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飞升 第6节(1/1)

“三堂共理华微宗大小事务,有问题都可以直接向宗主禀报,三足鼎立,互相牵制。好事大家都想抢,黑锅大家都不想背。表面一团和气,其实谁也不服谁。”

宋潜机回忆自己少年时处境,淡淡道:

“赵虞平生性多思多疑,这次他谋算落空,一定不肯甘休,非要找出问题出在哪里,搞清楚为何我出尔反尔,脱离他的控制。”

孟河泽听得想鼓掌:“有理!”

宋潜机扔下树枝:“所以你不如将计就计,假装手里有他‘以权谋私,残害外门弟子’的证据,而且你背后有人支持,让他不敢轻举妄动。你只要练好我教的功法,撑到登闻大会,就能离开外门,不再受他管制。”

这办法怂归怂,苟归苟,胜在省事稳妥,宋潜机想,孟河泽自己应付的来。

孟河泽却没注意到他说的是‘你’,而不是‘我们’,以为宋潜机夸奖、信任自己,一把拍向对方右肩:

“就按师兄说的办。我一定不辜负师兄期望。”

“嘶——”宋潜机倒吸一口凉气。

冷静点,我对你没期望!

宋潜机摁住他手掌,“来搭把手,我先把这胳膊接上。扶这里,扶稳了。”

孟河泽愧疚难当:“我只顾着与你说话,忘了你还有伤。你要自己接骨?能行吗?我们去外门医馆吧,那里医修跟我很熟。我别的本事没有,只是人品正直,人缘上佳……”

宋潜机腹诽,哪有人这样夸自己的。

手上使劲,骨头发出咔嚓脆响。

“帮我找点树枝,先搭个支架固定一下。”

孟河泽被他熟练手法震得目瞪口呆:“你……”

“嘘。”宋潜机表情微变,低声道:“有人来搜山了。”

孟河泽凝神细听。除去自然声响,他捕捉到极微弱的脚步呼吸、石块掉落声。

赵虞平手下走狗!

少年眼中愤怒、狠戾之色一闪而过,随即信赖的望着宋潜机,努力做口型:

“怎么办?”

“别怕。”宋潜机没注意他神色变化,安慰少年,“我再教你一套敛息之法,可隐藏气息,融于天地,和光同尘。学成之后,与人对战也能用上。”

孟河泽心想。宋师兄什么都会。真神人也。

他有这么多本事,若真有意害我,我死一万次都不够。今夜他还与我一同遇险,起因都只是为了救我。

我何德何能,又何以为报。

春寒料峭,洞口雨帘潺潺。随时间推移,水珠变得断断续续。

黎明前,搜山众人遍寻不获,已渐渐远去。

土腥味混着篝火燃烧的烟气漂浮在山洞中,两人皆外袍残破,灰头土脸,颇恰有几分“患难兄弟”的意思。

宋潜机闭目养神,自观紫府中净瓶和不死泉。

孟河泽一会儿端详佛珠,一会儿端详宋潜机,心里不觉得“有难同当”,只觉得“必有后福”。

即使在寒冷雨夜里,满身狼狈,少年人也能做白日梦:

“我这次坠崖,倒因祸得福了。我一定能在登闻大会崭露头角,进入内门。等我修炼有成,三花聚顶,大陆四大洲三十六郡、海外七十二岛,任由我们兄弟横行来去,区区华微宗算什么?区区赵执事又算什么?让他给我,不,给你提鞋洗脚,每天洗二十次……”

呵呵,弟弟行为。宋潜机没搭理。

孟河泽托腮望雨:“等各大门派、各路豪族齐聚登闻大会,不知是何等盛况。从前只听说四大洲地大物博,大人物风华绝代,可我们每天不是埋头挖灵石矿、就是给灵兽铲屎、给灵田插秧。

“外面的修真界,说起来天花乱坠,屁都没见过。”

他说到这里,眼神流露出不加掩饰的憧憬:

“师兄你说,那妙烟仙子会不会来?我多想亲眼见见修真界第一美人。不过就算她来了,我们这种外门弟子,也是见不到的吧。”

妙烟仙子。第一美人。

宋潜机表情瞬间僵硬。

第5章 七弦琴断 月缺花飞

宋潜机重生后,第一次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耳畔潇潇风雨声,变作一首琴曲。记忆里的抚琴女子忽而抬眼,盈盈一笑。

宋潜机欲往大陆尽头,以不死泉救擎天树,临行前一夜,妙烟说想看看他的剑。

他不想扫了准道侣的兴,轻缓拔剑出鞘:“当心伤了你。”

月照绮窗,长剑映月,一泓秋水,满殿寒光。

妙烟双手接过,小心翼翼捧着,唇边梨涡浅浅:“孤光,果然不凡……呀!”

森冷剑气外溢,刺破细嫩指尖,殷红血滴溅落白玉砖石,似雪地红梅绽开。

凄厉剑鸣声同时响起。

眼前景物扭曲。

燎原烈火燃烧,硝烟冲天,秃鹫盘旋。

一道人影剑尖指地,走出杀场。他满身血污,大袖猎猎。

妙烟竭力想看清来人面容,可是腥风血雨泼天,打疼她娇嫩脸颊,吹得她睁不开眼。

“小心。”是宋潜机的声音。

话音刚落,手指伤口瞬间愈合,幻像消散无踪。她仍在天上仙宫,享受清凉晚风与月华。

她终于看清了幻象里那人的面容。神清骨秀,很是俊美。

——宋潜机近在咫尺,一身月白锦袍,墨发流云般垂落,清清淡淡,如静影沉璧。

妙烟打了个寒战,反倒觉得提剑淌血海的,才是他真面目。

一柄剑要斩杀多少强者大能,才杀出那样恐怖的灵压,逼真的幻象。

“好凶的剑,跟你一样。”她竟然笑起来。

“我何曾对你凶过?”宋潜机略感冤枉。

“你对别人出剑时,我只在旁边看着,也会害怕。”

宋潜机淡淡道:“等你我合籍之后,夫妻一体,气运相连,世上再没有值得你畏惧之事。”

若非登临绝顶,生不出这等非凡自信。

因为他说得出,就是做得到。

妙烟却不满足,一双秋水剪瞳映着剑锋寒光,也被染上些许冷气:

“包括这柄剑么?”

宋潜机点点头:“孤光再凶煞,也是我的剑。”他笨拙、生疏地安慰准道侣,“你别怕。”

美人蛾眉轻蹙,幽幽道:“你我订婚事起仓促,我对你所知甚少,总怕不能让你事事满意。倘若我有一天,做了错事,你可会用此剑杀我?”

宋潜机想不通:“即使你犯了错,我作为你道侣,自然要替你担当,怎会打杀你?”

妙烟像被这句话刺激到,猛然抬眼,两行清泪涌出,声音颤抖,如紧绷至极的琴弦:

“如果我当真犯下弥天大错呢?如果我背叛你,欺骗你,害了你呢?你会不会对我出剑?”

她在心中嘶声呐喊。

就像你的强仇、宿敌那样,不论上天入地,总会死在孤光剑下。别说什么道侣情义,你是百战不死宋潜机,你这种人,娶我不过见色起意、彰显权力,怎么可能有半分真心?

你为何还装模作样,敢不敢露出真面目?!

宋潜机只静静望着她,轻轻掰开她柔嫩五指,拾回孤光。

长剑归鞘,悠悠一声轻鸣。

妙烟陡然回神,拭去泪水,勉强微笑:“失礼了。”

却听宋潜机叹气:“我不会杀你。我只是…会伤心。”

好没道理。

无可奈何的弱者才只会伤心,宋潜机乃当世第一强者,除了神剑,他还有百般神通,千种道法。

但他许下誓言:

“孤光剑,永不对你。”

妙烟怔然。

良久,她重绽笑颜:“我再给你弹首曲子吧。”

宋潜机不记得那首曲子的名字,只记得曲调轻柔缠绵,恰似此刻将停未停的春雨。

倏忽,七弦琴断,月缺花飞。

铮铮琵琶声刺耳,金戈铁马,十面埋伏。

那女子怀抱琵琶,臂纱飘扬,立在漫天风雪中,黯然垂泪:

“潜机,对不起。”

对、对、对。

对不起个头,宋潜机心想,我是欠你一千万灵石还是怎么你了,值得你这样挖坑埋我?

我可有半点亏待你?

他再看孟河泽满目憧憬、嘴里念叨“娶妻当如妙烟仙”,一脸蠢相气的他牙酸胃疼:

“傻狗。狗脑子玩不过美人计,结道侣不如回家种地!”

孟河泽没听清,直径扑过来,半跪在他身前:

“师兄怎么了?可是伤口疼?渴还是饿了?冷不冷?是不是坐久了腿麻,我给你捶捶……”

跳跃的篝火照出少年紧张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