来抵档对方那凌厉的弓箭。

到处都是惨叫声,到处都是怒骂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对面的攻势突然一缓,漫天的箭雨都消失不见了,但是他们仍日静静的包围着,没有人发出半点声音,像是一片沉默的石头。

火云军第二大队几乎死绝,活着的人也只是比死人多一口气,他们已经无力再去冲锋,粗重的呼吸声像是芶延残喘的野狗。

静,太静,死亡一般的静。

突然,低沉的机括声缓缓响起,战士们惊恐的睁大眼睛,猛然抬头,却见铺天盖地的远距离强弓弩簧呼啸而来,长度好似一根根锋利的长矛,嗖的一声就穿透了那些以血肉之躯堆积的战壕。

狗娘养的,老子,,

惨烈的叫骂声再一次响起,然而还没说完就戛然而止,小和身上插着三四只利箭,浑身鲜血淋漓,俊朗的脸孔已经辩不出本来面目,他挥剑厮杀着,一只利箭猛然袭来,唰的一声就穿透了他的肩膀,将他死死的钉在了火云军的战旗上。

将军

一名士兵见了,踉跄的冲上来,然而眼看他就要冲到小和身边,一只利箭猛的从他的后心穿透,士兵的瞳孔顿时放大,他似乎有些不解的低下头去,伸手去摸了 摸透休而过的利筹上带着的肠子和鲜血,眉头微微皱起,像是一个单纯的孩子,他跪下去,被弓簧撑住,就那样死在小和的面前。

年轻的将军泪如泉涌,他嘶声狂吼,像是狰狞的狮子。

保护将军

战士们蜂拥冲上来,对面的敌人注意到这边的动向,箭雨集中的射来。

一名小和从未见过的士兵回头对他一笑,清澈的眼神里带着无忧无虑的清亮,他笑着说:,你们救大人,我先走一步了。

然后他转身就对着迎面而来箭雨冲了上去,数不清的利筹穿透了他的胸膛脑袋,他像是一个箭靶一样,就那样站在原地,宁死不侧。

撕心裂肺的疼痛在心头升起,小和嘶吼着猛然奔上前,身体强硬的穿透长长的箭矢。

年轻的将军疯狂的挥剑急冲,弓箭不断的射在他的身上,他犹自冲击不停,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被震动了,有士兵微愣着住了手,眼睁睁的看着那名浑身浴血的军人狂吼而至。

然后就在这时,一柄战刀突然飞掠而出,只听唰的一声,就砍在了小和的腿上。小和身躯一个踉跄,轰然单膝跪了下去,他望着已然不远的敌人阵营,眼睛里现 出血一样的红光。那是怎样的眼神,充满了绝望的不甘和疯狂的愤怒,他的视线如刀子般扫过那些黑衣黑甲的士兵,突然间,一口鲜血从他的嘴里喷出,年轻的将军 以惊人的毅力再次站起身来,狂吼着冲过来,大声叫道究竟是谁是谁要杀我们

铺天盖地的箭矢同时射去,将小和牢牢的钉死在地上,看不清头脸,看不清面容,天地间一片低沉的震荡,冷雨倾盆而下,浇在那些冷却的尸休上,鲜血顺着雨水蜿蜒的流去闷雷滚过天际,终于,再也没有一个站立的尸体。

烧了。

低沉的命令声缓缓响起,战士们捉着木桶就跑上前去,松油一捅一桶的浇在刚刚死去的战士们身上,和腥臭的血混合在一处,有令人作呕的味道。火把被抛上去,大火呼啦一声的燃起,激烈的雨髅毫不能熄灭其分毫。黑衣战士们站在原地,静静的看着大火吞噬掉一切不甘的思想。

是的,杀戮不能诮灭思想,但是却可以消灭思想的载体。

雨夜仍旧漆黑阴冷,战士们转身向着北朔城而去,再也无人有兴起对身后的一切看上一眼。

天边的启明星冉冉升起,传讯兵疾奔而至,大声说道:缳缳郡主已经带兵赶到了城门前,陛下命令将军马上带兵前去。

杀戮还未结束,一切仍在继续。

大人前面有人,大约三百多,可能是北朔的斥候,全都是脚程极快的战马,要不要暂且躲避

楚乔皱起眉头,大雨刖刚停,黑压压的云彩缓缓消散,天地间全都苍白如牛乳的雾气,她皱着眉望去,双眼锐利,如同天空展翅的白鹰。

大人是火云军,后面有大批追兵,看样子足足有五千多人

探马急速奔回,楚乔眉梢一挑,当机立断:贺萧,马上带人去援救缳缳都主,阻挡后面的追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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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萧答应一声,整顿了四千兵马挥鞭而去。

楚乔带兵跟在后面,马蹄踩在泥泞的赤道上,隐约可见泥水中的丝丝残红。

两军迅速交叉,惨败的火云军被簇拥着,隔得老远,楚乔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缳缳那匹通体火红的战马,她急速的打马上前,却顿时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眼。

缳缳衣衫破碎,火红的披风上鲜血淋漓,肺部插着一支利箭,身上受了几处刀伤,正躺在一名三十多岁的女将的怀里,微弱的呼吸着。海天中文首发

怎么回事

楚乔一下跳下战马,半跪在泥水里,皱着眉看着缳缳可怕的伤势,回头大叫道:军医军医在哪

楚大人女将见了她,眼泪顿时涌出,她哭着说道:皇上要杀我们郡主,小和将军已经阵亡,郡主也遭了埋伙,

小和

一个微弱的声音突然响起,随着肺咔的震动,一口血猛的从缳缳的嘴里吐出,女将见了大惊失色,用手使劲的按住她的伤口,却怎么也堵不住那鲜红的液体。

小和

缳缳痛苦的皱紧了眉头,她低低的叫,脸色苍白,已然神智不清。

比惚间,她似乎在做着一个又一个的梦,她依稀间看到了小和快乐爽朗的笑脸,看到了十里烽火,看到了小和背着她跋涉在苍茫的雪原上,不停的给背上哭泣的她讲着笑话,一遍遍的安慰她说:缳缳,你不会死的,你不会死的,谁敢来杀你,我就咬死他。

小和,小和

眼泪从缳缳染血的眼角大滴大滴的溢出,随着她沉重的呼吸,鲜血如同止不住的泉水一般冒出来。她于昏迷中悲声的哭泣,小和死了,小和死了,小和被他杀死了

郡主郡主女将抱着她大哭,声音呜咽,如同死了崽子的母兽。

缳缳,你说打完了仗咱们干什么去啊

打完了仗。那我哥哥是皇帝,那我就是公主了,到时候我就可以全天下的选驸马,找最有才华的男人做我的丈夫,哈哈

花痴没良心的,找你的男人去吧

尖锐的疼痛一丝丝的袭来,心肺似乎被人狠狠的捏住了,她呼吸不上来,血沫堵寨了她的喉管,如张大了嘴,却只吐出更多的血来。她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迷茫的四望,看到了苍茫的天,艳红的花,还有天下洁白的鹰。

燕北,燕北,

我一生在为你奋斗,可是为什么,你却抛弃我了呢

年轻的少女不解的皱起了眉头,她缓缓的转头,然后看到了楚乔,她的神智蓦然一凌,她费力的伸出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楚乔强忍着泪意,急忙握住她的手,哽噎的说缳缳,你要挺住,大夫会救你的。

缳缳握着楚乔的手,那么用力那么用力,突然间,她猛地低下头,恶狼狠的咬在楚乔的手腕上,鲜血瞬时间弥漫的牙齿之间,两侧的下属们惊恐的叫着,楚乔麻木的望着她,却只看到缳缳眼底那辅天盖地的恨意。

为什么为什么

缳缳撕心裂肺的嘶吼,满口鲜血,眼睛通红,厉声冲她叫道:为什么要杀我们为什么要杀我们

郡主郡主那是楚大人啊

女将抱着她,大声的叫,可是她已经听不到了,缳缳目嗤欲裂,疯狂的嚷: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杀我们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楚乔愣愣的看着她,手腕上的伤口尖锐的疼,她的脸色一片苍白,隐约想起第一次见到缳缳那时的样子。少女缳缳在她的身旁,很慷慨的将马王送给她,挥舞着小拳头说打胜了仗就要楚乔陪她去卞唐,指着名叫阿图的马说要阿图作证,模样娇憨,爽朗的如同燕北高原上常年游戈的风。

我恨你们

一口鲜血猛的喷洒而出,缳缳大哭出声,声音越来越低,低声的哭唤:小和,小和,

小和,缳缳想要嫁给你,可是你去哪了呢

小和,我想来找你了,你要慢点走,我的腿受伤了,你要背着我。

小和,我还没吃早饭,你做烤羊腿给我吃好吗

小和,小和,小和,

缳缳的声音终于消逝,她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火红的裙子像是妖艳的花。她今年还那么年轻,只有二十岁,年轻的眼睛永远是亮晶晶的,肤色白的像是马奶,她就这样睡过去,永远的长眠在她为之付出了一生的土地上。

楚乔的心已然麻木欲死,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将她割的碎尸万段,她咬着嘴唇站在那里,看着缳缳的尸首,整个人像是被投入冰渊之中。

燕询,你都干了什么

大人

贺萧沉着的走过来,面无表情的沉声说道:他到了。

已然不愿再称一声陛下,楚乔微微转头,大军如潮水般的让开一条路,清晨的阳光照射在对面那雄壮若海的军队身上,像是一片漆黑的海洋。年轻的帝王被军队簇拥在中央,一身金线纹龙墨黑袍,墨发束起,眼若寒霜,鼻梁高挺,半眯着眼睛,目光幽幽的望过来。

两年了,她终于又见到了他,可是为什么,楚乔却觉得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眼前的这个人是这样的陌生,他的相貌,他的身份,他的行为,他的气 息,无一不是陌生的,恍然间,她陡然明白,眼前的这个人,已是燕北的皇帝,再也不是真煌城内那个一无所有和她相依为命的少年了。

阿楚

低沉的声音从寂静的荒原上传来,伴随着冷冽的风,吹进了楚乔的耳里

燕询望着她,眼神如古井深潭,两年的时光在两人之间穿梭而过,世事推移,他们终于再一次相见,却是在这样的场合里。

也许,无关命运,无关世事,他们心内对人性的执着,对生命的态度,早已注定他们有朝一日会走上这样对立的道路,燕询的心突然变成一片空荡荡的旷野,有 大风呼啦啦的在里面吹着,他看着楚乔,想说什么,却终究一一吞没,只是以帝王的威仪缓缓问道你又要为了这些不相干的人与我为敌吗

不相干的人。

楚乔的嘴角升起淡淡的冷笑和嘲讽。

没有乌先生,你如何能在被囚禁真煌的时候就得到燕北财力的全力支持,八年来谋定而动,培养出属于自己的势力

没有羽姑娘,你如何能逃出真煌城,从那个冰冷的牢房中一跃而出,坐拥燕北大地,成为如今权倾天下的一方王者

而缳缳,那是你在这世上最后一个血亲,她多年信赖你跟随你,是你最亲的妹妹。

是不是有朝一日,我楚乔站在你的面前,也是变成这样不相干的人

冷笑,除了冷笑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作何反应,她像是一个被人撕碎了心脏的娃娃,目光冰冷的望着他,望着这个自己曾经用尽了全部心血去爱去拥护的男人,只觉得前尘往事如同一场大梦般水月镜花不切实际。

她用自己的忠诚和爱,换来了如今的局面,那个曾经信誓旦旦发誓要一生爱她护她的男人,如今已经将屠刀举在了她的头上。监视、怀疑、利用、排挤,这就是 他给她的全部报答,他抛出所谓的富贵荣华,像赏赐一只狗一样的诱惑她,却不知道在她的眼里,那些不过是粪土草芥而已。她为之奋斗逍求的事业和信仰,在他的 眼里,不过是一个不屑一顾的迷梦,是他用来蒙蔽那些愚昧无知百姓的借。和骗局。

皇帝又怎样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又怎样在她眼里,他永远只是一个曾经倾心以对如今却将自己完全辜负的男人。

他怪她移情别恋心有他属,却不知道,若是没有他的逼迫和设计,她永远会是爱他敬他的阿楚,永不会负心的将眼睛望向别处,是他亲手一步步的将她抛出去,逼她认清他的嘴脸和面目,又何来背叛一说

燕询,我用十年的时间认清了你,也认清了我自已,前尘过往,都已如东风飘散,对你,我再无半点眷顾,唯剩下,数不尽的痛心和悔恨。

阿楚,你忘了你曾经的誓言吗

燕询的声音冷冽的在耳边响起,楚乔冷冷的笑,不屑的扬起眉梢,淡淡道:既然你已经背弃了我们曾经的梦想,那我为什么还要坚守我对你的誓言

恍若一只利箭猛然刺入燕询的心口,冷风嗖嗖的吹进去,带起丝丝的疼痛。

终于,她还是说出了这样的话,曾经,即便有不甘有怨愤,但是她却永远都将这些情绪藏在心中,沉默的面对他的一切,如今,天地萧索,一片凄迷,她终于当着他的面,说出了这样的话。

燕询,从今以后,你们分道扬镳,再无半点瓜葛,你是死是活,是成王还是败寇,都与我再无一丝关系。同样,我的事,也再也轮不到你来置喙

大风呼啦一声吹来,扬起楚乔翻飞的衣角,少女面色冷然,俏脸如霜,眼神好似雪峰之上的皑皑积雪,冷漠的反射着世间的一切爱恨情仇,更将一切不该有的情绪,远远的隔绝在千里之外。

那一刻,燕询比然发觉,也许他就要永远的失去她了。这个念头让他无法控制的心慌,他语调低沉的说道:阿楚,你这般绝情。

燕询,不要再说情字。楚乔淡漠的望着他,平静的说道:你不配

时光那般急促,岁月的沧桑在眼神交汇中激荡出命运的火花。十一年,足以让一株树木成才,让一个时代覆没,让一个帝王崛起,时间那般无情,如同冷冽的刀子斩断了他们之间的所有迂往,在记忆的脑海里刮下一道幽深的鸿沟。

曾几何时,他们于绝望中携手,于黑暗中肝胆与共,像是两只失去家园的小兽,背靠背的站在一起,将铎利的爪子挥向所有曾经试图伤害他们的人。

终于,他们肩并肩的从那个牢笼里杀出一条血路来,在这个跌宕的乱世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和地位,可是,命运的大浪却将他们越冲越远,再回首,一切都已然被染上了血色的光芒。

如果在最初他们就可以预见今日的结局,那么他们将会如何选择,还是继续靠在一起,一同奋战拼杀吗同甘苦,共患难,以沫相濡之后,难道只是为了让他们今日对对方举起刀剑吗。

苍穹上扫过苍白的战鹰,那翅膀狰狞的漫过天际,遮住了金灿灿的太阳

两万玄铁战甲的禁卫军缓缓的抽刀出鞘,九干严阵以待的秀丽军面无表情的望着他们,长风从平地上卷起恍若低沉吟唱的古老祭调。

天地肃杀一片,飞鸟也不忍再看,呼啦一声煽动翅膀齐齐离去,唯剜下狰狞的秃鹫盘旋在上空,似乎在等待着血腥过后的一场盛宴。

燕北,你终究不是我的安眠之所,我为了你奔走奋斗,耗尽的心血,却最终只是将你从一个火坑推进了另一个火坑。

大风呼啸而来,吹起了少女额前的碎发,一切都变得飘渺且模糊,天地那般大,何必将视线凝聚在一处心是冷的,那还有什么人能伤害到你

阿楚,我会保护你啊,

曾几何时,有人在她的耳边低声呢喃

阿楚,相信我吧

她闭上双眼,忍住最后一滴泪,再睁开时,已是一片清明。苍穹寥落,苍鹰飞掠,十年光阴转瞬,谁在其中艰难跋涉,谁又在冥冥中睁着眼睛在冷眼旁观

燕询,再见。

燕北卷完结,下一章进入本书完结卷青海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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