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风(一)(1/1)

捡漏是真的捡漏。

阮厌这属于超常发挥,运气爆棚,她是抱着侥幸心理把北京语言大学报在了第一志愿,再高档次的学校她攀不上,低一些的学校就不如别的大学性价比高,但北语在浙江招生太少,阮厌没有很高的期望,余下便全是保底学校。

哪里想到,她擦着分数线过了?

阮厌开学是纪炅洙请假去帮忙搬宿舍的,阮清清本来也想去,但她答应了阮厌另谋出路就要言出必行,在找工作的路上吃了好多苦头,又担心大城市的人瞧不上她小百姓,要给阮厌出丑,就请纪炅洙带路。

她这时再看不出两个人谈恋爱就真的是个大傻子,阮厌家里一摞的信是幽灵写的吗?再说人家在北京千里迢迢宁愿写信也要保持联系,还能有什么解释?

纪炅洙自然效劳,不愿意的是阮厌:“你本来就缺课多,再说医学不是要求很严谨吗,万一你跟不上怎么办?”

“没事,只要不学神经系,我就都能跟得上。”

纪炅洙是不先考虑自己的:“你在哪里下站,我去接你,北京这边路弯弯绕绕,你第一次来很容易迷路。”

“可是我们离着很远啊,我看了一下好像有15公里。”阮厌估计了一下距离,还是觉得不划算,“而且没有直达的地铁站,打车又贵,太浪时间了。”

纪炅洙就笑起来,他觉得阮厌这么打细算给他省钱,特别有夫妻的感觉。

“你已经给我省很多很多钱了啊,阮厌同学。”纪炅洙最擅长这个,“你看,你第二第叁志愿都在南方,如果真的要异地,四年的机票钱就要多少?来来回回不更浪时间,万一你还要读研究生,不更厉害?所以15公里算什么,那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

阮厌觉得他说得不对劲,但又挑不出毛病来,转过头去看着纪炅洙,有点气鼓鼓的:“你怎么跟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

“因为我恋爱了,恋爱使人变傻。”

纪炅洙过来抱阮厌,她轻飘飘的一小只:“你是不是变瘦了,怎么现在抱你这么轻松。”

“是你长高了。”阮厌更气,“你什么人啊,你怎么上了大学还能长高呢?”

大学当天纪炅洙帮她搬行李,她宿舍六个,一半都是北京人,操着她学不会的儿化音跟她生涩地打招呼,目光在他们身上好奇地探究。

女生宿舍不允许男生进来,新生开学是例外,毕竟家长也可以进来,但纪炅洙还是征求了宿舍女生的同意才进来的:“我是她男朋友。”

阮厌羞得耳根红,她虽然跟纪炅洙交往了很久,但还是第一次在外面以男朋友的身份介绍纪炅洙,很有些不好意思,就只好低着头铺床。

看见纪炅洙站在门口:“你过来帮我啊。”

纪炅洙帮她扯着被套,见她害羞还不放过她:“怎么,我是说错了什么?”

阮厌不跟他闹:“还有家长在呢,你老实点。”

纪炅洙不跟她开玩笑了,帮她拾东西,然后陪她充校园卡,摸校园楼层位置,去超市买需要的东西。

“你怎么看起来比我更想逛校园。”

她们的宿舍比协和条件好一点,而且食堂和周围环境很好,之前阮厌不知道学校会发校园卡,但她养不起两张电话卡,确认校园号没什么用就办了销卡,如今倒是无事一身轻。

“当然,我以后是要经常来找你的。”

纪炅洙回头看了看,又有点失落:“但频率应该不固定,我现在的课程排的很满,几乎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想找你还要点功夫。”

“你别整歪主意,我不会配合你的。”阮厌听出了他的画外音,后仰了下身子,“对了,你上大学以后都不跟我说你的病情了,还可以吗?”

她要抓纪炅洙的手腕,纪炅洙反握住她的手,一根根扣牢:“还行,我病情一直稳定,你又不是没见过。”

阮厌半信半疑,但纪炅洙在她面前确实很少发病,她就没继续问:“那你什么时候回去上课,要是有空,陪我出去玩玩?”

阮厌对大学的定位很清晰,她就是来见世面和提升自己的,她明白自己的知识储备比别人低了好几个level,因此做好了心理准备。

譬如她上高叁时,她的同学就已经有好多用智能手机的了,那时阮厌就隐约感觉到信息传播速度的变化,她报北语时英语不是第一志愿,那时她以为上大学四六级最重要,后来才知道英语系的不考这个,要考专四专八,于是阮厌越来越觉得自己明白的东西太少了。

好在她本来就不太爱说话,阮厌其实很害怕宿舍的舍友,她太不擅长交际了,暴力的影响并不以施暴者的消失而消失,她至今无法回想自己的学生时代。

保持安全的距离让她没跟任何人产生矛盾,也没跟任何人做成朋友。

不过谢天谢地,她们宿舍没有夜猫子,都是十点多就要睡觉的人。

阮清清说自己找到了工作,她这个年纪和学历比较吃亏,去普厂力跟不上,个体经营没有资金和客流量,但最后找到了家比较正式的家政公司做培训,倒是被留下来了,一个月差不多跟她之前的工资一样,但是需要很高的专业素养。

“很累,但也值得。”

阮厌松了口气,没了阮钊钊的打扰,他们家能存住钱,加上阮厌打工,阮清清能给阮厌预留出一个月八百块钱的生活。

那时八百很值钱,但在北京还是不够,阮厌要打细算过日子。

但她没很多要花钱的地方,连班级团建的钱都能拿出来,再后来阮厌就想到每次都是纪炅洙跑到北语来找她,有时还会帮她给全宿舍的人做人情,她心里过不去,就划出一笔钱来打算给纪炅洙回礼。

北京的风景很庄重,阮厌一路走过去,不是历史悠长的古建筑,就是小巷深处罗列的四合院,已经深冬,北刚下过一场鹅毛大雪,残枝落着秀气的白绒,时不时抖落下来。

阮厌深一脚浅一脚地寻路,雪厚还好,最怕薄成一层冰,稍不留神摔一跤。

她转了两站地铁,在大路上寻北京协和的牌子,协和和东院是建在一起的,阮厌怕走错了,还问了两个一看就是本地人的大爷。

就是北京话千奇百怪,阮厌听得一知半解。

好歹还是走错了。

阮厌迷茫地拦住一个护士姐姐:“不好意思,请问这是协和医学院吗?”

“这是研究生院,你要再向西走。”

阮厌道了谢,这时反而不急了,纪炅洙现在应该在协和医院,医生工作期间手机不沾身,联系是肯定联系不到,阮厌从不在他工作期间找他,那就可以慢慢走,毕竟进去了大概率也找不着人。

进了南门,阮厌就不知道往哪里走了,她不知道宿舍楼在哪里,只好坐在看起来像大理石材质的横栏上拨弄着花草,才叁点半,还要再等几个小时。

路上的人不时瞥她几眼,阮厌没在意。

但有个年轻的男生都走过转角了,还折回来歪头看她好一会儿,不知道给谁发了消息,待在原地等了会儿,没忍住:“你是阮厌吧。”

阮厌愣了下,盯着他的脸以为是自己哪个同学:“你是……”

“我你不认识的,是小纪手机上存的你照片。”徐丰瑞哎呀一声,把她从栏杆上拉下来,“你做这里干嘛,都是雪渣子,你也不嫌冷。”

阮厌慢吞吞地反应过来:“你是纪炅洙的舍友?”

“对对对,他马上就来了。”

阮厌睁大眼睛:“他没有在医院吗?”

“考试周啊,大家都忙着复习,我也是图书馆没有位子才回来的。”阮厌才看见他怀里抱着厚厚的蓝色课本,“没办法,全是重点,不背会死人的。”

阮厌不由得笑起来,被纪炅洙提到名字的舍友只有一个,她知道是谁了。

“那你们什么时候考试,我先前不知道,要是打扰了……”

“没事没事,后天才考试。”徐丰瑞不做棒打鸳鸯的混蛋,眼看着纪炅洙从后面跑过来,欢乐地招手,“小纪!在这!”

但纪炅洙没有理他,他把阮厌抱了起来,阮厌双脚离地,轻呼一声,只能盘在他身上:“好多人在看我们,你放我下来。”

纪炅洙问徐丰瑞:“不查寝吧。”

徐丰瑞看傻了,纪炅洙还能这么热情呢?他呆滞地转了下头,迟钝地嗯嗯两声,又反应过来:“查也无所谓,说你去医院了就行。”

纪炅洙打了个晚上不回来的招呼,抱着阮厌往外走:“终于知道找男朋友了,朽木可雕。”

阮厌腿夹着她的腰,脸红得要命:“你放我下来,下来啊,你晚上不回来要去哪里,风餐露宿吗?”

“我在北京有房产,成年了,邢家写的是我的名字。”

纪炅洙知道她期末考完试了,他先前坚持暑假回家是去找阮厌,既然阮厌来了北京,那他寒暑假都要待在协和补理论,所以格外珍惜和阮厌在一起的时光,他把她放下来,牵着她往外走:“你什么时候回家?”

阮厌都还没定好,他们学校不急着赶人:“过几天吧,我还没有想好。”

话里的意思谁听不出来,纪炅洙笑了下:“那这几天要多陪陪你男朋友,你想去哪里玩?”

“你不是要考试吗?”阮厌不乐意祸害人,而且她知道协和临床的学生课业特别重,要两年学人家四年的知识量,天天都在读高叁,“我要是害得你挂科怎么办。”

“挂科不至于,顶多滑个名次,无所谓。”

纪炅洙不在乎这个,他觉得临床考第一也没大用处,他不走研究学术的路,况且他接触的知识面比别人早,心里有底,玩几天没影响。

阮厌还是有点不愿意,但来了就来了,她不反悔:“你后天就要考试,那我明天走?”

纪炅洙微愣,眉眼弯弯地盯着她,故意逗她:“你要跟我一起睡啊。”

阮厌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被她一提醒才想起来:“不要不要,那我晚上……”

“为什么不要,我们都是成年人了。”

“你脑子不干净。”阮厌瞪他,“都两年了,你怎么还不正经。”

就是交往时间久了才会这么不正经,纪炅洙一直只敢亲亲摸摸,但阮厌应该不会同意,所以他还是压下了这个话题:“你想去哪儿玩,外面雪没有化,不太适合去户外野,这边都是历史遗留的旧址,公馆圣堂什么的,再远一点就是天安门,你要想在户内,附近有书店,体育馆,电影院,密室逃脱和新萌芽的vr体验……”

他学习时间紧,但有空也会跟人出来玩,因此周围还算熟悉,阮厌在他身后听他滔滔汩汩地介绍,歪着脑袋:“密室逃脱是什么?”

她看起来很感兴趣的样子,纪炅洙试着跟她形容:“分很多,就是把你关在房间里,凭已知线索去找下一扇门,一直到所有密室都被破解,这种都有时间限制,你想玩玩看吗?”

阮厌点点头,她没听说过这种娱乐活动,又担心:“会不会很贵?”

“还行,要不我请你?”

“不要不要。”

纪炅洙很无奈:“你连男朋友的钱都不花,真的让我很挫败。”

“你之前总来找我,还给我买这买那,花的钱就够多了。”阮厌头上的毛线帽就是纪炅洙给她买的礼物,阮厌对金钱本就算得清,不能因为他是男朋友而破例,“而且……”

她垫着脚悄悄在纪炅洙耳边吞吞吐吐:“恋爱是两个人都要向对方奔赴的呀,你总要给我留一点发挥的空间吧。”

脚下的雪积得很厚,但纪炅洙觉得它们都被甜化了。