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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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年若若,今年十三岁,年,就是拜金枣,年年好里的年,若,就是吃若牛,做若的那个若这是年若若第一次出现在官家时,准备好的一通自我介绍,小时候舅舅每次去乡下看她,都会笑着拿她的名字打趣,那笑脸会让她觉得好温暖。↑傻↑逼↑小↑说,www.shabixiaoshuo.com”

作梦都没想过能跟豪门扯上关系的年若若,能进官家,主要是托舅舅的福。

官家是地方望族,资产雄厚,加上隐于黑道的势力而兴旺发达并一直占据着黑白两道重要的地位,上一秒花大笔金钱支持议员参选,下一秒又卷进黑道间的大火并,亦正亦邪令人难以捉。

舅舅范舟是在二老爷官天养手下做事的人,久病成疾,半年前收到了医院的诊断书,肝癌末期,大概没几天好活了。

范舟跟了二老爷大半辈子,无儿无女无老婆,是二老爷手下不可多得的好帮手。官天养念他忠心耿耿,问他还有没有什么愿望,他想起自己的外甥女儿还孤苦伶仃地住在乡下的远房亲戚家里时,马上请求二老爷将她接到官家。

老二爷豪气干云地拍了脯,说:阿舟你放心,有我在,官家就有她一口饭吃心愿一了,范舟死也瞑目。

在舅舅过世后,年若若很快被从老家接到官家,进官家的那一天正巧是一月一次的家族聚会,她在那上头见识到了何谓大家族。

老太爷、各房的老爷、太太、少爷、少、小姐、姑太太、表少爷算起来有几十口人,一大家子聚在饭厅里,足足摆了五桌,真是人声鼎沸如过新年。

官家人多,旁系更多,很长时间里,年若若仍然被那种跟毛线团一样纠结在一起的各种关系和称呼弄得头昏。

这还不算什么,比这更离谱的是官家实在是太大了,占地数万坪的面积令年若若同样咋舌。

重门深锁的官家主宅,守卫森严,四周非常幽静,绿树成荫、鸟语花香,没有城市特有的喧嚣和吵嚷,宅子里分为左右两座,全是五层高的独立别墅,左楼住着大老爷一家子,右边楼则是二老爷一家的居所,老太爷和三老爷一家则住在院落最深处,具有中国明清特色的大宅里。

花园里亭台楼阁、假山瀑布加上网球场、游泳池和一处小型的高尔夫球场,这种中西合璧在一起,虽说不伦不类,倒也有一种怪异的和谐。

进官家的那天,正值春天,天上下着滴滴嗒嗒的小雨,乡下亲戚家墙壁上挂着的老黄历上写着,忌移徙、入宅,一副看起来不会太顺利的样子。

二房里司机的老婆桂妈将她从右楼里领出来,那是二老爷一家住的地方。

你刚到官家,一定要事事小心谨慎,你既然到二房,以后就是二房的人了,千万别惹出麻烦,给老爷太太丢脸,知道吗

桂妈早从管家那里听说了她的身世,再一见她年纪这样小,人也生得小巧水灵,一张瓜子脸上嵌着的那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闪着紧张与不安,心里便骤然生了怜惜。

官家的主子没一个是省油的灯,各有各的势力、各有各的心思,盘错节,万一这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不小心踩上地雷,怕会炸得粉身碎骨。

若若知道的。

自进了官家,大半天时间,除了见过高高在上的二太太,守在官宅外一脸凶悍的黑面保镖,还有就是没拿正眼瞧她的男男女女,难得遇上一个这样和蔼可亲的中年女人,年若若紧紧拽着桂妈的衣角,舍不得撒手。

你到官家来的事,二老爷已经跟老太爷禀报过了,老太爷也准了,以后你就可以跟少爷少姐们一起去学院读书,将来出息了别忘了官家的恩德,明白吗

嗯年若若懂事的点头。

好孩子,咱们去见见老太爷。桂妈笑着她的头,带她朝老太爷居住的大宅走去。

一进大宅的餐厅,远远地放眼望去,年若若就瞪圆了眼。

这也太奢侈了吧年若若如同刘姥姥逛大观园般走进了彷若明代故的皇室,地板、家具全是上等的红木,散发着古朴香气,四周的摆件也多是青瓷、玉器、象牙、牛角,尽显富贵奢华。

人也好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围坐在又圆又大的红木古典餐桌旁边,热热闹闹的,桌上摆满了色香味俱全的丰盛菜肴,却没一个人动筷。

很明显,他们在等什么,年若若跟着桂妈站到墙边的位置,瞄一眼桌上炸得金黄酥脆、香气扑鼻的芙蓉虾,骨碌一声,将泛滥成灾的口水咽进肚里。

桂妈在旁边悄悄地告诉她,最上首端坐的那个身材高大,两鬓斑白,穿着电视剧里才见的白色长袍的男人就是官家老太爷。年若若看了看他刚硬犷的面孔,炯炯有神的眼睛,全身上下都自然而然的散发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息,了然地点点头。

唉有钱人家就是毛病多,规矩大成这样,这威严的老爷爷不喊开饭两个字,就没人敢吃,瞧那边坐在女眷席上的二太太,先前接见自己时还是十足威风,此时却一脸的焦虑,如坐针毡似的,肯定是饿坏了,又没胆子先吃。

年若若遥遥地瞧着腾腾地冒着热气的药膳老母汤,忍不住再次替他们惋惜。

这时,卢管家从门外进来,走到老太爷身边,恭敬地禀报道:老太爷,棠少爷他们回来了。

话音刚落,又进来一行人,走在前面的是个年轻的英俊男子,仪表不凡,眉宇间与老太爷有几分相似,散发着强硬稳重的领袖气势。

都回来了老太爷不怒自威的发问。

是,爷爷。被称为棠少爷的男子简洁地回话后就旁站一步,露出身后的三个人。

老太爷扫了眼那几人,朗声道:听说你们三兄弟最近很光彩,上回码头被抢,这回投标失手,橡树在交给你们之前是官家最赚钱的企业,现在呢老子先作垮、儿子继续败,在外头丢了脸不说,现在还到公司搞窝里斗,是不是想造反

三人中年纪最长的男人,一听爷爷这番话,当场就吓得腿软,噗通一声跪下了:爷爷,这事跟我真的没有关系,这次投标的事都怪阿珉部门的人走漏了风声,才坏了事

脾气明显很急的那个阿珉一听,立即不甘示地怒嚷道:大哥这话是什么意思是打算撇清关系吗你是橡树的总经理,投资方案你也有份,现在说这种话有没有良心

关我什么事投标是由你全权负责的,现在搞砸了,就想怪到我头上

阿珉冷笑:要这么说,我倒真怀疑橡树有内鬼了爷爷,投标前的某一晚,有人看到大哥还在跟古家的人一起吃饭,现在恰巧古氏集团得标,也太巧合了吧现在大哥是不是也想说跟自己没半点关系

官之珉你、你少血口喷人

官之钫,既然敢做就要敢当,别怕承认

一对亲兄弟你一句我一句吵得不可开交,只有那个看起来个子颀长,斯文静默的男子,犹如旁观,不发一言。

哥哥不像哥哥、弟弟不像弟弟,两个混帐东西,都给我住嘴老太爷啪地大力拍到桌面,力道足以撼动整个官宅,这般少见的盛怒,成功制止了兄弟阋墙的戏码。

一屋子的人屏声静气,都心惊胆颤地观望事态发展,却又没有人敢去劝,二老爷估计老早听说这是鸿门宴,不晓得缩头藏尾地躲到哪里避风头去了,只有二太太一个妇道人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现在出来劝解又怕惹老太爷更生气,只好带着大儿媳妇畏畏缩缩地站在一旁。

唯有年若若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桌上渐渐冷掉的饭菜,心里大叹可惜。直到听桂妈弯腰在她耳边说这是二老爷的三个儿子,谁是之钫、谁是之砚、谁又是之珉,这才转移视线,看了半晌,便觉得此情此景真是比电视里的八点文件还彩,心想如果把少爷们的服装也换成民初的,那就更有看头了。

一辈子在商场和黑道上混得叱咤风云的官择壕被几个不成器的孙子气得够呛,凌厉的视线盯着那个始终没开口说话的,脸色越发严厉:咱们官家,凭如今的地位外人是没能耐动一分一毫的,反倒是亲兄弟间先窝里斗起来。

你们这俩个,一个唯恐把自己进去,避之不及;一个沉不住气,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平日讲的兄友弟恭莫非都当成了耳旁风不成现在捅了这样的篓子,你们中间究竟还有哪个有能力的出来扛着中间的人,怎么不说话

数十道目光不约而同落在老太爷所指的那人身上,包括初来乍到年若若。

咦她吃惊地发现,桂妈口中的那位砚少爷居然唇角轻勾,甚至还微微地露出了一抹笑意。

搞成这样还笑得出来啊心理建设很不错,至少比起他那个软脚虾一样的大哥强多了年若若佩服不已。

众目睽睽之下,他总算开口了,声音并不大,但口齿清楚地表达了自己的意思,不过短短五个字:请爷爷发落。

真是言简意赅。

好、好极了老太爷气极反笑,一声也不辩,这种闷亏也吃得下去,阿砚,你还真是让爷爷大开眼界,软弱成这样,究竟是不是我官家的子孙

这不是什么好话,年若若抿了抿嘴角,哪有这样的爷爷嘛,当着众人的面讥讽一个已是成年人的孙子,这老爷爷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事实上,直到很久以后,年若若才明白官老太爷为何要说官之砚软弱。

官家的男人有两种,一种是霸气的掠夺姿态,即是以攻为守,例如官之棠;另一种则是一种隐忍式的防御姿态,即是以退为进,例如官之砚,无论是退还是进,他们都是有绝对不可小觑的攻击。

老太爷心里疼的是最小的孙子官夜骐,眼里欣赏的却是官之棠那种人,一辈子轰轰烈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官择壕,从来没跟谁说一句好话,也没跟谁服过软,官之棠跟他是十足相似。

反观官之砚,他的隐忍、退让和毫不辩解,在老太爷和众人眼里就变成了软弱。

那天的事情说来也并不复杂,官家在国内生意庞大,主要涉足能源开发、金融投资、餐饮酒店、房地产、交通运输等领域,各房有各房的管辖。二房的二老爷作生意不是料,三番两次被老太爷骂得狗血淋头,权利架空,只当个挂名的董事长。

老子没用,儿子只能早早担当起自家的生意,名下最大的产业是搞地产开发的橡树集团,与另一个地产大佬古氏集团是同行冤家,两家争生意争得紧锣密鼓,好在橡树靠着强大的实力多年来都压古氏一头。

岂知输红了眼的古氏这一次突然大手笔出击,将政府打算新开发的两处土地全部中标纳入囊中,橡树完败。

消息一出,橡树的高层们慌了,彻底一追查,才发现原来公司的投标案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泄露出去了。

别人不说,官之钫和官之珉就先开吵,在公司里搞起内哄。

本来此事跟老二官之砚没多大关系,他一向只负责资产运作一块,可是现在官之钫推卸责任;官之珉又揪着自家兄长不放,能出来负责的,除了他官之砚好像也没有别人了。

年若若那时不懂这些前因后果,却耳尖地听到桂妈正跟旁边的人小声议论,说二少爷格太软了,一点也没有官家其它少爷们的强势作风,看这回连自己的亲兄弟都欺到头上,难怪不得老太爷喜欢,同情心就像黄河泛滥,滔滔不绝地涌出来。

她瞅着那张看起来波澜不惊的男面孔,见他俊颜静默,而目光微带着淡漠,挺直的鼻梁下,薄唇有着好看的弧度。

有钱人家的子弟要娶的是名门闺秀、要娶的是靓丽女星,遗傅基因就摆在那里了。官家的后代都生得好,女的美丽大方、男的仪表堂堂,官之砚的容貌在其兄弟中不算最出色,加上为人处事一贯安静,以至于常被人忽略,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年若若蹙起了秀眉,这人的遭遇让她联想到了自己,她能来到这个世界,实属意外。

首先得怪罪一对少不更事的年轻男女,在寻欢作乐后有了她,女人因为年轻什么都不懂而误了堕胎的最佳时机,导致肚子里的胎儿太大打不下来,只好生出来。在年若若出生后的两三年里,那对男女还在一起同居过一段时间过,但随着她渐渐长大,越来越频繁的争吵,使他们最终分道扬镳各自去寻找自己的幸福了。

自小在生父的远房亲戚家长大的年若若,并没有幸福的童年,唯一让她高兴的事情,是舅舅范舟去探望她,如今舅舅也死了,她再也没有亲人了。

一个人活在世界上,却没有一个亲人在身边,感觉真的不怎么好;可是若要跟欺负自己、忽视自己的亲人一起生活,那种感觉恐怕也不会太好吧。

思及此,年若若不禁伤感地替那个当事人难过。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官之砚对这种长辈给予的评价,早就习已为常了。

做为官家众多孙辈中很不显山露水的一个,他很小就习惯了这种处境,面无表情地抬眸,眼角的余光很轻易地就瞥见到周围神色各异的张张面孔,有的幸灾乐祸、有的视而不见,更多的是坐壁上观不过一个官家,就足以看清人生百态。

他弯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讽,略显淡薄的目光停留在一张陌生的小脸上。

那是个年纪很小的女孩子,看样子才十二三岁的样子,梳着两条小麻花辫,小小的瓜子脸上满是稚气,嵌着一双特别清澈的水眸,就像山谷间一泓一眼便可见底的清泉,里面满满地盛着不平。

不平,没错,就是不平。那小丫头在替他打抱不平官之砚一滞,神情幽邃,他敛起闪熠着不明情绪的黑眸,移开视线,没再多看她一眼。

我以前还骂古家饭桶多,能出来撑门面的没几个,谁知如今年轻一辈里不过出来个古赫泉,就把你们三兄弟杀了个片甲不留,只怕古家的人现在正骂我官家子孙烂泥糊不上墙,真是岂有此理

老太爷显然是对二房太过失望,狗血淋头地训斥后连饭也不吃了,一甩袖子走人,剩下众人皆作鸟兽散,一哄而散全走光了。

那天,大概真不是什么黄道吉日,年若若左等右等,都没等到机会被带到老太爷面前,字正腔圆地介绍自己,就被二房里的三个不成器的少爷们抢了风头,顺便免费看了一场不算好戏的戏。

那个时候,年若若对官之砚这位少爷是没有任何成见的,甚至还在心底给予一丝同情。不料随着时间的推移,有些事情在峰回路转,水落石出之即,她突然间发现,自己完全是一厢情愿的滥好心,那位砚少爷本就不是众人口里的软弱少爷时,似乎已经有点儿太晚了

投标案的彻底失利,而且还是败在素日的手下败将手中,二房的势力因此遭到严重打击,官之棠顺理成章地入主橡树集团协助管理;官之钫等人的职位各降两级,损失惨重。

此事气得官天养在家跳着脚大骂大房,言下之意,有点怀疑是大房从中搞得鬼,不动一兵一卒就坐收渔翁之利,无奈他向来不敢惹那个不好对付的冷血侄子官之棠,也只能关着门在老婆、儿子面前发发牢骚了事。

到了来年三月,早春的二月兰花开满花圃,这样美好的时光里,官家却又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将大房二房之间的矛盾彻底激发了。

缘于官之棠的同胞兄弟,官之荷的婚事,官之荷比官之砚小数月,因为年纪相近,从小两人就被家长们放在一块比较,与官之砚的低调淡漠相比,官之荷为人海派,处事进退有据,比官之砚更讨老太爷欢心。

这次与官家联姻的是傅家小姐,芳名傅羽纤,家里也是经商的,名气财气颇大,跟官家还有不少生意上的往来,两家关系一直不错,这门亲事门当户对,各有赢利,实在是皆大欢喜。

唯一让这门喜事有些变味的,就是关于傅小姐曾经是官之砚的学妹,亦是他前女友的傅闻。现在傅小姐不嫁堂哥嫁堂弟,教一向唯恐天下不乱、虎视眈眈的狗仔队们激动不已,恨不得天天成群结队地堵在官宅大门口进行直播报导。

二老爷老早就把这位傅小姐看成是未来的儿媳妇,如果能联姻成功,对他在官家的地位绝对会有极大的提高。

可现在人家是要嫁过来了,却嫁的不是自己的儿子。二老爷呕得差点吐血,更将此事视为平生的第一奇耻大辱

与大房那边的一派喜气洋洋相比,二房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倒霉透顶。

官之砚被恨铁不成钢的老爹派人从公司里叫到客厅里,劈头盖脸就是一通骂,字字句句无非是说自己如何如何丢面子、如何如何叫外面人家里人看了笑话,至于儿子此时此刻的心情,他哪还有心思顾忌

年若若正要下楼,便被一通惊天动地的老狮子吼吓得缩回脚,捂着耳朵趴在墙边,朝外面探头探脑。

屋里,佣人们能避就避,坚决不白目地出现在熊熊燃烧的火在线,女主人二太太奇怪地连半句劝解都没有,似乎还抱着几分看好戏的心态坐在沙发上静观。

注视着与那天挨老太爷骂时如出一辙的静默俊颜,唯有紧抿的薄唇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天机,年若若饶是百般同情。

爱人结婚了,新郎不是我,这种事无论摊在谁头上,都有够惨的了,如今不仅没有人安慰不说,还要挨骂,真是好可怜哦。

她心里悄悄叹惜着,视线不偏不倚,正和无意间抬头的官之砚交接,四目相对,登时一呆。

他沉默地看着她,并没有转移眸光,彷佛要将她小脸上的每一个表情都看得巨细靡遗,明若观火。

同样,年若若也瞠着目,凝视那双深邃到几乎不能见底的眼睛,一如既往地带着淡漠的疏离,如海如渊,那么淡又那么远,彷佛里面早已装满了东西,沉甸甸的随时会流泻,却又固执地压抑着,决不轻易流露出暴露在他人面前。

这位砚少爷,似乎跟下人们讲的有点儿不一样

盈水的眸窘愣着,年若若呆呆地看他的眼,神情有点迷惘。

直到二老爷自己骂累了被二太太扶走,年若若看见官之砚朝自己这边走来,才陡然回神,愣头愣脑地贴着墙角,慢吞吞地捱出来。

你不上学吗官之砚看了眼她拿在手里的书。

在一个屋檐下相处了一段时间,虽说不太熟,可也不算陌生人,平时话说得不多,也曾有过那么一两句,年若若听见他问,赶紧连连点头:我马上就去的。

嗯。他也不多话,转身要走。

会不会她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开口,软甜可人的音调,迟疑不决的话语,蓦然在他身后响起。

他停下步伐,偏过头静默地看着她。

会不会很难过小小的、细细的声音,没有试探、没有嘲讽,也没有好奇,轻飘飘的,就像清晨无意间遗落在池塘中的一滴珠露,咚地掉进心湖,水波四浅,缓缓漾了开来。

几乎同时,少女特有的馨香气息轻轻地拂进官之砚的鼻息中,使他臆间猛地一动,他起扬眉,勾唇一笑,笑得七分狡黠三分无情。

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他问。

啊傻愣愣地仰首瞅着他,年若若二丈和尚不着头。

他俊颜平静,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官官家。她嗫嚅地回答,一点也不明白他的意思。

答错了。他豁然凑近她娇憨的小脸,深不可测的黑眸直视着她秋水一样干净的眼,斟酌的同时,凛冽地说道:这里是座鳄鱼池。

她被他语气中的冷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朝后退了一步,什、什么

在这里,我们不仅吃同类,而且雄鳄会吃掉弱小的幼鳄,所谓适者生存。

她退一步;他便近一步,逼得好紧,锐利的眼也紧盯着她,一字一句道:如果害怕被吃掉,奉劝你一句,以后不该看的不要看;不该听的也别听,少管闲事为妙。

年若若一脸的呆凝,双眼愣直地僵望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男人俊逸的脸庞,突然间意识到,这个男人本就不像看起来那么软弱无害

她在电视节目里看过草原上的一只豹,沉静、纹丝不动,看似毫无杀气,其实随时准备伏击猎物。

好像、好像,他跟那只豹好像一阵无名的冷意窜过脊梁骨,年若若惊惧地一把推开他,步履仓惶,咚咚咚咚,头也不回地一溜烟跑掉了。

身后的男人望着那道几乎是夺门而出的娇小背影,一丝高深莫测的淡淡笑意,在眼里缓缓泛开

官家老太爷官择壕在国内算是极具傅奇的人物,年轻时便丧妻,多年来始终未再续弦。除了育有三子外,还有两个女儿,长女官天虹嫁给了一个棕发碧眼的西班牙人,长年居住在海外;小女儿官天丽的婚姻在上流社会一直是个极热门的话题,四十岁出头的她是时尚界名人,前前后后共嫁了四任丈夫,可惜每次都以离婚收场。

有个与官家无亲无故,尚未成年的乡下丫头寄养在二房,成了不大不小的焦点。每个人看年若若的目光都带着几分好奇和试探时间一久,当发现这丫头骨子里有着一份天生的纯朴和憨直,与隐藏在官家祥和安宁的富贵表面下的那些激流暗涌相比,完全是个异类时,也就没人对她感兴趣了。

比起他人,官天丽是摆明了不喜欢年若若,觉得这丫头又笨又土又白目,每回看到都教训一顿,甚至在心里一度怀疑此女是二哥官天养的私生女。

这样讲也不是没有道理,官天养的三个儿子不是被称之为愚蠢、软弱和无能吗再加上个笨蛋,正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此言一出,傅为笑谈。

寄人蓠下的日子对年若若来说,时光总是过得好慢。在乡下的时候,她尽量多做事少说话,可是到了官家,去逝的舅舅在官家只是个下人,而她是下人的外甥女,不沾亲不带故还拐了好大一个弯。

是佣人,却又跟着官家同龄的少爷小姐们一道进贵族学校念书而不用做事;不是佣人,又偏偏没半点地位,这种处境实在是难熬。

官家的少爷、小姐们大都早已成年,在家族企业里任职,跟她年纪相仿的,除了官之砚的妹妹官之橘,三房里的小太子官夜骐,就只有三四个表亲。

官之橘跟姑姑官天丽一样,同样看不顺眼年若若,不仅因为她是个跟自己家没什么瓜葛的乡下丫头,还因为她第一天进文德学院时,自己心仪的学长就对这个土里土气的傻丫头留意起来,不久后竟然跑来跟自己打听她的来历。

这件事气得官之橘咬牙切齿,认定这年若若是个极有心计的坏女人,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学校,对年若若百般挑剔、刁难起来。

好在年若若打小儿就在乡下亲戚家练就了一身装聋作哑,埋头吃饭的好功夫,任大小姐再骄横无理,她只充耳不闻随人家骂,骂完她就走,继续安安份份地过自己的日子,气得官之橘有火没处发,只能碰到一次骂一次

年若若是个大笨蛋

年若若是天下第一大笨蛋

年若若是宇宙无敌超级大笨蛋

官之橘的措辞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升级中

哦她又怎么了

四楼书房的光线很充足,金色的阳光洒进来,窗外,白白的云朵飘浮在空中,初秋真是个舒适宜人的季节。

官之砚靠在舒适的沙发上翻着财经杂志,听到妹妹的怒骂后没抬头,彷若随口问了句,视线却停留在某一页的某一行。

上一次是因为考试的成绩是年级里的倒数第二名;上上次是因为在大雨天里捞一只掉进水塘的小狗被淋成了落汤;上上上次是因为零花钱全部被校门口的骗子骗走了而且还不晓得自己被骗了

听起来都很像是那小傻瓜做的事情,那么这一次呢他洗耳恭听。

她笨死了雨枫学长向她表白,说了一大串好叫人动心的话,那死丫头听了老半天,最后居然傻呼呼地问雨枫学长:请问你是哪一位真是岂有此理官之橘恨恨地用手拍打着手里的装时装杂志,幻想着杂志是讨厌的年若若正被自己猛敲。

雨枫学长的脸当时就红了,好尴尬啊二哥,你不知道雨枫学长有多优秀,我真想不通,他怎么会看上年若若那样的乡下丫头

官之砚没搭腔,唇角微勾,随手翻了一页书。

还有,她这次考试又考砸了,是班上的倒数第二名,跟阿骐的倒数第一还真是天生一对,这俩个家伙最近到是越走越近了,昨天阿骐还骑着机车载她回来官之橘眼见有了倾听者,柳眉倒竖越发讲得卖力,那乡下丫头真是个小狐狸,专门勾引男人,在学校勾不说,还勾到家里来了

闻言,修长的手指停顿住,书页迟迟未翻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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