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1)(1/1)

从慕襄进门起就一直没说话的师禾总算开口:陛下从宴会结束后,便一直和本座一起。

江城脸上闪过一丝错愕,慕襄有没有碰过江舒岸他自然清楚,但更清楚他身中合欢散,若是一直和师禾在一块,那是怎么解得药性?

他差点出口吐出了疑问,却在看到宋晋警告的神色后心里一惊,低下头去。

而慕襄也垂了眸,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师禾的称呼陛下

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刑部尚书求见

刑部尚书左天佑进殿跪拜:见过陛下,臣将江舒岸尸体带回刑部再次深入检查,发现该女口中几乎没有泥沙存在

江城一怔:你什么意思?

左天佑看都没看他,神情冷漠:口中没有泥沙,意味着江舒岸落水之前就已昏迷或死亡。

江城怒急,还带着一丝心慌:你放屁!

慕襄问尚喜:你没派人看着她?

尚喜回道:奴才确实找了人,陛下见过,是上次新的小徒弟小雨子,可他中途就被江尚书家中幼子叫走,他实在是

尚喜顿了顿:小雨子已在殿外跪着请罪了。

江城惊怒道:狗奴才乱说什么?哪来的人看守,我儿怎么可能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看着殿中四双了然的眸色心里猛得一跳。

他说漏嘴了。

唯一的当事人已经死了,他怎么知道没人看守的?

慕襄站起身,走到江城面前俯视着他:同样的伎俩用上两次就没多大意思了。

臣不懂陛下的意思。

那双被砍掉的脚,原来江卿还没见过吗?慕襄指的是宫变第二天,他代为上朝那日清晨遇见的前来服侍他,却脚滑贴进慕襄怀里的那位宫女。

后来他发挥暴君本色,道这双脚这边无用便砍了吧。

该宫女在宫变当日,还曾受命于江城试图去偷遗诏,却没能成功。

江城这才明白自己小看了慕襄,可若不是掌握了绝大部分势力情报,慕襄又怎么能这么快坐上皇位?

慕襄悠悠一叹,走到桌边拿起毛笔书写着什么:江卿和弟弟关系很是不错,却残害他女儿至如此地步,于心何忍?

江城脸色晦败:臣绝不曾做过此事,还望陛下明察。

哦?慕襄在纸上落下最后一笔,缓缓道:那就是令郎个人所为?

江城猛得抬头:小儿绝无这般胆量!

慕襄将刚刚写好两字的宣纸展开在江城面前:江卿觉得孤的笔迹如何?

在场除慕襄之外的五个人都看向了这张宣纸,上面写着一个人名张莫。

慕襄的字写得普通,因从小没有条件也没有老师加以教导的缘故,在一众才华横溢的皇家子弟中算不得突出,但却让江城脸上的汗液滚滚滑落。

张莫是他小儿子身边其中一名护卫的名字,也是害死江舒岸的真凶。

原本的目的便是要以江舒岸的死去栽赃慕襄,就算不能栽赃慕襄自己做的,也能说他是因和江家不合,从而找人去侮辱了江家女儿以泄愤恨。

这不是一个多机智的决策,但在侮辱女子贞洁、哪怕摸了一下手都可浸猪笼的襄国格外好用。

届时再多加宣传,新帝是一个连无辜臣女都能下手的暴君,不用太久,慕襄便会民心尽失。

这个计策漏洞很多,江城的目的也不是要朝臣相信。

他最没想到的是,丞相宋晋和国师一个都没帮他。

宋晋长叹一声:既然事已解决,臣先告退。

慕襄望着他的背影,朝江城道:江卿以为自己是如何能活到今天的?

江城:

他本是前太子慕钰一派,还是母家,但却一直到慕襄登基都没动他,便天真以为是自己家大业大,新皇势薄,不敢轻易妄为。

慕襄道:若不是许诺丞相暂不动江家,江卿以为今日京城还能有江姓?

江城脸色煞白,嗫喏不语。

不过江卿还是安分点好。慕襄坐回原位,孤暂时不动江家,不代表孤不能动你。

这一道交锋来回以江城惨败告终,被人请下去时还死死盯着师禾的方向,不明白他和宋晋为何都变节得如此轻易。

慕襄给出通告:工部尚书江城身受寒疾,将于家中休养一月。

江城背影一颤:臣领命。

慕襄在江城即将踏出门槛时又道,江家若是这么操心家中宫女素养,下次不妨直接把嫡出送来。

皇城之中的宫女,江家至少埋入了数以百计的棋子,其中大半是趁着宫变混乱之时趁机渗透进来的。

许久不曾说话的师禾突然道:殿下今日颇有帝王之威。

慕襄:

这算夸奖还是羞辱?他从入殿开始,头一回对上师禾波澜不惊的眸子,完全看不出他的本意。

不过殿下这字却有些差强人意。师禾起身准备离去,殿下若是想学,可来未央宫。

慕襄有些不爽,国师已经护了江城两次,孤不希望再有下次。

第一次是登基当日,江城在祭台上突然出声,是为对先祖的不敬,若真要问罪可有的说了,但却被师禾先请了出去。

第二次便是刚刚,师禾直接打断了江城继续栽赃慕襄的计划,道他们先前一直在一块

慕襄本是想让江城把话说说完,再一次性打完江城的脸,刚好工部尚书这个位置也可以换人了。

师禾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慕襄更不爽了,目光阴沉地盯着师禾,见他没打算搭理自己,半晌才道:孤明日再去。

师禾脚步微顿,嗯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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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 11 章

今夜下了一场大雨,一如宫变那日,将皇城洗刷得干干净净。

慕襄站在窗前,望着外面被雨水打得极其蔫吧的花丛,默然不语。

夜色已深,只有烛火独自燃烧,凉意顺着皮肤攀岩一直渗入骨子里。

陛下,该歇息了。尚喜恭谨地劝道。

慕襄点点头,回到塌前,宫女低垂着眼帮他褪去衣衫,再规矩退下。

他突然唤道:尚喜。

尚喜一愣:奴才在呢。

慕襄:孤若记得没错,你今年二十有三了?

尚喜:正是。

慕襄意有所指道:若是寻常男儿,怕是早有妻妾环身,儿女双全了。

尚喜面相不错,属于俊秀样貌,若是生在好一点的家庭,怕也是一个温润如玉的少年郎。

尚喜不知道慕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斟酌着回答,在遇到陛下之前,奴才也曾向往过,可如今能够伺候陛下,便是奴才最大的福分。

慕襄侧躺在塌上,和尚喜隔着一个薄薄的屏风:你当真觉得伺候我是福分?

陛下宽仁,能伴在身边伺候自然是奴才的福分

慕襄眼里闪过一丝古怪,他倒是没想到,第一位称他宽仁的会是一个奴才。

尚喜顿了顿,又道:何况若是没有陛下,奴才如今怕还不知道在哪个阴沟沟里苟延残喘呢。

别看尚喜现在一副卑恭的样子,但慕襄心里清楚,他们其实是一种人。

第一次见面时,尚喜还不是慕淮河身边的贴身太监,只不过是一个无名小卒,谁都能在他脸上踩上一脚。

恰逢那日他被人堵在假山后欺辱,慕襄略施小计将他救了下来。

之所以救他也并非见他可怜,而是因为他被羞辱时眉眼里中藏匿的沉寂与狠戾。

后来两人便少有交流,只是慕襄时常听到风声,当时的太监总管了一个干儿子,极其宠爱,还给对方随着自己的姓氏取名为尚喜。

再后来,慕襄已经开始计划着要动朝局时,又听闻前太监总管离世,其干儿子尚喜备受皇帝信任,成功晋升为新一任太监总管。

再后面的事便是顺理成章,即便先帝慕淮河对尚喜不错,他也依旧为了慕襄当初随手的救命之恩,毫不留情地给先帝下了长达两月的慢性毒/药。

你是怎么进宫的?

奴才家境贫寒,父亲早逝,母亲重病,弟弟那年年仅六岁

都是不得已而为之。

谁不想像个正常男儿一样有个根,能向寻常人家一样娶妻生子,为家中延续香火,老来儿孙满堂?

可像他这种人,生下来便注定了命运。

若不是尚喜足够心狠,都未必能在这吃人的皇城中活下来。

没人会把一个阉人当作一个真正的人来对待,对于那些个高高在上的主子来说,他们不过是地面上的一群蝼蚁,闲来无事逗个乐趣,就算捏死一只还有下一只顶上。

慕襄也没问尚喜他母亲如今怎么样了,而是突然转移话题:你一个人在这宫中可觉得孤寂?

奴才陪在陛下左右,便是

慕襄打断了他:别说这些套话。孤就问你,想找个人作伴吗?

尚喜彻底摸不透这位新皇到底打的什么算盘了,他连忙跪伏在地:奴才不敢有此妄念!

慕襄无言,半晌道:熄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